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朝疏将他往后带了带:“小心,弓箭无眼。”
傅朝云便往后退了退,然后又问道:“怎么样了?”
傅朝疏笑得得意:“有我出面,她自然是败了。打不过便在城墙下头骂。说我们大黎的将士不讲信用。”
傅朝云“啧啧”了两声,然后看了陆景恪一眼,陆景恪会意,便直接拨开将士站到了城墙上,高声说道:“宁氏,若是论不讲信用,又有谁能敌得过你!”
宁海兰高声说道:“陆景恪,大黎跟宁国明明说要签订条约,暂时休战,但是你们背地里却直接攻打宁国的边境白城,你还要作何解释?”
陆景恪笑了笑,然后又继续说道:“侧妃倒是记得清楚,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自己在平西王府为妾的事情?”
宁国的将士一片哗然,根本不知道宁海兰还有过这种经历。陆景恪便趁机高声说道:“宁国的将士们,你们可听清楚了,宁海兰在大黎做过我父王的侧妃。她是在大黎害了我母妃,被我父王发现了,这才从府中驱逐出来的。若非如此,她还说她永远不想踏进宁国一步。”
说谎的最高境界便在于半真半假,前面的事情是真的,后面的事情便不可能是假的。宁**心大乱,将士们根本不肯再听从宁海兰的指挥。
宁海兰狠狠地往城墙上看了一眼,然后还在试图阻止那些将士乱了阵脚。只是……再也没有人肯听她的。陆景恪冷笑一声,然后拈箭搭弓,直接射了出去。
宁海兰还在大声喊着“镇定”,冷不防便被陆景恪的箭直中心口。身旁的将士明明已经发现了,却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宁海兰低头看了一眼心口的剑,突然喷出一口血,然后直直地倒了下去。
她愣愣地看着那些乱了的将士,渐渐眼前一片昏黑,终至没了气息。
陆景恪低头,冷笑一声,牵起了傅朝云的手。他的仇,傅朝云的仇,都随着这一箭彻底终结了。
九月,傅朝疏带人攻入宁都,宁国彻底成为大黎的领土。连附属国的身份也终于没有了。
勤政殿。
陆景恪深深地跪了下去:“陛下,臣曾经说过,想要携妻归隐,求陛下成全。”
萧迁沉默了半晌,才低声说道:“陆叔走了,你也要走?留下这个烂摊子给朕收拾吗?”
陆景恪笑着道:“臣可是为陛下攻下了宁国呢!大黎的领土都扩大了三分之一。难不成还没有权利提点要求了吗?”
萧迁被他气笑了,沉默了半晌才说道:“真的……不能留下来了吗?”
陆景恪摇了摇头:“陛下是仁君,没有臣,也能治理好大黎。您不需要臣的……”
萧迁沉默,直接挥了挥手:“不用说这些了,跟陆叔一样,说那些大道理,还真是没良心,想走就走吧!”
陆景恪垂首,然后深深地跪了下去,拜别!
