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最后一支舞结束,好像她和这城市也就没有什么联系了。
但她和别的地方也没有联系。
可惜没法真得当一只鸟。
“你们怎么没有扑棱翅膀?”
疑是幻听。
“也没有啾啾叫。”
声音越来越近。
“你这只鸟怎么一点儿也不开心啊。”
一双手臂将她围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可她不敢抬头看。
“毕业了要笑啊。”
毛茸茸的脑袋搭在她的肩上。
“我回来了。”
*
“你们可幸福啦,都毕业了,”萧飒皱眉摇头,“最后我倒成师弟了”。
陈列和张果在考场外面见到萧飒的时候非常意外,本来就没想到他会回来,况且他变化挺大,现在比陈列高得又多了几公分,也魁梧了一圈,直奔欧洲人体型去了,皮肤还晒得有点儿黑,不过更意外的是他牵着颜颜的手。
“谁让你去外边儿一浪就一年,”陈列是咧着嘴出来的,而这几个字的工夫竟然有点儿哭腔,但嘴还是咧着,“有本事你别滚回来当师弟。”
“没本事没本事,”萧飒笑得眼睛都快找不到了,“师兄好,师姐好,多指教,多指教。”
颜颜站在萧飒给她挡出的一片阴影里,目光有点儿不知该往哪儿放。
张果从陈列手掌里抽出手来往颜颜跟前凑了一步,她们也很久没有联系过了,张果还一直跟陈列堵着这口气,“你都该工作了,有个高中生男朋友……啧啧……”
话题这么被她引到颜颜身上,陈列的不自在立马明显起来。
萧飒首先不满意:“她还有高中生朋友呢,怎么不能有高中生男朋友?”
“大学生,”张果指指自己,“刚叫过师姐的,忘了?”
萧飒闻言有点儿颓,讪讪地挣扎,“我不还比你大呢么,哦不,是比你俩大。”萧飒想起来了陈列改年龄的梗又忍不住笑了一会儿,“行了我们大人的事儿你们小孩儿别掺和。”
这么一打岔后陈列对着颜颜的一张臭脸倒也没那么臭了,但他仍不看颜颜,也不想继续和她有关的话题,只说:“那你可别浪了,这么大年纪别明年考不过锁南。”
他一提锁南气氛瞬间又是一冷。四人间的眼神交流换了几种组合,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萧飒先开口,“这你就别操心了,你们去平城好好潇洒你们的。”严肃完了这一句话,萧飒又弯了眼睛,“到时候你别太想我,哥我要好好学习你联系我我也不搭理你。”
陈列白他一眼,但忽然察觉到这个白眼的轨迹要经过颜颜,于是忽然又原路折返,再狠狠白完了萧飒回到原地。
“没良心。”萧飒啐陈列一句,也就是只有三个字,这句话要长点儿他也能抖起来。
陈列没什么反应,还就那么站着蔫蔫儿地乐。只张果抬眼跟他对上,明明白白的。
萧飒去年走的时候没多想,在外一年不乐意或者顾不上和陈列联系的时候也没多想,但回来看到了,听到了,感受到了高考的浓烈气氛,他想了。
这趟萧飒回来已经感受到锁南的变化,明显比以前理直气壮地缠着陈列,稍有不顺她意就把他当受气包更令人头疼。
但萧飒决定接手这个炸/药包。
成人了,离家了,新生活开始了,他们不该再成天听着引线嘶嘶作响。
可他自己跟锁南绑得再牢靠不过。
他们一起勾肩搭背的日子停在了一年前,而且怕是会长久地停在那里。
一年前萧飒收到陈列消息的时候正躲在酒店的卫生间里哭。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失恋哭得那么难过,就算这恋是他主动失的。而泪眼朦胧里看见陈列的信息后他哭得更难过了,陈列说:你别哭,你越哭越疼。
他是之后的某一天才忽然觉得陈列那条有点怪的消息十分熟悉。那天他走在街上看到两个小男孩蹲在路边,其中一个哭得满脸通红,小脏手不停抹眼泪把脸抹得像花猫一样,另一个蹲在他旁边说着什么,好看的湛蓝色眼睛很认真。过了挺久那个哭唧唧的小孩儿才慢慢收起眼泪,打着哭嗝儿跟蓝眼睛的那个走了。
陈列小时候挺爱哭的,被欺负了或者心里难过了,他都会哭。但其实他也不常哭,他很少难过也很少被欺负。只一次他哭了很久,才给萧飒留下个他是爱哭包的印象。
那次是陈列带着锁南去买零食的路上碰到三个初中小混混抢另一个小孩儿的钱,他还没来得及去找其他人,锁南已经一嗓子喊出来了。于是锁南慌慌张张找到萧飒,萧飒拉了两个同学跑过来的时候就见墙角只陈列一个被打得抱住头。
那是多久前的事儿了呢?八年还是九年了吧。那时候锁南才刚被他甩给陈列。萧飒还记得自己跟陈列说家里大人都有事儿,她特闹一个人管不住,让陈列帮忙管一下午就行。
那种把女孩儿当怪物来讨厌嫌弃的年纪里,也就陈列愿意帮他哄个娇气包。
所以这炸/药包就算真要炸也得炸在他手上。
而人群中的炸/药包,接二连三地被冷处理,冷得站在夏日骄阳里也像被人扒光衣服扔进了冬日湖水。
作者有话要说: *有这个故事的时候陈老师还不是个成词儿呢你敢信?真·暴露年龄,这碗回锅饭真得是……
*敷面膜时候说的话能解密吗?
