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稳倒是知道宁海兰的,想着她为宁国也做了不少事情,更兼又是个可怜之人,便亲自派了手下的人将她想办法接回宫里。
傅朝疏在边境上耗了六七日也没见到宁海兰,这才确信,宁海兰是真的逃了,连忙向陆景恪写信。
陆景恪接到信的时候,刚参加完登基大典,萧迁又同他商量着要给秦姝一个盛大的婚礼。前后忙得脚不沾地,便忘了宁海兰的事情。直到傅朝疏送信过来,他才知道宁海兰逃回了宁国,于是连忙跟傅朝云商量着,要去一趟边境。
因着宁海兰的事情也不容疏忽,傅朝云也知道轻重,当下便决定要同他一起去。陆景恪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要带上他一起去边境。
另一边,宁国。
宁海兰刚被接回宁国便得知了宁帝驾崩的事情,此事对她来说也算是意料之中。因此她倒是并没有多大的情绪,反倒是听说宁海月因为谋害宁帝已经被囚禁了,便苦苦哀求宁稳,让他将宁海月放了。
宁稳彼时正在批奏折,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你确定要将她放出来?”
宁海兰点了点头,宁稳便继续说道:“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谈条件?”
宁海兰行了个大礼,高声说道:“只要是兄长想要的,我都有办法为您达成心愿。”
宁稳嗤笑一声:“我想让我母妃回来,你能做得到吗?”
宁海兰愕然,愣了愣才又继续说道:“兄长除了这个之外,便没有别的心愿了吗?”
宁稳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宁海兰急了:“兄长何必强人所难!您家破人亡,难道也要让我体会此等滋味吗?”
宁稳有些好笑道:“我这是为了你好,你以为宁海月还是你认识的宁海月吗?”
宁海兰一愣,随即说道:“兄长这是什么意思?”
宁稳低声笑道:“先帝驾崩之前,我曾派人在外头守着。听到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谈话。宁海月承认了,当初她是为了活下来不去宁国,所以故意碰倒了那杯没有毒的酒,然后又故意与你争抢,造成假象。因为她知道,若是她要喝哪杯,你便一定会去抢。”
宁海兰愣了愣,然后突然想起来,宁海月一向武功比她好,又怎么会轻而易举让她抢到了那杯毒酒?有些怀疑,一旦在心里扎了根,便会疯狂地生长着。宁海兰此时便是这样。
她愣愣地问道:“兄长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宁稳低头,继续批阅奏折:“不过看你也是个可怜人罢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姐妹反目
宁海兰愣愣地跪在原地,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一般。许久,她才回过神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起身,拖着两条腿迈向殿外。
宁稳却在此时突然叫住了她,宁海兰顿了一下,然后才回过头来,双目无神地看着宁稳。宁稳就那么盯着她的双眼,一句一顿地问道:“有没有兴趣,坐这个皇位?”
宁海兰仿佛被电了一下,突然回过神来:“兄长方才说什么?”
宁稳便极有耐心地盯着她,然后又重复了一遍:“可有兴趣,坐这个皇位?”
宁海兰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仿佛被雷劈过一般,怔怔地点了点头。
宁稳笑了笑,他本来就没有当国君的意思。他已经见证过,有多少人为了那个位子失了本心,兄弟阋墙,父子相残。
他起身走到宁海兰身边,然后将她扶起身。从边境救回宁海兰,也是看中了这一点。宁海兰有着对宁帝的恨意,急于想要证明自己。而她对宁国,又有着不可否认的忠心。就算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私心,他也是允许的。
宁海兰仍然有些反应不过来,盯着宁稳低声问道:“兄长为什么……让我坐这个皇位。”
宁稳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因为我看得出来,你有野心。听说大黎也有女官,有个姓傅的还封了侯。所以,女子为帝,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宁海兰低了头:“臣妹惶恐!”
宁稳摇了摇头,然后走到书桌前拿起玉玺折回来放在她手中:“虽然听起来是荒唐了一点,不过……眼下也没了其他办法。别的兄弟都已经死了,就算活着也难保不会继续追杀我。不过……”
他眨了眨眼睛,又继续说道:“我可是救了你一命的,再者说,我杀了先帝,也算是替你报仇了。想必你也不会追杀我。”
宁海兰感觉像是天上掉的馅饼砸中了自己。本来就没打算还能活着回到宁国,宁稳却派了数百名皇家暗卫,将她从大黎的边境带回了宁国。本来宁国眼下的局势,她是怎么也做不了女帝的,宁稳却坚持将皇位传给她。
她还以为,若是再想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必然要经过一场血战。而只有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她才能够守护自己想要的东西却没有想到……
宁稳干咳了一声儿,然后宁海兰才想是回过神来一般,盯着宁稳,一字一句地承诺道:“臣妹,必不负皇兄的期望。”
宁稳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是宁国子民的期望。你虽没了最亲近的姐姐,却还有那么多的子民等着你去守护。”
宁海兰又是一震,没想到自己想的什么,宁稳都看出来了。她本来想要权力也不过是想要守护宁海月罢了。
宁稳拍了拍她的肩,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重任一般,轻松地说道:“总算是把这个烂摊子给甩出去了,我走了啊!”
宁海兰神色有些复杂,抬头看了他一眼:“皇兄要去哪?”
