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为后——鹊上心头
时间:2018-04-18 13:27:39

  不过沈福到底记挂她,儿子周岁后就回了宫,宫里的姑姑们能被主子开恩赐婚的,大多都住在宫门口长巷里,她男人是个九品衙差,住在那也很便宜。
  她一开始是一旬回去一次,后来是两旬一次,现在儿子娶了媳妇,她就把家里事放给媳妇管,一月回去一次看看家里人。
  这些年来她同淑妃比以前更亲近了些,也多少看出她渐渐没了笑容。
  宫人们都看主子娘娘锦衣玉食奴婢成群,可这没盼头的日子真是咬牙也过不下去的。
  年纪小的宫人们想着以后出宫回家,年纪大的宫人们盼着升做姑姑,那些心大的也想奋斗个前程出来,总归是有些愿景的。
  可位分做到淑妃这,就已经到头了。
  她上面有贵妃,贵妃上有皇后,这两位轻易不会动也不能动,再说,淑妃早就对位分没甚想法了。
  如今唯一能让她高兴的便只有书和两个孩子的事了。
  沈福恰恰就是看出她这一点,才找了这小丫头过来。
  人,倒是找对了。
  淑妃懒懒躺在榻上,她半闭着眼,听着耳畔美丽无双的少女活灵活现地讲着故事。难怪人人都想红袖添香,这雅致自是极美的。
 
 
第28章 母亲
  这本《周山志》若是平素淑妃自己看,一下午的功夫便能全部看完,这会儿换了小丫头给她讲,晚上前才将将讲完其中两篇。
  小丫头声音十分悦耳,讲起话来不快不慢,她甚至会学那猫儿叫,“喵喵喵”的好不可爱。
  荣锦棠走到书房门口时,偏巧就听到里面一把少女音甜甜道:“哥哥知我心意,如他日金玉良缘,定当温柔缱绻,白首不离。”
  她这一句话念的比那词还要婉转,端是极好听的。
  他诧异地挑了挑眉,摆手让跟在身后的寒烟退去,站在门口听了下来。
  只听那里面少女突然压低了嗓子,学着男子说话的音调道:“莲妹心若琉璃,待我坚如磐石,表哥也允诺与你,此生恩爱不移,一生一世一双人尔。”
  这两句说完,那少女突地又换了一把嗓子,这一回倒是说的念白。
  “只说那小小姐与表哥春游定情,情真意切恩爱非常,却不知他日飞来横祸,分了金童玉女,断了难得好姻缘。”
  这一句说完,屋里便就安静了下来。
  荣锦棠面上没甚表情,等到里面母亲同那丫头闲话两句,他才抬手敲了敲门:“母亲,儿子过来讨顿晚膳。”
  里面淑妃的声音陡然欢快起来:“你怎么来了呀,还不快进来。”
  荣锦棠心中一暖,一双璀璨的眼眸好似点亮了光,星星点点满是笑意。
  他推门而入,就看到母亲正坐在窗边榻上,盈盈看向自己。
  旁边有个高挑消瘦的身影立在那里,她垂着首,只能叫人瞧见乌黑的秀发和尖细的下巴。
  荣锦棠快走两步,利落坐到淑妃身边:“今日里下课早,我便同尚宫局吩咐了一声,过来陪母亲用晚膳。”
  已经搬到外五所的皇子们要回来看望母妃,大多需要同尚宫局吩咐,好让那边安排好皇子的衣食,也要嘱咐守门的黄门做好登记,以便确定在宫门落锁之前皇子回到前五所。
  虽说皇子们只会去看望亲生母亲,但宫中宫人甚多,年纪轻的庶妃不计其数,要是一个弄不好,实在是丢了整个宗室的脸面。从开国至今,对内外宫的管理就甚为严格。
  荣锦棠很少会在晚膳时候来,他一般是中午免了午休,抽空过来陪母妃用膳,主动说些自己的近况好让母妃安心,这才匆匆离开。
  他跟淑妃一样都是谨慎惯了的性子,能不给人留有话柄,是连张口都不会叫人张的。
  今日这般晚膳而来,想必是有些事情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淑妃也没直接问,只吩咐付巧言:“巧言去同你姑姑说一声,这便摆膳吧,记得叫她吩咐御膳房加个西湖牛肉羹和银丝卷,就说八殿下在我这里。”
