“春蓉，我知道你生气，这事儿都怪我，没跟你说明白。现在我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咱俩结婚，你是我的配偶，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省城，再找个工作，我们和和美美过日子。”
秦嘉平大饼画的非常美味，孟春蓉听着听着居然止住了哭声。
她这个人吧，虽然重生，但是换汤不换药，骨子里还是那个人。多活了几十年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大的改变。
上辈子贪慕虚荣，不切实际，夹岭村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后来被骗到广州漂泊数年，大多数时间都是麻木的，但是骨子里的虚荣市侩并没有减少，还多了谄媚和心机。
其实刚刚重生的时候有那么一点过尽千帆的沧桑，大喜大悲想到了燕哲的好，那人踏实憨厚，跟着他过日子最起码不用漂泊。
可是今天突如其来的转机又让她犹豫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切跟上辈子不一样！
孟春蓉漂浮半生，早就养成了唯利是图的性子，在繁华都市生活了那么久，刚刚对燕大栓燃起的那点温情在现实的对比下又开始摇摆不定。
燕大栓是个没本事的，跟着他就一辈子在夹岭村没出路了。可是秦嘉平又不靠谱，到底咋办呢？
孟春蓉对于选择纠结万分。
她这样子让大家都以为是闹过后想开准备继续跟秦嘉平好了，赵村长松口气当下就拍板定下他们。
“行！我老赵今天就给你们做个证明，以后大妮儿就跟秦知青去省城好好过日子了。”
孟老太太得偿所愿，在旁边加上一句：“桩儿你真是我们夹岭村的好村长！有你证明我就放心了。这喜事还是尽快办得好，我这就回家张罗去。”
秦嘉平还想挣扎一下：“孟奶奶，你看我马上就要回省城了，这么着急办喜事，人家在背后说闲话怎么办……”
“等到时候春蓉肚子大了起来才丢人！你还有什么不同意的？早结婚晚结婚有差别？”
“不是不是，那我结婚不通知我爸妈……”
“你们在村里先办一场！到时候你爸妈要是来可以再办一场也行，或者你们去省城办酒席，我老太太都不管！但是在我们村儿不办不是找笑话呢吗！”
老太太说一不二，这场婚事就这么被订了下来。
三天后，孟家大妮儿和秦知青要办喜事的消息传遍夹岭村。
燕哲听到这个消息，已经是第二天。燕家饭桌上还是平常的菜色，但是今天添了一道腊肉炒菜，许久没有吃荤的燕哲吃出了大餐的美味。
张秀兰一边把腊肉段夹到燕哲碗里，一边絮絮叨叨跟他说今天遇到的事儿。
“秦知青和燕大妮儿居然要办喜事了，匆匆忙忙一看就有猫腻！”
“不过孟家捡了便宜咯，秦知青是城里人，大妮儿嫁到好人家，以后有好日子过了。”
“我还奇了怪，今天看到孟老太太，她多给我塞了一把糖，还叫我去参加婚礼。按理说我平时跟她也不熟，不知道她咋回事。”
燕哲闻言一下就明白，孟老太太估计是感谢他把人抓了回来，但是家丑不可外扬，就没跟张秀兰细说。
“哎，她这样弄的我怪不好意思的，明天我去县上买个大红盆儿。”有点心疼钱的张秀兰一想到要花钱就肉疼，但是转念想想又喜滋滋：“哎呀，一直听说秦知青是好人家的，酒席不能差，大鱼大肉肯定少不了，咱也不算亏，到时候你吃回本！”
燕哲沉默点头，把张秀兰夹到他碗里的两块腊肉夹到她碗里，然后迅速扒掉最后一口饭不让张秀兰再夹回来，放下碗拎着竹篓去河边日常摸虫儿。这已经是他正常的饭后活动。
草木萋萋，虫鸣阵阵，燕哲悠闲走到河边。
听到秦嘉平和孟春蓉要要结婚的消息，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以后不用担心孟春蓉作妖闹他了。
摆脱接盘危机的燕哲心情愉悦，一边摸虫儿一边打量路上。来往看见不少人，但他期盼的那个身影一直都没有出现。
他在河边磨蹭了一会儿，临走都没看到孟春瑶过来。
燕哲有点小失落。默默拎着竹篓回家。
孟家要办喜事，估计忙吧。
——
孟春蓉和秦嘉平的婚事太突然，夹岭村流言蜚语有好多个版本。但是人家俩办酒席结婚了，那些荤笑话就成了茶余饭后的消遣。说说笑笑谁都没当真。
孟家为这门婚事操碎了心。孟老太太是个精明的老太太，也是孟家的资产大户，她自己养三头猪！
