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候着的小丫鬟连忙慌慌地倒了水过来,谢氏接过手来灌了一口,又忍不住猛烈地咳起来。
连带着唇边的茶杯都晃起来,不过总是咳得缓了些。谢氏正要再喝,却突然望着手里的茶杯怔住了。
卫妈妈顺着谢氏的眼光看过去,猛地一震。水面上飘着的鲜红血丝,正缓缓晕开。
“这……”
卫妈妈一时被吓得语塞了,连忙吩咐去请大夫。
谢氏无力地一笑,然后自嘲一般说道:“妈妈,我才不到四十。”
卫妈妈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强作镇定道:“许不是什么大症,只是夫人最近太过操劳。”
谢氏苦涩地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妈妈,若有吐血之症,恐是年岁不保。”
卫妈妈下意识地反驳道:“不会的,太爷打小就说夫人是有福之相,定会长命百岁的。”
谢氏愣愣地看着地上的青砖,失神道:“纵然命长,终究是个废人了。”
一边说着,便慢慢缩到锦被中,然后翻了个身面朝壁帐,再也不说话了。
迎风阁。
谢氏这边刚见了赵大夫,银杏便得了消息。
不得不说,随着王氏被禁,谢氏重病,刘氏在傅府中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
原本一些打探不到的消息也源源不断地有人自动送上了门。
刘氏听说谢氏吐了血,一把便抓住银杏的手,紧盯着她问道:“大夫怎么说的?”
银杏一笑,然后慢慢说道:“赵大夫对外说是操劳过度,需要静养。不过依奴婢看,应是重症,听说赵大夫的脸色很是不好。”
刘氏愣了两秒,然后突然疯了一般大笑起来。
“我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等到这天了。”
谢氏重病,她就可以趁机把府里的中馈牢牢地把在手里,还愁这傅府不是她做主?
酉时末,采薇院。
傅朝云因着谢氏重病,心里万分焦急,连平日里看的史书都改成了医书。
陆景恪进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她埋头苦读的样子。他皱了皱眉,轻轻走上前去从背后抱住她。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傅朝云清醒的状态下抱着她。傅朝云一愣,突然僵住了。
虽知道背后之人是陆景恪,自己也不该同他有这样逾礼的动作,傅朝云却不忍心推开他。
她只是需要一个温暖一些的依靠,让自己能够安心一些。
所以僵了一瞬之后,她反而顺从本心地将头靠在了身后之人的胸膛上。
陆景恪感受到傅朝云身体上的僵硬,还以为是自己孟浪。正要放手的时候便觉出傅朝云动了动,然后,便靠在了他胸前。
这回倒是换了陆景恪身体一僵了,动都不敢动一下。
“云儿”,陆景恪唤了一声。
“嗯”,傅朝云回他。
陆景恪一时情动,忍不住更紧地把她抱在怀中。下巴在她柔软的头顶上蹭了蹭,然后发出了一声喟叹。
傅朝云闭了眼睛,只觉得困意袭来,有些昏昏沉沉的。她近来实在是太累了。
陆景恪轻声跟她说着话,低沉缓慢的声音,让人觉得格外安心。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不一会儿竟睡着了。
意识迷糊之间便觉得陆景恪把她抱了起来,放回了床上。然后低声跟涉江吩咐了些什么。
日子就这么不急不缓地过着,入了腊月,便觉得天气更冷了。
傅朝云黑着天起来上朝的时候才猛然发现,原来上朝也不是多舒服的事儿。
柏舟给她递了温热的帕子,她接过手来捂了片刻,然后擦了擦脸。
“小姐,今日是腊八节呢”,柏舟一边将帕子收了,一边又端了青盐水给她漱口,然后嘴上不停地说道。
“唔”,傅朝云应了一声说道:“听说每年腊八节圣上都会赐腊八粥呢!”
说着又含了口水漱了口说道:“你去膳房看看,吩咐她们做些腊八粥,然后分给底下的小丫鬟们。”
柏舟应了一声“诺”,然后便替傅朝云换了朝服。
冬日里的朝服甚是厚重,傅朝云自己还真穿不过来。
她一边任柏舟给她系着领上的盘扣,一边又不放心地吩咐道:“母亲那边也别忘了送。”
柏舟笑着道:“忘不了,就算奴婢忘了,还有卫妈妈想着呢!”
傅朝云微微一笑,又说道:“卫妈妈的心思一向是最周全的。有她在母亲身边,我也放心一些。”
柏舟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最近迎风阁那起子小人越发得意,若不是有小姐在前朝得势,还能撑着采薇院,怕是……”
忘了说,傅朝云升了职,现下正是正三品光禄大夫。加上有谢玄机在朝中的支撑,说是朝中的新起之秀也不为过。
柏舟将傅朝云送出门的时候还是笑盈盈的,说是就去吩咐膳房的妈妈多做一些腊八粥。
没想到,再回采薇院的时候,柏舟已经被打了个半死。
辰时末,迎风阁。
傅朝云面色凝重地杀进门,脸上带着的煞气任人都看得出来。
银杏上前拦道:“大小姐怎的未经通禀就闯入迎风阁,莫非是瞧不起我们姨娘不成。”
傅朝云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便是看不起她又如何?”
