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歌看得津津有味,下意识想和谢九酌分享,回应她的只有无法接通的滴滴音。
猛一拍脑袋,叶满歌后知后觉,事情有点不对劲啊。
须臾,叶满歌从上网状态脱离,目光呆滞,转身下树时一脑袋磕在树干上,当即眼冒金花,不知何所在。
熊猫园v: 春天来了,又是荷尔蒙萌动的季节,还没对象,不要紧!一年一度的熊猫相亲大会开始了,正在路上的不只是爱,还有爱的结晶哦。猜猜本届适龄宝宝都有谁?[附图片]
叶满歌被爱的结晶四个字撞得头晕眼花,神游天外,连李研究员靠过来摸摸她的脑袋都没有反应,她晕晕乎乎转脸抬头,视线里李研究员的嘴巴张张合合,仿佛被安装□□,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李研究员站起身,露出和善的笑,冲她挥挥手,转身离开。
叶满歌坐在原地,突然反应过来,他他他说要去协助繁育计划???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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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九酌靠墙坐着,周边围满鲜嫩可口的竹子,正对面的位置铁栅栏取代墙壁,栅栏外面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人拿笔记录着什么。走过来几个人和坐着记录的人低声交谈,谢九酌听不清明,大致听到“准备”“合格”等字眼,他们似乎达成共识。
其中一个年轻人按动遥控装置,轻微的摩擦声身后响起,谢九酌偏头挪开身体,白光穿过洞开的小门,投射在地上,青草香气铺面而来。
栅栏外的人们在催促,"肉圆,出去吧。"
洞门之外,是一片用高墙围起来的空地,高墙之上人群俯视下方。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某种不同寻常的甜腻气息,谢九酌无端烦躁起来,仿佛千万条虫子在心尖噬咬,痒意隔着厚厚脂肪张牙舞爪,奈何不得。
喷吐的呼吸渐渐粗重,谢九酌前爪烦躁地刨土。
此时对面墙壁紧闭的洞门打开,黑影缓缓钻出。
站在谢九酌面前的是一只身形魁梧的熊猫,它张着嘴,尖利的牙齿外露,空气中的甜腻气息随着它的出现有加重的趋势。
它们遥遥相望,目光交触电花火石四溅,谢九酌拱起脊背,眸光冷厉,后出现的熊猫仰天嘶吼一声,四肢疾奔如影,向前跃扑。
第43章 春天的故事(四)
谢九酌并未闪避,脊背高耸,头部顺从前爪低伏,黑影压至头顶一瞬,瞳孔剧烈收缩,利爪化拳朝对方柔软腹部袭去。一号熊猫猝不及防,趔趄翻倒在地,谢九酌被燥郁之气笼罩,进攻动作迅疾,可怜的一号熊猫连发火的表情都没来得及做出就被迎头招呼了一熊掌。
接连在地上打了好几滚才从谢九酌的魔爪中逃离,它贴着墙慢吞吞站起来,四肢着地,身上沾着灰尘,灰一块白一块,活像逃难回来的。
谢九酌以人的姿态站立,两爪握拳在侧,目光扫过时,一号熊猫如感受到有形威压一般颤抖了一下,它发出小声嘤咛,仿佛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孩无意识的小奶音,软糯中带着讨好的意味。
高墙之上的围观者相互对视,目光交流后,苦笑摇头。
一号选手淘汰。
圆形小门一被打开,它以熊生最快的速度贴着墙根钻进去,嗖地一下不见踪影。
没一会,二号熊猫出场。
二号熊猫显然比猴急的一号要有经验,他踱着熊步,步伐不急不缓,头颅微昂自信而不显傲慢,性感黑唇自带上扬弧度,眸光温柔如暖阳,始终追随着场地上唯一的异性,缱绻迷熊。
谢九酌保持站立的姿态,日光投射造就的阴暗轮廓中,仿佛一尊沉默的雕像。
不动声色地绕到谢九酌身后,二号熊猫的熊爪正欲攀上谢九酌光滑油亮的背部,高墙上的人们握着小本本屏息以待,目光如聚光灯般齐刷刷投射在亲密的两熊身上,激动之色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沉默的雕像缓缓抬头,日光驱散阴影,使人们得以看清他脸上带着丝丝恶劣的笑,不好的预感攀上众人心头。
下一秒,随着二号熊猫凄厉的惨叫,众人心中猜测落实。
谢九酌神舒意适,蓬蓬脸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神情无辜又困惑,似乎在寻找惨叫的来源。视线下移,平整的水泥地面与谢九酌肥硕的身躯之间夹着一张挤到变形的熊脸,温柔拍碎,只余满地白眼。
似乎是休息够了,谢九酌慢吞吞站起来,获得解脱的二号熊猫捂着变形的俊脸离弦的箭矢般逃离原地。它跑到小圆门旁边,焦灼地用熊爪拍打紧闭的门,门才打开一道缝隙,熊脑袋就迫不及待挤进去,露在外面的后爪出水的鱼般上下扑腾。
三号熊猫、四号熊猫......
