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画把她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昨日里顾婕妤和兰小主都过来找过您, 见您不在就都走了。”
她们在行宫里头也是可以随意串门玩的,兰若过来找她倒是不太奇怪,只没想到顾红缨也来了。
“顾婕妤过来做什么?”
晴画想了想, 道:“顾婕妤说要过来找您推牌九,吩咐奴婢说什么时候您在再去招呼她。”
这话说完,晴画顿了顿:“只兰小主问了一回你再不做在就走了, 也没别的吩咐。”
其实接触过那么一两回,付巧言倒是看出来顾红缨不是那么有心计的人,她爽朗大方,兴许不难相处。倒是兰若若不是住在一起, 兰若说不得都不会同她讲半句话,哪怕是去岁一起下棋的那一段日子,兰若也很少多说什么。
话少的人,不是天生木讷,就是心机深沉。
付巧言想了想,同晴画道:“明日里我下午是在的,你叫晴书上午过去顾婕妤那通传一声。”
她这意思,就是不想去找兰若了。
晴画了然,伺候她更衣挽发,扶着她出了寝殿。
付巧言原本早起不觉得难受,只荣锦棠慢条斯理地折腾一回,下午下山时就没什么力气了。一双腿仿佛都不是自己的,走路都不自在。
晚膳很清淡,有一小碗南瓜糯米粥,炖煮的黏糊糊的,吃起来香甜软糯。
付巧言没用别的,简单用了些粥就安置了。
一夜无梦。
窗外鸟鸣青山,流水潺潺,付巧言早早请来,躺在床上没有立时起身。
兴许是热泉泡得好,她这会儿恢复过来只觉得浑身舒坦,透着轻松劲儿。
星星点点的晨光从窗棱的缝隙里钻进来,在贵妃榻上打过一道光带。
后院的水车声叮咚作响,付巧言慢慢扬起嘴角,她轻轻坐起身来,慢慢盯着窗户出神。
这两日相处里,荣锦棠是相当细致妥帖的。他一个年轻男人,又是少年天子,能做到这份上实在是难能可贵。
付巧言蕙质兰心,多少能体会出他的用心。
无论这份心到底有多少,也无论能维持多久,只现在这一刻,付巧言觉得满足又幸福。
荣锦棠的心很大,他要装着大越百年基业,要放下大越千万百姓。付巧言的心很小,不过自己一亩三分地,不过一家至亲健康平安。
或许他给不了她更多,但她其实也并没有去更多奢求,只希望这一刻能维持的久一些,让她以后也能时时回味。
用过早膳后付巧言去了淑太贵妃那,这一日淑太贵妃娘娘换在了茶室等。
付巧言刚一进屋来,就瞧见淑太贵妃靠坐在茶登上,笑眯眯瞧着自己。
不知道怎么地,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淑太贵妃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过来坐。”
付巧言这才低头坐了过去。
沈福跪坐在一旁,正在泡茶。
氤氲的茶香钻入鼻中,沁人心脾。
淑太贵妃道:“这是今年的新茶,听说是叫黄雀儿,倒是很香甜。”
付巧言这会儿好了一会儿,小声道:“诺,确实很香。”
沈福给两人上了茶,就退了下去,茶室里就只剩下两人了。
淑太贵妃见小姑娘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的样子,就知道山上行宫肯定玩的很美。
她道:“碧波宫怎么样?那边的汤池我年轻时去过一回,冬日里很是舒畅。”
“回娘娘话,行宫里很漂亮,人也少,热汤这会儿泡是热了些,倒是很解乏。”
她只捡着能说的讲了,就连见到了沈聆也一字未提。
淑太贵妃叫她吃了茶,又问:“陛下心情如何?”
她往日里不会这么频繁问荣锦棠的事,付巧言谨慎些,还是避重就轻:“陛下很开心。”
淑太贵妃拿眼睛往外望,茶室外一道人影一闪而过,她道:“你是个好孩子,有你陪着我是放心的。”
付巧言又忍不住脸红了。
这白日里玩闹实在是不好说出口,到底名声有碍,她心里头也是有些忐忑的。
至于荣锦棠的那些政事,她自然一个字都不会讲,哪怕是对着淑太贵妃也是一样。
两个人吃了一会儿茶,淑太贵妃跟她讲了一会儿书上的事儿,突然道:“你这是歇过来了?”
