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思见温含章把她比成专传八卦闲话的玉璇报斋,噘着嘴:“姑娘你就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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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含章为着清点这些财物,带着四个大丫鬟一整日都泡在库房里,累得简直是腰酸背痛腿抽筋。
没人嫌钱咬手,温含章这辈子虽然出自大富大贵之家,却不是那种不把钱财放在眼里的清高人,她心里明白,进了正义堂的门就是他们的了,老太太绝不可能再收回去。
只是看着满眼的珍宝首饰心中再舒爽,其他事情也是要同步进行。
两个嬷嬷都被她派出去了干其他的事情。到了傍晚时分,日落的余晖像胭脂般将天空渲染成美丽的红色,这时苏、严两个嬷嬷都带着一脸的不可说表情回来了,皱着眉头欲言又止,翻译过来就是:有大事发生!
温含章宣布先将东西封存,先吃饭,民以食为天,待会要是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事情噎得她吃不下岂不是大损失。
只可惜看着一桌子的晚膳,她还是放下了筷子,把两位嬷嬷叫了进来。
苏嬷嬷望了一眼菜色,心知肚明二少奶奶为何吃不下。有爵之家一向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一道菜起码得有十几道工序才能送到主子面前,到了少奶奶这里,虽不要求精制细作,味道鲜美总是要有的,只是……
温含章面前摆着一道肉色发黑的秘制五花肉,她怎么样都没法说服自己这是厨子将肉给煎坏了,又有一道酸黄瓜条,那黄瓜居然是软趴趴的。余下的几个菜不是闻起来叫她难以下口,就是看着卖相就觉得这菜肯定是人家择剩下来之后乱炒一通。
难不成正义堂的厨子要给她来个下马威?
温含章摸着咕咕叫的肚子,道:“说吧,都是什么事?”
苏、严两位嬷嬷对看了一眼,苏嬷嬷先站了出来,道:“正义堂的张厨子向我反应,侯府中一应新鲜鸡鸭猪牛等肉食和蔬菜米面等都是由府中的应采买统一购买。正义堂这个月的份例,应管事还没送过来。”想了想气不过,又道:“之前少奶奶让我监督厨子研究补汤,张厨子说申领药材要先提早一月上告应管事,等下月才能将药材送来。”
温含章的嫁妆中不是没有药膳材料,但苏嬷嬷之前想着要一展身手叫人看看她的能耐,便只去折腾膳食间,这原本也是正义堂该得的份例。没想着奴大欺主,人家居然能打着让主子等上一个月的主意,这在哪个府上都是一桩奇葩事。
温含章:“那之前几日不是好好的?”宁远侯府中,成婚的主子在院中都能设自己的小厨房,先前她觉得这样挺好的,想吃点什么不用到大厨房叫膳弄得人尽皆知。现下才知道就算是小厨房也有自个的烦心事。
苏嬷嬷:“张厨子说,那些都是办喜宴时省下的食材。”苏嬷嬷也有些叹气,这张厨子实在太老实了些。知道自己跟的主子弱势,也怕自己管的一摊事闹出麻烦惹人厌烦,有时候还用自个的月银进行贴补,这事才没怎么闹了出来。
“叶管事和高管事有些什么说法吗?”温含章交叉着纤长的手指问道。这两位管事从她吩咐差事开始一直都是满脸的兢兢业业,让人说不出半点错处。
苏嬷嬷:“两位管事都是满腹苦水,说之前他们都是能对付便对付过去,正义堂在府中弱势,他们也不敢去深究下去,只要主子能吃饱吃好,其他下人都是随便几口就算了。”苏嬷嬷纵使能说会辩,只是这府里头的下人对着正义堂的人都是避之不及,叫她想打听点什么也不能够,一整日都无忧收获,苏嬷嬷此时便有些大红脸。
这话真是有趣。
温含章笑了笑,又看了一眼严嬷嬷,严嬷嬷肃着脸色:“正义堂里,唯二自由身的是一个丫鬟和小厮,唤作彩月、清皓,都在二少爷的书房中当差。我问过他们了,彩月说他们兄妹只受二少爷的管,什么都不愿多说。”严嬷嬷有一句说一句,回话之后便闭口不言。
温含章想了一想,那个丫鬟眉目清淡,看着不太起眼,她当时便也没多加注意,没想到这么难缠。
事情要一件一件来。
温含章将人前日拿到的那对腌萝卜样的瘦人参用一张红纸包了起来,再将叶、高两位管事以及张厨子叫了上来,去了一趟宁氏的世安院。
她猜,这对人参,许也应该是应管事的手笔了。
三人都是跟在温含章身后都是惴惴不安,尤其是叶管事和高管事,都没想到温含章小小年纪就敢闯到世安院里讨说法。
想到二少爷在成亲前对他们的一番敲打,高管事已是有些后悔,叶管事也觉得这件事做过了头。只是温含章一路无言,两人也只能将话憋在心里,祈祷着温含章能有些新媳妇的模样,纵要撒泼算账也得等着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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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安院不愧是侯府主人的居所,装饰十分气派,温含章远远地就在门前瞧见了两排垂手而立的丫鬟,等到了跟前,一处影壁将庭院与正门隔成两部分,越过影壁后便能看见左右有两重厢房,正中间的大厅中连着两重抱厦、两重耳房,将正房从垂直和面宽接成了一所有着十多间屋子的大房子。
说起来,宁氏本人规矩松散,世安院里当差的下人却有着与她截然不同的谨慎节制。
对着夏凉早已备好的荷包看都不看,让温含章有些惊讶——深宅大院,银钱开路本就是常理,尤其她初来乍到,不过是一份见面礼罢了。下人此举,若不是世安院的油水太好,就是拿了她的贿赂会有些其他的麻烦。
世安院的另一个主人……
温含章眼皮子突然跳了一下。
电闪火石间,温含章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却又觉得匪夷所思。
宁远侯钟晏当初与她爹保证会不计前嫌,暗中为钟涵保驾护航,这是张氏愿意让她嫁过来的主要原因,但世安院的下人对着她竟是如此态度,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钟晏如此防备钟涵,总不可能他当时那番作态只是为了骗她嫁过来罢了?
