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转过身道:“景年,哀家答应给你个交代,但此事还未水落石出,你看要怎么处理的好,哀家便依你。”
宋景瑜也转过头看他,年少轻狂,母妃又得宠,向来被惯着长大,除开太子,皇上最疼爱的便是他。骨子里的倔强,若要让他向宋景年讨饶,他绝不会妥协。
宋景年目光微动,他知道宋景瑜在愤愤不平什么,不过是对他这位子不服气。
他突然笑了。
既然他觊觎着,他便叫他永远觊觎着。
“皇祖母。”宋景年缓缓开口,“四弟说的合情合理,可孙儿仍有些地方不明白……”
“四弟醉酒,这背后之人一早便知道了?还立刻吩咐了四弟的贴身宫人,找人给月儿指了路不说,怎么会那么凑巧,四弟突然便来了兴致狩猎,那么多宫人不带,偏偏带了认错了的月儿去了林子里……即便是有人陷害,此人将四弟的心思竟是摸得如此清楚吗?”
皇太后顿住,她是觉得有些不对劲,竟没仔细想过其中细枝末节之处,听景年这么一说,确实不对。
但宋景年没等他回答,接着就道:“月儿在围场的事,父皇顾虑到月儿的名声,是下令不许任何人传出去的,就算是追究,也是私下偷偷进行,四弟现在却要祖母彻查,是想让紫禁城上下皆知月儿被掳走不成?”
他声音很冷,根本不掩其中愤恨情绪,虽全是在问话,却不只是说给宋景瑜听的。
皇太后此时再难偏袒宋景瑜了,原本一直护着他,不过是因为他年纪更小些。
可年纪小便有这般恶毒的心计,哪里用得着她偏袒。
宋景瑜还想辩解,皇太后却挥了挥手:“不必再多说了……”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背后的人不是景瑜是谁?
她刚才竟差点就相信了他。
“既然已经查清楚了,景年想如何处置,哀家都依你。只不过,”皇太后顿了顿,走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说,“还是莫要闹出大动静,不仅是为了皎月,皇上大病初愈,真要让他知道景瑜的心思,对他身子也是不好的。”
宋景年早便想好了,他点了点头:“景瑜若诚心认错,孙儿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只是此事非同小可,父皇虽不叫人说出去,可武官们也是知道的,若是草草了结,或是随意将这事掩了过去,只怕他们不仅会看轻了月儿,更会看轻了东宫。”
“……孙儿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宋景瑜瞪着他,他有预感,宋景年说出来的定是于他无益的。
果然,他听他淡淡道:“不妨就以月儿昨夜送信一事,算作是月儿立了功,理应论功行赏。”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此时本该与父皇商量,但皇祖母也是月儿的祖母,由您去说,于情于理父皇都会同意的。”
“至于景瑜。”宋景年说,“父皇私下也在调查围场的事,干脆就让景瑜按方才所言,一字不漏对父皇讲了,若父皇真查出端倪来,定会还你清白,又何需祖母费心。若是没有,那该怎么罚,也由父皇来定。”
宋景瑜立刻摇头,父皇多深沉的人,不可能看不出他心思。
他想再求求皇祖母,但皇太后已不再看他了,她只是对着宋景年说:“哀家去说便是,月儿出了这么大的事,说起来都是哀家的疏忽!”
