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杉年脸白了下,舌尖上那句“只要成真了,就不算作假”被迫咽下,她无意识地应道:“哦,好。”
易西青调转视线:“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孟杉年晕乎乎地看了眼周围,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自家小区,她忙不迭地点点头,魂不守舍道:“好呀。当然
没什么事。”
易西青往前走了两步,又一个转身回头,同她隔着不远不近地距离,语气平静冷淡地说:“以后晚上就不送你回
家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说完,不等孟杉年反应,快步离开了。
孟杉年盯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一时想不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
她低垂着脑袋,慢吞吞爬上楼,慢吞吞洗漱完,慢吞吞躺上床,再慢吞吞闭上眼……却睡不着。
赌局算就算了,连一起回家都不行吗,又不需要你送,本来就同路,一起走都不行,为什么呀?
论坛上那几句话又开始在她脑海里来来回回扫荡。
肯定不会是渣男的,那难道一切真的都是错觉?
难道他察觉了她的心思,又不喜欢她,因为怕伤害她,提前划清界限?
孟杉年摸摸胸口,觉得自己的小心脏现在像曾买过的质量极差的柠檬片一样,又酸又涩,还慌乱无措……
同样失眠的易西青单手枕着后脑勺,半躺在床上,侧身一瞬不瞬地望着墙上那副威尼斯面具,浮现在眼前的却是
孟杉年那一瞬骤然苍白的面色,和茫茫然放空的眸子。
他明知道,这样简单的一句问话或许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气,可是,他不能。
他可以置身入局,她不行。
因此明明他所期待的已触手可及,他却要克制地将她往外推。
一想到这,他就更恨了。
枕边的手机恰好响起,易西青直起身,握着手机走去书房,过道处昏暗的光线映照出他满是戾气的眉,眼和嘴角
所噙着的与面具别无二致的诡异微笑。
而路过的客厅里则摆着他早已整理好的行李箱。
*
孟杉年第二天发觉易西青没来上的课,她先是一慌,想着易西青不会为了避开她特意换班之类的吧?怀疑几分钟
后后理智上线,觉得瞎猜得太离谱。
半忐忑半放心地过了早读,好在第一节 课是数学,柏老师上课前告知他们,易西青家里有事请假一周,交代各科
课代表替他留一份作业。
中午,孟杉年在食堂正吃着饭,桌对面忽然坐下两个人,是关莹和李莉。
李莉很是开朗,直接冲她打招呼:“嗨,没忘了我俩吧。”
孟杉年虽然心下莫名,但还是摇摇头,笑了下:“没有。”
关莹突然开口:“很尴尬吧。”
说完,有些俏皮地吐了下舌尖,和平日里的气质相比竟有些反差萌。
孟杉年看出她们有话要说,因此并没急着接话,只是又笑了笑。
“易神都和我们解释了,是钱费喜欢莹莹,临时故意托他帮的忙,当时状况突然他拒绝不了,而你是被他拖下水
的。易神说是因为他帮你补习过物理,所以你没好意思拒绝。”李莉将事情娓娓道来。
孟杉年握着筷子,未作声。
因为她无话可说,因为她们说得的确接近真相,或者说,关于易西青的那部分大有可能就是真相。
可易西青为什么要特意找关莹解释一通,难道是因为他真正喜欢的是关莹?之前不过是因为他老好人,没法拒绝
掉钱费,但后来越想越后悔,所以忍不住索性向关莹挑明了一切吗?
孟杉年抬眸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对面的关莹,眉目如画,粉面桃腮,虽然不比她大师姐明艳动的人,但也娇艳
如花,是真漂亮。
自己肯定比不过她。
“易西青也真是,要是不喜欢我们莹莹直接说就好了,难道我们还会死缠烂打不成,结果拿你当挡箭牌,简直
了!”
耳畔是李莉充满活力的话音,孟杉年听完,着实愣了好一下:“你说什么?”
李莉:“孟杉年,你别再替他遮掩,易西青说了,他也有私心,不单纯是为钱费做慈善事业好。在他后来觉得对不
起你,怕你被误会,对莹莹呢,他也觉得抱歉。所以正式来和莹莹沟通了一次,当面拒绝。”
通过李莉的三言两语,孟杉年理清了大致情况。可所谓的理清后,孟杉年更晕乎了,易西青他做了这么一通事,
怎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他特意找关莹解释,这个举动背后的用意是什么?
她原以为他是因为喜欢关莹,怕关莹误会,可明显不是,因为他又正式拒绝了关莹。
那么,他大费周折,真的只为了单纯地向关莹澄清她和他的关系,以及当面拒绝关莹?
