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犹豫,她压着难过,勉强和他开了个玩笑。
她抖了抖分数条,用琼瑶剧女主悲伤的语气说:“易西青,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顿了几秒,挤出夸张的戏剧性的哭腔道:“你是四百分以上的世界,我是四百分以下的呜呜呜。”
易西青没有笑,挺直了背脊,盯着她的眸子,淡淡道:“所以,你要分手?”
孟杉年一时没跟上他的思路,不知道他是陪她一起戏精呢,还是认真的,一时反应不及,表情有些尴
尬。
易西青便把这份尴尬理解成他所以为的缘由。
而孟杉年见他这么严肃,就决定也别开玩笑了,直接说正事吧。至于他的这句提问,孟杉年认为答案很
明显,明显到都不必作答,便无意识地直接跳过。
她正色道:“是这样的,关于这次考试失利,我想找你聊聊,我一个人越想越痛苦。”
易西青脸色控制不住的难看,冷声道:“已经让你痛苦了吗?”
孟杉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注意:“不是已经,是一直,一直让我很痛苦。我除了你,没有人可
以说,你不要嫌我烦,就一会儿,但如果你听了真的很难受,就喊停吧。”
易西青闻言,意识到似乎哪里不对劲。
“你也知道我家里情况,”她才刚开头,似乎就很紧张,手指抠着笔盖,不自然道,“我妈妈从小爱讽
刺我笨,弟弟出生以前,把我和舅舅家哥哥弟弟比较,弟弟出生以后,就爱比我们俩成绩,尽管我们都差了
三年。如果我考的好,那只不过是因为我勤奋努力,如果我考的差,那是正常,因为我的智商远不及他
们。”
“家里小时候替我算过命,算命先生说我考运不行,尤其是大考。她就很爱拿这点出来说,每次总结都
说,‘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后来我小升初,初升高,两次都没考上一中,我们老师也说按我平时成绩,即便进不去实验班、集训
班,普通班至少能稳上。可我都没做到。”
孟杉年不敢看易西青眼睛:“我知道,很多人都会觉得我太迷信,这种事,不信就好了。但我……我就
是会紧张,我也想过原因,是不是年复一年听她这么说,所以相当于被洗脑?形成条件反射了?”
“我也不想的。我不想成为我妈妈说的那样一辈子一眼望到头的人,我还想试试看,努努力。以前努
力,是因为如果我对自己不负责任,那就没人对我负责任了。那时候唯一的目标是高考,考上大学,去外面
看看。但偶尔会想到,等完成唯一的目标高考以后,又该怎么办呢?会有一丝恐慌,”孟杉年不然笑
笑,“但现在,有了新的目标。”
她垂着的小脑袋缓缓抬起,嘴抿成一条线,鼓起勇气抬眸望他,“因为我……喜欢上一个人,他那么那
么厉害,所以我也要更努力,变得更强大,争取给他更好的爱,成为他的港湾,和失落时可依靠的肩膀。更
或者,假使有一天,他不小心跌倒,那我可以支撑他站起来继续前行。”
“易西青,你是我向上的动力。”孟杉年圆溜溜的大眼睛瞅着他,语气非常非常认真。
易西青闻言,彻底愣怔在当场。
第一次,有一个人说……要保护他。
由于前后情绪反差过大,他一时来不及做出任何一种表情。
孟杉年见状,担心自己说错话,连忙补救:“我只是说比如啊比如,你这么聪明,应该做什么都很牛
叉,百分百不会跌倒的。”
孟杉年话说至一半,被倾身而来的易西青忽地单手使力揽住,后脑勺被他温暖的掌心扣住,按进他怀
中,脸颊则紧紧贴着他胸口,于是,最后两个字就说得瓮声瓮气。
就这么被抱了好久好久……
孟杉年也默默听了好久好久他的心跳声,这么被抱着,他刚刚应该不是生气吧?
孟杉年暗自想着,双手则忍不住也环上易西青的腰,又耐着性子数了好久的心跳声,都快睡着了,易西
青终于慢慢放开她。
他没有坐她身边,而是慢慢蹲下,蹲在她脚边,仰着脸望着她,轻声道:“你还记得,很久以前,我说
过的爱迪生那句名言吗?”
