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就是见她独自一人在外,而且瘦瘦弱弱很好欺负的样子,所以才上前将她骗进来的,此刻听她这么说,自然没放在心上,只当她在逞强。
“别废话!赶紧把银子给我!”
说着就要去抢她的荷包。
宁玥却向后退了一步,刚好躲了过去,一本正经地道:“劝你们赶紧让我出去,不然我可要喊人了。”
巷子里的几个同伴一惊,转头看向那年轻人。
“不是说好了钓鱼只钓落单的吗?你怎么……”
“别听他胡说,”年轻人道,“他唬你们呢,我刚才分明看见她是自己一个人!”
几人定下心来,围拢上来欲抢夺宁玥的荷包。
宁玥却忽然抬手将刚才买的东西全都冲他们砸了过去,然后趁乱转身就向外跑,边跑边喊:“程大哥小安哥!有人欺负我啊!”
程文松和安康正纳闷儿宁玥去哪儿了,在外面找她呢,就听见巷子里传来喊声,忙扔下东西便赶了过去。
那几个年轻人见她竟然真的有帮手,下意识要转身逃跑,又见来的不过两人而已,加上只会逃的宁玥才三个,而他们有五个人,便又收住脚步,准备将这几条鱼一锅端了。
结果片刻之后,巷子里响起一阵惨叫声,闹得外面的路人都不敢靠近这里,缩着脖子远远地绕道而行。
宁玥等程文松和安康收了手,站在一众哭喊着道歉的年轻人面前道:“跪下!叫爸爸!”
几个躺在地上的年轻人不知道爸爸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立刻跪起来爸爸爸爸喊个不停。
宁玥冷哼一声:“都告诉你们我不好惹了,还不长眼,活该!”
说完不再理他们,跟程文松和安康一起离开了。
等他们走远之后,几个年轻人才站起来,骂骂咧咧地道:“狗仗人势,呸!”
…………………………
宁玥他们和余刃等人汇合之后各自说了一下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基本上都是一致的,而这一致让人觉得十分心寒。
洛兴之所以没有什么难民涌入泰安,是因为那里根本就没有多少难民。
而这没有不代表受灾的人少,而是水患发生时是在夜里,洛兴又正好在被洪水冲破的堤坝下方,是紧邻那里的第一个城镇,于是首当其冲,整个城镇瞬间便被洪水以及洪水造成的泥石流淹没了,城中的人根本就来不及逃跑,甚至可能都没来得及呼喊出声,便在睡梦中丢了性命。
当初人们在这里安营扎寨就是因为这里方便,水源充足,可谁知原本的优势却转眼间要了他们的命……
“上万人啊……”
齐玖捶了一下桌子,道:“这么多人的性命就这么没了!”
而这其中很可能有人为因素,这让人怎么不痛,怎么不恨!
余刃面色亦是十分凝重,道:“我们来这一趟就是为了查清事实真相的,虽然洛兴没了,当地百姓也少有存活,但一定还还会有什么线索。就算这里没有,洛兴下游那些地方也总会有的,大不了一处一处查过去就是了。”
说完让大家在这里再停留一日,确定没什么线索的话就继续往前走。
众人应诺,又都分散开出去打探消息了。
宁玥心情十分沉重,不想让程文松他们再分出多余的精力照顾自己,便提出留在客栈,免得他们还要分出两个人来陪她。
原本一个人就可以进行的事情,为了她而三个人同行,实在太浪费资源,她不去的话他们反而可以分开做更多事。
众人觉得这样也好,便让留在客栈随时等着碧水阁消息的下人先来照应她一下。
宁玥乖乖地送了他们出门,又跟下人一起回了客栈。
下人守在门口,让她有事就喊他一声,宁玥点点头,在他的注视下回房休息了。
然而房门一关,宁玥立刻换了身衣裳,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顺着窗户动作灵活地爬下了二楼。
洛兴水患这么大的事,她自然是想帮忙的,只是不想余刃他们总把她当个需要照顾的女孩子而分出精力照顾她罢了。
有些事她自己也能做,不需要别人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
宁玥拍拍手向街上走去,一边打听消息一边注意不和余刃程文松他们碰上。
可有时候怕什么就来什么,她正跟一个站在门口吆喝的店伙计说话的时候,就看到不远处周老八从拐角走了过来。
宁玥赶忙转身离开了,为了躲避周老八有些慌不择路,等回过神的时候又不知走到哪条巷子里去了。
她想往回走,又怕和周老八碰上,只得晕头转向的继续往前,谁知走着走着忽然就被三个年轻人拦住了去路。
这三人正是刚才被程文松和安康揍过的那几人中的三个,为首的还是最早把宁玥骗进巷子里的那人。
那人顶着一个乌青的眼眶和半边肿胀的腮帮子道:“这回看你还叫谁?我们刚才可是确认过你是自己出来的!”
