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胭脂店[重生]——丹若灼灼
时间:2018-04-25 12:57:44

  莫家桢的眼睛都砸红了,双手高高举起一个半人高的彩釉仕女瓶。听了母亲的话,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重重地顿在了地上。瓶子骨碌碌地滚到沙发脚下,老管家赶紧抱走,留她们母子俩说话。
  “妈,我气不过……”莫家桢真地快要气疯了:“从来只有女人求着我巴着我,只有晓倩,我是真心喜欢她。我替她赎身,为了她不惜把佳人给得罪了。这次明夷上门来闹的时候,我还想不过是女人之间争风吃醋,有什么要紧的。可她…她居然敢给我带绿帽子……”
  还不仅是绿帽子,甚至差点就让他当了便宜爹,这口气叫他怎么能咽得下去。
  莫太太看着儿子通红的眼睛,脖子上爆起的青筋,一把揽入怀里就开始哭起来:“我苦命的儿啊!古话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怪不得你,都怪那只狐狸精。她就是要搅得我们家破人亡才得意,你可千万不能中了她的计啊!”
  母亲这一哭,莫家桢不由也是一阵悲从中来,想到自己一腔痴情付与流水已经够惨了。如今这桩丢脸的事还被陆明夷知道了,岳丈一家还不知要怎么看低自己,嘲笑自己,登时坐不住了。
  “妈,眼下不是落泪的时候。那个贱人不仅骗了我们,还想害死佳人主仆。如今明夷虽然退了一步,把人暂时交给了我们。到底是因为她一个未出嫁的女孩,不好大包大揽。岳丈和岳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惟有佳人的姨娘,那就是个破落户。万一她闹起来,非要跟佳人跟我离婚怎么办?”
  莫太太一听也慌了神,如今陆佳人可是一张护身符,要真断了这门亲戚,下一季度的银行贷款怎么办。“真会如此吗?可是佳人是我莫家的媳妇,整个上海滩都知道。真要跟你离婚,岂不是白白被人笑话,亲家也是疼爱女儿的,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来吧!”
  这一点上,风流浪子莫家桢倒比母亲拎得清:“都知道离婚丢人,可前朝还有过不下去和离的,更别说如今了。我那个岳丈又一向清高,欣赏读书种子。我是您儿子,在您眼中自然千好万好。可真要按照岳父大人选婿的眼光,我还不如那个穷教书的卫明夫呢!”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莫太太当即不安起来。当初因为孙晓倩怀了孕,她也曾一度被孙子冲昏了头,但冷静下来还是选正牌儿媳。更别说现在知道这个女人还跟别人暗通款曲,孩子根本不是自家的。
  “如今处置那个贱/人容易,可安抚亲家就难了……”莫太太在不犯糊涂的时候,也是个精明的主妇。若换成自家女儿被个不守妇道的妾陷害,不闹对方一个人仰马翻才怪。
  她正绞尽脑汁,莫家桢又在一旁捶胸顿足起来:“那柳生斌儿子也曾会过一面,一幅道貌岸然的长者模样,没曾想暗地里如此龌龊,偷了我的人,还想把儿子嫁祸给我。亏得老天有眼被揭发出来了,此仇不报我绝不甘心。”
  这话提醒了莫太太,陡然间竟想出了一条妙计:“对啊!我说姓孙的一个小女子哪里来的那么大胆,皆是背后有人怂恿教唆的缘故。柳生斌是沪北商会会长,要什么女人没有。他这分明使的离间计,要我们与陆家反目,他好从中得利!”
  言之凿凿,把莫家桢都给吓了一跳:“妈,这是从哪里说起,好端端地柳生斌离间我们做甚?他是做面粉和纺织的,咱家开百货,都没有竞争关系啊!”
