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愈早知她会猜到。他已经说的这样明显了,她又怎会猜不出来?索性坦白吧。他点了点头:“是的,这是我们经历过的事情。你,曾经是我妻子。你知道吗?我是死过一回的人。我以前做了些不好的事,现下当然很后悔。我们是夫妻,我也认清了自己的心。令仪,我还想娶你,我只想娶你。我们还在一起好不好?我们生很多很多孩子,我会好好待你,我保证,我只会有你一人。令仪……”
他心里很乱,有许多话想说。上辈子的,这辈子的。如果真的还能娶她,他肯定把她当成宝,比父亲对待阿蓉还要好上十倍百倍。他们,还有他们的孩子,都会好好的。
只要她能嫁给他。
“宋公子,你看我像傻子么?”周暄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问。
“当然不。”宋愈心里一松,忙道,“周姑娘是聪明人。怎么会像傻子?”
毫无疑问,她并不蠢笨。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上辈子她是怎么发现他心里那个人就是阿蓉的。明明他藏的很深的。
他想着,他们前世是夫妻,女人都是从一而终的吧?而且,上辈子,令仪那么爱他,死都不肯原谅不正是因为爱的太多,受伤太狠么?既然他们还是有爱的,那么……
周暄慢悠悠道:“你也说了我不是傻子,所以我不会去做傻事。我有皇上钦赐的婚事,有感情和睦的未婚夫,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而且即便是相信了你的话……”
言及此,她笑了一笑,绚烂夺目:“你觉得谁会傻到再嫁你一次?”
他要是说的是真的,那就是上辈子被他害的没了孩子,又薄命早逝,她又不傻,干嘛要上赶着去再嫁他一回?
“我……”
周暄又是一笑:“宋公子,你口口声声说想补偿,可是,你有没有真正为我做过什么?你有没有问过我,我想不想要你的补偿?”
一直都是他单方面的自作主张,真心补偿的话,为什么不问问她的意见?——当然,不管他补偿什么,她都不想接受也就是了。
“那你,想吗?”宋愈看着她。其实不管她想不想要,他都是想补偿她的,娶她,好好对她。而且,不单单是补偿。他忙续道:“不是补偿,我想娶你不是为了补偿。你是我的妻子,是我最……”
这话仿佛有点难以启齿。周暄也没什么兴致听下去,她只说道:“我当然不想。我只想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她说的丝毫不带感情,却句句发自肺腑。她的人生本来好好的,顺遂无比,突然跳出来一个人,莫名其妙,死缠烂打。后来又说,是她前世的丈夫,要她嫁给他。她真的烦透了。
宋愈的脸色由白转灰。他想过她会这样说,但心里一直存着侥幸。她也许会同意呢,可能为了孩子,可能为了他,或者只是为了上辈子他们曾经是夫妻……不管什么缘故,同意就好。
可是,她却这样残忍而冰冷的打碎了他的幻想。他胸口起伏不定,怔怔道:“为什么?我说了我错了,我说了我会改……为什么还不原谅我……”
为什么?周暄垂眉,“对,你可能会改,可是你的令仪已经死了,她等不到你认错悔改了。我不是她呀,我怎么会说原谅你不原谅你……”
他说的再诚恳认真,对于她而言,都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她不会代表故事里的人做出抉择,她更不想代入那个令仪。
所以说,和她无关,她只想他永不出现。
“你,恨我?”宋愈脸色灰白。
周暄心说,又来了。她虽然厌恶他的死缠烂打,恶心宋家的一些做法,可还真谈不上恨他。
她长这么大,还没去恨过谁。恨人是很吃力的一件事,伤人又伤己。她不喜欢。
“我不恨你啊……”周暄轻声说,正说着,她一眼瞧见了不远处的两人,眼睛瞬间变亮。她轻轻招了招手,“征征……”
她脸上在一刹那闪现出的光彩,让宋愈呆愣住了,他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那相偕而至的两人,竟是大皇子与路征。
令仪脱口而出的那声“征征”肯定唤的是路征了。那样的亲昵高兴,仿佛看见他是一件很让人开心的事情。
这一刻,宋愈承认他嫉妒了。他不想她眼里的那个人是路征。路征不仅占据了她的眼睛,还占据了她的心。一想到,皇上还为他们赐了婚,他们现在是未婚夫妇,嫉恨就一点点蚕食着他的心灵。
令仪是他的妻子,却为了另外一个男人而开心,甚至有可能嫁给那个男人。教他怎么能忍受?
这就相当于妻子当着他的面给她戴绿帽子啊。
他看着周暄欢喜的模样,白玉般的脸颊熠熠生辉,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喜意。跟他说话时冷冰冰的,现下眼波流转,美玉生辉。他真想把她藏起来。
可是,来不及了,路征已经看到她了。路征视线微微扫过,停留在周暄身上。他笑了一笑,正要走近,却又瞥见了一旁的宋愈,长眉不自觉皱起。
——路征下朝回府,无意间听和平说起,周夫人带着女儿去红叶寺上香。他心中一动,想着多日没有见到她,怪想念的。他到周府去,杨氏似是不大乐意他们常见面,那在外面偶遇总可以吧?
为了让这邂逅看起来更真实一些,他还拖上了来找他的大皇子。
大皇子本就无事,只问了一句:“红叶寺求子灵验么?”