说着一拥而上便准备狠狠地揍他一顿。
反正他们看出来了宁玥他们都是路过的外乡人,肯定不会久留,大不了打完她之后他们出城找个别的地方躲起来,等他们走了再回来就是了,看谁耗得过谁。
宁玥心情不大好,对那些贪官污吏的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也没再跟他们客气,直接动了手。
巷子里没多会儿便又响起一阵惨叫声,宁玥站在原地叉腰看着躺在地上的三个男人,道:“知道我刚才为什么没自己动手吗?”
骗过她的那人摇了摇头,欲哭无泪。
宁玥道:“因为我觉得一打五你们还输了的话实在是太丢人了!”
说完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整理了一下衣服,转身准备离开,临走前留下最后一句:“交给你们一个道理,你爸爸永远都是你爸爸!”
第126章 自责
宁玥打完人走出巷子, 没有注意到巷口边上有人, 转过去的时候差点儿和那人迎面撞上。
“对不起对不……”
她赶忙道歉, 哪知道抬头一看,站在这儿的竟然是余刃。
宁玥下意识扭头又往巷子里走,被余刃拎着后脖领子揪了回来。
“就知道你不会老老实实待在客栈里, 也就老程他们总被你那副乖巧样子糊弄过去。”
宁玥鼓着腮帮子挣开他的手,嘟囔道:“我也想帮忙嘛……”
余刃轻笑, 捏了捏她的面颊。
“知道你想帮忙, 可万一真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
说着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道:“你跟我一起吧,也别回客栈了, 回去肯定又要自己跑出来。”
宁玥皱眉:“不用, 我们分开就行,这样能打听到的消息更多。”
“没什么区别, ”余刃道, “泰安县就这么大地方, 水患这么大的事,有点儿什么风吹草动肯定大家就都知道了, 我们刚才打听到的那些应该就是普通百姓能知道的全部了。”
“至于再深入的……凭我们这几个人,一天两天的工夫很难再打听出什么, 只能靠碧水阁了。”
宁玥闻言有些沮丧, 情绪也难免低落。
余刃轻叹一声, 借着衣袖的掩盖捏了捏她的手。
“很多事情都是尽人事, 听天命, 心急并没有什么用。我刚才已经找了几个本地的街头混混,给了他们些银子,让他们帮忙打听去了,承诺打听到有用的消息的话再另付一笔钱。”
“他们是本地人,能打听到的肯定比咱们多,也许会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也说不定。”
宁玥点头,觉得还是余刃的处理方法比较好。
只是她没想到,余刃找的人竟然跟之前被她和程文松揍过的那几个是同一批人。
五六个年龄大小各不相同的年轻人聚在跟余刃约好的地方,其中两个鼻青脸肿,看上去非常面熟,可不就是之前被程文松他们揍过的那五个中的两个,也是刚刚没跟另外三人一起出现围堵宁玥的人,原来是接了余刃的生意,懒得去管别的事了。
那两人看到他们的时候下意识转头就跑,被宁玥一嗓子吼了回来,战战兢兢站在原地:“爸……爸爸。”
宁玥差点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努力绷着脸道:“跑什么跑?让你们打听的事说了吗就跑?”
那两人苦着脸欲哭无泪,他们要早知道余刃也是跟她一起的,说什么都不敢接这单生意啊。
几个同伴不明所以,看着他们面面相觑,小声问道:“怎么回事?仇家?”
两人点点头,又赶忙摇了摇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就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
另外几人瞬间明白了,齐刷刷转头看向余刃和宁玥,点头哈腰:“爸爸!”
余刃认识了宁玥这么久,自然知道爸爸是什么意思,闻言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宁玥不去看他,强忍着笑意道:“都打听到什么了?”
