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地站在太极殿上,看着脚下皇城万里,然后叹了一声,擦了脸侧冰凉的泪水,转身下了台阶。
真是可笑,他竟觉得自己有些可怜了。也许出身皇家,每个人都没有选择吧……
大黎,瑾王府。
萧常在一旁走来走去,始终拿不定主意。往日里给他出谋划策的谋臣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其实萧凌的计策倒是没什么问题,但他却始终有些担心,觉得萧凌不像是那么好心的人。
他还是防着萧凌的,只是派去的人都没盯住萧凌。他急得有些不知所措,蓦地便想起了范仙儿。当初萧迁曾经告诉过他,自己插了一颗钉子在秦王府。
那时萧迁对他毫无防备,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了。甚至创办血杀以及那些人在何处也都告诉他了。他猛地抬头,眸光一亮,像是看见了些许生机。于是连忙高声吩咐道:“备马,本王要出门。”
秦王府。
是夜,范仙儿便收到了一箱小玩意儿,说是萧凌特意派人搜罗了讨她欢心的。来人还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生怕她哪里不高兴了。
范仙儿就是那个样子,冷冷的,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但是面对萧凌的时候却是柔情万种,因而才能将萧凌的心勾得牢牢的。
她表情有些淡淡的,当着来人的面直接打开了箱子。眸光扫过最下头的一颗硕大的东珠,便顺手拿了起来笑道:“这东珠成色不错,光泽柔和。谁送来的,赏!”
难得有东西能入了她的眼,来人便暗自松了一口气。萧凌可是吩咐了,若是不能讨她欢心,他们便不必回去了……此时那东珠得了范仙儿的欢心,来人自然是暗自记下了,想着下次送东珠的人再有什么东西他便直接捎进来,说不定还能得了范仙儿的欢心。
范仙儿迎着光看了那东珠两眼,然后攥在手里说道:“这里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来人便行了个礼,静悄悄地退下去了。范仙儿坐在妆台前,又摊开手掌看着那颗东珠,忽而一用力,不知道那东珠从哪便弹开了,里面是中空的,放了一张纸条。她取了那张纸条看了一眼,然后低声一笑。
正想着要怎么办,萧凌便直接推门进来了。她动作一顿,所幸梳妆台是正对着门口的,她正背对着萧凌,于是便又镇定地将纸条快速折好,合上了那颗东珠,从外边来看,分明还是圆润无暇的一颗东珠。
正在此时,萧凌忽然从身后抱住她笑道:“听说今日送来的那颗东珠讨了你欢心?你还惦记着让人打赏?”
说着便直接从她手中拿了那颗东珠笑道:“就这么喜欢?都卸妆了还不忘放在手边?”
范仙儿一惊,所幸那东西做得精巧,一向是用来传递消息的。虽然是中空的,但是却灌了一小层铅,同普通的珠子重量差不多。
她微微一笑,顺手取过萧凌手上的珍珠说道:“是啊,喜欢得紧呢!哪个女子不喜欢夫君送自己珠宝首饰的?这珠子成色极好,王爷可不能再拿了去……”
萧凌笑着说道:“瞧你那护着的样子,我既赏给你了,又怎么会从你手上再拿了去?你若喜欢,我那儿还有不少这种东西,回头再送你十来颗。”
范仙儿笑着说道:“好的东珠有市无价,王爷可真是大方。”
萧凌也笑了笑:“你方才不是说了吗?哪个女子不喜欢做夫君的送自己珠宝首饰……既然你这样喜欢,我自然是要多送一些了。千金难买佳人笑嘛……”
范仙儿便倚在他怀里笑道:“王爷真坏,故意取笑妾身。”
萧凌最吃这一套,便趁机抱住了范仙儿,吹灭了蜡烛。
黑暗中,范仙儿唇角勾起一丝冷笑,然后便缠上了萧凌的脖颈。
