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这儿可是有原因的,可不是无缘无故来打扰他们的。
听大皇子说意欲求子,周暄微微一怔,心说,男人果然看中子嗣。
她下意识看向宋愈方才所站的方向,竟发现宋愈还痴痴地站在那里,正看向她。与她目光相遇,他也没转移视线,甚至还笑了笑。倒是周暄自己先偏了头。
她心里突然涌上无力的情绪来。这个宋愈,真是……
若真的为她好,就不会在她未婚夫面前表现对她的深情。
她怕路征觉得难堪,就悄悄握了握他的手,轻轻晃了晃。
路征心里一软,反握住那只小手,不肯松开。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关系确定以后,不自觉地想亲近她,不算很禽兽吧?
他在内心果断回复:不算。未婚夫妻,拉拉小手而已,怎么就禽兽了?
他也看了宋愈一眼,缓缓勾起了笑容。他有意无意摇了摇拳头,他相信,宋愈能看到。
果然,宋愈的脸色霎时间由白转灰。那双紧握的手,似乎捶在他的胸口上,而他的胸口早就有了密密麻麻的伤。
他耳边反复回响着一个声音:“他们在一起,他们在一起……”
宋愈攥着拳头,上前两步,真想几拳打死那个碍眼的路征,把令仪给夺回来。
只有他才能牵令仪的手。路征算什么?
可是,他只走了两步,就再也前进不得。理智告诉他,他不能那么做。
宋愈仍然清楚地记得,上回在路家挨打的场景。路征这厮,看着文不成,武不就,谁知下手忒狠。这次对方人多,他上前定然讨不到好去。而且或许还会让令仪觉得,他软弱无用。
还有一点,十分重要,那就是大皇子也在。路征和周暄的婚事是皇上钦定的。他若贸然上前,会不会被人说成是对皇上赐婚的不满?
不行不行。他不能这么冲动,他不是单单一个人,他身后还有整个泾阳侯府。不能因为他一人之故,连累家人。
短短数息间,他脑海里转过很多念头。最终,他还是颓然停住了脚步,眼睁睁看着他们,心中怒火翻腾。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大皇子忽然啧啧两声,说道:“这边不好,咱们换个地儿吧。”
路征和周暄从善如流,随大皇子离去。
周暄原本想抽出手的,可是,一则路征握的紧,她轻易抽不出来。二则,两人的袖子都很宽大,远远瞧着,应该也瞧不出什么来。至于第三,则是周暄自己被他握着,竟也觉得,嗯,这样也不错。
可是,到底是害羞,红晕一点点爬上脸颊,烫的厉害。
柔软的小手握在手中,路征一颗心砰砰跳,感觉自己的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又像是喝了酒,熏熏然,有点想醉。
明明上幼儿园时,也跟小女生牵过手做游戏的,怎么眼下就跟第一回似的?
真没出息。
不过话说回来,没出息也没关系啊,她就在他身边啊。
两人竟这样走了好一会儿,直到大皇子重重地咳了一声,周暄才受惊般挣开了手,躲到路征几步开外。
手里一下子又空空如也,路征叹了口气。真是不大舍得啊。下一回,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大皇子也真是闲,好好的咳嗽什么?
路征忍不住瞪了大皇子一眼。
大皇子摸摸喉咙,笑眯眯地说道:“唉,嗓子不大舒服呢。”
周暄脸色爆红,她也不知道方才怎么就乱了心神,还是当着大皇子的面。他们肯定要以为她是那等轻浮水性的女子了。
忽然,她远远瞧见了往这边张望的周家下人,心知是来找自己的。她忙丢下一句:“我去找母亲。”快步离去。
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大皇子笑得甚是无辜:“我可什么都没做。”
路征瞧了他一眼,没说话。
翌日,皇帝收到一封奏疏,是参翰林院编修宋愈的,说宋愈渎职怠工。
皇帝有些诧异:一个翰林院编修,渎职怠工,还需要特地上报给他么?
第76章 渎职怠工
这是谁干的好事?是泾阳侯的政敌?还是单纯针对宋愈而为?
皇帝又看了一眼,咦,是翰林院的史大人。
这史大人有学问,很古板,又有些迟钝。进了翰林院就没出去过,这还是第一次上书参人。
皇帝来了兴致,召史大人上前询问。
史大人倒也老实,将宋愈平素所为,一五一十说了。如何缺勤,如何早退,毫无隐瞒。
顿了一顿,他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来,恭恭敬敬呈给皇上。
皇上拿过来瞧了瞧,上面清晰地记录着,某年某月某日,宋愈于几时到翰林院,于几时离去。或是直接写个未至。比如今日就是告假未至。
随便翻了翻,十天里竟有三四天是未至。皇帝心中怒火升腾起来,沉声问:“史爱卿所言,可都属实?”
史大人忙道:“臣不敢欺瞒圣上。这位宋编修,常常身子有恙,就告假了。”
皇帝冷笑:“身子有恙?”年轻轻的后生,三天两头有病?身子骨这么差的话,还谈什么报效朝廷?
