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王绯芝半晌没答话,一旁的顺公公帮萧衍问道,“王家小姐,皇上问你话呢?这玉容膏是从哪里来的?”
这萧衍是给了王绯芝解释的机会的,可这姑娘却仍是结结巴巴,“是…是纷华坊买回来的。”
顺公公呆在萧衍身边多年,昨日夜里表公主被独孤信带走以后,主子整宿没睡着,这分明就是还紧张着这表公主,表公主今日受了苦,主子自是不能忍,这王绯芝今日是撞在刀口上了。顺公公接着问道,“这纷华坊是建安城最大的胭脂阁,宫里的胭脂,都有一半是纷华坊特贡的,今日在殿堂里的夫人小姐们,该也从那里买了不少,怎么就只有表公主的脸,被这牡丹玉容膏伤着了?”
王绯芝被顺公公问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是…是…”脑子里忽地想起那野芋的来处,伸手一指指向钱欣然,要死也要拉着个垫背的,“野芋是昌平郡主给我的。”
钱欣然不紧不慢,小步上到殿前,“启禀皇上,这野芋确是欣然给王家小姐的。可不过是女儿家保养身体,用来瘦身的。欣然断断没有想过,王家小姐会用来加到这玉容膏里,谋害德公主。”
“你说什么谋害?!”野芋粉确是钱欣然给的,可却从未教过她要加到玉容膏里,王绯芝这下是有口难辩,愤怒和无助一齐冲上脑子,便又对钱欣然怒声道,“分明就是…”
钱欣然忙对王绯芝道,“王家妹妹,我与你以礼相交,可从未有要让你害人的意思啊?!”
“我…”事情是王绯芝亲手做的,“不是我!”
“哦?”萧衍听着并不糊涂,对那王绯芝再问了一遍,“那孤在最后问你一次,这玉容膏里面的野芋粉,是谁加进去的?”
王绯芝被萧衍的气场震呵得说不出话来。
王年峰连忙呵斥女儿道,“不肖女,你生害人之心,还不知悔改?!”
萧衍这才缓缓道,“既然都已经查明了,谋害本朝公主,便是谋害孤王。孤念你父亲这些年来辅佐朝政,功劳不浅,就免你死罪。再念你女儿之身,吃不住太重的刑罚,你就自行去殿外领三十板子,而后回你王家,闭门思过三个月吧。”
王年峰连忙跪下,“吾皇仁慈,臣,代小女谢皇上不杀之恩。”说着拉着身边的王绯芝,“还不谢罪。”
王绯芝早已没了主意,趴在地上,“多谢皇上不杀之恩,多谢皇上不杀之恩。”说着便由她老父领着,去帐外领板子去了。
殿堂上气氛紧张,萧衍一挥衣袖道,“行了,本是开心的场子,不必被这事情扰了兴致。”
百官这才齐齐起身,对萧衍一拜敬酒。
殿前的钱欣然正要对回到自己位子上,萧衍却忽地道,“对了,昌平郡主。”
钱欣然连忙转身回来,“皇上。”
萧衍面不改色,“昌平郡主德行俱佳,孤今日封你为晋公主。”
钱欣然听得此话,反应过来,这下子终归是和她郭妙音平起平坐了,心里虽是欣喜,面上却不动声色,连忙跪下谢恩,“欣然不过秉持女德,不敢居功,皇上今日言重了。”
萧衍接着道,“今梁与紫罗结为秦晋之好,将紫罗公主嫁来我大梁,我朝还未回礼。你身为公主,该是要以身作责,替国分忧解难。孤今日封你为晋公主,便是要你择吉日启程往紫罗国和亲。”
钱欣然看向萧衍,面上惊讶,那紫罗国公主萨敏雅几近和自己是同样的岁数,紫罗国王不就是个老头了么?和亲之事,远嫁他国,别说郡主,就是皇帝也不会愿意将自己的亲妹妹嫁那么远,才总封臣子的女儿为公主,代替正位的公主出嫁。钱欣然连连对萧衍叩首,“皇上,臣女家中父母年老体弱,臣女尚未尽孝道,还望皇上开恩,让臣女在他二老身边侍奉多几年。”
萧衍不语。
顺公公看着主子的脸色,对钱欣然道,“晋公主的孝心,实在让人可敬。晋公主无需担心,皇上早交代了奴才,钱大人和苏夫人,奴才会替您好生照顾的。晋公主还不快快谢恩?”