那东珠拿过来的时候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萧迁去督造皇陵的时候明明特意嘱咐过了,暂时停止一切行动。当时京中的形势就已经非常乱了,停止血杀的行动也是为了保护组织。
只是没想到,竟然还有消息能送到她这里来,最可笑的是,竟然还要求她探听萧凌的心思,若是萧凌有异心,便要劝服萧凌,将皇位让给萧常。
这指令稍稍一猜测便能知道是谁下的,除了萧常,再没有第二个人。也只有他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丝毫不顾及手下人的安危。范仙儿可看得明白,这瑾王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论才学远远比不上萧迁。
虽说她只是个细作,但是萧迁当初将他们招进血杀之时便曾经说过。若是觉得自己执行的任务有生命危险,可以拒不执行。听说……这句话萧迁会跟血杀中的每一个人都说过,他说,人命关天,没什么比保全性命更要紧的事。
他们进血杀之前,有的是街上的乞丐,有的是被冤枉的罪臣之后……是萧迁和陆景恪将他们都救了下来,告诉他们要好好活下去。血杀中有无数的人是为了这句话而替他们卖命的。他们不是不珍视自己的性命,而是觉得,他们遇到了值得托付性命的良主。
在她之前的罗欢儿便是一个例子,范仙儿从一开始便有这种心理准备。如果这命令是萧迁下的,她可以豁出性命去执行。可为了萧常的一己私心,她觉得不值。
萧凌觉得她有些不对,便停了下来,低声笑着说道:“在想什么呢?这么不专心,小心我罚你……”
范仙儿愣了愣,然后突然伏在萧凌肩上低泣着说道:“王爷……妾身方才是在想郡王今日对妾身的警告……”
萧凌一愣,脸色突然有些难看道:“他今日警告你了?是说什么难听的话了吗?”
范仙儿伏在他肩上不肯起来,又低声说道:“王爷,您不知道……郡王爷今日说妾身不过是个下贱的歌姬,根本不配得到王爷的宠爱。他还警告妾身,若是还有脸面,便应该早早地离王爷远一些……妾身实在是……”
话还没说完,便又“嘤嘤”地伏在肩头低声抽泣起来。萧凌自尊极强,最是见不得范仙儿这样的美人在他面前落泪。故而范仙儿一哭,他便觉得心都软了,连忙哄道:“你别在意……他身子坏了,心里有气罢了,不是针对你的。”
范仙儿便伸出粉拳捶在他肩头:“妾身本来就是个低贱的歌姬,不配王爷如此待妾身……妾身还是自请离去吧……”
萧凌连忙抱住她说道:“又说胡话了不是?你孤身一人,能往哪里去?”
范仙儿抽抽噎噎地哭了两声,然后适时地止了眼泪,半是怄气地说道:“王爷就净会欺负妾身……看准了妾身孤苦无依……”
萧凌连忙哄道:“是是是……我欺负你……”
范仙儿趴在她肩头微微笑着,她可没忘了当初的任务便是要离间萧凌父子。
第一百七十八章 宁氏出逃
其实她还是有些可怜萧峦,萧凌看上去十分纵容他,但是却只是可怜他年幼失怙,不然她也不会有可乘之机。
萧峦倒真威胁她了,大概是看出来她的身份了。范仙儿猜测着,大抵是萧峦从前经常流连青楼楚馆,所以还是能分得清真正的歌姬同细作区别在何处。再者说……萧峦同萧迁和陆景恪的关系都不错,也算是相互了解,能猜出几分他们的心思,倒是也正常。
萧峦啊!看上去不正经,实则心里通透得很。范仙儿这么想着,又侧了个身,装作生气了的样子,没有再理萧凌。
次日一早,她猜着萧凌差不多是去找萧峦谈话了,便静悄悄地起身,又写了一封密信送出去。
平西王府。
陆景恪收到密信的时候,正在房中同傅朝云一起用午膳。因着二人经常说些悄悄话,所以并没有丫鬟敢在一旁侍奉。陆景恪直接放了窗口的信鸽进来,拆了竹管中的密信读着。
傅朝云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说道:“陆景恪,我想吃鸽子汤了……”
陆景恪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晚上吩咐小厨房给你做好不好?”