银杏待要再说什么,便听到傅朝云冷声道:“让开,否则我让你那情郎死无全尸!”
银杏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待反应过来,连忙低了头。
最近傅朝云并不怎么理会府中的事,她还以为傅朝云是自认失势了。一时间嚣张起来,竟忘了傅朝云手中还捏着她的把柄。
傅朝云又往前一步,继续寒声道:“我先前的确是答应为着魏紫的事,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步步紧逼,欺人太甚,难保我不会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
“大不了就闹到父亲面前去,我倒是无所谓,你猜着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银杏猛地一惊,竟看到傅朝云眼中透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杀气,带着种嗜血的味道。
银杏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傅朝云一眼踹开了刘氏的房门。
刘氏早已听见了外边的声音,料着是傅朝云找过来了,心里自然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
没想到,傅朝云不分青红皂白,直接上来抓住了刘氏的衣领。那股凶狠的气势,绝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这还得多亏了傅朝云在朝堂上混了许久,最是清楚对付什么样的人该用什么样的法子。
傅朝云猛地压上前,死死地瞪着刘氏说道:“莫要试探我,我可没那么大的耐心。你指使人险些打死我的丫鬟,我便让你也尝尝这等滋味。”
刘氏看着还不及她高的傅朝云,忽地一笑。然后说道:“大小姐难不成还想打人?”
傅朝云侧眸看她,丝毫不见慌乱道:“便是打你又如何?”
此刻刘氏正是微微仰着,傅朝云猛地一把推在了刘氏肩上,刘氏猝不及防,便坐在了地上。
傅朝云居高临下地弯了腰,然后在她耳边说道:“刘氏,总有一天我要还了柏舟这笔账!你且给我等着!”
采薇院。
柏舟的情况已经是十分不好了,虽则及时请了赵大夫止血疗伤,但仍然是气息微弱。
傅朝云进去的时候,柏舟正半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听见脚步声就连忙睁开了眼。
“小姐。”
傅朝云连忙上前说道:“你身上都是伤,安心静养就好,过段日子我便从刘氏那里给你讨回这笔账。”
柏舟便虚弱地摇了摇头说道:“小姐,眼下不适合。她暂代中馈,万万不能跟她起正面冲突。”
傅朝云不忍她劳神,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味地嘱咐她要好生养伤。
出了柏舟的房间,便听常棣回禀道:“小姐,刘姨娘去找老爷主持公道了!”
傅朝云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说道:“她找死!”
前院,傅海容的书房。
刘氏正回道:“按理来说,腊八节应该祭祀祖先。但是今儿早上采薇院的柏舟错拿了祭祀用的腊八粥,所以眼下还不能行祭礼。”
按大黎的风俗,腊八是腊月里的头一个节日,又将近年关,所以有祭祀祖先的习惯。
像傅家这种百年世家,自然是将祭祀看得尤为重要。
傅海容皱了皱眉,又是跟采薇院牵扯上的。他压下心中的火气冷声说道:“怎么会发生错拿腊八粥这种事?”
刘氏看了一眼傅海容,见他有些心烦便故作寻常地说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大小姐上朝之前吩咐说是让丫鬟去膳房拿些腊八粥分给采薇院的众人。
“谁想到那丫鬟偷懒,不愿多跑一趟,便直接趁人不注意,端走了膳房做好的腊八粥。
“妾身发现后,便为此事责打了那丫鬟四十板子。谁想到大小姐直接跑到迎风阁去找我了……”
这么说着,又突然掩住了唇。愣了愣才说道:“老爷恕罪,是妾身失言了。大小姐想是为了贴身丫鬟的事着急……”
第五十五章 下毒谋害
傅海容没有再说话,面色有些阴沉。他淡淡地瞥了刘氏一眼,然后吩咐道:“请大小姐过来一趟。”
刘氏猛地打了个寒颤,她似乎在傅海容眼中看到了威胁之意。只是那一眼,便令她遍体生寒。
傅朝云埋下头去看着公文,好似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刘氏却再不敢说什么了。
其实对于傅海容来说,他虽生傅朝云和谢氏的气,但无论如何,谢氏是主母,傅朝云是嫡长女,断容不得任何人说什么。
刘氏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心中暗恨,表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惧怕的样子,缩在了一旁。
片刻,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父亲,听说您有事找我?”傅朝云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进来吧!”傅海容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句。
傅朝云推门进来,有小厮在外边带上了房门。傅朝云往前走了两步,施了一礼道:“父亲召女儿前来有何事?”
傅海容搁了手中的笔,然后抬起头来说道:“你姨娘说,采薇院的丫鬟拿走了祭祀用的腊八粥。”
傅朝云蹙了蹙眉,然后说道:“父亲,女儿不知,实在无法分清柏舟拿的是否是祭祀用的粥。”
傅海容便转头又看着刘氏,刘氏见要引火烧身,连忙说道:“膳房的方妈妈可以证明。”
傅朝云便面色严肃地对傅海容说道:“父亲,此事关乎女儿贴身丫鬟,也事关女儿的名声,女儿恳请召膳房的方妈妈过来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