钱欣然心中落了空,呆呆地跪了下来谢恩,又失心神地站起来,缓缓走回了自己的坐席。
萧衍这才看向妙音这边,“德公主身体不适,就先回营帐休息吧。有劳李太医替孤好生帮德公主看看。”
小满谢礼,将方才去掉的白纱,又蒙回面上,转身往营帐外走去。李太医领了旨意,跟在妙音身后出了殿堂。
见得妙音出了门,独孤信也站起身来,对萧衍一拜,“皇上,信请想去看看德公主的病情。”
萧衍手中先是拳头一紧,半晌才一挥衣袖对独孤信道,“去吧。”
小满回来自己的营帐,脸上那块红肿,越发地痒得难受。宁儿见着自家小姐回来,忙迎上来照顾。李太医见着这丫头的脸,跟妙音一个症状,不觉吃了一惊,疑惑看着妙音道,“德公主,这…”
小满对他做了个嘘的样子,“李太医,我们进去再说。”
进来营帐,小满却发现柳双双却不见了影子。宁儿说,温久川见柳小姐几日没出门,便带着柳小姐出去走走。
小满见四下无人了,这对李太医解释道,“这话,我可只对李太医说了,这玉容膏,本是这丫头用着才坏了脸。我不过借自己,给这丫头出口气,那王绯芝既然敢害人,就得知道害人有什么后果。这件事情,还望李太医帮我保密。”
李太医连忙对妙音一拜,“德公主对待下人都如此有情有义,李某实在佩服。害人之人本当受罚,事情该是如此。”
小满满意的点了点头,面上忽地又痒了起来,方才要伸手去挠。却被李太医一手拉住了,“德公主,这伤口最忌抓挠。”
营帐的帘布忽地被人一把掀开,方才离席的独孤信进了帐子来,见着李太医拉着妙音这样子,忙过来接过他手中妙音的手,“有劳李太医提醒妙音了,不知她的伤,怎么样了?”
李太医这才弓着身子退到一边,“独孤将军,德公主这是外伤,李某这就去给德公主配药止痒。”说着,便退出了帐子。
“你把人家李太医给吓跑了。”小满抱怨他。
独孤信却问道,“那你们做什么了?”
哦,他还有理了?小满故意试探他,“没做什么,也就是拉拉手,然后…”
“然后怎么了?”他假作皱眉,一手揽过妙音的腰肢,怎么挣都挣脱不开来,“然后你就进来了,不是吗独孤大将军?”
信这才满意地松开了手上的力道,看着妙音面上那块红肿,“本来就够好看了,涂什么玉容膏?贪心。”
宁儿这才出声,低头对信道,“姑爷,都是宁儿不好,小姐是为了帮宁儿讨回公道,才故意弄伤自己的脸的。”
信这才看到宁儿脸上,和妙音同样的症状,又看回妙音道,“故意弄伤的?”
小满打着马虎眼,“也就是擦擦药膏就能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德公主这是看自己已经有人娶了,容貌便也不在意了?”他话里几分埋怨。
门口有人敲门,听着声音,是方才出去配药的李太医,“德公主,独孤将军,臣替德公主配了一味药膏。”
“进来吧。”小满对门外喊道。
李太医掀开门帘进来,捧上来两个瓶子,“一日三敷,薄薄一层即可。”
宁儿忙上前接住药瓶,递来小满面前。信拿起其中一个,对李太医道,“多谢李太医。”
小满也对着李太医点头,便见得他低着眉眼,又退出了帐子去。李太医心细如尘,明明配了两瓶药膏,一瓶给妙音,一瓶给的是宁儿,嘴上却没说。这用现代的话说就是闷骚,小满一直觉得,闷骚不乏是一门好的品质,至少做事说话都是心里好生想过的。不比得今日那王绯芝,被人拿了当刀使,背了黑锅怕才知道那人的厉害。
信将妙音拉来床边,药膏的盖子打开,一股子清香飘散出来。宁儿识趣地猫手猫脚地退出了帐子。
信蘸着药膏涂来妙音红肿的伤痕上,看着全涂好了,又在妙音面颊旁边捏了捏,“平日里看着,这脸上,也没这么多肉啊?”
“这不是肉,这是婴儿肥好吗?你们大叔肯定是没有的!”小满说着伸手在他面庞同样的地方捏了捏,果真真,一点点赘肉都没有,“是吧?”
信手上盖好了药膏,“婴儿肥?”
小满连忙圆话,“咳咳,我阿爹的家乡话!”
“你阿爹的家乡话,还挺有趣的。”信道,“什么时候,得让岳父大人带我去看看。”
眼前这副尊荣,这副身躯,真要是搬去现代给自己做狗子,小满也是乐意的,嘴上却只能继续打着马虎眼,“咳咳,等阿爹闲下来了再说。”
第22章 暗袭独孤信
三日的百官围猎结束,次日一早,萧衍便先行回宫,百官则带着自家的家眷各自回府。
独孤信却跟在郭府的队伍里,陪着妙音回城。其他的独孤家眷,则由顾锦衣领着,直接回独孤将军府。
小满和宁儿,各自都蒙着面,坐在车里。小满手里捧着暖香炉,不时推开窗户看看,便见得那人骑着马走在马车旁边,也看向小满车窗里。
郭闵一行带着有伤的妙音走得颇慢,一旁另一支马队则从旁边超赶了过去。正是那钱太保带着苏夫人和钱欣然。
此番昌平郡主荣升晋公主,还要替国出嫁,看起来功劳不小。钱太保却没觉着荣光,那日在殿堂上的事情,萧衍责罚的虽然是王家女儿,可这钱家王家向来走得近,如今钱欣然被封和亲公主出嫁,萧衍定是心里清楚,这幕后黑手不是别人,正是女儿钱欣然,名为封赏,事实上,这远嫁的责罚比王家女儿的三十大板要重多了。
钱欣然昨夜回了营帐,就扑在苏夫人怀里哭,一整宿下来,眼睛也肿了,正看见郭闵一行慢悠悠的马队,还有一旁陪在妙音马车旁边的独孤信,心中便越发地来气,“郭妙音,你给我等着!”