  付巧言赶紧诺一声,规规矩矩冲两位主子都行了礼,快速退了出去。
  从头到尾,她都没抬过头。
  荣锦棠似早就不记得她这个人了,但她却不会忘记,当时要不是这个俊美无双的少年那句话,她说不得已经死在坤和宫,哪里有今日的舒服日子。
  付巧言心里感激,面上却也没甚显露,她快步找到沈福,同她讲了淑妃的吩咐来。
  沈福笑道:“八殿下刚一进门就派人去了御膳房,娘娘也总是要多嘱咐几回,八殿下爱吃什么爱用什么,咱们宫里就算不提点,御膳房那边也不会怠慢。”
  宫里的人哪个都不傻,就算再不受宠如荣锦棠,尚宫局也没人敢怠慢他。不光说他本就是天生的天潢贵胄龙子皇孙,哪怕就单看沈家面子也好敷衍了事。
  这边厢宫人们忙忙碌碌,都为晚上母子俩一顿晚膳操持,那边书房里静悄悄的,倒也没人敢往那边去。
  等到付巧言走得听不到响儿,荣锦棠才微微皱起眉头,轻声道:“母妃,下月便是我生辰,昨日里谷瑞过来我宫里,说是生辰次日叫我跟着一同上早朝。”
  “什么?”淑妃手里一松,白玉的茶碗砰的一声落到茶桌上,裂出纠结的纹路。
  荣锦棠倒是比她淡然一些,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如今勤学馆里只有我跟七哥九弟在,开国以来,大越皇子束发以后都要开始当差的。如今父皇还病着,哥哥们也一直跟着上早朝,如果我束发后却没有去,这事就不好说了。”
  隆庆帝这一病元气大伤,至今没有好。等到年后他能下床上朝,也没有免了皇子们听政,大抵是知道自己年事已高,便让皇子们先去了各部当差,面上说是督办,暗地里却是让他们学习去了。
  如今束了发的四位皇子都分了衙门,只除了吏部和兵部空缺出来,剩下两位还没束发的,只好先在勤学馆乖乖读书了。
  然而荣锦棠的生辰是二月二,是个龙抬头的好日子,也正巧出了元月,倒也十分好记。
  叫他这么一说,淑妃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她垂眸看儿子把那茶碗扶正,表情很是淡漠。
  “难为你父皇还想着。”
  虽说在隆庆帝那里荣锦棠总是比他那些兄弟要靠后站,但年年生辰都不会忘记,就连淑妃生辰,他也会让谷瑞安排好,务必要让荣锦棠、荣静柔陪着一起给淑妃庆生,他自己也每年都会来,从来都不落一年。
  然而今年情况却特殊了些。
  一是边关战乱,沈长溪殉国。二是皇帝本身年老病重,储君未定。年初二皇子同大将军顾熙然加紧赶路,可算在日前到了朗洲,此时八百里加急还没派回,宫里如今谁都不知朗洲是什么样子。
  这样紧迫的情况下,隆庆帝还特地让谷瑞告知荣锦棠生辰之后跟着上早朝,这里面意思就有些深了。
  虽说让束发的皇子都跟着上早朝是他同王皇后一起定下的,但当时情况紧急,皇帝卧病在床,显然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陛下眼看大好,不仅没有免了皇子们的差事,甚至连荣锦棠这样刚过了生辰的也要跟着一起忙,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淑妃想了想,心中又慌了起来。
  “要不,我去求求你父皇,沈家到底是有些面子的。”
  谁都知道如今储君未定,陛下一举一动都关乎国祚。原本早朝这事似乎给大家圈了一个圈,除了荣锦棠和年纪尚幼的荣锦杬,大家仿佛都是有那么一丝希望的。
  二皇子恭郡王荣锦棱占了长字,如今又领兵在外,是沾了兵权的。三皇子靖郡王荣锦榆是贵妃长子,是隆庆帝最喜欢的一位皇子,如今正领了刑部的差,倒也八面玲珑,没叫人说半句不好。