几人立刻七嘴八舌把打听到的消息对他们说了,但正如余刃所说,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普通老百姓能知道的太少了。
两人听完之后均沉默了片刻,神情不大好。
余刃虽然没打听到自己想知道的,但还是从荷包里掏出银子把另外一部分钱付了。
几人连连推拒,说什么也不敢收,一迭声地道:“哪能收爸爸的钱,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饶是余刃平日里鲜少对外人露出笑脸,此刻也有些绷不住抿了抿唇角。
见他们真是吓坏了不敢收他们的银子,这才将荷包又收了起来。
之前被打过的一人见他们不像是仗势欺人蛮不讲理的坏人,小声解释道:“其实……其实我们打劫也跟洛兴有些关系。”
“黄甲……就是,就是最开始把爸爸你骗进巷子里的那个人,他爹挺厉害的,什么都会一点儿,经常去给别人帮工。”
“陶知府每年都会让人修缮各处堤坝和沟渠,他爹每到这个时候就去应招河工,因为河工给的钱要比别的多些,而且因为上面盯得紧,所以工钱结的也特别及时,从不拖欠。”
“官府的人都认识黄大伯了,所以黄大伯每次去都能被选上,回来后还跟黄甲说过好多次,说那堤坝如何如何结实。”
“可上一次他回来之后,却跟黄甲哀声叹气地说他因为身子不舒服,少填了几铲土,总觉得对不起知府大人。”
“谁知赶的这么巧!偏偏今年雨水一下就多了,而且那堤坝还被冲垮了,下面的洛兴县几乎全部被埋了进去,没几个活口。”
“黄大伯因为这个钻了牛角尖,总觉得这次水患跟自己少填的那几铲土有关,一下儿就病倒了,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后竟然就这么去了,死的时候还睁着眼,死不瞑目。”
他说着轻叹一声,神情有些无奈。
宁玥看了看余刃,从他眼中亦看到一丝不解。
据他们所知,菱州知府重农事工事,各处堤坝也每年都会检查修缮,这也确实从刚刚这人的话里得到了印证。
可既然如此,这堤坝应该很结实才是,又怎会因为少填了几铲土就轻易被冲毁呢?
而且按这人所说,这位黄大伯平日里还是非常认真负责的,只是那一次因为身体不适偷了些懒。
既然如此,他偷懒的地方应该也是确定不重要的地方,不然以他的性格应该不敢在关键的地方偷工减料。
何况河工完成工作后都会有人进行检查,除非是黄大伯偷了懒,检查的人又刚好懈怠没查出来,不然就只能说明这几铲土真的不重要,所以才没查出问题。
当然,这些都只是宁玥他们现在的猜测,也不能完全排除就这么倒霉,因为那几铲土产生了蝴蝶效应,最终导致了水患。
但这几率……只能说微乎其微。
这些话宁玥并没有说,而是道:“所以你们打劫是为了给他父亲下葬吗?”
“不是不是,”那人忙摇头道,“黄大伯一辈子勤劳又肯吃苦,家里虽然算不上富裕,但也不至于连棺材本儿都没有,前几日已经下葬了。”
“他家里没什么人,他这一去,就只剩黄甲一个了。”
“按理说黄甲拿着剩下的钱也能踏踏实实过一辈子,可他说他爹临死都没能合眼,只怕连魂魄都不肯去投胎,所以他得为他爹做些事,弥补他的遗憾,让他能走的安心。”
“然后……”
他说着觑了觑宁玥的脸色,道:“然后他就想拿着钱去另外几个受到水患波及的地方,救济当地的穷苦百姓。”
“可是他那点儿钱自己过日子还行,拿去救济别人,而且还是那么多灾民,肯定不够,我们就……就想了个劫富济贫的法子。”
宁玥听到这儿嗨呀一声,差点儿没忍住踹他一脚。
“谁教你们的劫富济贫?凭什么你们自己想做好事就要去抢劫别人?你们怎么知道自己抢的富人是好是坏?”
“万一人家本来就是带着银子去赈灾的,结果却被你们抢了呢?你们还挺有理觉得自己是在做善事是吧?”
那人讪讪地挠了挠头,神情有些窘迫。
“我们……我们没想那么多。”
“那现在可以想了!”
宁玥怒道。
“原本是好事,让你们做的却成了坏事,黄大伯知道了只怕不仅不会高兴,还会从棺材里气的跳出来!”
几人低着头听她教训,一句都不敢多说,最后将他们带到了黄甲的家中。
黄甲刚刚死了父亲,窄小的院子里还挂着白布,更显得凄凉萧条。
宁玥他们进去的时候,他正从井里往上提水,不知是准备做饭还是干什么,转头看到他们时一惊,手里的水桶扑通一声又掉回了井里。
他回过神忙走过来顶着两个乌青的眼眶笑道:“爸爸,你怎么来了?”
心里却哭丧着脸:爸爸你怎么阴魂不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