*摸摸炸/药包的头。
☆、第22章 珍奇-1
这是最好的时光。
考完试那天两人一见到面就知道对方发挥的不错。照他俩的正常水平,平大应该是稳了。所以这段时日以来一家人的心情都很愉快,偶有的忐忑无法破坏这种美好的基调。
过了这么多年后,陈列和张果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没有做不完的作业考不完的试,也没有那么多心痒难耐和欲言又止,就只简简单单地袒露着自己好的,或不那么好的平静心情,享受着对方在身边。而有时候又让人觉得像是穿越到了几十年以后,没有琐事缠身,也没有抉择徘徊,只有风和日丽,庆幸那个人在身边真好。
他们总是一起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走,不经意走到什么带有记忆的地方时就坐下聊聊天。
他们一起在家或去图书馆看书,张果读书很快,一开始陈列还追着跟她看一样的,后来就悻悻然去读理工书了,张果看不懂,他才终于有机会得意得意。
他们也一起买菜做饭,这是陈列的主场,张果通常就是打打下手。但这个专业大厨也经常出品焦黑的菜,起初陈妈妈吃到了还以为是张果做的,后来无意早归闯进了厨房才发现陈列教张果做饭做着做着就去做别的事儿了。锅里的肉丝正香到了极点,她真想无视靠着墙亲吻的两人去翻炒翻炒关了火盛盘,但终于还是忍住没去,眼睁睁闻着肉丝的香气夹杂越来越重的焦味。
虽然好不容易盼来御厨传人重新掌勺却总吃到残次品让人很生气,但这不影响陈妈妈每天都乐成正午的向日葵。那怎么能不乐呢,继滞销儿子出手之后,她多年来的另一夙愿也实现了,张果终于成了她梦想中的完美女儿。
“妈……”陈列叹口气,“张果……”
他抬眼看了看自家老爸,发现他面对着这么大一个粉色双层蕾丝蝴蝶结奶油蛋糕时的表情也十分复杂。
陈爸爸不爱吃甜食,陈列和张果都不喜欢奶油,这么大个蛋糕……
“哎呦就……主要这个款式的没有小号的,这实在太好看了舍不得放弃呢,你俩不吃多浪费呀。”陈妈妈挤出笑来。
果然是冲动消费。
“你干嘛不拦着?”陈列看向张果。
张果的大眼睛里写满无辜:“可是,就,确实没有小号的呀。”
“你们就尝尝嘛真得很香的!”陈妈妈可能是觉得这个占了半个桌子的家伙放在那儿作为罪证实在是太硬了,三两下就给切开分了,“嘿嘿再说,女人嘛人生里总有段时间会迷恋粉红色、蝴蝶结,蕾丝什么的嘿嘿嘿。”
陈列看那蛋糕就这么一瞬间没了样子,实在不能理解她们两个买它究竟是图了个什么。
陈爸爸看来跟他想的一样,但没敢戳穿,只嘟囔了句:“你的这段时间也就持续了四十几年而已。”
陈列无奈地把那坨粉粉的东西塞进嘴里,刚塞完还没来得及放松一下,陈妈妈立马就又给他手中塞进另一个盘子。陈列望向张果想求助,结果张果抿嘴笑着又给他盘子里加了一块。
陈列:“……”
最后陈列两父子各自艰难地塞进三大坨,陈妈妈和张果才勉强放过他们。
“嗝……今天……嗝……没人生日……嗝……吧……”陈列揉着肚子问。
“没人生日,你别着急,你还得一阵儿才能十八呢哈哈哈嗝,”陈妈妈仿佛是觉得自家儿子年轻了自己也就能年轻,“这是庆祝你俩录取啊。”
“是不是,有点儿早?”陈列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没错啊,明天才出成绩。
“不早不早,这会儿才庆祝是因为早没看到这么好看的蛋糕,是吧张果?”陈妈妈见张果仍端着盘子一口口吃着觉得自己比蛋糕还甜。
但陈列甜不起来,作死地说句:“我觉得你该考虑控制一下食量了,你知道吃这么一块需要跑几公里才消耗得掉吗?你的体重都快赶上我了啊喂!”