她只要想起月儿受惊的模样,就觉得心肝肺都疼。
宋景年自然免不了宽慰她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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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办事向来雷厉风行。
上午问出了话,晌午她便去了乾清宫,带上宋景瑜,在里头待了几个时辰,出来的时候宫人就宣,四皇子宋景瑜玩物丧志,荒于学业,特罚禁足三月,不得出宫一步。
说的很是含蓄,算是给他个警告。
他身边的进喜,则是当场押了下去乱棍打死。
至于围场那人,是宋景年专门找来,教导了几日,目的不过是为了逼他露出破绽。
现在正事办妥,自然赏了他些银子送走了。
晌午宋景年回东宫时,刻意没跟苏皎月提起此事。直到下午从刑部回来,东宫气氛格外地好,他才听说赏赐已送了过来。
苏皎月起初以为是给他的,直到公公念完旨才反应过来,也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如何,直觉应该与宋景年有关,见他回来了,便急忙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心里挺激动,得了皇上亲自的赏赐怎么可能不激动。
但宋景年淡淡看她一眼,只说:“想来是你昨夜送信的及时,让父皇龙心大悦,自然该赏。”
该她的功劳,他不跟她抢。
不仅如此,皇宫上下都知道太子妃得了皇上的赏赐,一时私底下对太子妃不免敬畏起来,碰见的时候个个脸上都堆着笑,连平时不大熟的妃嫔也送了礼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发的有些晚,抱歉抱歉。
第47章
翌日, 苏皎月起了个大早,吩咐瑞香伺候她梳洗了, 就去了皇后娘娘那处。
几个妃嫔正过来请安,她福了福身,叫了声:“母后。”才又跟其他几位打了招呼。
太子妃昨日领赏的事宫里头基本都知晓了,只是不清楚里头的内幕, 就当是她做了挺不得了的事,哄得了皇上的欢心。再有邵选侍被太子厌弃一事在前,不禁就对她有几分刮目相看。
苏皎月则端正坐着, 受赏欣喜是欣喜,不过也就是昨日一会的时间, 该低调还得低调。她今日穿了件浅色的暗折枝花卉纹长裙, 底部绣彩色花鸟纹裙襕, 走起路来微微晃动,纹饰也像在裙边栩栩如生。
陈贵人就着喝茶的空隙,垂下眼细细打量着她, 第一次见时就觉着她极美, 属于特别出挑的美,她打扮的虽清丽,发髻上又没有别的装饰, 只一根蝴蝶金簪,却还是显得她娇媚。当时没能认出她来,闹了笑话,最后还被皇后罚抄女训。
后来她私下找宫人打听了一番, 当时屋子里分明无人,宫人却还压低了声音跟她说,太子妃不受宠,只因为是皇太后的亲侄女,被皇太后施压,太子殿下才娶她为妻。
名义上是太子妃不错,但太子殿下宠妾室的事谁不知道,她也只是个独守空闺的可怜人。
想到这儿,她不禁又看了她一眼,她正同皇后说着话,脸上带笑,花颜月貌,叫她看了都觉自惭形秽,太子也是一般男子,怎么会不喜欢呢?
皇后正提起皇上赏赐的事,便顺道夸了她几句,又说:“你这里倒是领赏了,景瑜顽皮却叫皇上狠狠罚了他……”
四皇子被罚,贵妃便推说今日身上不大好,没能来请安。
皇后心中自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也晓得皎月的赏赐是景年找皇太后去要的,她心里头高兴,今日同妃嫔们说起话来也是和颜悦色。
不过也没说多久的话,皇后就看起来有些乏了,妃嫔们眼尖,便纷纷告退,她倒又留了皎月下来。
等宫人都退出去了,她才说:“你身子如何了?头可还痛着?”
嬷嬷给她倒了茶,有些烫,苏皎月小口啜着,仍是被烫到了舌尖,她缩了缩舌,没注意到皇后说了什么。
她抬起头问,皇后就极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可……头痛?她头不痛啊。
苏皎月便答道:“多谢母后关心,儿臣最近身子还好。”
皇后就叹着气道:“母后都听说了,这也算是凑巧,只是难为你记起了那日围场的事,心里定是不好受的。”
她说着,一手将她手放在掌心,轻拍了拍,以示宽慰。
苏皎月看着她眼底的疼惜,有些怔愣,莫非宋景年跟她说了原委,皇后知道是宋景瑜在背后搞的鬼了?
……那皇上罚宋景瑜,难不成也跟这件事有关?
她清了清嗓,试探道:“四皇子年纪尚轻,愚顽乖张,才做出这等糊涂事,却也要怪儿臣不够谨慎……父皇也该罚儿臣的,罚四皇子似乎有些重了。”
“哪里重了?”皇后陡然松开了手,沉下脸,“景瑜起了害人之心,险些害得你丧命,如果不是你前夜头痛记起了,他还要永远瞒着皇上此事,更何况他明面上虽是害你,实际却不知在打着谁的主意……依本宫看,倒还觉得罚得轻了!”
她看她一眼,“……至于你,你受了委屈又立了功,皇上怎么会罚你。”
苏皎月没说话了,皇后这态度,很明显是知道了围场的事,皇上竟然也知道了。
还有她立功,是因为传信给肖平,可她明明是吩咐瑞香偷偷送去的,怎么众人倒皆知了。
她没想明白,但也不能再问皇后了,便又跟她闲聊了几句,才退出坤宁宫来。
苏皎月这厢还未走到东宫,路上就碰见宋景年身边侍从,跟她拱着手行礼,她点了点头就问:“太子殿下回东宫了吗?”