孟杉年点点头。
易西青:“你看,牛人也并未否定努力的重要价值。孟杉年,你知道我怎么理解天赋和努力的关系
吗?”
孟杉年瞪大眼睛,眼中是好奇。
易西青笑:“在我看来,努力型应该包含于天赋型,是它的子集。因为努力,本身就是一种天赋。”
“而天赋并不是一劳永逸,只是用来取长补短的。譬如,我的天赋是理解力,你的天赋是努力,这不代
表我的努力值,或者你的理解力值为零,而是我的理解力能够弥补‘我努力不比你’这方面,同样的,你的
努力也能够弥补‘理解力不比我’这方面。”
“另外,理解力的定义很广,会有某领域理解力很好,某领域却不行的情况。譬如你数学好,物理不
行,就意味着你有数学学习思维,物理却不足。”
“所以,我的宝贝,”易西青握着她的手,摇了摇,“不用为自己的努力而自卑,努力不是坏事,是很
了不起的天赋,是真的会受用终身的特长。”
孟杉年扁了扁嘴,忍住泪意。
易西青眼睛弯了弯:“其实我也算过命。”
孟杉年惊奇:“真的?”
易西青郑重其事地点头:“和你很配,我命中旺妻。”
孟杉年禁不住笑出声。
易西青格外正经:“我说真的,大师还说了,和我在一起的女孩,尤其是遇到我之前常走霉运、各种不
顺的,那将来必定会有加倍的好运补偿她。”
孟杉年被逗得眼里泪光尽散:“这么好呀?”
易西青学她的语气:“对呀。”
他又说:“你不是说你会紧张吗?”
孟杉年敛了笑,咬唇:“嗯。”
“那你别想着什么‘别怕’、‘别紧张’,就告诉自己,考试,尤其是大考,紧张很正常,不需要一味
否定,去尝试接受这种情绪的产生,直面这种情绪,然后接下来就想应该要做什么,该做什么就做什
么。”易西青起身,落座于她身侧,伸手一下一下摸摸她的脑袋,温声道,“我们先这样试试看,好不
好?”
孟杉年看着他暖融融的琥珀色眸子,点点头:“好。”
一个星期以后,易西青把热毛巾挤至半干,敷在孟杉年眼上,有几分无奈道:“努力也要有度。”
这宝贝熬夜看书刷错题,结果慢性结膜炎复发。
孟杉年乖乖躺在沙发上停训,不时应道:“我错了。”
易西青听完第八次“我错了”,换了两块毛巾后,俯下身,薄唇碰了碰她的小鼻子,又亲了亲她的嘴
唇:“真是小祖宗。”
孟杉年原先平稳放在肚脐上的双手,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连脸色都比做错事时的羞愧红得多,眼
下脸颊处一下子晕起两团绯色。
易西青笑,低声叹道:“怎么还这么容易害羞?”
孟杉年不出声,手扶着毛巾,默默朝沙发里侧翻了个身。
易西青见状,笑声似乎更低沉、更好听了……
*
备考三年,开考三天,漫长的等待期过后,终于可以查成绩。
易西青在此之前已得知成绩,第一个电话是柏龄打来的,告知他总分四百二十八,双A+,毫无疑问的省
文科状元,接下来便是菁大和桑大的抢人连环CALL。
孟杉年考了三百七十八,稍低于正常发挥,但也不差,再加上小高考五分,去菁城她的目标大学政法大
学应该是稳了。
晚上,易西青接到李东咚的电话。
打趣一番后,李东咚说:“你这分数菁大和桑大已经开始抢人了吧,不过我猜他们都料不到,你最终只
会去孟杉年一个学校。”
因为从小一起长大,他比谁都了解易西青的占有欲和实力,学校在易西青眼中并不那么重要,至少抵不
过他对孟杉年的占有欲。老实说,他原以为他会在考试成绩上下功夫,至少会做到迁就孟杉年不那么明显,
最起码不会给她这么大的压力。
易西青:“不,我去菁大经管院。”
确实,如果没有发生三模考后的对话,不可否认,他绝对会不着痕迹地考个同孟杉年差不多的成绩,再
正大光明的报一所学校。
但听了她那番话,他意识到,她除了做他羽翼下的恋人,还是一个值得被尊重的对手。
她一定不愿意看到他为了身后的她放慢脚步。
她那么努力,满怀期冀,想要给他可以依靠的爱。
如果他按照原计划,那未免太不尊重她的付出,太不尊重她给予他的爱了。
他原先想的是,不管她走得有多慢,反正他会陪在她身边。