于是他脑海中的张果原地复活帮他消化了一下,陈列觉得舒坦多了。
不管这么样,这个蛋糕也算没白吃。出了成绩,两人名次果然都很不错,按往年情况看,看上平大没什么悬念。
又是一波紧紧张张,志愿也填完了,此刻一家人是真得完全放松下来。尤其是张果,她的记忆力没有这样轻松的经历,这会儿连脚趾头都舒服得不行,靠在陈列肩头半梦半醒地听陈妈妈强行和陈爸爸回忆往昔。
迷糊间听见了毕业,听见了出国,也听见了……结婚!
张果一激灵清醒了过来,陈妈妈还絮絮叨叨地说早点结婚好,法定婚龄一到就结,这样两个人再一块儿多读几年书。说着说着执行力非常强悍地就开了电脑要调平城的地图出来研究,学校在哪里啊,周围环境怎么样啊,有什么对口的大公司啊,以后住在哪个区方便啊……
纵使张果不扭捏,脸也有点烧,她侧着靠陈列的背,想用他的衣料降降温,没想到陈列的体温穿透薄薄的一层布,更是热得让人头发昏。
他们像是忽然进入了一个魔幻时空。本来这种转变本应是有道厚重大门隔着的,大家要花时间奋力去把门打开,才郑重其事地走向门的另一边。却没想到压根没见着门似的,就忽然发觉早已经通过了它。
不过,魔幻姑且魔幻着,多年以后要住对门儿之类的事儿已经给了屋里四人带来了真真切切的喜庆。
陈妈妈哈哈哈乐着,一溜嘴就说出句:“等不及了,快叫妈。”
说完了才有点儿怕把张果逗得狠了显得她眼睛绿油油的不好看,又想起这称呼对张果应该不是什么正面词汇,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再说点儿什么把那话润色一下居然就听见了声甜腻腻的“妈妈”,她才刚刚像被雷劈了似的跟陈爸爸两脸懵逼,又听见了声“爸爸”。
四字虽轻,却是清清楚楚。
就连张果自己,都以为这两个词她大概一辈子也叫不出来了。
她没想到,意识都没就位,它俩就像抹了油似地自己溜出了口。
回过神来,连张果自己也吓了一跳。
陈列盯着张焦得不大厉害的枣一样的脸,虽说很不合时宜,但看她的表情与看个傻子的表情十分异曲同工。
张果见了陈列的表情总算是后知后觉自己亏了,眉头拧了拧:“收回。”
说完觉得从自己口中居然能吐出这种小学生词汇,打击更甚,眉头拧得更紧了。
陈列还兀自愣着。陈妈妈已经经历完了从发懵,到湿眼眶,到吸溜鼻子,再到双眼瞪圆的过程,情绪之激烈让陈爸爸都能感觉到她心跳的快慢。
刚煮熟的儿媳妇难道要飞?
这能忍?!
“干嘛收回啊?”
陈妈妈问完了没得到张果的回答,但见她垂着头,眉头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拧紧,一会儿左边牙齿咬下唇一会儿又换了右边,心里立马有了数。
于是陈列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就被摁在了地上。
陈妈妈刚被吓得一身冷汗,这会儿哪还容得了任何变故。飞身去阳台薅花回来塞在陈列手里的动作简直疾如闪电,心里只想着无论如何得给撒上一把葱花,这道菜就算成了。
陈爸爸难得配合默契,转身去里屋找出了当年陈妈妈戴过的金戒指回来也塞在陈列手里。
陈列没理清楚逻辑:“咦?我怎么填了个志愿就跪地上了?咦?刚才犯病的不是张果吗?咦?我左手花右手戒指是怎么回事?什么?求婚?啊?我不还是个宝宝吗?”
这个节骨眼自然轮不到他磨叽。看着亲妈一脸“你敢耽误老娘娶儿媳妇老娘分分钟废了你整个天堂”,他肝有点儿颤,稍作权衡还是半推半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如果说学霸陈列又什么科目不太擅长,那大概就是语文。背课文找病句什么的倒也没问题,就是阅读理解总也理解不到位,体会不到窗帘为什么不是红色而是蓝色的,作文也写得十分乏味,实在没法出品高分范文。
他一直觉得那个技能除了用来高考也就干不了什么了,所以也从没上过心,有那闲工夫多解道物理难题岂不快哉?
只没想到这么快就打了脸。得,这辈子他回忆起求婚都得回忆一段狗屁不通了。
好在几人朦朦胧胧间也听不太真切,陈妈妈估计是只见陈列嘴在动,动罢了就当是撒完葱花了,又见张果手指头套上了戒指就算是动筷子了。
行,儿媳妇儿到手。
张果也没能把陈列颠三倒四的一段话记清楚,但她记住了几个词,有“对你好”这种正常的,有“我听话”这种二逼的,还有“永远”这种文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