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朱儿!”月夏感叹,“你就是这般直白性子,得罪人也不知,才会被人暗算。你以为留下来,便可以自证清白了?若真有人让你声名扫地,你是没有翻身的机会的!”
朱碧长长地叹了口气,使劲抓了抓头发,想要发泄心中不郁:“啊啊啊……为什么近来这么倒霉?师兄,我可是得罪了权贵啊,香神背后撑腰的是天后娘娘,日后我可如何是好?”
月夏却撇撇嘴,笑得别有深意:“你如今,不是有另一个权贵护着吗?有了那人相助,便是天帝也不用怕的。”
“师兄是说花神吗?”朱碧一头黑线,万分无语,“他老人家不知是护我,还是害我?”
“啧啧啧,小朱儿不像话!”月夏一下一下摸着自己的下巴,作老谋深算状,“今日花神可是当着众神的面,表明了心迹。依我多年的经验来看,花神这次真是看上你了!”
“噗……”朱碧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连连摆手,“师兄莫要打趣我了!花神不过是权宜之计,信不得!”
月夏却坚持:“不不不,花神这次是认真的。依着他的脾气性子,犯得着为了帮你,拿这种事情说项?”
朱碧一惊,悄声问:“师兄,真的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月夏右手握拳,一敲左手,笃定,“你十几万年不曾开花的老树,此时一开竟是如此艳丽一朵大桃花,天上地下人人艳羡,师兄都不由得佩服了!”
原以为朱碧该十分开心,不想她却苦了脸,险些哭出来:“完了,这次真的完了!花神不该做花神,分明是个瘟神,他这是要害死我呀!师兄,你说花神莫不就是我命中的劫难?”
月夏一脸茫然:“小朱儿,你是不是女子?被花神看上,莫说女子,就连男子怕也把持不住了。你竟然如此不识好,师兄白教养你这么多年!”说着,他又凑近了几分,死死盯着朱碧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你真的对花神,半分情谊也无?”
“情谊是有的,不过是崇敬之情。”朱碧回答,神色坦然,“至于男女之情,着实没有。”
两人说的起劲,梓芜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绛紫色衣摆随风轻轻摇曳,像极了一只妖媚的蝴蝶。一院子的玉兰似是知道他来了,也挥舞着枝桠,花瓣纷飞,只为引得他片刻注目。梓芜的表情,淡得如同天际的浮云,好像朱碧口中说的不是他一样。
月夏一边听着,一边不经意瞥了瞥门外。当看到梓芜时,他的神色一瞬间颇为尴尬,朝着朱碧又是咳嗽,又是挤眉弄眼,只盼着她能发现异样,及早闭嘴。
奈何朱碧背对着梓芜,说得又起劲,仍旧滔滔不绝:“花神仙上是有诸般好,众生皆为之倾倒。奈何我只一心向道,心系飞升之事,再无他想。这就好比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纵使花神情深,奈何我朱碧心如磐石不可转!花神毕竟年少气盛,一时被我皮相所惑,生了情愫,也能理解。只盼着天长日久,他能放下这段情缘,觅得良人,做一对神仙伴侣,才是佳话!若得了机会,我定要劝他及早看开才是,莫要在我身上耽误了时光!”
梓芜听到此处,不免开口插言了:“多谢爱神如此为本神着想。”
朱碧的脊背一僵,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她颇不自然地回过身,赔笑:“仙上何时来的,怎地都出声呢?”
“来了有一会了,大约从爱神说毫无情意开始吧。”梓芜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却无端让朱碧觉得风雨欲来,“若是本神及早出声,就听不到爱神如此精彩的言论了。爱神不是要寻个机会劝导本神,此时不正是良机?”
朱碧恨不得立时变成一只蚂蚁,贴着墙角溜走!奈何梓芜目光凌厉,丝毫不肯放过她。朱碧只得敷衍:“好说、好说……”
月夏实在是站不住了,忽地一拍脑袋,大叫:“哎哟,瞧我这个不中用的脑子,竟忘了如此重要的事情!朱儿,师兄得走了,今日的红线还没收呢,可不能忘记了!”
说罢,他似脚下抹了油,溜得飞快,一个转身消失不见。院中只剩了梓芜和朱碧,气氛就更加不可描述了。
朱碧横了心,脖子一梗,问梓芜:“仙上今日说倾慕于小神,可是真的?”
“真的。”梓芜口中幽幽吐出两个字,丝毫不觉难为情。
朱碧倒吸一口冷气,又问:“仙上倾慕小神什么?”