“诺,已经没事了。”付巧言笑笑。
淑太贵妃放下茶杯,叫她扶着自己起身:“走,跟我去收拾下偏殿,过几日六丫头也来。”
六公主倒是个开朗性子,付巧言很喜欢她,听了直笑:“她来了,娘娘这就热闹了,心里肯定很开心。”
淑太贵妃摇了摇头,笑着叹气。
“那个皮丫头,只她哥哥管得了她,”淑太贵妃道,“这次来就是想叫她压压性子,回头再是选了驸马,过些年也要出宫开府了。”
六公主才刚及笄,按着宫里头公主的适婚年纪,这会儿找驸马有些早了。
付巧言跟淑太贵妃没那么多顾忌,便问:“还早了些吧,公主年纪还小。”
淑太贵妃领着她穿梭在甘露斋的回廊里,遥遥望向院中摇曳的月季花儿。
正是八月初,各色月季竞相绽放。
淑太贵妃沉声道:“这花儿,以前文惠也很喜欢。”
卓文惠便是刚刚和亲的护国公主,早去的明晰长公主唯一的女儿。
付巧言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大越同乌鞑的仗总要再打好多场,已经和亲了一个公主,荣锦棠实在不想再和亲一个。
言浅情深,只希望六公主能体会到母亲和哥哥一片慈爱,不要辜负他们才好。
淑太贵妃说是叫付巧言陪她一起收拾偏殿,也不过就是领着她站在一边念叨两句,指点指点。
这一忙活就到了中午,今日里荣锦棠没来,派了张德宝亲自跑了一趟,先同淑太贵妃告罪:“陛下言今日事忙,跟娘娘特地请个假,明日一定来陪娘娘用膳。”
淑太贵妃笑得满面春风,道:“陛下实在仁孝,他那里都是大事,不用老往我这里跑。”
张德宝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那一身的恭维都要飞出天灵盖:“陛下最是孝顺,对娘娘您的事儿一向尽心。”
淑太贵妃也笑,显然是被捧的高兴了:“打小你就嘴甜,赏。”
张德宝一弯腰都要栽进地里去,口里说:“多谢娘娘赏赐。”
等淑太贵妃这边忙完,张德宝又去看付巧言,这会儿态度就端正了些。
“才人安好,陛下道下午事忙,叫您只管回宫歇息,晚上再请您用膳。”付巧言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她的事,惊得赶紧站起身来。
淑太贵妃拽了她一把,叫她坐回椅子上:“去跟陛下说,付小主知道了。”
张德宝笑眯眯地走了。
留下淑太贵妃一脸的笑意深远,付巧言的不知所措。
淑太贵妃道:“快用吧,仔细待会儿午膳要凉了,不好吃了。”
付巧言这次才小口小口用起来。
淑太贵妃现在每日里都要午歇许久,用完膳付巧言就回了归园居。
晴画晚上要值夜,这会儿是晴书跟在她身边伺候:“小主要喝茶否?”
这姑娘没有晴画八面玲珑体贴入微,倒是对她忠心不二,伺候吃食再没比她省心的了。
付巧言昨日里睡得足,现在也不困,她寻了本书出来正要读,闻言便道:“你去百花阁请顾婕妤来,就说我下午得空,请她过来耍牌。”
这会儿晴画已经休息了,晴书犹豫片刻,还是给她温好茶道:“奴婢一会儿叫小六子守在门口,小主有事只管叫他。”
付巧言见她小小一个人,还知道担心她身边无人不成,倒是觉得有些好笑:“你快去,我瞧会儿书能有什么事。”
晴书只好向她行了礼:“那奴婢去去就来,小主且等一等。”
说罢她就退了出去,不多时小六子就到了门口:“小主有事且请吩咐。”
付巧言笑道:“你找个阴凉地等,一会儿晴书回来就忙你的去吧。”
有他在,晴书和晴画确实轻松不少。
烧水换柴的粗活都叫他一人干了,院子里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倒是个省心人。
付巧言读了会儿书,刚吃了一杯茶,就听外面晴书声音传来:“小主,顾婕妤这就到了。”
她放下手里的书,抚平衣服上的折子,这便迎了出去。
外面阳光晴好,暖洋洋照在人身上,付巧言眯着眼睛去瞧,就见一个修长窈窕的身影立在门边。
顾红缨褪去了身上所有的铅华,她一头长发高高束在脑后,除了一条发带一点多余的头面都无。
她穿着一身碧蓝的斜襟单衣和百褶裙裤,远远一看还以为是谁家未及弱冠的少年郎君。
见付巧言出来就要行礼,她忙上前一把扶住她:“付妹妹不用多礼。”
付巧言一愣,抬头见她笑容真诚,也冲她笑了笑。
少女雪服乌发,柳眉弯弯,她上扬的嘴角灿烂妩媚,仿佛夏日里最美的风景。
这一回,换顾红缨愣住了。
第85章 习惯
顾红缨既然说了要推牌九, 就自己带了一副牌来。
她领了两个宫女过来, 一个是她贴身大宫女, 叫羽扇,还有一个小宫女跟在后头抱牌箱。
付巧言把她请进正厅, 让晴书在八仙桌上铺了桌布,请了顾红缨坐上座。
顾红缨也没推辞,她利落坐下,又指了指羽扇:“两个人玩没意思,不如叫这两个丫头同我们一起?”