时间一点点过去,各方熊猫轮番上阵,谢九酌一熊当关,万熊莫当。
不止培育员内心焦灼,谢九酌坐在场地上,做了个抹汗的动作,车轮战,他也累。仰头望天,高墙之上的人人们叽叽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就剩最后一只了,还上吗?”年轻些的问。
剩余的人眼神交流,没说话。
肉圆是野生熊,它的基因对圈养熊基因改善来说很重要,但它不开窍,他们也无能为力。
“皮球第一次参加繁育,没经验,恐怕不行。”年轻些的有些担心,又说。
“试试吧。”年长些的说。
休息片刻后,最后一只熊上场。
米奇耳朵抖动,接收空气中气流的颤动,谢九酌掀了掀眼皮,一只熊猫慢吞吞走进场地,有些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围环境后,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谢九酌决定放弃迂回战术,快速出击,解决战斗。
这样想着,他周遭的气场为之一变,气势凌厉逼人,灼热岩浆翻滚般的咕噜声从喉咙中溢出,目光阴鸷,锁定目标,纵身跃出,矫健身姿如叠影般在众人眼前一划而过。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熊猫皮球吓得撒腿就跑,两熊你追我赶,围着不大的场地来回乱窜,哇哇直叫。
谢九酌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慢慢停下来,皮球还在前面一个劲闷头跑,连小圆门打开都没注意到。
正预备把它往出口引,眼前的世界仿佛卷入漩涡,所有的实物抽象成单调的色块,然后一点点被黑色填补。
为□□失败而沮丧的人们突然发现院中的异常。
肉圆捂着额头,身形摇晃,步伐混乱,仿佛醉了酒,噗通一声巨响,四肢摊开,仰面躺倒,眼眸紧闭。
熊猫皮球听闻动静,停下来,试探着走近。
高墙之上亦是脚步匆匆。
恰在此时,闭合的眼眸陡然睁开,凌厉退散,取而代之的是犹如久睡初醒的迷蒙,侧头时直直对上探身张望者的温润目光。
目光的主人似是受到惊吓,耳畔随之而来的窜逃的脚步声,甜腻气息钻入鼻孔,熊体为之一振。
被逼到墙角瑟瑟发抖的熊猫皮球意外地发现对方投来的目光似乎,似乎带着不同寻常的灼热......
“出去,快出去。”有人冲弯腰欲进的兽医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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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满歌是被噩梦惊醒的,抹一把脑门,冷汗濡湿毛发。正是日头最盛的午后,叶满歌却仿佛自带隔离层,丝毫感受不到阳光的可亲之处。
想到梦里那个场景,她赶紧双手闭合,嘴里念念叨叨,“梦都是反的,都是反的,老谢哇,保重,保重,千万保重。”
“小汤圆,在想什么?”
是李研究员的声音!他回来了?!繁育结束了!!
叶满歌顾不得其他,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将人往下拽,凑近他的脸,眼珠子滴溜溜转,似乎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什么端倪。
李研究员惯常微笑着,声线温柔和煦,“繁育很成功,不出意外的话,小汤圆就要做哥哥了。”
哥哥......
哥...哥...
当天的盆盆奶也失去魔力,叶满歌囫囵喝完,没品到一点滋味,随意抹了把嘴,顺着树干爬到树杈上,奶妈拿着擦脸巾站在树下无奈叹气。
打开网络,搜索关键词,叶满歌看到当天发布的新资讯。
熊猫园v:相亲大会圆满落下帷幕,十六对嘉宾中有十五对修成正果,可喜可贺!春天种下一粒种子,夏天会收获什么呢?[期待]
十六对成了十五对,那就是还有一对没成喽?