梓芜似笑非笑,重复朱碧之前说过的话:“爱神不是说,本神年少气盛,沉迷于你的皮相吗,大抵便是如此吧。”
第46章 情愫(3)
朱碧脚下踉跄,差点没能站稳:“小神真的是随口说说,仙上万万不可当真!小神仙资愚钝,又无慧根,平日里除了修行和染红线,其余一概不会!”朱碧豁出去了,开始一条条数落自己的缺点,“小神素日里还惫懒,又馋嘴,不会做饭洒扫,更不会女红书画,生活没有情趣,事业也无追求。总而言之,根本就是一无是处。这样的小神,不值得仙上倾慕!”
“本神也这么觉得,你的确没有什么长处。”梓芜点点头,颇为认同。
朱碧觉得此事就要峰回路转,不禁喜滋滋道:“所以说,仙上言明倾慕小神,是权宜之计,做不得数吧?”
“自然作数。”梓芜又一句话将朱碧呛了半死,“虽然本神明知爱神没什么可取之处,偏偏心生爱慕,无法自持。”
朱碧顿觉生无可恋,漫漫长路看不到丝毫光明与希望。朱碧既长且深重地叹了口气:“看不出,仙上口味独特的很……”
梓芜却十分看得开:“爱神协助月神,主掌六界情事数万载,应该比本神悟得通透才是。情爱一事,无关乎口味眼光,更无关乎理智,心之所向罢了,缘由根本说不清楚。”
“是这么个道理不错……”朱碧的脑子此刻正飞速旋转,想寻一个好的理由说服梓芜,于是狠了狠心,说道,“不过小神还是要说,情爱一事,强求不得。仙上刚刚应该听到了,小神对您是满满的崇敬之情,无关乎男女之爱。”
梓芜回答:“本神听到了,也料到了。同爱神相处的这段时日里,本神基本已经断定,你是不会生出男女之爱的。特别是对本神,怕是更难。”
朱碧奇了:“即便这样,仙上仍旧坚持?”
梓芜一笑,端的是容姿烁烁,颠倒众生:“何谓坚持?本神只说倾慕于你,可曾要求你回应什么?”
“诶?”朱碧愣了愣,“没、没有……”
“既然不要求你回应,爱神便不必纠结于此事了。”恰有一片玉兰花瓣飘下,梓芜摊开手掌,让花瓣落在掌心。他专注地望着淡紫色花瓣,即使在说着心事,也是无比平静,“大抵,情爱这种思绪,如同喜怒哀乐,花开花落,由不得人。本神对爱神心生爱恋,也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何况,本神爱慕爱神,同爱神没多大关系。你回应也罢,忽视也好,自是爱神的事,也同本神无关。”
朱碧觉得今日真真是长了见识!她自恃参悟了无数痴男怨女、爱恨情仇,却从未有一人如此理智地说过,我爱你,与你无关;你爱不或不爱我,也同我无关。难道,梓芜的情爱同旁人不太一样?
正想得出神,却听梓芜说道:“本神不日就要回花界去了。”
朱碧急忙问:“为何走得这样匆忙,仙上莫不是因为小神……”
梓芜一挥手,摇头:“此次来天宫已逾小半载,花界还有许多事等着本神回去打理。再者,法会也结束了,述职也述过了,天后寿辰也庆贺了,没有继续留下去的道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才道,“再留着不走,怕是要招了人眼烦,无端生出些变故……”
“小半载时光竟过得这样快……”朱碧感叹,半年以来,亏得梓芜照拂,她的修为和灵力突飞猛进,如今真是有些舍不得他离开,“经此一别,仙上何时再来呢?”
“若无必要,应该不再来了。”梓芜答道。
朱碧扭着衣角,忸怩了半天,才别别扭扭地问:“那,小神可能去花界探望仙上?”
梓芜知道朱碧惦念的,是他的指导点拨。但她既能存了去探望的心思,日后就有再见的机缘,梓芜心下多少有几分欢喜。于是梓芜点点头:“可以。”
朱碧乐呵呵地笑起来:“多谢仙上!小神只要得了空闲,就会去花界孝敬您老人家!为您端茶倒水,添纸研墨,鞠躬尽瘁!”
“爱神若是时常去往花界……”梓芜似有些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又对朱碧说,“把手伸出来。”
朱碧不知道梓芜要干嘛,不过还是乖巧顺从地伸出了手。梓芜的指尖出,溢出一道蓝色辉光,一看便知仙泽满满,煞是好看。他捏了个诀,将蓝色辉光封印在朱碧的掌心中。朱碧看着光芒一点点消失,只觉得掌心处凉凉的,十分舒服。
“凭借这个辉光,可以自由出入花界,不受结界束缚。”梓芜完成了封印之后,才跟朱碧解释。
朱碧大喜过望,不断翻看着自己的手掌。有了这道“灵符”,她可就不用再待在花海边缘,等着看绯月的脸色了!