“约莫是有恙吧。”史大人道。他想起昨日遇上路征路大人时,路大人所说的话。
路征声称他不日前,无意间听皇上提起宋探花,说是宋探花似乎有渎职怠工的嫌疑……
史大人当时就变了脸色。说起宋愈,他心里也有火。一个小小的编修罢了,屡屡告假甚至是连点卯都不曾,只在日后补上。。仗着什么?不就是仗着老子是泾阳侯么?!
史大人本人是看不上这种人的。翰林院的活儿不少,很多事情原本该由宋愈做的,。
不过他不来,就只能别人代他做,这无疑加重了别人的工作量。
翰林院诸人多多少少对宋愈都有些不满,但一来顾忌泾阳侯;二来,又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愿做这出头之人;三来,宋愈告假次数虽多,但还在可忍受的范围内。
是以宋愈虽消极怠工已久,风声也有,却无人去特意告知皇帝。
……
所以,路大人的意思是,皇上已经隐约知道了?就等着他们捅到皇上面前了?
这么说,皇上是在等人揭发啊!
唉,路大人都开口了,八成就是这样了。可惜他们翰林院上下不会揣摩圣意。皇上不会等得有些愤怒了吧?
这可使不得。
史大人对路征是万分感激,他试探着道:“老朽得将这情况如实禀报给皇上?”
路征还未回答,他身侧的大皇子就认真地点头:“不然呢?难道史大人要帮着他隐瞒圣上么?这可是欺君大罪啊。”
史大人默然不语,是极。大皇子都这样说了,那是皇帝的亲儿子,更错不了了。他想着这两人说的很有理啊。宋编修长期渎职怠工,确然不好。是得禀明圣上,请圣上做主。
于是,史大人筹谋许久,半夜都没睡,写了奏折。次日天还没亮,他就去了翰林院,拿了点卯簿,统计了一下宋愈的点卯情况,一一记录下来,呈给皇帝。
皇帝的态度在他意料中,他悄悄捏了把汗,更感激大皇子和路征了。皇上估计就等他们揭发呢,还好他就这么做了。不然若再帮忙遮掩,只怕翰林院上下都讨不了好处。
略一沉吟,皇帝和颜悦色先让史大人退下,这才又使人去传唤宋愈。
偏偏宋愈昨日在红叶寺先是怀揣着希望去见周暄,想改变她的观念未果,又亲眼看到了路征和周暄的亲密互动。
他失望,痛楚,嫉恨……
回府后,宋愈直接将自己锁进书房,拼命饮酒。
他想用酒来麻痹自己,想忘却那些伤痛。他也记不清究竟喝了多少,连林樾蓉在书房外敲门相劝,他都不予理会。
在他醉倒时,他迷迷糊糊地想,若是就这样醉死就好。醉死了,他或许还能重来一次。
这一辈子的错误再也不犯。
次日,他当然没有去翰林院。
林樾蓉知道他可能不去了,还特意让小厮给他告假。
然而谁都没想到,皇上就传宋愈进宫。
宋家这才慌了,连忙去撞书房门。
宋愈睡眼惺忪,酗酒让他头痛欲裂。但是一句皇上传唤,惊得他酒意散了大半。他草草沐浴一番换了官服,进宫面圣。
路上他还在思索着,皇帝找他做什么?
犹记得当日殿试时,皇上对他颇多赞誉。若不是他年纪太轻,或许高中状元也不是不可能。
会不会是皇帝听说了他和令仪的事情,意识到了自己赐婚错了,特来询问他?
这念头教他精神一震,浑身上下酥酥麻麻,说不出的舒泰。
若真如此,上天也太厚待他。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事实上,皇帝一瞧见他就皱起了眉。
宋愈身上犹带着酒气,皇上一闻就知道他喝了很多酒。也就是说宋愈因为喝酒才怠工的?
可今日宋愈明明是告的病假啊!
皇帝冷笑,看来,不是一天两天了。史大人真没诬陷他。
——一开始皇上对宋愈印象很好的。名门公子,身上没一点纨绔子弟的气息,又颇有才华。殿试时,皇帝特意点了他为探花,让他进了翰林院。
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让他多学习学习?以后好对他委以重任?!
谁不知道,翰林院是朝中重臣储备之地?多少人想进还进不来。
偏这宋愈竟然酗酒怠工?是可忍,孰不可忍。
皇帝很快收起愤怒的情绪来,漫不经心问宋愈:“饮酒了?”
宋愈呆了呆,心知皇上已然知晓了,他也没瞒的必要,就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皇上怒极,随手将那小册子掷向宋愈。
宋愈不敢躲闪,喝了酒反应也慢,任凭册子打到额角,一动不动。
他本就肤色白皙,这一下,他额角多了一道红印。
皇上的火气并未因此而消掉。对宋愈,他真是失望极了。
宋愈捂着额角,草草翻了翻册子,额角跳的更厉害了。皇上这是兴师问罪的?
他告假的次数确实有些多。不过,他心里没有多少惶恐,而是浓浓的失望。——跟他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泾阳侯养的好儿子!”皇上一字一字道,“你有何话说?”
宋愈愣了愣,跪伏在地:“臣无话可说。”
他不认错,不求饶,这形容,更教人生气了。皇帝不想承认自己当日看走了眼,只觉得是这宋愈委实可恶。
若是别人,皇帝直接就革去职务,教人打出去了只这宋愈,一是他亲口夸过几次的,二又碍于泾阳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