宁稳笑了笑,自从十岁那年,他听到那个秘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笑过了。眼下大仇得报,他也了却了自己的心事:“自然是四处游历,看看这大好山河。”
他眼中闪过一抹忧色:“宁国现在内忧外患,皇子们争了那么多年,搞得内政乌烟瘴气,几乎快要撑不下去了。大厦将倾,你还是尽快想想怎么解决的好。或者说,向大黎投降吧!”
宁海兰点了点头,半晌才说道:“我记下了。”
宁稳低声说道:“为了子民考虑也要这样做了。”
宁稳走的时候并没有要她送,听宫门口的人说,他只穿了一身布衣,身上背了一把剑,真正像个寻常百姓一般,倒叫她有些羡慕。
她苦笑一声,然后去了刑部的大牢。宁海月谋害先帝可是大罪,宁稳又不肯将她关在掖庭,只如同一个普通犯人一般关在了刑部大牢。
宁海兰进去的时候,便觉得一股寒意扑面而来。红韵在她前面引路,低声说道:“刑部大牢一直是这个样子,听人说是冤魂太多,阴气重……”
宁海兰便笑了:“鬼魂有什么可怕的,世上最可怕的从来都是黑暗的人心。”
红韵便不说话了,一直走到最尽头才为她打开牢门:“陛下请。”
宁海兰一怔,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已经是宁国的新皇了。宁海月一听到陛下两个字,连忙爬过来,抬头看她,便匍匐在她脚下,抓住她的靴子:“陛下,你放臣妹出去吧……臣妹可以服侍你。”
宁海兰心中冷笑,她真是有些不明白,宁海月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她去为之舍命的。宁海月许是突然发现那双脚有些不对劲,愣了愣才抬头往上看去。
宁海兰见她抬了头,便微微垂眸看着她,低声说道:“姐姐,是我……”
宁海月猛地向后缩了一下,瘫坐在一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红韵上前呵斥道:“大胆!对陛下应当尊称!”
宁海月愣了一下,然后又抬起头来看着她轻声念道:“陛……下?”
红韵看向她,仿佛是在看一个笑话:“自然是陛下!”
宁海月脸色一白,随即又扑上来抱住宁海兰的小腿:“妹妹,你快放我出去!我没有杀先皇,是有人陷害我!”
宁海兰心中冷笑一声,情真意切地扶起她说道:“姐姐,眼下我刚行完登基大典,根基还不稳。他们都说是你杀了先帝,若是没有证据,妹妹也……”
宁海月一听这话,便被吓到了,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干了一般,愣愣地坐在了地上。
宁海兰看着她那副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她缓缓地撩起衣摆,蹲下身去,隔着冕旒看着她。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说道:“姐姐,你当初有没有想过,会是这种结果?”
宁海月听了她这话,才有了些反应。回过头来,瞳孔微缩:“你说……当初?”
宁海兰眼神有些沧桑,低声重复道:“是啊!当初,姐姐费尽心思想要把我挤去大黎的时候。”
宁海月身子一颤,一边往后退一边说道:“什么当初!当初不是你自愿去的吗?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缩起膝盖,坐在一旁,不敢抬头去看她,眼看着就快哭出来了。宁海兰冷笑一声,这些年宁海月在宁国养尊处优,胆子竟然也这么小了。
她来之前也听红韵打听了不少消息。说是宁海月成了宁帝拉拢权臣的礼物,这宁国几乎有一半的权贵是宁海月的入幕之宾。
一开始宁海月还有些不乐意,时间一长便尝到了权势和财富的滋味儿,从此以后她便不想放手了。反而自甘堕落,想要通过这种手段掌控朝臣。
不止朝臣,甚至还有几位皇子……即便**她也全不在意,如同一个荡妇,恶心至极!
宁海兰冷笑,仍是低了头,却挑起眉看她:“姐姐,不知道你这些年在宁国过得如何?那些入幕之宾,是否还合姐姐的心意?”
宁海月抱着头缩在一旁:“够了,你不要讲了!你怎么会懂这些,根本由不得我选择!”
宁海兰冷笑一声,又继续说道:“姐姐,若是被逼无奈尚可理解,可姐姐难道就不是自愿的吗?故意利用那些人……掌控朝政!”
宁海月抬头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从未有过的狠意和恶毒:“若不是你挡了我的路,我又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凭什么!我们是姐妹,凭什么你能好好地回来,还继承了皇位,我却要沦落为阶下囚!”
宁海兰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姐姐,这话该我问你,我们是姐妹,你却不惜害我去大黎,自己留在宁国。为了给自己拉拢权臣,掌控朝政,不惜一次次将自己当做玩物送去床榻上!姐姐!你真的忘记,娘亲嘱咐过我们什么吗?”
宁海月被她这么骂了一通,突然间安静下来了,半晌才垂着头,低声说道:“自然不敢忘……”
她记得的,她们的母亲,临去之前还不放心,特地将她们叫到身边嘱咐道:“你们父皇一辈子薄情,根本不会记得我。我快走了,以后就剩下你们姐妹两个相依为命了。你们两姐妹要好好的,一定要相互扶持,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
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这句话她一直都记着不敢忘,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只有手中有权力,她才能够不被人所掌控!
她嘶声扑上来喊道:“我没有做错!我没有!母亲让我们活下去啊……”
宁海兰扬手给了她一巴掌,将她掀翻在地:“我告诉你你错在哪里了!母亲的确要我们好好活下去,可你万不该为了活下去出卖自己!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卑微得像蝼蚁一般,只为了苟延残喘!宁海月!你到现在还不清醒吗?”
这一巴掌着实有些重,宁海兰直接捂着脸坐在了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