  “你这个傻孩子,哪里晓得人心险恶。”莫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点着他的额角:“柳家眼下虽不做百货生意,可难保他哪一天做了呢?上海滩就这么大,他要想下水,就得把原来的卖家挤走。我们的资金周转如今全仗你岳家,只是两家翻了脸,不消多大功夫就除去一个现成对手,岂不便宜?”
  一说到经商之道,莫家桢那颗漂亮脑袋就全搅成了糨糊。他一方面觉得母亲有理,一方面还是觉得牵强,只是呆呆地发怔。
  关键时刻,还是莫太太有魄力,霍地站了起来:“你且在家照看佳人,我就带上那贱/人去柳会长府上。我要问问他,究竟为什么要使出如此毒辣的手段对付我们家,我们是怎样对不起他了!”
  她老人家说干就干,真个让管家去喊人,又叫绑了孙晓倩压在车里。倒是莫家桢的性子软弱,气头上什么话都敢说,真要动刀动枪时不免前怕狼后怕虎起来:“妈,这样一来事情不就闹大了,你让我的脸往哪里搁?”
  “糊涂东西!我还不是为了你。”眼看儿子犹豫不决地一路跟到门厅,莫太太长叹了口气,拉着他附耳说道:“我这一闹你面子上固然不好看,可男儿行走在世上,哪里能只顾脸面呢!你瞧这些大户人家,哪家没出过几桩逃妾的新闻。你就豁出去被人笑话两日,可对亲家那边却有了交代,咱们家的产业也能保住了。你说,到底是面子重要,还是里子重要?”
  若要叫莫家桢说,当然是两样都重要。没了面子,叫他在外头还怎么跟人家交际。不管是去四马路喝花酒,还是去舞厅,总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可要是没了家业,他这个莫家大少就彻底垮了,休想叫人再正眼相看。思来想去,只得咬咬牙应了:“妈你要当心,那姓柳颇有势力,小心吃了他的亏。”
  “不怕!”莫太太也是人老成精的,怎么能轻易在阳沟里翻船。“我又不进他的门,只在外头叫骂他还能叫巡捕抓我么。再去厨房找些番茄烂菜叶来,我今天非得叫他知道我莫家的厉害不可。”
  这边厢莫太太刚领着一堆下人,捆着孙晓倩浩浩荡荡地出了门。早就耳报神给明夷送去了信,正在街角茶楼喝茶的陆四小姐顿时来了精神:“真的?可看清楚了,真是往吉祥街去的吗?”
  “这怎么能看错呢,那莫太太带了不少人,自家车坐不下,又去车行叫了一辆。小的在旁边听得真真的,就是去吉祥街二十九号!”穿着灰色短打褂的男子毕恭毕敬地向明夷禀报道。
  “莫太太这一出祸水东引使得不错啊,果然一涉及儿子,她的脑筋立刻就变得好使了。”明夷笑着抓了一把大洋给了那个男子:“拿去买双鞋穿吧!”
  她出手一向大方,这些钱别说买一双鞋,三双都够了,男子喜不自胜地打了个千退了下去。
  盛九爷早就取下了黑色的蒙面巾,俨然又是一位贵公子。他一边品着茗,悠哉游哉地挟了块眉毛酥进嘴里:“我以前一直看不上莫家桢,不过帽子都绿了还能强忍着不出头,还真是好修养。”
  “他哪是有修养啊,分明就是胆小!”提起这个“前夫”,陆明夷总有说不完的话:“他就是这样,总以为自己比旁人高明。其实眼高手低,干什么都是半吊子。别说是一个小妾给他戴了绿帽子,就算陆佳人跟别人跑了,他顶多也就是气一阵子,然后就采取放任主义了。否则他也是念过大学的人,智力又没缺陷,怎么能到这个岁数还一事无成呢!”
