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是重生的——程十七
时间:2018-04-16 12:08:15

 
    忠伯说着就要往地上跪:“当初是老奴自作主张,以孤儿假充路家子嗣,想着一来堵了宗族的嘴,护住路家的财产,二来也能继承路家香火,不至于路家无后,三则姑娘也能有个依靠……”
 
    这个老人,说着说着,竟流下泪来。
 
    路随玉连忙将他搀扶起来,她也在不停地落泪。
 
    “忠伯是说,征征是孤儿,并非路家子嗣?他,他不是我父亲的孩子?不是我的弟弟?”路随玉一字一字道。
 
    她心里空空的,也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她一直以为的弟弟,路家的希望,竟然跟她毫无血缘过去。
 
    她曾对他的出现,既心怀感激,又充满芥蒂。她介意他外室子的身份,又亲近他身上父亲的那半血液……
 
    可是,现在竟告诉她,那不是她的弟弟,他们之间毫无关系!
 
    荒谬,真是荒谬。
 
    忠伯道:“说来也是缘分,那日我在街上,瞧见了蓬头垢面的他,也才两三岁的样子,眼睛格外有神。不知怎么,我就想到了老爷,问他叫什么,他答说路征,其余的一概不知……”
 
    ——其实,当时路征回答的是陆征,只是忠伯听成了同音的路征而已。
 
    “我当时就想,这肯定是天意。宗族的老爷们又逼得紧,我一时胆大,就带了他回家……”忠伯回想起自己当日的决定,仍然庆幸无比。
 
    他不后悔,是的,他一点都不后悔自己当日的作为。
 
    天意么?路随玉不知道。她很清楚的是,忠伯做出决定时,考虑的肯定是路家而非他自己。这个忠心的老人把自己的半生都奉献给了路家,不求一丝回报。
 
    ——不,也许他想要的回报,只是路家人平安康健。
 
    “我也曾担心过,别人不信怎么办?这个孩子若是个歹的怎么办?不瞒姑娘,我还动过念头,想着只过了当时那一关,等姑娘大了,婚事定下了,有夫家帮趁着,没了后顾之忧,再解决掉这个麻烦……”忠伯说起旧念头,一脸坦然。
 
    路随玉眼皮不由地跳了跳:“那,你想怎么解决?”
 
    忠伯嘿嘿一笑,并不回答,只说:“不过,万幸,征少爷是个好的,颇有老爷当年的风范。他也当自己是路家子弟,把姑娘当成亲姐姐。不不不,也许他根本就当自己是路家的孩子……”
 
    “什么?”路随玉奇道。
 
    “他当时年纪小,也才两三岁,自然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应该不会想到别处吧?”忠伯的声音里有一丝不确定。
 
    路随玉笑了笑,这个问题,她并不关心。她今日所求,只是一个答案罢了。
 
    可是,知道了答案,她也不大开心。
 
    无疑,从忠伯的角度出发,他当日为护幼主,护路家财产,不得已出此下策。
 
    路随玉不怪忠伯。她知道,当初忠伯也没了别的法子。
 
    只是对路征,对这个她当了十五年弟弟的人,她却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态去面对了。
 
    她心里对自己说,就当是抱养的孩子,就当是过继的孩子……可是不一样的,她知道不一样的。
 
    她成亲时,本想自己只带一些嫁妆即可,路家的家产都留给弟弟。
 
    可是,征征却不同意,他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靠祖产度日。反倒是姐姐,是要嫁到别人家去,嫁妆丰厚,手上的钱多了,才能有底气,他也能放心……
 
    她当时虽然感动,却颇不以为然,拒不同意。还是忠伯也劝说,她不得已才答允。
 
    她觉得征征是天下最好的弟弟。
 
    现下看来,征征的行为是不是表明,他心里也知道他不是路家的孩子?
 
    路征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路随玉心里很乱,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忠伯,又是怎么吩咐的车夫,等她回过神时,她已经在去路家的路上了。
 
    去做什么?去问路征么?问路征什么呢?
 
    路随玉有心想让马车掉头,话到嘴边,却又止住了,罢了,就这样吧。
 
    就去见见他吧。
 
 第92章 两心相依
 
    马车到路家时,路征还未归来。
 
    路随玉独自一个人坐在厅中,静静地等待路征归来。
 
    她只要了一盏茶,挥退了下人。很多往事一一浮上心头。父母刚过世时的悲伤惶恐,初见路征时的惊惶庆幸,以及多年的相依为命……
 
    路随玉一时之间竟不清楚,她到底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路征。
 
    他不是她的弟弟,却也不是外人。路家给了他安身立命的所在,他也算是光耀了路家的门楣。她无父母兄弟,又无亲近叔伯,在当时的情况下,忠伯确实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她不怪忠伯,也无法去责怪路征。一个才三岁的孩子,再早熟也只是个孩子。更何况,路征也未必知晓那时自己在做什么。就像是忠伯说的,可能在他心里,他本来就是路家的子嗣呢!
 
    这么多年来,路征的确是一个合格的路家的子弟,除了他婚事上的自作主张,她挑不出他的错来。
 
    她想,她应该装作什么都不到,继续和路征做一对关系和睦相亲相爱的姐弟。
 
    道理她都明白,但是她心里乱糟糟的,自忖并不能做到。
 
    或许她来的不是时候,她应该等自己跳出这件事,想清楚了,再来见路征。——如今理智渐渐回笼,她打算把这件事藏在心底最深处。
 
    然而,她正欲起身离开。下人却极为欢喜地告诉她,说是公子回来了。
 
    路随玉深吸一口气,果真见路征慢慢走了进来。
 
    “姐姐?”路征刚回家,还未来得及换下身上的朝服,年轻的面孔显得比平时要沉稳了不少。可他眉梢眼角的笑意,仍如同旧时一般。
 
    路随玉心里一突,鼻腔一阵酸涩,眼前也模糊起来。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眼泪落下来,被路征瞧见了去。
 
    然而眼泪却不大争气,自己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路征慌了手脚:“姐姐怎么了?可是姐夫欺负了你?”
 
