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才一踏入自己的小院,朱碧却发现了一个“不速之客”。一个身着海蓝色袍子的男子,正负手而立,对着院内的玉兰花发呆。这年头,天上的日子也不甚太平,竟出现了这等翻墙入室的贼子!于是,朱碧学着话本子上的桥段,一手掐腰,颇有气势地大喝一声:“来者何人?”
那人显然被她突如其来的咋呼吓了一跳,立刻转过身来。只是这一转身,朱碧当即就后悔了!只见天帝先是一脸迷茫,随后又端起惯有的微笑,道:“哦,原来是爱神。”
“陛、陛下……”朱碧口齿都不灵光了,结结巴巴的,“小、小神不知陛下驾临,唐、唐突了!”
“无妨,”天帝摆摆手,“是本君来得太突然,也没告知爱神。不过本君倒是不知,爱神竟住进了这里。毕竟,这个小院已经太久没人住过了……”
朱碧敛着手,恭恭敬敬地立在一侧:“小神惶恐。”
天帝倒是十分随和,自顾自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他招呼朱碧:“爱神不必拘着,不如和本君一道喝喝茶,聊聊天吧。”
听了这话,朱碧立马去烧水沏茶。一番折腾之后,倒也叫她煮出了一壶味道不错的清茶。朱碧给天帝斟了茶,自己却不敢落座,只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站着。
天帝见状,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石凳,道:“爱神也坐吧。今日本君,哦,不,是我给自己放一日假,不是天帝,爱神不必紧张。”
朱碧听话地坐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天帝满意地看着她慢慢放松下来,才问:“爱神是如何住进这觅踪小筑的?”
朱碧放下茶杯,回答:“自花神来了天界,花月宫人手不够,小神就搬了过来,帮帮忙,打打下手。”
“原来如此。”天帝了然地点点头,又道,“不过,既然能让你住进这里,看来爱神在花神心中的地位非比寻常。”
朱碧不太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也没有深究。她好奇地问天帝:“只是,陛下怎么今日会来这里?”
天帝一滞,过了一会儿,才道:“只是,突然想起了故人,就来她住过的地方看一看……”
“故人?”朱碧想起梓芜说过,这个小院曾是先花神的住所,于是又问,“听闻陛下同先花神是同门师兄妹,您说的故人,莫不就是她吧?”
“是,正是先花神落英。”天帝的神情变得有些缥缈,“因为花神这几日来述职,他长得的确太像年轻时候的落英了,让我不禁忆起年少的时候……”
朱碧觉得,天帝同落英花神的关系,就如同自己和师兄月夏那样,情同手足,相依为命,于是感叹:“陛下和落英花神的关系一定很好吧!小神窃以为,师兄妹间的情谊最是深厚。就如同师兄月神对我,就十分关照、尽力提携!”
“关系深厚吗……”天帝的表情十分微妙,像是欢喜、忧愁、落寞交织在一起,如同被打翻了的染缸,分不清楚,“我们的关系,曾经真的很亲厚。‘觅踪小筑’这个名字,还是我取的。”
朱碧顿时来了兴致:“真的吗?天帝当年取这个名字的寓意,是说‘寻觅芳踪’吗?”
天帝微笑,应该是忆起了年少时的美好过往:“是呀。爱神有所不知,落英年少的时候很任性贪玩,常常找不到人影。有时是去人界搜罗好吃的、好玩的,有时候去魔界盗取宝石,有时候会躲在瑶池边上,吓唬路过的仙子。而我,总是四处找她、寻她。后来花月宫建成,她又不喜主殿,偏要依着自己的性子建了这么个小院子。于是我就打趣她,给这个小院取名‘觅踪小筑’。没想到,落英挺喜欢这个名字,当即劈了块牌匾,就让我题字。再后来,她又在院里种了许多花草,其中以玉兰居多。我还帮她搭了树下的秋千,供她平日里消磨时光。”
“原来先花神是如此随心随性的妙人儿!”朱碧实在想象不到,这么开朗有意思的人,怎么会生出梓芜这样淡漠冷情的儿子。她忍不住嘀咕,“这么说来,花神一点也不像她……”
天帝被她逗乐了,忍不住点头认可:“是啊,我也这么觉得。花神梓芜年纪轻轻的,却太过沉稳。落英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是让人头痛得很!”
“那也许是随了他父亲的性子吧。”朱碧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说道,“都说‘子肖父’,八成就是这个样子了!”
天帝又一次沉默了,只是低头喝茶。朱碧觉得他一定是口渴了,所以特别殷勤地替他倒了一杯又一杯。不知是第五杯还是第六杯之后,天帝大概喝足了,终于开口问道:“爱神可有听花神提到过,他的生父是何人?”
朱碧摇摇头:“未曾听他提起过。天帝是落英花神的师兄,您也不知道吗?”