傅朝云便努了努嘴瞥着窗边的那只鸽子说道:“我要吃那只,一看就比别的鸽子肥!”
陆景恪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不许胡闹,那鸽子是专门训练了用来传信的。你若是吃了,谁给我传信。”
傅朝云不服:“你再养一只不就成了,我就想吃那只鸽子!”
陆景恪放狠话:“要吃也成,你吃鸽子,我吃你……”
傅朝云顿时怂了,缩着头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饭。陆景恪看完了信,回过头来便看见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于是便笑着戳了戳她的脸。
傅朝云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便听他说道:“晚上吩咐小厨房的孙妈给你炖鸽子汤……瞧你那样子,好像我亏了你吃的似的。”
傅朝云这才心情好了些,然后继续夹菜。陆景恪便说道:“瑾王私自动用了血杀的人。”
傅朝云愣了愣,然后搁了筷子说道:“他做什么了?”
陆景恪转过头来,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又笑着说道:“萧迁走的时候已经说过了,血杀暂时隐藏一段时间,停止一切活动。但是瑾王私自动用了埋在萧凌府中的棋子,让那人替他打探一下秦王的心思,然后劝服秦王真正归顺他。”
傅朝云冷笑一声:“秦王手里好歹还有兵权呢!就凭他?萧迁走了之后他就跟被架空了一样,凭什么让人信服。”
陆景恪点了点头说道:“所以那人写了密信过来向我汇报。”
他夹了一筷子菜在傅朝云碗里,然后催促道:“快吃!”
一边又端了碗说道:“其实最要紧的不是这个,而是……她的密信透露出来一个重要的信息,秦王跟瑾王最近有过联系,而且两人还处在相互试探的阶段。”
傅朝云点了点头,认真地看着他。陆景恪便又继续说道:“能让秦王不计前嫌找上瑾王的,除了皇位和为萧峦报仇,我想不到其他原因。”
傅朝云皱了皱眉,然后说道:“瑾王斗不过秦王的!秦王手中还有兵权呢!”
陆景恪又继续说道:“你不觉得有些可疑吗?两人私下联系过,但是却没有因为萧峦的事情反目成仇……”
“那就说明两个人有共同的目标——皇位!”
陆景恪点了点头,继续分析道:“秦王既然能忍下萧峦伤了身子的事情而跟瑾王合作,足以说明这件事对他来说极为重要!而这件事,便是争夺皇位。
对萧凌来说,有了皇位就等于有了一切,萧峦的仇也不怕报不了……”
傅朝云突然打断他:“可是你不觉得很可疑吗?萧峦注定没有子嗣,就算坐上了皇位,怎么服众?百官能同意吗?”
陆景恪定定地看着她,忽然一笑说道:“以秦王对皇位丧心病狂一般的执着,你觉得他会放弃对皇位的追求吗?再者说了……萧峦只是今后不可能再有子嗣,你怎么知道他从前没有?”
傅朝云心头猛地一跳,忽然说道:“他从前还有子嗣?”
陆景恪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奓毛的样子,然后提醒道:“那可不一定,萧峦之前风流韵事可不少,你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儿子流落在外?就算真没有,以秦王的本事,凭空弄出一个儿子来安在萧峦头上,难道是很难的事吗?”
不得不说,陆景恪这一下子便将秦王的心思猜了个十之**。傅朝云皱了皱眉,忽然有些沮丧,陆景恪比她想的还要聪明很多,对人心的把控更是精准无比。她皱了皱眉,忽然低声叹息道:“你是什么时候变得比我还聪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