要说孟春蓉和秦嘉平好好的在一起结婚，杀一头猪给他们办酒席绝对不会吝啬。但是他们的事儿让老太太心里非常不舒坦。
她跟大妮儿苦口婆心说过，这场婚事有点不干不脆，趁着和秦嘉平有点感情让她拴住了男人。以后日子过得好坏，全凭自己本事，但是大妮儿不知道咋了这两天恍恍惚惚，一会儿说不结婚，一会儿又结婚，弄得跟失心疯似的。
老太太被她气的都要懒得管她，告诉儿媳妇关她几天，再不省心就别要了！
李桂芳连声答应。她得知大妮儿能和秦嘉平结婚，人又活了起来，这事儿是她婆婆促成的，于是对老太太非常感激。
可是大妮儿不听话把老太太气到，不杀猪办酒席，她女儿太委屈了。于是她又去求她婆婆宰一头猪吧，秦嘉平是省城的人，不能太不体面。
老太太让这群惹事情弄得心烦，最后同意宰一头，一半办酒席，一半卖钱。
八十年代的消费需要各种票，肉票这种副食票本身就不多，农村一年到头吃不上几回肉，只有在入冬后，家里养的猪攒够秋膘宰了吃。眼下秋天还没过，孟家就要宰猪了，村里人开心的不行，纷纷拿上钱去买肉，嘴里说些吉祥话。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燕哲母子这一天难得换上一身干净的好衣裳。
他们一家被亲口邀请吃酒席，可不得体体面面出门。
他本身不想跟着凑热闹，但是张秀兰花钱买了个大红双喜陶瓷盆，抱着吃回老本的主意，硬拉着燕哲，路上还不停给他说，多吃肉！吃回本！
孟家门口张灯结彩，姑爷秦嘉平脸上带笑身上挂花，完全是衣服新郎官的喜庆样。
他骑着一辆挂着红布头的大二巴，一阵热热闹闹过后，把孟春蓉从孟家门口载到知青宿舍转了一圈又回到孟家，然后开始办仪式。
张秀兰这么多年带着燕哲单过，没有什么别的亲人，也没什么交好的朋友，可以说这是她第一次被亲自邀请参加酒席，来之前嘴硬嫌麻烦嫌花钱，可是真到了孟家看到热热闹闹的特别开心。
她希望自己家有一天也能这样。她家燕哲欢欢喜喜把媳妇儿接进家，他们老少三口好好过日子。她这辈子就没有心事了。
燕哲第一次参加这时候的婚礼，还挺新奇，燕哲仗着个子高在人群中张望，一眼看到孟春瑶这丫头在他斜对面站着，表情说不上多开心，一双大眼睛滴溜溜注视着人群里的新人。
孟春瑶感到了燕哲的目光，二人对视，燕哲刚露出一个笑容，孟春瑶就移开视线，人猫到后头离开前院的婚礼现场，被晃了一下的燕哲目露疑惑。
又躲他？
婚礼按流程进行，燕哲趁大家注意力都在新人那边，晃悠到孟春瑶在的地方。
这小丫头正蹲在猪栏前头拿草一点点逗猪，心不在焉的样子。燕哲嘴角忍不住挂起弧度，弄出动静引她回头。
孟春瑶看到燕哲在身后，惊讶地站起来：“你怎么到这来了。”
燕哲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他自己制作的小本本。这本子是他把以前原主的作业本裁剪成巴掌大小，用线封号然后一头拴上铅笔头。
他刷刷写下一行字递给孟春瑶。
【你不开心吗】
孟春瑶看着那几个工工整整的字，嘴巴撅起来老高。
“我就是为了我姐不值。”
燕哲看到她这样子，习惯性想抬头拍拍头，举到一半停了下来。现在她是孟春瑶，他们单身男女之间不适合有这种接触。燕哲默默放下手，想了想继续在本上写下一串话。
【怪我把秦抓回来吗】
“当然没有了！你这是做好事，如果他真的跑了，我姐她……”孟春瑶表情复杂犹豫着没有继续说，抬眼看燕哲真诚地说：“我怎么会怪你，我还要谢谢你。”
【那为什么最近躲着我】
孟春瑶愣住了。
这回她低下头，久久没有回应。原来被燕哲察觉到她的闪躲，虽然她也不想，可是总不能跟他说，因为她奶已经严重警告过她，不准跟村西头的燕大栓来往否则就打断她的腿吗……
就在这时，身后一道声音打破了沉默。
“大栓？你在这干啥呢？”
二人回头，身后居然是找过来的张秀兰。
第25章 八十年代
张秀兰咔巴眼睛看着站在猪栏前的俩人。
她先前在前院看热闹, 燕哲离开的时候她以为是去厕所方便，结果这都要上席了还不见他回来, 张秀兰左顾右盼看不见人，心里着急的不行。开席之后要不了几分钟，这桌上就只能剩残羹剩菜, 再不回来啥都赶不上了！
张秀兰找到后院，没想到正撞见自己儿子和孟家二妮儿凑在一起说话。
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场景。