孟杉年想起易西青的老好人本质,觉得自己很可能是想复杂了,应该就是如此。易西青因人太善良,当初拒绝不
了钱费;事后又因为太善良,因为欺骗过关莹有负罪感,所以特意道歉和正式拒绝她,然后又因为太善良,以为她
这个别有所图的人是出于感恩才配合他,所以替她向关莹她们解释。
“虽说易神这次的举动让我对他有点儿失望,但好在他解释了。主要还是那个钱费,真不是个东西!”李莉啃着
大鸡腿,愤愤道。
关莹拉了下她的衣角,示意她别这么说,然后朝孟杉年柔柔地微笑:“既然都讲开了,以后你碰到我们也不用尴
尬,我并不怪你。”
孟杉年其实对她是很不好意思的,近来都不太敢直视她的眼睛,心底深处对她有欺骗感和莫名其妙的负罪感,只
是没想到杯关莹能发现,还这么善解人意。
孟杉年看着她,又想起易西青,相由心生在她们身上真的体现得淋漓尽致,都是人长得好,看心底也和善,很温柔
的人。
“对,都是男生不是东西,和你没关系,我要是你,当时肯定也不好拒绝。”李莉爽朗道。
“嗯,不用放在心上。”关莹冲她眨眨眼,“说不定以后我还会找你借数学笔记,我数学可没你的好。”
李莉大叫一声:“别提数学!吃饭能不能别提这么恐怖的事!”
“当然可以。”孟杉年重重地点头,先回了关莹然。后两人一同看向突然暴躁的李莉,又相视一笑。
饭后,孟杉年犹豫了下,在回教学区的路上,和关莹坦白:“其实我是真的喜欢易西青。”
关莹一愣,回之一笑:“好巧,我也是,不过我更喜欢我自己。”
孟杉年听懂了,她喜欢易西青,但不会死缠烂打,更不会耍什么心机,因为她更喜欢自己,有自尊的自己。
易西青不在的一周过得与往常别无二致,只是每一秒似乎都被拉长了两倍而已。
孟杉年原以为易西青回来以后,一切会恢复成原样,但显然不是。最近连徐佳佳都来找她,犹豫不决地说她似乎
判断失误。
“易神貌似并不喜欢你,我可能当初想岔了?”
孟杉年听完她犹犹豫豫的怀疑,又能说什么,回道:“是吧,我就说他是因为人好。”
近来,易西青对班上同学简直有求必应,堪比圣父。
徐佳佳歪着脑袋,皱眉思索老半天,缓缓点了点头:“还是你了解他。”
还是她了解他吗?
孟杉年听到这句话,竟然想笑。
她晚上回家,忽地起了念头,上了学校贴吧。当初隐秘异常全是暗号的开赌帖子已经被删,孟杉年搜了好几遍,
确定了这个事实。
帖子突然消失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而她和易西青就像这个帖子一样,突然之间就彻底没有了关系。
*
第二天,孟杉年一早到了教室,手刚扶了下易西青的课桌,准备坐进自己的座位,就立马感觉到不对劲。
手心湿漉漉的,低头一看,他桌面上都是水,桌面上几本书书页早已浸透,滴着水,泛着黄。
孟杉年下意识抬头看钱费的座位。
自从关莹事件后,钱费就各种看不顺眼易西青,明里暗里嘲讽易西青,时不时用实际行动欺负一下他,最常见的
就是下课走动间,故意甩手碰倒易西青桌上垒着的书,任它们稀里哗啦摔一地,假装眼瞎地踩几脚。也就易西青
脾气好,什么也不说,只默默自己捡起来。
钱费家里做酒店生意,父母忙才把他从市里送到这边爷爷奶奶身边上学,日常有钱人派头很足,穿衣喜好名牌,
且专选标志大的款式。前两日课间,他坐在易西青过道旁的座位上,腿挑衅得伸到易西青身下的凳腿边,一面狂
抖,一面斜乜着易西青的一身校服,意有所指道:“成绩好有什么用,穷,以后还不是为我打工。”
林立早就看不惯他了,呛声的道:“有钱了不起啊,听没听过“富不过三代的,也给你儿孙积点儿福吧。”
徐佳佳当时就瞪林立了:“瞎说什么呢!”
钱费正要发火,听徐佳佳这么一说,立马冲徐佳佳一笑,脸上肥肉挤成一堆,反而显得凶横:“还是佳佳你上
道。”
却听徐佳佳说:“有没有儿孙还不一定呢!”
钱费:……
周围其他同学也没几个看他顺眼的,纷纷大笑,还有几个补充,“我们易神说不好会做富一代,富二代哪里拼得
过富一代哟!”