梓芜又嘱咐她:“经了今日之事,爱神日后在天界要处处小心。虽说今日化解了危机,但想来香神不会轻易放过你。”
“小神知道……”朱碧眼见着自己的靠山就要离开天宫了,愈发担忧往后的日子,“小神会低调再低调,惹不起难道还躲不得?”
梓芜笑她一派天真:“爱神太不了天后和她的子女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香神不傻,有了今日之事,她断不会再贸然出手。怕只怕,会用别的手段对付你。”
朱碧的脸都垮了下来,委屈巴拉的,如同一只萎蔫的苦瓜:“小神命格怎么这么苦?飞升之路满是坎坷,荆棘遍布。如今又惹了不该惹的人,说不定未熬到成为上神的那一日,就灰飞烟灭了……”
梓芜明知她是故意装个可怜相,心里仍是生了几分怜惜。他解下一枚贴身佩戴的玉石,外形古朴,如灵芝模样,透着润泽的光亮,一看便知不是凡物。梓芜突然靠近朱碧,仔细将玉石给她戴上。
二人离得极近,鼻翼几乎都要贴在一处。相处了有一段时日,还是第一次呈现暧昧的姿势。梓芜一张脸,近看更加魅惑人心。长长的眼睫扫过朱碧的肌肤,当真有种说不出的风情。朱碧只觉得呼吸都为之停滞了,脸颊烧的厉害。可内心却平静的很,无波无澜,简直有悖天理!
不过片刻后,梓芜退了回来,说道:“这玉石乃是花界圣物,由万年灵芝所化。它沾染了我的气息,你戴着它,若身处危难,我自会感知。”
朱碧得了珍宝,急忙收于衣衫之内,贴身放置。她反复咀嚼着梓芜刚才的一番话,惊觉他竟不再以“本神”自称。
“你且休息吧。”该交代嘱咐的一并说完了,梓芜转身,不多做停留,“明日你便可以回月神府了。”
第47章 梦神之托(1)
梓芜离开天界之后,朱碧一时觉得没了依托,做什么事情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就连浸染红线,都差点出了岔子。好在月夏发现的及时,不然还不知要生出什么幺蛾子。
“小朱儿,这筐线团你浸染了两遍!”月夏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一派质疑,“你丢了魂儿了?若是浸染了两遍的红线被我拿去用,真不知道牵出来的是什么姻缘呢!还好我眼明手快,发现了异样,不然真要酿成大祸了!”
朱碧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满脸抱歉:“师兄,对不起呀,我刚刚有些走神了。”
月夏却摇头加摆手,纠正道:“不不不,你这不是走神,而是思春了!春心萌动,犹自不知啊!”
“思春?”朱碧大惊,“思谁的春,又为谁动的春心?”
月夏挑一挑眉眼,一副“你明知故问”的模样:“自然是思花神的春,又为花神萌动了春心,初开了情窦呀!自花神回花界之后,你总是失魂落魄的,自己都不曾察觉。”
朱碧疑惑地很,又问:“可我见话本子上说过,若是为一人动了心,该是日思夜想,牵肠挂肚才对。可是我白日里吃喝、夜里就寝,一切如常,没有收到丝毫影响。”说着,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左边胸膛,道,“况且这里的心,跳动如常,丝毫波澜都不曾惊起。”
月夏听她这么一说,也是奇怪:“啧啧,这真是奇了!看你该是思念花神入骨才对,怎地症状又全然对不上?”
说着,他忽地想起当时在花界,梓芜问他朱碧为何在情爱面前,显得薄情冷血。那时月夏只以为梓芜多想,便拿话搪塞了他。如今看朱碧的反应,确然有些奇怪。
于是月夏试探着问:“朱儿,你同师兄说一句实话,你觉得花神好不好?”
“好。”朱碧点点头,如实回答,“形貌俱佳,神力高深,好得很!”
月下又问:“那你对他就从来没有一点点心动?”
“何为心动?”朱碧反问,“唔,他答应教我术法的时候,确实令我欢呼雀跃了好一阵,这个算不算得?”
“不算不算!”月夏觉得同朱碧谈情,简直有如对牛弹琴,说不通。他又换了个方式去问,“那花神走了,你想他不想?”
朱碧思考片刻,又点头:“想。特别是修行遇到难题时,想得尤其厉害。”
月夏已经忍不住抚额了:“罢了罢了,你简直就是个榆木疙瘩,开不了窍了!常言道,物极必反,你自小看惯了男女情爱,怕是产生了麻木之感,很难动情了。就如花神这般的极品都打动不了你半分,这六界洪荒,就再无人能做到了。小朱儿,看来你注定孑然一身。”
朱碧听了月夏一番总结,非但不觉得恐慌,反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呼……原来只是动不得情,不打紧不打紧!我还以为,师兄会说我换上了‘自虐症’,非得要花神折腾挖苦我,才能好受,那岂不憋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