  她这一番评价还真是切中了要害,盛继唐饶有兴致看着她:“每次提起莫家的人,你的感触似乎都很深呐!有什么仇什么怨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夷:对啊,前世的仇前世的怨啊!理直气壮.jpg
 
 
第84章 丢人显眼
  盛公子的敏锐明夷也不是第一天领教了, 但她开始逐渐明白, 只要自己不想提,对方也不一定要追根究底。于是, 她很是老练地把话给岔开了:“我看时间差不多, 咱们要不要去围观一下柳会长跟莫太太交锋的场景?”
  “你觉得谁会胜呢?”盛继唐从凭栏处往外望去,茶馆外头栽的两株桃花已经开了,一树艳丽,如云蒸霞蔚。有货郎正挑着针头线脑沿街叫卖,另有磨剪子的,修鞋的, 不一而足, 真是百业兴盛, 一派宁静祥和。然在看不到的地方,烽火已经燃起了。
  明夷也顺着他的眼光望外瞧,带着一抹笑意:“兵家云, 狭路相逢勇者胜,又云, 哀兵必胜。莫太太如今既是勇者, 又是哀兵,结果不言而喻!”
  话说得倒明白, 倘或不带着幸灾乐祸的口吻就更显得公正严明了,盛继唐忍不住叹气:“所以, 你就单纯想看看柳会长是怎么倒霉的?”
  有什么不行吗?这人都准备害她满门了,而且上辈子说不准已经害过了一回。她没打上门就算是厚道人, 只是看看笑话有什么不行的。“对呀,你陪不陪我?”
  “夫人有命,自然得作陪!”盛继唐又不是姓柳的亲戚,两厢对照自然要帮着未婚妻。往茶壶下压了张票子,就拉着明夷一块下楼奔赴吉祥街。
  他俩到时正赶上热闹,此地毗邻豫园,住的多半是中产之家。柳家在这条街上算得有名有号有声望的,乍然听说被人围了大门。不消人通知,四舍邻里自发都凑了过来,直把道路挤了个水泄不通,比起十数年后杨大小姐出嫁的场面还要壮观。
  陆明夷看着那黑压压的人群都有些懵,心悦臣服道:“莫太太可真有本事,云兰上回大闹会乐里时,也没引起这样轰动。毕竟姜是老的辣!”
  “跟紧了!”盛继唐见场面混乱,生怕出什么事,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往里挤去。他的身手不错,动作又灵活,一路护着明夷逼近了柳家的宅门外。
  莫太太的年纪比起陆家夫妇都要年轻,今年刚过四十,算得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穿的绫罗皮袄,戴着珍珠翡翠,一望而知是位富贵人家的太太。
  门房见了这许多人,一丝也不敢怠慢,早早就禀了进去。不多时,就有一位管家样的人物出面做招待:“不知这位太太怎样称呼,我家老爷今日恰巧不在,还请赐一张片子,待我转告。”
  “不必了!”莫太太本就是来找碴的,如何客气得起来:“向来听闻柳会长的大名,人称及时雨。哪知道他不好好浇灌自己的一亩二分地,却跑去别人的地头乱施雨露。这样的道理,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弄不明白,倒想当面讨教。”
  管家被抢白了一通,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位太太,您说的话实在让人费解,要不然先进门奉茶,待我家老爷回来可好?”
  就是不在才好,先一盆污水泼上门,看你怎么洗得清!莫太太心里高兴,面上却死板着:“你说不在就不在了,别是心虚躲着我罢!”
  柳会长交游广阔,管家待人接物也有一套,估摸着来者不善,当即也变了脸色:“我家老爷在上海滩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需要躲着你么?说起来你就这样闯上门来,又不肯通名传姓,实在可疑地很。要是再无理取闹,我可叫巡捕了!”
  莫太太等的就是这一刻,当即哭天抹泪起来:“好哇……我早知道柳家势大,又一贯有好名声,我孤儿寡母就是挨了欺负也无处诉冤呐!”
  自古以来,民众都是同情弱者的。虽然莫太太也戴了许多随扈,终究是个女人,便有好事者问道:“这位太太,柳老爷怎么对不住你了,说出来自有大伙替你评理!”