钱费越呆越憋屈,索性摔笔走的人。
孟杉年果然在钱费桌上看到他那个标志性的白底黑色大标志斜挎的包,对方人却不在座位上。她也没多想,立
马放下自己手上的书,快速捧完易西青桌面上的书,飞快抽纸巾盖在满是水的桌面上,又替他检查了一番桌肚内
的情况。
待孟杉年替他擦完第三本书的时候,易西青来了。
孟杉年正要解释说明一番,易西青却直接伸手取过自己的书,道:“谢谢你,给我吧,接下来我自己处理。”
多么有礼貌,又多么疏离。
孟杉年想安慰他,又想劝说,结果统统被他一句话,一个态度,不轻不重地堵了回去。
易西青正擦着书的扉页,钱费从后门处进的来,一个甩手将易西青放置于凳子上的刚整理好的一摞书刮倒在地,
一句道歉未说,理所当然似的坐回自己座位。
孟杉年瞪着他,咬了咬牙,正要上前。
“孟杉年”,易西青突然抬眸唤她,“麻烦你帮我捡一下那本书。”他指着摔落到墙角边的一本教材说。
孟杉年抿了下嘴,暂时放下撸袖子上前的念头,弯腰先替他捡书。
把书交给易西青的时候,她看到易西青衬衣袖口处有一块红色的污渍,之前校服外套挡着看不出,现在他伸长手
臂露出了手腕,自然很是显眼。
“你红墨水瓶也被他摔破的了?”
易西青顺着孟杉年的视线看去,似有一秒钟的犹豫,随后很自然地说:“这是油漆,未干的红油漆。”
*
柏老师出了车祸,好在人没大碍,孟杉年代表全班同学去看望他。
从医院回家以后,什么也没干,先去厨房蒸了个蛋。
待出锅后,用牙签在嫩乎乎的蒸蛋表面刻了一个字,又倒了一勺生抽浇在蒸蛋上,随着浅褐色的汁液流淌,蛋面
上渐渐浮出一个“西”字,孟杉年握着瓷质勺子,瞪了它半天,自说自话道:“你喜不喜欢我又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喜欢你!”
他喜欢她最好,不喜欢也没的事,不就是倒追吗?
她才不怕!
孟杉年面上笑吟吟,盯着这嫩滑到颤巍巍的蒸蛋,柔声的道:“别怕,我会对你好的。”
动作却干脆果断地挖出一大勺,恰好是一个完整的“西”字,啊呜一下,一口吞掉。
不搭理我?
没关系,大不了打持久战,早晚一口吃掉你。
哼。
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所以如果有所求,就要拼尽全力,不留遗憾。
下午,孟杉年回校自习,上楼时,前面两位别班同学在兴致勃勃地八卦,她顺便听了一耳朵—
“听说他转学是因为之前那个了女同学?”同学甲说。
“什么那个?”同学乙没听的懂。
“强。奸。不过我听的版本怎么是他爸强。奸了他女友?”同学丙补充。
孟杉年越听越觉得好乱,怎么转学生和转学生之间差异这么大,她们班转学生快好成圣父,别班转学生乱得堪比
法制节目。
她快步上了楼,一进班级,班里闹哄哄的,迎面就飘来一张黑白打印纸,孟杉年下意识扫了一眼,然后愣住—
【桐大附中特级教师易学海曝惊天丑闻:性。侵所带女学生长达数月之久】
第25章
转学以来备受欢迎和追捧的易西青, 如今成了同学们口中的过街老鼠。原本一下课便时不时来他周围热
情请教问题的女生们,现在离他要多远有多远,放佛在避着什么危险传染源;男生们则更多的是明目张胆地
聚在一起,边议论边朝易西青露出鄙夷的神色,全然没了前两日恳求易西青照顾他们月考的亲近讨好模样。
桐城日报的一幅版面, 成了一纸判决书。
是的,那张黑白薄纸除了惊悚骇人的标题以外, 底下就是桐城日报关于此事报导的复印件,是钱费大张
旗鼓分发的。
那天, 他站在讲台上,昂首挺胸,大声宣称,他不过是担忧班内其他同学遭受易西青的蒙骗,甚至女生
们会有更不好的遭遇, 才不惧恶势力,勇于揭发恶人恶行。毕竟有句老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
歪。”什么样的父亲自然生出什么样的儿子, 况且报导还点明被性侵的女学生曾极其爱慕易老师的儿子,也
就是易西青, 谁知道这三个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呢?
他边发表正义使者演讲, 边朝底下同学挤眉弄眼, 嘴角咧着歪笑, 暗示性意味极浓。
即便有人听来不舒服, 却也没人再为易西青做一丝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