叶满歌稍稍安心,不知怎地,心里笃定谢九酌是没成的那对。谢九酌武力值多高,想当初把黄喉貂打得落花流水,这次对手仅仅一只熊猫而已,应该没问题的。不对,是绝对没问题的。
头脑冷静后,叶满歌琢磨李研究员的话,很快找出纰漏。肉圆和汤圆不存在血缘关系,李研究员说她要做哥哥了,是因为其他熊猫要生宝宝了,很可能是汤圆的亲妈要生宝宝了。
没错,就是这样!
“傻乐什么?”
“开心嘛。”叶满歌条件反射回道,眨眨眼,这熟悉的声音,声音拔高一个度,“谢九酌?!”
叶满歌才发现收到谢九酌的语音消息。
“想我了?”清朗嗓音中夹杂着富于磁性的低笑,仿佛在晴天的阳台上晒太阳,带着点暖融融懒洋洋的意味。
才不会承认自己心里的小鹿钻了出来,叶满歌停了几秒,故意用调侃的语气问出想问的事,“您老最近忙什么呢?”
“参加了个比赛。”
听着口气,应该没什么事,叶满歌松了口气,顺着他的话说:“什么比赛?”
“摔跤比赛,不对,比武大赛。”
“就你?”心情彻底放松,叶满歌说。
“小瞧我?”
“你赢了吗?”叶满歌问。
那头的人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半晌才略带迟疑道:“应该是赢了。”
“应该?”
“出了点意外,没比完。”
“那就是没赢。”叶满歌盖棺定论。
第44章 夏天的故事(一)
春天像一阵风,来匆匆,去匆匆。
蝉鸣愈盛声中,炽热而耀眼的夏来临。
叶满歌个头蹿得很快,与小巧玲珑四个字渐行渐远,收猫时需要动用两个奶爸各自捉住前后肢,抬花轿似的,晃晃悠悠归家,日益醒目的大脸与万丈霞光面对面,勾起微笑的弧度。
晚餐是切好的窝窝头和个头小巧的鲜竹笋,叶满歌慢腾腾爬过去,两爪抓起一根竹笋,抱在怀里,用牙齿细细啃咬,吃笋她还不太熟练,扒开外层笋皮的动作仿佛电影里的慢镜头,缓慢细致,笋皮飘落至肚皮,每一个旋儿都数的清楚。
网友们围观后戏称看汤圆吃东西绝对是急死强迫症,偏偏连快进都舍不得,吃到美味时幸福地眯起眼睛一副陷入自我陶醉的样子简直不要太有爱。
吃完东西,叶满歌没有和小伙伴们在一起,而是由李研究员领着来到单独的小房间。地方不大,灰色的墙面像是天然的石壁般凹凸不平,房间正中间有不知用什么材料做了一颗树,没有叶子,只有光秃秃的树干,树顶不高只有一米多,叶满歌可以轻轻松松爬上去。
她在这里睡觉。
这种情形从一个多月前开始,李研究员会有意引导她做一些事情,记录下数据。除非必要,奶妈们渐渐减少与她的亲密接触,叶满歌隐隐约约有了猜测。
无论猜测正确与否,她无法不承认的是,一年期将至,离开的时刻越来越近了。熊猫空间中昔日小小捧在手心的幼苗如今轻而易举占据大部分空间,枝舒叶展,色泽翠绿鲜亮,灵气逼人,无不昭示蜂蜜的灵魂力量的恢复。
每当看见小家伙快活地抖动叶子,叶满歌的心便忍不住发软,温情流动,一点点看它长大,最初的孱弱不堪一击仿佛存在于久远的回忆中,变得模糊。连同最初的她,都模糊了。
隔着栅栏,李研究员向她招招手,温柔地说再见。
王奶妈和眼镜小哥办完婚礼后度蜜月,蜜月后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回归的日期一拖再拖,最后竟是遥遥无期了。李研究员暂任着,暂任着,倒像个常驻的了。
叶满歌见过王奶妈几次,和其他游客一样,隔着不高不低的山墙。她衣衫宽松,小腹微微隆起,手拿相机,口中唤她的声音熟悉。
人与人之间的缘,不知何时来,不知何时去,总归是在合适的时间点相遇,又在合适的时间点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