  这二位,如今门庭繁华,好一番热闹景象。哪怕二皇子如今不在府上,也抵挡不住他们“热情”。
  剩下四皇子平郡王荣锦桉是个书呆子,分到了礼部,每日里只会在部里读书,早朝时也一句话都不说。六皇子湘郡王荣锦松生来口吃,木讷少语,根本不爱跟人打交道。剩下七皇子荣锦桢是贵妃的幼子,天真活泼,如今快要弱冠了还是少年心性,因着有兄长珠玉在前,贵妃平时也很少苛责他。
  这三位除了还未开府的七皇子,剩下两位虽看上去希望不大,也多少有些人跟着拥趸,毕竟前头两位身边就那么些人,很多不上不下的挤不进去,又不怎么肯放弃。
  如今门庭冷落的,只有三位未开府的“年轻”皇子了。
  倒也不是没人看好他们,只是大多人头脑都很冷静,从龙之功不好挣,博对了一步登天,博错了……便就拖累全族了。
  大越皇室并未明确偏向于立嫡、立长或立贤,不过大多数先帝如有嫡子或长子,多半不会立其他皇子为储君。隆庆帝本人便是嫡长子,年幼时便被立为太子,因兄弟不多,一路都很顺风顺水。
  但隆庆帝的子嗣情况却有些复杂,他没有嫡子,长子五岁而亡,长成的二皇子如今也算是长子。不过因为二皇子性子莽撞,跟隆庆帝并不是很亲密,反而是最受宠的贵妃所出三皇子更能博得陛下的喜爱。
  后宫是不能干政,但皇帝也是人,总会有自己的私心的。况且荣锦榆这人面上总是十分开朗大度,在朝臣里的名声也还算尚可,这让局势很不明朗。
  皇帝年轻时妃子们靠母以子贵,等到皇帝年纪大了,反要子以母贵了。
  荣锦棠母妃淑妃就算是养母,也照样是氏族大家的嫡女,是先皇后显庆皇后的堂妹,是现任镇国侯沈长溪长子沈聆的表弟,论子以母贵,完全是论的上的。
  隆庆帝这样直接把荣锦棠拉到了台前,让大家也好知道,沈氏淑妃的养子,殉国大将军镇国侯沈长溪的外甥,业已束发了。
  这么一遭,荣锦棠这个似隐身了好多年的皇子,又光彩照人地出现在朝臣面前,先不论皇帝钦点他束发便听朝,只看他那长相便让人过目不忘。
  这个时候,越是让人难忘就越难走。
  苏蔓并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她因为没坐上凤椅而怨恨了王婵娟几十年,也因为二皇子比三皇子年长而瞧他不顺眼,这些她很少在皇帝面前表现,隆庆帝或许不知,但宫里面的主位们多少是能看出一些的。
  王皇后根本不屑与她斗,她是正宫皇后,母仪天下,根本犯不着同她置气。贤妃出身低,很少跟她正面吵,总是隐忍着不去计较。这样一来,宫里倒也算是相安无事。
  可隆庆帝到底是老了。
  年初病这一场,还是让他看上去老迈许多,就连脚步也没以前稳健了。
  苏蔓同他相处时间最长,见他这样心里即是难过也越发着急。
  储君未定,山河崩乱,大凶之兆。
  可她着急也没用,隆庆帝是最宠爱她,可他的宠爱里只是把她当成解闷逗趣的小玩意,国事轻易不会同她谈论半句,他让她生了那么多孩子,也是看在她几十年兢兢业业伺候的份上。
  如今二皇子领兵在外,其他几位皇子也跟着上朝,苏蔓出身其实也很低,她没有世家所拥有的那些人脉,只能靠她们娘俩自己拼搏了。
  宫里平静了几十年,如今波涛汹涌,处处暗藏杀机。
  淑妃能想明白,荣锦棠就在前头住,更是清醒。
  他冲淑妃摇了摇头:“父皇是让古大伴通知我,并不是找我商量。”
  隆庆帝并没有给他任何的退路,他要他跟兄长们站在一起,让他们自己去争抢。
  淑妃紧紧攥着手,一张秀美的脸上满满都是焦急。
  她是真心为了这个儿子想的。
  到了这一刻,她突然发现只要儿子平平安安的,她就别无所求了。
  “那怎么办?”她呢喃道。
  荣锦棠冲她微微一笑,他看上去十分镇定,眼睛有平时从未有过的坚定:“试试吧,父皇的意思,不就是叫我们都去试试吗?”