再后来的后来,便是江湖之事了。听说大黎的仁宗萧迁,每年都会去江南微服私访。有人曾说,那里住了大黎曾经赫赫有名的平西王世子,攻下了宁国,对大黎功不可没。
只是……再多的事情也不过是传说……终究没有人去探究罢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番外篇之陆景恪
陆景恪极小的时候,便已经知道自己的父亲很宠爱母亲。所以他后来遇到傅朝云的时候,便一直是以陆卿云为标准的。
他仍记得,那个时候,陆卿云即便是军务再忙,也总会抽时间回家。他父亲是南征北战的大将军,他母亲是这么告诉他的。
他那个时候一直很崇拜陆卿云,觉得陆卿云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战场杀敌威风凛凛,发妻面前温柔如水。
听他母妃说,他们十五结缡,那时候他的父亲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将罢了!她一步步跟着他,从无名小辈,到天下皆知的平西王大将军。
那时候他最爱的事情就是趴在母妃的膝盖上,听他们之间的故事。他母妃是极为孤单的,平西王大将军的女人,怎么会不孤单呢?陆卿云不在家的时候,就只有陆景恪陪着她。
可是他母妃总是跟他说,他父亲军务繁忙,要做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就必须要这样。他觉得他父亲那样英勇,就应当是那个样子的。
虽然他能看出他母妃的落寞,但是却从来不会因此责怪陆卿云。直到有一天,陆卿云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另一个女人。
那日,他母妃表现得很是淡然,可他知道,他母妃是有些伤心的。陆卿云可能是有些怕他母妃误会了,所以一直跟在他母妃身后解释着。
说他进城的时候从街上过,然后那女子当街辱骂他,他才知道那女子是幽州流落过来的。
他当时有些听不懂,不过看他母妃的样子,似乎并没有打算追究,于是他便也沉默下来了。
那日他母妃难得闹了小脾气,不许陆卿云进房去睡。他看到陆卿云抱了被子,有些无奈地站在房外央求他母妃。然后他母妃就把他抱进去了,吹灭了蜡烛。
他听见陆卿云在外边沉默了一阵,然后便走了。他想回头去问他母妃,便听见他母妃低泣的声音。紧紧地箍住他,甚至都有些难受。他像是知道他母妃心里难受一般,只是沉默着缩在她怀里。后来……他记得他母妃哭了半夜。
他自那以后便不喜欢那个跟在陆卿云身后的女人。只是陆卿云好像真的同那人没什么关系,那女人也只是每日站在门口,风雨不动。
他母妃听说了之后便出去看了,后来不知道她们之间谈了什么,那女人便进了府里。那日,他母妃十分不开心,又抱着他念道:“她是从幽州过来的啊!你父亲收复幽州,有不少流民呢!你父亲都已经赎了她了,又不欠她的!她竟然还想赖在我们府里!”
他有些不大明白,他母妃既然那么生气,为什么还要让那个女人进府来。然后他母妃便哭着又说道:“可是如果不让她进来,她整日站在外面又会有损你父亲的名声。若是这件事被御史告到了圣上面前,圣上也还是要让你父亲收了她。与其那样被人逼着,还不如我把她接进来。”
陆景恪有些不能理解,只是静静地听着他母妃不停地说着。后来,他父亲便回来了,将他母妃抱回了房间。
似乎自从那日,他母妃那一哭,又引发了病根,病得很严重。他父亲每日在房里陪着他母妃,却仍不见他母妃有所好转。
因着没有人陪他,他便只能每日在房间里乖乖待着,乳母会给他送饭。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多久,他便听说陆卿云要立侧妃了。
那些丫鬟婆子暗地里偷偷议论着,说是陆卿云是个男人,妻子病成那个样子,哪有不偷腥的。他当时还小,却觉得那样的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然后他便下令将那些人拖下去割掉舌头,赶出府里。
陆卿云匆忙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地血腥。当时他看着他问道:“到底是谁教你如此狠毒的?小小年纪,竟然毫不给人留活路,做事赶尽杀绝!”
陆景恪当时扬了脸看着他,冷声说道:“她们在府中非议我母妃,我母妃病着,自然是没法处置她们,难不成我还没有这个权利了吗?父亲这样维护她们,难道也是赞同她们的说法,觉得我母妃快要病死了吗?”