第39章 暗流涌动(5)
“我,不知晓。”天帝摇了摇头,“落英应该离开天界以后,才同花神的生父相识。”
朱碧疑惑:“您是落英花神的师兄,怎地她都没请您去吃上一杯喜酒吗?”
天帝的神色瞬间变得有些尴尬,言语也颇为躲闪:“我同落英之间,产生了些罅隙,她离了天界,再不同我相见。也是此事两万年后,花神降世,我才知晓她有了意中人。只不过,落英情路坎坷,又一次受了伤,然后云游避世去了……”
朱碧觉得天帝的话语怪怪的,比如说那一句“又受了伤”,她就颇为不解。不过,天帝不曾细说,她也不好追问。只听天帝继续说道:“听闻花神原身是玉兰,落英也是。这样完全承袭了母族的原身,就更不容易知晓生父是谁了。”
如此,朱碧又絮絮地同天帝聊了一会儿,不再提及花界之事。直到聊到月神府时,天帝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前些日子,云莞是不是去过月神府,找爱神帮她牵线了?”
朱碧心肝皆是一颤,天帝这是得了消息,兴师问罪来了!可她又不敢有所隐瞒,只能不情愿地点点头:“是、是有这么一回事……”
天帝见她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不禁哈哈一笑:“爱神放心,我不是来问罪的。我既然得知云莞让你牵线的事,自然也知晓爱神又亲手解开了红线,弥补过错一事。如此算来,功过相抵,爱神也没做错什么。”
朱碧这才松了一口气:“呼……看来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陛下您的法眼!小神还觉得此事神不知鬼不觉,不想陛下已经全部知晓了!”
“天界之事,本君自然了如指掌。”天帝说着,又恢复了他素日里的威严,口吻更夹带着警示的意味,“更何况,莞儿是本君唯一的女儿,她的一举一动,自然让人更加留意。莞儿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本君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此事。不过,好在爱神不算糊涂。不然,就算你不去花界,本君自会采取措施的。”
天帝一番话,让朱碧不禁冷汗涔涔!看来师兄预料地一点没错,若是她不曾解开花神和香神的红线,天帝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唉,刚才还亲和地聊着天,片刻就变得庄严起来,天家威严,果然深不可测!
天帝显然也觉得今日聊得够多、够久了。他起身,准备离开:“多谢爱神茶水款待,本君也该离开了。”
朱碧仍因云莞之事,心虚不已。此时听到天帝要走,求之不得,急忙相送:“陛下慢走!”
只是,天帝的目光又落在了院中的玉兰花树上。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问:“不知,本君可否剪下一支玉兰带回去?”
“陛下请便,请便!”朱碧心想这院子都不是我的,我哪里说的算?您是天界之主,莫说是一支玉兰,就是将整个觅踪小筑都搬走,她也拦不住!
天帝当然只是象征性地问问。只见他一挥衣袖,就有一节开得极旺盛的玉兰被他卷入了袖兜之中。得了玉兰,天帝再不停留,驾云腾空而起,离开了小院。
天帝来的这么一会功夫里,绯月和紫藤仍旧在热火朝天地斗蛐蛐,根本没有丝毫察觉。到了梓芜傍晚回来,二人才藏起各自的蛐蛐,继续扮作乖巧懂事的模样。月夏也同梓芜一起来了花月宫,他许久未见朱碧,正巧在瑶池边上遇到了查看睡莲的梓芜,便随他一起回来。
只不过,月夏手里不曾空着,还抱了一大摞衣服过来。一见到朱碧,月夏立马笑嘻嘻地扑过去,摊开那一件一件的衣裳,问朱碧:“好朱儿,快给师兄参谋参谋!天后的寿辰眼看就要来了,你说师兄该穿哪件衣裳合适呢?”
说着,他如数家珍般开始一一介绍自己的衣服:“唔,这一件月白色的如何?嗯,不妥不妥,太素气,太寻常,不够庄重……那这一件呢,明黄色,好像又太过扎眼……这件水绿色的,会不会有些轻佻……哎呀,灰色太暮气沉沉,红色又太过喜庆了……”
朱碧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没完没了、自言自语,忍不住提醒:“师兄,这是天后的寿宴,大家又不是来看你的,你穿什么真的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呢?”月夏一脸正色道,“天后寿宴,下界仙山、五湖四海的仙子女君都会来,你可有为她们想过?”
朱碧一脸茫然:“我如何不为天界仙子女君着想?”
于是,月夏可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朱儿,你想想,就凭你师兄的这俊美的容颜,天上地下哪个女子不喜欢?可是啊,她们不像你那么幸运,可以日日得见我的美貌,好多人只能趁着一些重要宴席,才能见我一面!天帝天后的寿辰,大约是最好的机会了。若我不能将最美好、最英俊的一面展现出来,如何对得起远道而来、只为看我一眼的美人儿?”