现在不一样了,他会继续往前走,按他自己的步伐和频率,因为他相信,她会赶上来,和他并肩前行。
“并肩前行”这个词,最不需要的是一方的迁就和退让,以一个人的后退,换取两人站于同一条线,是
对另一个人的瞧不起。
李东咚虽然惊讶,但也并不过问太多,只感叹了一句,他居然走他母亲的老路。
易西青笑笑,他也没想到。
李东咚又问:“你家那位学什么。”
易西青顿了下,眉眼异常温柔,语气轻而缓:“学法。”
李东咚神经大条,没听出什么,就赞了几句:“学法好啊,越老越值钱,赶明儿暑期来我伯伯律所实习
啊。”
易西青笑着谢了好意。
挂断电话后,他望着窗外一碧如洗的天空,记忆回到那晚的六角亭。
“如果法律不完善怎么办?该受严惩的却逃之夭夭,受到伤害的人只能哑巴吃黄连?”他问。
蹲在他脚边的女孩,在浓重的夜色中,天真又认真地答:“那就尽力去完善呀。在没能力改变整体环境
前,就去帮助个体,一个一个来,等有能力了就可以做得更多。”
“慢慢来,一切都会好的。”
第41章 正文完
过了两天, 易西青和孟杉年去学校领成绩单。
徐佳佳考得也不错,至少正常发挥,她父母建议她留在省里,于是她们此后便要天南地北的分开,感伤
和不舍自然有, 但更多的还是考后得偿所愿的兴奋和释放感。
徐佳佳拉着她,交换写同学录。
孟杉年祝福还没写完, 便听见外头喊“班班,有人找!”,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发现是陈一彦。
孟杉年笑着同他打了声招呼,询问其来意。
陈一彦似乎在犹豫,视线左顾右盼半天,孟杉年耐心等了半天, 见他始终一副踟蹰难言的模样,忍不住
开口:“你是要借钱吗?”
陈一彦:……一言难尽地看向她。
借着现在的状态, 他盯着孟杉年乌溜溜的眸子,突如其来:“孟杉年, 我、我喜欢你, 从小学开始, 一
直喜欢到现在。”
孟杉年一愣, 惊讶填满双眸, 但回神后,她还是干脆回道:“谢谢, 但是对不起。我只喜欢我男朋
友。”
陈一彦心底早就知道答案,说出来不过是图个痛快,然而真正从她嘴里听到这些,难过和沮丧还是难以
控制地从心底渐渐溢出。
孟杉年:“我能问个问题吗?”
陈一彦点头。
“你说你从小学就喜欢我,那为什么那时候天天欺负我?”老实说,孟杉年对他的告白简直莫名其妙。
她想了想,小声又问:“你是不是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陈一彦苦笑,她这是在给他递台阶?
“吸引注意力吧,小时候不懂事。”他既然决定说清楚,就不需要任何借口和理由,他拧着眉头,“看
来,我的喜欢很失败。”
孟杉年笑了下:“坦白说,我那段时间过得很痛苦。如果喜欢一个人,却把对方弄得很痛苦,确实很失
败。”
她笑得坦然,说得直白,但也意味着她对一切都早已释怀,并不记仇。
孟杉年说完,看他很难过的样子,安慰一句:“错过,是为了遇见对的。”
“大学开心。”她同他摆摆手,转过身回了教室。
陈一彦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缓了缓,调整表情,转身欲离开,却在拐角处见着他此刻最不想见的
人。
对方手抄兜里,屈着长腿,半倚着墙,见他过来,侧过脸,嘴角微弯,挑眉:“好看?哪里?你对好看
的定义也太廉价了。”
陈一彦一怔,还未等他反应过来。
易西青直起身,朝他走来,站定在他身侧,在他耳畔,用冰冷却极富质感的嗓音道:“那种死读书的书
呆子,居然也有人能喜欢上,该不该说你品味独特呢?”
陈一彦侧脸看他,面上做不出任何表情:“你特地来嘲讽我?”
将第一次交锋时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记住,且如数返还,呵!这种小鸡肚肠、没风度的家伙,孟杉年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