    他脸色蓦地一变,诚然周旸算是典型的古代好男人了,但到底是古人,对妻子的看重有几分,可想而知。
 
    若真是周旸欺负了她,少不得要替她讨回公道。
 
    路随玉听了这话,一个劲儿摇头,眼泪更是扑簌簌往下掉。
 
    征征待她很好的,她一直都知道。无论如何,他都是她的弟弟。
 
    “我没事,征征,姐姐只是想起了爹娘……”路随玉含泪微笑。
 
    路征皱眉,想起了父母?今天不是路氏夫妇的生辰或是忌日,又非年非节。她怎么会突然想起早逝的父母,情难自禁,以至于泪流满面?
 
    路征摸出一方手帕,递给路随玉:“擦擦泪吧。有什么事,可以说给我听。我是你弟弟,是你娘家人……”
 
    路随玉没去接手帕,眼泪流得更欢了。眼前这个人,虽然和她流的不是同样的血,却跟她最为亲近,是她在这个世上,除了儿子和丈夫,最亲最亲的人了。
 
    然而,她脑海里却忽的灵光一闪,记起周暄给路征庆生一事。
 
    周暄说路征的生辰是十月二十二,那自然是路征说给她听的了。路征这么说,是不是说,他自己心里其实是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路家流落在外的孩子?
 
    这猜测似乎也很有道理。他外出游学,他让她带走大量嫁妆,也许是因为认清自己的身份呢?
 
    不要胡思乱想,不要胡思乱想……有什么话,不妨说明白。
 
    路随玉理了理情绪,接过手帕,轻轻拭泪:“我去见了忠伯。”
 
    她观察着路征的神色。
 
    路征“哦”了一声,以示知晓。沉默了片刻,他才笑了一笑,状似轻松地道:“忠伯身体可好?我上回见他,还是年前。”
 
    他面上镇定,心里却在琢磨,忠伯是不是对她说了什么?他了解这个姐姐,看着坚强,实际上也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姑娘。遇事又喜欢多想,钻了牛角尖就不好了。
 
    路随玉打定了主意问清楚,心里反倒平静了。她轻声道:“忠伯和我说了很多,你想听哪一个?”不等路征回答,她又慢慢说道:“征征,你回了路家后,我从没听你说过你的生母……”
 
    路征心中一咯噔。他来这个世界时,是在大街上,对原身的记忆一点都没有。他哪里知道生母是谁?
 
    忠伯领了他回去,说他是路家的外室子。他不知道真假,但是在听说了路家当时的情况后,他很快猜测出,这多半是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人想法子保护幼主的故事。
 
    他未必是路家的孩子,他心里很清楚这一点。——即便是外室子,也不可能流落街头,沦为乞儿。
 
    但是对于当时的他来说,他很需要路家子弟这个身份。三岁之龄,还是个街头乞儿,他没有更多的选择。
 
    知道自己不是路家的孩子,但是仍然要尽到路家子弟的义务。对路随玉,他既像对姐姐,又像对妹妹,也是真心地想把她当做亲人。
 
    路随玉忽然问起他生母,他顿了一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对她没有任何印象。”
 
    “没有任何印象么?”路随玉吸了口气,“征征,你讨厌外室子这个身份么?”
 
    路征的名字是记在族谱上的,而且是被记在了路夫人的名下。但是,偶尔有人背后提及,会轻蔑地说他“外室子”。
 
    路征脸色变了变,无所谓:“出身不是我能选择的。这个,别人的议论,其实没什么关系吧!自己过的开心就好啦。”
 
    路随玉点了点头:“你说的是,自己过的开心就行。身份不是自己能选择的。”
 
    这一刻,她突然不想知道路征是知晓还是不知晓了。是不是又怎样呢?身份不是自己能选择的。她希望路征是她弟弟,路征也的确是他弟弟,这就够了啊。
 
    有了路征,她过得挺好,父母香火有人继承。路征进了路家,也得以好好生活下去。
 
    挺好的,不用再想了。
 
    路随玉又深吸了口气,自嘲地笑:“征征,你从小就很聪明……你说的对啊,你说的很对。你是我弟弟,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弟弟,是路家的少爷。”
 
    路征不笨,她这么反常强调两人的姐弟关系,自是知道了什么。他记起忠伯曾经对他的提醒,似乎在印证他之前的猜测。
 
    他皱了皱眉,嗯了一声。他不会特地解释什么,也不会故意隐瞒什么。
 
    路随玉笑着说了几件路征小时候的事情,说的越多,她越觉得两人亲近,不比嫡亲的姐弟差。
 
    她小心看着路征的神色,不知道自己的异常有没有让他产生怀疑。她内心祈祷他什么都没想,不想因为这件事叫他心存芥蒂。
 
    路征静静听着,眉目平静,他偶尔应和一两句,使得路随玉展颜一笑。
 
    姐弟俩说了好一会儿话,路随玉看时间不早了,才提出要回去。
 
    她暗暗做了决定,再不提路征的身世,他永远都是路征,是她路随玉的弟弟。
 
    路征要送她回家,却被她拒绝。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