郭闵一行回到郭府,已是中午。郭闵留着独孤信进府吃饭。卫德夫人见着女儿负着伤回来,几分担忧,这女儿家伤着了脸,可是件儿大事儿了。卫德夫人索性立即让人去李太医府上,请李太医每日里来给妙音请脉,可不能给留下伤疤了。
二姨娘和容音见着妙音受伤,掩着打心里的舒爽,直到吃完午饭离席,回了自己的房间,才偷着乐了起来。二姨娘道,“这下子老天可是开眼了,最好让她郭妙音脸上留疤!”
容音自从那日从香茶楼回来,心情便不爽朗,如今见到妙音受伤,却也高兴不起来,她的久川哥哥那日在茶楼里,和她说了件事儿,待得柳双双进了他温家的门,再来取她郭容音做妾。
庶出的女儿做妾,温久川本觉着这是祖宗传下的家法,顺理成章地,便什么也没多想,和容音道明了。不想容音想着的,却不是做妾,而是要做正妻。这名分的事情,对古代女子来说,就是天大的事情。容音才那么着当众和他翻了脸。就如二姨娘所说的,她可不想她郭容音的女儿,乃至以后她的子子孙孙日后都是庶出,都要继续做妾!
郭闵和卫德夫人用完午饭,便见得顾锦衣匆匆从门外赶来,见着独孤信慌慌张张道,“将…将军不好了,方才路上出事了!”
小满凑来他身边,看着顾锦衣,倒是拿出了几分主母的样子,“什么事情,慢慢说!”
顾锦衣身上,几道血痕,面上也是几道,像是刚刚才跟人打斗过。见他喘着粗气,咽了口口水,“将军,德公主,我们刚才一行人回来,路上遇见十来个蒙面黑衣人,见着我们就砍。跟着的兄弟姐妹们,死伤惨重,就我护着的几个,逃了出来,方才回了将军府。
独孤信面色凝重,“可有看清黑衣人的来历?”
顾锦衣摇了摇头。
独孤信转身朝着郭闵一拜,“岳父大人,信,家中有事,我得先回去处理一下。”
郭闵道,“将军家中有事,就先回吧。”
小满拉着他的衣袖,“我和你一起回去看看。”
信却拉下妙音拽着自己衣袖的手,“一会儿李太医该来给你请脉了,你不去了。我回去看看,处理完事情,再来郭府看你。”
他这是已经帮妙音做好了决定,自是他自家的事情,妙音还未嫁过去,小满也不便再强求,“那你快去吧,不必担心我这里了。”
他点头随着顾锦衣出了郭府,小满便回了自己房间。待李太医帮妙音诊完脉相,又开了一剂调理的药方,卫德夫人方才放了心。
等宁儿帮小满清洗了一遍伤痕,又敷上新的药膏,喝了李太医开的药剂,已经是夜里。独孤信这么一去,本说着一会儿就回来,却大半天了也没见着人影。左右着他的亲兵遇袭,也不知是不是冲着他本人去的,恰巧了他不在回城的马队里,方才幸免一难。想到这里,小满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本该要睡下了,却忽地从床上起来,摸索着自己的厚衣物,想要去独孤将军府里看看。宁儿见着自家小姐忙活着穿衣物,问道,“小姐,这么晚了穿衣服是要去哪里?”
“我总觉得不对,要去独孤将军府里看看。”小满边理着自己的头发,边答着宁儿丫头的话。
宁儿忙过来帮着妙音,“可都这么晚了,小姐还去新姑爷那里?”
“嗯,不放心。得去看看。”小满话未完,却听得门口有人敲门。
宁儿忙去将门打开,正是他老爹陈管家,递上来一封书信给宁儿,“给大小姐的,独孤将军府的顾锦衣刚刚送来的。”
“哦!”宁儿接过书信,忙递来妙音手上。
小满这回傻了眼,这个朝代的文字,自己几乎都是看不懂的。又瞟了一眼仍立在门口的陈管家,这府里的大管家,总该识字吧,“陈管家,我眼睛有些不适,看不大清楚,你能否帮我念念?”
陈管家勾着背进了屋子来,接过妙音递过去的书信,“事尽繁琐,信□□无暇,幸伤者已无大碍,妙无需担心。望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