他娶了妻,自然开始盼着有后嗣。
路征愣了愣,忖度着答:“听说那大枫树许愿很灵,能不能求子我就不知道了。”
大皇子也不止一次去过红叶寺,自然知道大枫树。他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点头应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大皇子出行只带了几个侍卫以及若干暗卫,也没对寺里挑明身份。他和路征一进红叶寺直奔大枫树。这还没走几步,他就发现,路征的眼睛直了,还很温柔地笑。
咦,这佳人不是周家姑娘么?好像她就是路征的未婚妻吧?大皇子记性很好。虽然只见了周暄一面,又隔了一年多,他仍然一眼就认出了周暄。
哦,怪不得路征非要来这儿,敢情是佳人有约啊。他懂,他懂。
大皇子笑得暧昧,正欲拍拍路征的肩膀,调侃两句,眼角的余光却瞧见了周姑娘身边那个人。
等等,那不是那谁,泾阳侯的儿子,小探花宋愈吗?他怎么也在这儿?怎么还离周姑娘那样近?
大皇子耳聪目明,前阵子京城流传的故事,他也略有耳闻。
这情况显然不对啊。
难道说,路征今儿不是来约会的,而是来……抓奸……的?
第75章 一次牵手
此刻,路征自然也瞧见了宋愈,他长眉不自觉地皱起。
他得到的消息,周暄是同母亲一起来上香的,如今杨氏不见踪影,周暄身旁却多了宋愈。他不用细想,就能猜出多半与宋愈有关。
对于宋愈,他没几分好印象,也没真正放在心上。——他同周暄两情相悦,周伯父周伯母又很疼他,他还有一道圣旨做保障,他委实不必过多担心。
可是眼下看来,有这么一个人老纠缠自己未婚妻,也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得想个法子,令其纠缠不得。
路征冲周暄走过去,还没走到她身边,她便也向他走来,眉眼如画,笑靥如花:“征征,你怎么也来了?”
“听说你在这里,就来了。”路征答道。看见她因为自己的到来,眼中流露出喜悦的神色。他的心情也不自觉好了起来。他想伸伸手,摸摸她的发顶,想知道是不是同自己想象的一样柔顺,却终是忍了下来。
路征轻咳一声,问道:“周伯母呢?没跟你一块儿?”
周暄闻言皱眉,想起之前宋愈的所作所为,又心里来气。她偏了偏头:“本来一块儿的,不过因为一点事,她去了别处。那个宋公子又来找我,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我不想听。”
她在路征面前,不自觉地就变成娇软的小姑娘。甚至连因为宋愈而带来的伤感和气氛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路征侧头,看了看宋愈。
宋愈仍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们,脸上看不出喜怒来,就那么看着他们。
“不用理会。”路征轻声道,“无关紧要之人,理他做甚?”他顺口问了一句:“他说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就说什么孩子,反正乱七八糟的……”周暄心思微动,宋愈提过的前世的事,并不适合让路征知道。
“孩子?”路征心里一咯噔,瞬间记起了在宋家看到的那本《诗经》,直觉告诉他,宋愈可能是在说所谓的“前世之事”,也不知周暄听了多少。
令仪的那些生活,悲伤无望,他不想让她徒增伤感。他很清楚,那个令仪是令仪,周暄是周暄,完全不一样的。可是,却不知道宋愈是怎么跟周暄说的。
路征瞧着周暄神情如常,略略放心,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宋愈应该不会傻到把前世的事和盘托出。但他仍是说道:“不管他说什么,你都别放在心上就是了。”末了,又补充一句:“宋探花说话,总有几分虚……”
周暄极其郑重地点了点头。可不是么?还是大家公子呢,说的都是什么话!
他两人在这边说着话,不远处的大皇子有了几分无奈。他本以为能看好戏呢,结果就这样?
他上前几步,走到周暄对面,盯着她瞧,开口说道:“周姑娘来上香?”
周暄回神,忙福了一福:“是。”
她是见过大皇子的。此刻再见,有些慌乱。尤其是她现下和路征站一块儿,神情亲密。看大皇子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她就觉得别扭。
大皇子咳了一声:“周姑娘不用多礼。咱们还是亲戚呢,说起来,你得叫我一声表哥。”
周暄愣了愣,忙道不敢。
“你好好想想,你的祖母高太君是不是跟懿文太后是本家?是懿文太后的族侄女吧?懿文太后是我的曾祖母。那,你说,咱们是不是亲戚?我年长于你,你是不是该叫我表哥?”大皇子摸着下巴,挑了挑眉。
对于错综复杂的种种关系,他一向记得很熟。
他说的确实不假。祖母高氏的确是懿文太后的娘家侄女。高氏和忠勇侯的婚事,还是懿文太后开的口。
只是,这一声“表哥”,周暄却叫不出来。她的表哥只有姑姑家的陈茂兄弟。
路征按了按眉心,接口道:“殿下别说笑了。”
大皇子振振有词:“这哪里是说笑?该是表哥就是表哥。来,你也叫声表哥听听……”
路征甚是无奈,心想,难不成大皇子的目的就在于此?他道:“元敏郡主才是您的表妹,想听表哥,找她去。”
周暄看得目瞪口呆,这可是皇子啊。不论他日后怎样,他都是元后嫡出,又是长子。路征作为臣下,这样跟皇子说话,真的没关系么?
她瞧瞧大皇子,笑眯眯的,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再瞧瞧路征,也是一脸淡然,不见惶恐之色。
她想了想,大致明白过来。许是这两人平时就这么相处吧。不过,大皇子的性子看起来挺好的,人也有趣。
大皇子又咳了一声,简单说起自己此行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