他对钟涵有好到要为他骗个媳妇回来么?
第31章 惩治恶奴
温含章被丫鬟引进了世安院的东次间, 但里头却站着旬氏一人, 旬氏穿着一身家常的绣百蝶穿花淡紫色齐腰襦裙, 浅淡的紫衬得她肤如白雪,嫣红的唇色又像印在脆白的宣纸上一般惹人怜爱。
虽然已经猜出了旬氏和钟涵间先前必有一些其他的纠葛, 但对着旬氏,温含章却升不起丝毫的嫉妒之情,旬氏性子温婉和气,每次对着她都像春风拂柳一般,这样的人,配世子爷, 真是亏了。
温含章有些奇怪, 宁氏不至于如此怠慢她吧。
旬氏歉意道:“二弟妹来得不巧, 世子爷今日正好起兴过来陪太太用膳, 太太让我出来问问你有些什么事。”钟泽从新婚起便总会三不五时过来陪宁氏闲话解闷, 她看着都觉得钟泽身上若还有什么优点,便是孝顺了。
旬氏见温含章面上有些犹豫, 便猜了出来应该是些内宅不妥之事,贴心道:“若是弟妹难以出口,我去让太太出来便是。”
温含章想了想, 问:“大嫂可知府中有个应管事?”
旬氏闻一知十, 立刻道:“若是弟妹想在太太面前告应管事的状, 我劝你算了。”
温含章:“……”别人不愿意告诉她这应管事的背景, 但她之前便已想过, 那应管事能在侯府盘踞多年都未曾事发, 肯定有他自己的地位人脉,说不准就是宁氏的心腹下人。
宁氏对正义堂不似带有恶意,她先前以为必是刁奴欺主,欺上瞒下,宁氏是被恶仆拖累名声。没想到她才说出个名字,旬氏就如此忌惮。
这个世界上的真是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
旬氏见着她讶异的表情,有些苦笑:“弟妹刚进门不知道,应管事是世子的奶兄弟,他娘虽只是一个女婢,却和太太十分聊得上话,和世子情分亦佳。”
旬氏提点到了这里,温含章也就明白了,为何这应管事能在这侯府的内宅作威作福。她只是讶异这侯府中人事管制居然如此没有条理,一个管事而已,就连旬氏也要这般忌惮。但看着这世安院中的下人,她又觉得不像是这么一回事。
温含章让丫鬟上来,将手中捧着的一对人参奉给旬氏看,旬氏还以为她仍然心存不满想要找应管事的麻烦,不料温含章却道:“二婶好心好意为我操办了回门礼,有人却将二婶的善意践踏在地,更换了礼单中的人参。因着正义堂中份例被拖延一事,我猜测必定都是应管事所为。无论如何,此事应该跟二婶汇报一下,也是应有的尊敬。麻烦大嫂帮我通传一声。若是太太不方便,我便回去等着便是。”
旬氏见说不通温含章,让贴身大丫鬟进了正房,仍是亲自陪着温含章闲聊,没过一会儿她的丫鬟便出来歉声道:“世子说,不是什么大事,让二少奶奶多包容一下。”
温含章笑问:“二婶又是什么说辞?”
丫鬟脸上微红:“太太说了,让二少奶奶先回去,她待会就让人再送一对人参过去,也会督促着应管事将正义堂的份例赶紧收拾出来。”
温含章只是要宁氏的一个说法罢了,瞧着旬氏脸上的尴尬歉疚她也无意为难。
她想着都觉得不可思议,宁氏和世子宁愿留着这么一个害虫在家里,克扣的是自己的家财,残害的是他们母子的名声,就连旬氏这做世子夫人的,都直言不讳劝她罢手。
温含章已经站在这里,就不能退让,让人觉得大房的人是个怂货,连世子的下人都能踩一脚。
她问道:“大嫂知道二叔什么时候回来么?”