  淑妃的心骤然一松。
  荣锦棠年纪不大,却从小稳重,他不慌,她就不能跟着乱。
  淑妃深吸口气,低声道:“棠儿,你要记得你是我沈婷的儿子,整个沈家都是你的后盾。”
  荣锦棠微微楞了一下,转瞬间便回过神来,他轻轻握住母亲的手,回了一句:“孩儿谨记,从不敢忘。”
 
 
第29章 长大
  离荣锦棠生辰也没几日了,母子二人紧着前朝的事又说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才离开书房去了前厅。
  沈长溪是不在了,但只要沈家还在,只要淑妃还在,他们这一脉就会成为荣锦棠的助力,哪怕不能叫他赢得最后的宝座,也必不会叫他输的一败涂地。
  她简单讲的那几句,都是沈家最要紧的事,以前荣锦棠没那个心思她没说过,现在既然不得不有了,他就必须要清楚。
  在踏出书房的那一刻,淑妃最后说了一句:“待会儿我写过手谕,等三月旬假时你出宫去找沈聆,他知道的比我清楚。”
  荣锦棠轻轻点了点头,他搀扶起母亲的手,没有说话。
  淑妃生得娇小可人,将门女儿却长得一副闺阁小姐样子,可她总是挺直脊背,从不叫人看低了去。
  荣锦棠幼时总觉得她特别高大,她照顾他、教导他、关心他,是最合格的母亲了。
  如今他都比母亲高了,能反过来为她遮风挡雨,他可以替她送舅舅一程,或许,也能成为沈家下一个百年的延续者。
  荣锦棠目光坚定,在十五岁的这一年,终于有了些少年人该有的锐气。
  晚膳用得十分温馨,在淑妃面前荣锦棠自是十分讨喜的,他会卖力吃着她特地给准备的饭食,也没有那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挑了几个最近的小笑话说给她听。
  他是没有上朝,但是最近朝里的事儿他也多少知道了一些。
  荣锦桢少年心性,他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性子十分跋扈。如今能跟着兄长们上朝,他自觉比弟妹们高出一等,恨不得鼻孔朝天喘气,每日下午上课时总忍不住卖弄。
  如今就三个皇子并两位公主在读书,六公主算是荣锦棠的亲妹,她倒是个活泼性子,可因着哥哥荣锦棠在,她照样不敢作妖,一贯的老老实实。
  于是,每日上课的前半程就光听七皇子荣锦桢一个人在那口沫横飞,恨不得连大臣们的表情都杜撰出来,以显示勤学馆里只有他才能上朝的那份独一无二。
  整个过程里,荣锦棠只安静听着从不接话,荣静柔就悄悄看些话本。两个年纪最小的龙凤儿则百无聊赖地玩着手里的九连环,他们如今只有六岁,根本还没到懂事的年纪。
  一直要等到讲学来了,荣锦桢才会安静下来,却也是没甚心思听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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