孟春瑶被燕哲娘撞见俩人单独凑一起, 就像被大人抓到偷吃糖的小孩儿，又心虚又害羞，低头细声叫了一声张婶儿之后匆匆离开。张秀兰目送小姑娘落荒而逃的背影, 心里蹭地亮起一盏灯！
“大栓，你和孟二妮儿挺熟的？”
燕哲看她娘双眼冒光的样子立马就知道她想歪了。他叹气摇头，假装告诉她就是无意中碰见了，啥事儿都没有, 然后催着他娘赶紧回去吃席。
燕哲君子坦荡荡, 张秀兰左右没看出毛病, 等到开席她光顾着给燕哲夹菜，也就暂时把这事儿抛在脑后。
夜幕降临, 燕家母子二人吃的撑肠拄肚离开孟家，张秀兰吃完这一顿满足的差点直不起腰, 燕哲纯粹是让她给喂的, 要不是他阻止, 只怕张秀兰能撑死他。
今晚吃的不少，燕哲悠哉在路上散步, 走着走着不知道为什么又到了小河边。他今天难得有种懒洋洋的惬意，他找了一处僻静平整的土坡，抱来些干草铺在上头，之后整个人躺下，双手垫在后脑勺望天空发呆。
不知不觉都过了这么多天了……
日月交替，天空呈现出半边火热半边清冷，燕哲默默欣赏清澈的天空，呼吸干净的空气。
远离繁华浮躁，似乎人都平静了不少。
他终于能理解为什么原主的心中只有吃饱饭和种地两件事了。
因为他能接触到的世界，就只有那么多。干净而单调。
……
燕哲懒洋洋地躺着发呆，耳边听到模糊的脚步声。一开始他没有理，但是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他撑起身转头。碧青暮色下，孟春瑶挎着一个小竹篓，站在他头顶的田埂上歪头甜甜对他笑。
“我就知道你在这。”
孟春瑶从竹篓里拿出一块包着东西的油皮纸，然后递到燕哲手上。
“今天家里办喜事，烙了不少肉饼，我给你送来几个。”
肉饼隔着油皮纸的温度传到掌心，晚风吹动小姑娘的头发，像秋天的麦穗，麦穗下的那双眼睛，比天空都要干净。
燕哲胸口暖洋洋的，他伸手对孟春瑶竖起大拇指，然后弯曲轻点两下。
孟春瑶眨着漂亮的眼睛问他：“什么意思？”
【谢谢你】
“这是手语吗？你还会这个呀！”孟春瑶没想到燕哲还会手语！她像一只勤奋好学的小仓鼠似的追问燕哲：“还有没有别的？我也想学！”
燕哲摇摇头，在地上写字，告诉她他也只会两个。
“那另一个呢？”
【以后有机会告诉你】
“好！”
——
张秀兰早间做饭，发现家里多了几张肉饼。肉饼经过一宿已经硬了，但是表面浸透的油以及隐隐能看到分量十足的内陷都说明，这肉饼实在的很！
她去问自己儿子，结果大栓告诉她，这是昨天他碰见孟家人送的。
这回张秀兰真觉察出不对劲儿，为啥孟家对他们突然这么好！燕哲没办法，废了好半天避重就轻给她说，是因为他帮忙把秦嘉平抓回来，他们家才这么感激的。
张秀兰吃惊万分，同时心里也有种果然如此的感慨。
她说咋这么着急结婚，原来真的有猫腻！
“哎呀！秦知青不会报复你吧？”
【他没那个本事，在咱们村儿还怕个外人吗】
张秀兰一想是这个么道理。天高皇帝远，谁怕谁啊！
燕哲又开始比比划划，告诉张秀兰千万别再外面说，对孟家不好，而且他那天在场被别人知道也不太好。
张秀兰对于自家儿子的事儿是一千万个上心，牵扯到燕哲，她肯定会守口如瓶。
接下来他们就按部就班去上工，张秀兰这一天啊，一直琢磨她儿子的事儿。
她活了一大把岁数了，回头仔细想想，燕哲说的话有不少漏洞。她儿子平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结果是他帮孟家把秦知青抓回来。她儿子平时闷不吭声就知道干活儿，但是最近人开朗了不少。
再加上昨天在孟家碰见他和孟二妮儿待在一起，不像不熟……
哎哟！
她家大栓不是看上孟二妮儿了吧！
张秀兰啪叽一合掌，肯定就是这样没跑了！燕哲这一系列的变化，不就是看上人家姑娘的表现吗！
她心里先是狂喜，然后忐忑，最后有点发愁。
因为孟二妮儿不适合她家大栓。
孟二妮儿才16岁，先不说年纪有些小，人家以后可是缫丝厂的工人，每个月能赚好几十块呢！再一个她模样也太好了，夹岭村大半的小伙子都喜欢她。
这样的姑娘肯定不愁婆家，以后说不定直接嫁到县上呢。张秀兰心里都明白，他们家的情况，娶不上这样的儿媳妇。
想到这里张秀兰挺难过的，她儿子人高马大英武堂堂，就是不会说话，生生耽误成这样。
怪谁？怪老天？怪自己？还是怪这个世道？
张秀兰背开人使劲儿抹干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