印象中,那是他第一次顶撞陆卿云。陆卿云脸色十分难看,扬起了手要打他,半晌还是落下来了。他冷眼瞥了陆卿云一眼,然后转身往正院去了。
他母妃病着,又出了宁海兰的事情,已经许久不许陆卿云进她的房门了。也是那个时候,陆景恪才得知,那个侧妃就是他母亲接进府里的那个女人,叫宁海兰。
因着心结未解的关系,他母妃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府里的大夫来了一波又一波,却只是说,是他母妃生他的时候落下的病根。
陆卿云知道了以后也是心疼,连忙托人从南疆买了不少上好的燕窝,特意炖给他母妃。只是,从那以后,他母妃的身子更弱了,终至缠绵病榻,不能起身。
陆卿云偶尔去看看他母妃,只是他母妃仍旧是在床上待着,偶尔出去晒晒太阳。他也听到陆卿云时不时劝他母妃,多走动走动,再请几个大夫看看。
只是他母妃再也没有请过大夫,许是知道了什么,再也没有请大夫进府里看看。
再后来,他母妃去的那日,他便守在他母妃的身边。他记得他母妃同他说,他父王很好,不许他怨恨他父王。其实他母妃若是不说,他是真的有一点怨恨的。若不是他父王,他母妃也不会被气得病倒,若不是他父王没有关心过他母妃,他母妃又怎么会缠绵病榻,不能起身,直至最后这个地步。
只是他母亲一直盯着他看,像是要他发誓的样子。那时,他一点都不敢同他母妃对着来,他总觉得,若是同他母妃说什么不好的话,他会后悔一辈子。
所以,在他母妃的注视之下,他便缓缓地点了点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然后他父王便直接跑进来了,看见他母妃的样子,大吃一惊,连忙让人去请大夫。只是那时候,他母妃其实已经没什么意识了。最后清醒的几句话,也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他听见他母妃对他父王说,要好好照顾他,他记得他父王一直在点头,一直在哭。他父王那么铁血的人啊!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他父王哭。他突然便明白,原来再铁血的人,也有无助的时刻。
只是……后来,她母妃还是在他和他父王的一片哭声之中去世了。那年,他六岁,他母妃……二十五岁。
后来的葬礼他没有去,他父王不许他去,说是不想让他看到他母妃不好的样子。他乖乖地待在了房间里,然后宁海兰过来挑衅他:“再神气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一样黄土埋身,再也爬不起来了。”
他当时年纪还小,却知道那些话不好听。他便一直往外踢宁海兰,伸出手去打她,让她不许说他母妃的坏话。宁海兰便趁机扭住他的手腕,要将他摔在地上。他父王便进来了,高声喊着:“住手!”
那女人心有不甘,却又没办法,只能将他推在一旁。然后他父王便过来将他抱起来,直接给了她一个耳光。那女人便哭着说她这么做都是因为爱他父王,她没有做错,然后就跑了。
他父王脸色很难看,抱着他问道:“有没有伤到哪里?要不要紧?”
他当时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喜欢那个女人,恶心。”
他父王当时大笑,抱着他说道:“我也不喜欢她,觉得她很恶心,以后我们都不要理会她好不好。”
他当时点了点头,觉得他父王也没有那么讨厌了。他答应了他母妃的,要好好跟着他父王,他要相信他父王。
似乎是从那日被宁海兰推倒在地之后,他便开始学习武艺,学习如何防身。他想着,终有一日,他要为他母妃报仇的。他母妃临去之前说过,她是被人害的。他知道,那个人便是宁海兰。
只是他一直没有找到直接的证据证明,那个专门做燕窝的婆子是被宁海兰买通了的。可能知道那些事情的人,又前后都离奇地死了。
为了好好活下去,他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每日顽劣无比。射死过公主的兔子,又拔过太师府里的树。陆卿云每日跟在他身后处理那些烂摊子,也时常打他。
一切外边的掩饰之下,都只是为了复仇罢了。日复一日地夜里起身练功,只为了在满是宁海兰眼线的平西王府中活下去,活到能为他母妃报仇的那一日。
再后来,他便投靠了瑾郡王萧迁,他们成立了一个暗卫组织,叫血杀。有负责打探情报的,也有负责暗中刺杀的……那些人啊……都是经过了他和萧迁的严格挑选的。
他让那些人去为他打探情报。本来以为是没什么希望的事情,却没想到,时过境迁那么久了,竟然真的还能查到什么。
那日,手下的人告诉他说,有人送了密信,邀他往城外西山密林一见,有重要情报同他说。
他收到消息便同萧迁还有几个朋友一起去喝酒。空饮无趣,便赌了一幅画作的真假,没想到竟然赌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