搞不清楚的事,她问他就是了。
“殿下不在东宫,去马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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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景瑜被禁足在宫里不是没想过办法。
他书信一封,写明了在慈宁宫发生的所有的事,吩咐宫人送去了宁王爷那处。遇到紧急的事,他习惯于求助宋如澜。
宋如澜收到信打开看了,却什么都没说,半晌才慢慢说了句:罚他禁足一段时间也好。
这话宫人如何敢回去说,四皇子是求着王爷帮忙的,王爷倒好,竟说皇上罚的妥当。
宋如澜见他还赖着不走,笑了笑提笔写了几句拿给他:“将这个交给景瑜就是了。”
宫人这才放心地退下。
待他走后,宋如澜脸色就变了变。
他手里还攥着那封信,景瑜写的每个字他都看了。
自那晚从皇兄书房回来,他觉得身子不大好,道长便让他待在屋子里静养个几日,外头消息一概不知。
他想着不过几日光阴,翻不了天。
却没想到两日未到,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信上说,
苏皎月果然是骗他。
说宋景年跟皇太后坦白了。
说宋景年随意找了人逼他认罪。
还说宋景年找皇太后帮皎月要赏。
……
可他记得他不爱皎月。
他也算是看他长大,那孩子性情倔强,是皇太后一直带在身边抚养,后来回到皇后那儿去,叫皇后处处管束着,又见惯她对付妃嫔的手段,表面上是听话,心里头却越发的烦闷。
有一回中秋佳节,他同他在一处饮酒,就听到他抱怨,不喜欢母后那温柔娴静的性子。
他觉得愈是看着安静的人,待人的手段愈狠。
因为他们把什么都藏在心底。
月儿就很安静。
正因如此,在尚书府商量将她嫁进皇宫时,他没有半分的阻拦。
叫她看看皇宫里的胆战心惊,她才知道待在谁身边最是周全。
但现在宋景年做的事,却似乎样样都为了月儿,而月儿也……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宋如澜一手将信纸攥紧,他现在还要去别的地方,没时间思考这些,便折到书房将信放好,才换了身衣袍出去了。
马场
苏皎月跟在侍从后面,第一次见着一望无垠无边辽阔的马场。
她站在入口处,左边不远处是围栏,里头有好些匹马,由宫人看着,模样挺俊,但她没怎么骑过马,也不会辨认其优良。
马场里头没什么人,多是宫人和宋景年身边侍卫,分散站着,见着她就行了礼,然后又双眼平视,一丝不苟看着正前方。
她等了好一会,才看见宋景年。
今天日头不大,时不时拂面几股凉风,马场映的天色澄碧,没有杂质,一路就蓝到尽头。
宋景年骑在马上,远远看见她身影,就往回骑。宫人以为他要歇息,急忙跑过来牵马,就看见他微皱了眉:“太子妃来了为什么不通传。”
宫人面上一滞,正要解释,宋景年摆了摆手,没让他牵马,自己缓缓骑到苏皎月跟前。
“怎么不在屋子里歇息,倒过来了。”他骑在马上,人很高大,挡住了宽阔蓝天。
苏皎月抬起头看他,周围还站着宫人,有些话不便说,她就道:“闲来无事,便四处走走。”
宋景年勾起笑,朝她伸了手,整个人笼在光晕里,她看不大清。
但鬼使神差地,她将手递了过去。宋景年轻笑着,微微使力,俯身扶住她腰迅速将她抱起收在怀里。
然后调转了方向。
背后温度有些烫,带上她,宋景年就骑的慢了。
两手自她腰上环过,轻轻拉动着缰绳,他贴她贴的很紧,仿佛将头低在她肩上。
苏皎月不舒服地动了动肩,侧着头问:“能不能好好骑。”
她也是鬼迷心窍了,怎么就骑到马上来了。
宋景年头还低着,轻声在她耳边嘟囔:“骑快了多危险……”
热气烫红她半边脸。
苏皎月轻轻往前挪了挪,但马背上地方小,她不管往哪挪都在他怀中,被他周身气息层层包围着。
宋景年当然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不再逗她,腿上使力加快了速度。
但他也不敢骑太快,四处而来的风撞在脸上,他担心她不适应。
上次宋景瑜带着她骑马,那真是只顾着速度,她耳边都是阵阵风声,根本看不清路。
只是骑着骑着,宋景年便有些不适应了。
怀里温香,他虽然两手圈在她腰上,但他也知道,她纤瘦的不盈一握的腰身,一手足以收紧。
宋景年眼神忽然就暗了暗。
思绪流转,他想起他们在一起多少个晚上,她在他身.下的千娇百媚,百转千回。
偏生又是一张清丽的脸,懵懂的神态,眼神里的点滴的泪光,逼地他发狂。只第一次顾忌她身子之后,他便再未对她克制过。
第48章
宋景年心思飘渺, 苏皎月倒想起她过来的主要目的。
她微微侧头,才发现他真的离她很近, 她唤他:“宋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