  依着莫太太的年纪,许多人都免不了猜测是柳老爷的外室打上门了,这类阴私可是喝酒下饭的好调料,因此人不免越聚越多。及到莫太太一开口,实在跌破了众人的眼镜。
  “诸位高邻,我们莫家虽不是什么世代官宦,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不幸遭了柳会长的算计,我实在气不过才找来的,谁知道他还躲着不肯见,真是丧尽天良啊!”莫太太装起可怜来一点也不比她的儿媳弱,边哭边指着被五花大绑的孙晓倩。
  “大家请看,那就是柳会长包的粉头。真是好手段啊,把我儿子迷得神魂颠倒的,不顾儿媳妇也要接她进门。不仅从不立规矩,稍被指责两句都受不了。进门没多久就说怀孕了,哄得全家都把她当成祖宗。结果呢,她居然胆敢下毒谋害主母。亏得被识破了,我们要把她送官。她才招了,说是受了柳会长的指使,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柳会长的。”
  说着说着,莫太太边淌眼泪边捶胸口:“家门不幸啊!我那苦命的儿媳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你们说说,我能不上门讨个公道吗?”
  这一连串豪门密辛听得围观群众都是乍舌不已,又是太太又是小妾,又是下毒又是绿帽,随便挑出来都是报上连载小说的好材料。也不顾就在柳家大门口,纷纷讨论起来。
  “哎哟,平时总听说柳会长造桥铺路,是个大善人。背地里竟然干出这样的事,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这你就不懂了,越是道貌岸然的人呐,私底下的龌龊事就越多,哪家豪门大户没点见不得人的阴私啊!”
  “可也不能光听一面之言就给人定罪了罢!”
  “你瞧那位太太,也是有来历的。人家谁都不冤枉,偏说柳会长,可见他也不干净。”
  世人从来如此,就算清清白白一个人,到大家嘴里多嚼上几遍也就成了黑的。要不怎么有众口铄金,三人成虎这些成语呢!
  管家眼看传得越来越离谱,忍不住跺着脚大骂:“哪里来的贱/人,这样败坏我家老爷的名声。随便弄来个女子,就敢红口白牙说是我家养的,有对证吗?明明是自个家里妻妾相争,居然硬是栽到旁人头上,好不要脸!”
  “你才不要脸!姓柳?我看合该改姓黑。”莫太太虽说嫁入富贵人家,可娘家却没兄弟,一向靠她来支持门户,小小年纪就能与人骂街,自然不会轻易输阵:“春晓,赶紧把那贱/人的嘴松开,让她告诉大家,她与这家人到底有没有关系!”
  使女一听,赶紧把孙晓倩嘴上塞着的毛巾取了下来。孙晓倩本来是个孕妇,又是吓又是绑,半天水米未见,先咳了个天昏地暗。
  莫太太如今一看见她的脸就来气,连手都不想碰一下她,只恨恨道:“你自己说,你跟柳会长究竟是什么关系。是不是她派人来祸害我们家的,是不是?”
  一听到要对峙,众人未免又往前挤了一些,争先恐后地想看看这个祸害人的粉头是个什么模样。结果自然是令人失望的,孙晓倩不像红蔷明艳,也不及云兰娇媚,平时打扮一下也能称得上饶有风情。偏偏如今怀了孕,脸色不佳,腿也是肿肿的,整个一黄脸婆。哪里合乎人们平时对堂子里姑娘的认知呢!
  只见她怯怯地抬起了头,看了看柳家的大门,又忍不住低头呕出一滩黄水来。叫人在厌恶之余,又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妈,求您了,您别逼我……”
  莫太太听她这会儿居然还敢叫自己妈,隐隐还有几分反口的意思,实在怒不可遏:“好你个小贱/人,快见到靠山了,嘴硬了是吧!你快把我们家搅散了,还敢说是我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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