付巧言在自己宫里是不推牌九的,她那也没有牌,听了这话就去瞧晴书。
晴书忙道:“奴婢以前学过牌九,会一点。”
牌很快就摆了开。
付巧言坐在顾红缨对面, 左右是各自的宫女,顾红缨抓起色子, 先做了庄家。
推牌九就看谁胆大心细,运气也得好,付巧言以前很少玩, 倒也没什么经验。
只这一日也是奇了怪,无论是不是她做庄,最后的赢家总是她。这样挨了两轮, 顾红缨先撑不住了。
她掀起脸上的白条,怒道:“不打了不打了,再打眼睛都要瞧不见了。”
付巧言抿嘴笑笑:“是你先说要玩的,这会儿又耍赖。”
顾红缨扔掉手里的牌, 哀嚎一声:“谁知道你这般厉害,手气实在太好。”
可不是么,四个人摸牌,她自己不是天牌就是地牌,不赢都没天理。
“这也不能怨我,还是前年玩过那么两回,已经许久没摸牌了。”
顾红缨摇了摇头,从椅子上起来伸了个懒腰:“累了,先起来说说话,一会儿咱们赌金豆子,就不信我赢不了了。”
付巧言笑着起身,倒是觉得玩这一会儿十分惬意。
两个人去书房里吃茶,顾红缨见她书桌上摆了好几本书,不由道:“你同阿红一样,都是书不离手的,到底有什么好看?”
“阿红是……?”付巧言疑惑地问。
顾红缨一拍脑袋,道:“就是楚家的楚云彤。”
付巧言“哦”了一声,笑问她:“上次也挺你说过楚昭仪幼年的事儿,在家中原是旧识?”
顾红缨有些别扭,她把眼睛瞥到别处,好半天才道:“以前我们住一条巷子,在一处幼学读过书。”
她声音很轻,带着些别样的温柔,同她往日里的形象实在是相去甚远。
付巧言想,她们一定是很亲密的朋友了。
“可惜楚昭仪这次没有来,要不然你们能一起玩些时候。”
顾红缨听她感叹这个,不由张大眼睛瞪她。
付巧言有些莫名其妙,问:“怎么了?”
打一场牌,人就能混熟。顾红缨本就不是个扭捏人,很是能自来熟的。
她小声道:“旁的人都不乐意来的人多,怎么你还可惜这个?”
付巧言淡淡道:“有什么关系呢?”
顾红缨一愣,她沉默了很长时间,突然就笑了。
“难怪呢,”她摇着头笑道,“难怪淑太贵妃娘娘喜欢你。”
付巧言也笑:“都是娘娘慈悲。”
顾红缨叹了口气,她出神地望着桌上的那几本书,低声道:“你且放心,我和阿红跟你们是不同的。”
这话说得含蓄极了,付巧言一开始是没有听懂的,后来她隐约猜到了一些,却没问出口。
宫中女子不是各个都愿意进宫来,来的人各有各的因果。
她不能也不会去评判对错,只她自己能过好,便才是真的。
正说着话,顾红缨就不停挠着手,付巧言定睛一瞧,见她手上被蚊子啃了个包,红彤彤的好不刺眼。
“这是怎么了,没点香?”
顾红缨苦着脸道:“屋里是点了,只我不爱在屋里头待着,外面哪里防得住。”
付巧言想起刚来那日张德宝叫送来的蚊虫药膏,吩咐晴书取了来递给她:“你用用,也不知好不好用。”
顾红缨接过一打开,就闻到一股凉爽的薄荷味:“还是你心细,知道带这物件,我那几个宫女可一盒都没装。”
这药膏原本还真不是她自己带来的,付巧言想了想当日那黄门的态度,不由有些恍神。
说不得……
两个人吃了会儿茶,外面的牌桌就打理干净了,顾红缨立马精神起来,拉着她就要再去战两轮。
付巧言笑:“只能打两圈,待会儿天都暗了。”
“就两圈便好,我也没带那么多豆子使。”顾红缨笑道,依旧坐了刚才的位置。
“我就不信了,还赢不了你们几个新手。”
事实证明,新手确实有不稳定的时候,等换了带赌资的庄,付巧言就连走背字,把把都是小牌。
等输出去十几颗金豆子,这两圈才勉强打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