“公公正在书房中。”旬氏以为她要寻侯爷的支持,虽有些愕然,却仍提醒道:“公公对内宅琐事一向不在意,弟妹若是想从公公那边入手,想必十分困难。”
温含章只是笑了笑,旬氏见温含章不像没有成算,也就止住不语。虽然从礼法上而言,温含章的行为有些惊世骇俗,但旬氏心中竟然存着几分快意。她几次三番想要处置那应森都被世子和太太拦了下来,心中早就不爽了。
温含章先将惶恐不安的张厨子遣了回去,张厨子一得了命令就撒丫子跑了,留着叶、高两位管事看着他飞驰如风的背影,都十分羡慕。两人听见要去找侯爷讨说法,腿脚已经有些软了下去,心头噗通噗通地跳着,叶管事咽着口水,小声道:“少奶奶,不如我再去和应管事交涉一番,以前只要给些银钱,应管事都不会做得太过分的。”
高管事看着还能睁眼说瞎话的叶管事,到底没有他那样的心理素质,只能小声附和着。
温含章对着两人一本正经道:“那怎么成?正头主子居然要贿赂下人才能拿到份例,放在哪个府里头都是笑话。”说完,再不管两人如何劝说,一路直行往侯爷的书房去了。
苏嬷嬷已是瞠目结舌,她没想着温含章居然敢真的找上府里的老爷做主,劝着温含章等姑爷回来后再过来交涉,见温含章不听,只得紧紧跟在她身旁,对着一众侧目之人都如母鸡护着小鸡般瞪了回去。
温含章看着苏嬷嬷着紧的样子就觉得好笑,钟涵早就许诺她一个月后便从这里搬走,即使她和应管事撕破脸,难不成她还忍不了这一个月?
温含章不过是想看看宁远侯肚子里在卖什么名堂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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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晏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与钟涵的媳妇对上话的时候。
听见温含章在外头求见,钟晏还有些错愕。隔房的叔父和侄媳妇,能说些什么事?他书房中站着的心腹师爷也有些尴尬,退也不是留也不是。钟晏想了想,让人将门窗全部打开,又让两位师爷进了内室,才请了温含章进来。
正如温含章对钟晏的生疑,钟晏也有些好奇这新来的侄媳妇究竟想干些什么。
温含章行了礼之后便将应管事所为之事略述了一遍。钟晏不耐烦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仍是耐下性子:“侄媳妇若是不喜那应管事,让二太太处置了便是,我越俎代庖,不合府中规矩。”
温含章笑了一下,慢条斯理道:“我方才便是如此对大嫂提起应管事,大嫂却说应管事是大哥的奶兄弟,借着大哥的东风一路往上升,最终掌握了府中采买大事,不好直接处置。二叔必然以为我告应管事的状存有私心,侄媳确实并非全然无私,但也是为着公中着想。”
看着钟晏有些不可置否的表情,温含章便心知他没把此事放在心上,温含章对着长辈一向是不急不缓,耐心道:“侄媳是内宅妇人,从不曾见过外头的腥风血雨。但自小耳濡目染,也听过几桩因小失大的祸事。记得五年前侄媳曾经在先父的邸报上看过一桩判案,说是和太祖皇帝一起打天下的武英候,因管事在外头放印子钱,盘剥门下庄户,为了催债连死带伤竟有三十余户人家深陷其中,底下人求救无门,只能上告到了京城梅府尹处,梅家人素来以清正闻名,那管事拿着侯府的帖子上门,他见都不见,径自将状告到了皇上面前。当时皇上的处置,侄媳听了便在心中鼓掌!”
温含章脸上满是自然和崇拜,看得钟晏有些侧目。
她提高声音,声调慷慨激昂:“皇上爱民如子,直言先帝便是因民不聊生被酷吏欺压才愤而揭竿,如今武英候枉顾先帝之义,纵容管事在外嚣张跋扈欺凌皇朝子民,不仅收回了太祖赐予的丹书铁券,更是将武英候府的爵位列入流爵之列,侄媳听说当时朝上虽有许多人觉得皇上严惩太过,民间却有不少人叫好。”
事实上皇帝拿出来的这个名目太巧妙不过了,太祖是因为被勋贵养的恶奴欺凌才起义,武英候的爵位是跟着太祖打天下才得到的,现在又是因着府中下人欺负百姓被收了回去。这一得一失之间理由充分瓷实,又披着大义的外衣,武英候是绝不可能再得到重用了。
钟晏有些意味深长,问道:“侄媳说的这件事,我也听过。只是不知道这事与应管事之事有何相关?你二婶虽然随和宽容了些,可府中下人却无有敢背着她到外头捣乱的,侄媳许是不知道,当年武英候府中事发后,夫人便在府中立下了一条规矩,若有仗着侯府权势到外头胁迫平民的,一率打死了事。”
温含章十分沉得住气,继续道,“侄媳自然不会怀疑府中规矩森严,一个管事罢了,谁家里头没有两三笔烂账。只是我观刚才大嫂的迟疑,却是觉得极为不妥。侄媳妇带着现成的证据过来告状,大嫂都能如此忌惮,可见这位管事在府中权威已经到了压倒正头主子的程度。武英候府为何会出如此劣仆?侄媳从小在内宅之中,也听过几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