朱碧看了一眼六界名副其实的第一美人,人家正在特别淡然地喝着茶,做充耳不闻状。而“伪第一绝色”正在自信满满地继续挑着衣服,想象着天后寿宴时自己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朱碧突然有点替月夏感到悲哀,到那一日,所有人都只顾着看梓芜的时候,他会发现自己真是空欢喜了一场!
不过,梓芜这两日太过安静了,朱碧看着月夏选衣服,也忍不住问他:“仙上那一日要穿什么衣服呢?毕竟您许久不来一次,这次肯定备受瞩目。”
梓芜头也不抬:“便袍即可。”
“便袍?”朱碧大吃一惊,“那也太随意了,天后娘娘看了会开心吗?”
“若我盛装出席,引得所有人注目,那天后才会不开心。”梓芜扔出这样一句话来。
气氛莫名有些沉重起来,好在月夏适时插嘴:“是啊,花神你长得太好看了,若再打扮地那么美,抢了天后的风头就不好了!”
朱碧点点头,便又换了个话题:“今日天帝来过,在小院里坐了坐,喝了点茶,临走了还向我讨要了一支玉兰花。”
“嗬!”梓芜冷笑出声,好像不屑到了极点,“从前不懂得珍惜眼前人,如今又要借物伤怀,有何意思?”
朱碧不懂他说的话是何意思,她本想用眼神询问月夏,却发现上一刻还兴致勃勃的月夏,此时也变得安静起来。朱碧晓得,也许她又不小心触及了一个敏感话题。于是乖乖闭嘴,再不言语。
第40章 风波(1)
天后的寿辰是十月十三日。因天帝为人低调,不喜欢大操大办,所以他的寿宴一般规模不大,比较简单。但天后素来爱面子、讲排场,于是,天界最为重大的日子,反倒成了天后寿辰。更何况,这一次是她整万岁的寿辰,整个天界都十分重视。天宫里的人早在三个月前就开始操办一起相关事宜。进入十月之后,更是陆陆续续有神仙从各地而来,准备参加宴席。一时间,天宫里十分热闹忙碌。
及至十月十三这一天,所有人都卯足了精神,等着给天后祝寿,给她一个好印象。就连昴日星君的天鸡,今日打鸣都格外响亮。那憋足了劲头的一嗓子,将睡梦中的朱碧吓了一跳!今日梓芜放了她一天假,可以不用早起修行,本想着好好睡一觉,容光焕发,可偏偏美梦就这么被天鸡给搅了!朱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睡个回笼觉,奈何没能成功。最终,她只得放弃,认命地起床梳洗。
拿出自己最为档次的一套浅水红的衣裙换上,朱碧难得认真地给自己梳了梳头发,修饰了一下妆容,还掏出唯一的一个流苏发簪戴上。一番打扮下来,朱碧仔细打量了一下铜镜中的自己,觉得美丽又不妖媚,大方又不张扬,素雅又不寡淡,十分得宜,于是满意地去同月夏他们会合了。
昨日说好的,月夏来花月宫,同他们一道赴宴。因为花月宫的伙食更为精致,所以月夏顺道来蹭了一顿早膳。朱碧过来的时候,月夏还在围着桌子,大吃特吃。他千挑万选的,最终穿了一件天蓝色锦袍,头发梳理地油光水滑,的确是“皓齿明眸、顾盼生姿”。梓芜特地换了一身绛紫色的长袍,幽静又神秘。二人一动一静,相得益彰。
看见朱碧过来,月夏眼睛一亮,放下手里的包子,嗷嗷叫道:“不得了、不得了,我们家女娃娃终于开窍了,知道打扮自己了!别说,你这么一打扮,真挺妖孽的!”
白芪的眼中也满是惊艳:“爱神真的很美,这样打扮很适合你!”
朱碧自信满满地一甩头:“平日里不打扮,是怕一不小心就艳压群芳了。今日不同,怎么着也得给月神府长长脸!”说着,她又添了一句,讨好地看着梓芜,道,“当然了,小神在花界这么久,也得给您老人家长长脸!”
梓芜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喝着粥。不过,他眼中的神情倒是柔和不少,看上去心情不错。
月夏凑到朱碧身边,贼兮兮地怂恿:“朱儿,今日会来好多神君,其中有几个颇为不错。比如夷山神君,年轻有为;还有东海水君的大公子,沉稳睿智;再有就是九曜星君,风流倜傥,这几人都很好呀!师兄早就替你看好了,只等着你开窍了,好帮你引荐!当然了,除却这几人,其他的若你喜欢,师兄这张老脸不要了,也会帮你去说亲!”
月夏说的正起劲,未曾注意到梓芜的眼神又冷了下来。一双眼睛看着月夏时,就像用两把冰刃“唰唰”地凌迟他。
不过好在朱碧并不领情:“师兄,我没心思看什么男神君。你知道的,唯有飞升上神一事,才是我心之所向。你莫要闲着无事,给我安排这个那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