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胭脂店[重生]——丹若灼灼
时间:2018-04-25 12:57:44

  魏五听着就觉得变扭, 暗地里抹了一把汗道:“所以,盛总长看起来也没受到影响, 和叶司长一样, 一直到死前都还在当官。”
  “不一样,”陆明夷还在回想着当年的细枝末节,盛继唐已经断然否定了:“盛永江跟叶秉章的性质完全不同,他是军委会总长,直接负责人。要是华北当真全面失陷,他不自裁谢罪, 也该上军事法庭才对。”
  “那就是, 有人保下了他, ”陆明夷看向了盛继唐,“是谁呢?叶秉章?他们到底能从这起事件中得到什么好处?”
  盛继唐陷入了长久的思索,半晌后才道:“按我先前说的, 我们先在天津停留一段时间,我会调动所有人手全力调查这件事。”
  事到如今, 似乎也只能如此了。他们又不是小孩子, 一没人证,二没物证, 单凭着一腔怀疑去状告朝廷大员,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得很。
  生怕明夷不习惯火车上的卧具, 盛继唐拿自己的大衣给她铺了床:“早些睡吧,一切到了天津再说。”
  魏五的铺位在隔壁, 本来该告辞了。可他听了半天,合着还真没自己什么事,颇觉不是滋味:“那……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地方?”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就不是风门这样的势力可以插手的了。不过魏五爷讲义气,自己也便凉了他的心。陆明夷整个人蜷在大衣下头,认真想了想:“你在天津人头熟吗?我还是第一回去,要是方便的话带我们四下游玩一番怎么样?”
  家国大事他帮不上忙,这点小要求还难不倒魏五,当即拍着胸脯应了下来:“没问题,我在天津的这位朋友神通广大得很,正好介绍给你们认识。”
  同为港口城市,天津的气质与上海颇有些相似。租界里同样是洋楼林立,洋车遍地,各家洋行的生意更是一片火热。
  但随着外来文化的浸入,传统也不曾就此退却。自打改了共和,不少前朝的遗老遗少们不愿意待在皇城根下的伤心地,纷纷来到这九河下梢买房置业,也带来了属于旧贵族的讲究与规矩。
  于是,天津就成了一个很特别的城市,鱼龙杂处,却又界限分明。陆明夷刚下火车,就对此地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一路兴奋地东张西望,指指点点的。
  盛继唐倒没说什么,一脸宠溺地由着她疯。魏五吃不消了,一个劲告饶:“四小姐,当真有这么稀罕吗?人家要不是看在咱也是衣冠楚楚的,肯定得认作乡下人。”
  “我就是乡下人呐!”陆明夷异常理直气壮:“我爸,我哥在二十岁上就远渡重洋了,哪像我呀,两世为人才头一回出远门,自然看什么都稀奇。”
  得,又开始说疯话了!什么上辈子下辈子,魏五这两天灌了个满耳,如今已经能做到听而不闻的境界。他干脆转向盛继唐:“九爷,咱们是不是先找个地方安顿一下?”
  “也好,去国民饭店!”盛继唐扬了扬手,车站前等着揽客的人力车早一窝蜂地涌了上来。这年月能住进国民饭店的,要不有钱,要不有权,要不就是两者都有。白送上门的金主,岂有不巴结的道理。
  国民饭店就位于金街旁,是一栋坐北朝南的三层法式建筑。院落宽阔,建有欧式喷泉和假山,绿树葱茏间,别有一番富丽堂皇的情调。陆明夷一边打量,一边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想到这里也有这样高档的饭店,比起华懋、国际,未必输到哪里。”
  车夫接了盛九爷的一块大洋,几乎要心底里笑出来:“讨少爷少奶奶的恩准,小的说两句,这国民饭店可是全城最高级的酒楼了,听说连皇帝都曾把这里当作行辕哩!二位年纪轻轻,想来是新婚出来游玩的,那来咱天津卫真是来对了。咱这好吃好玩的,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呐!就说劝业场,戏园子、茶楼、球社,嘛时髦的玩意,那是应有尽有……”
  “行了,别卖嘴了,先把行李都给我拿下来吧!”盛继唐随手又抛过去一块钱,把车夫都快乐颠了,提着箱子像抱个金元宝,简直舍不得撒手。
  好容易打发了车夫,魏五忍不住感叹:“都说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果然名不虚传,是个人都能侃得很。”
  “谁叫九爷大方呢,你要是一次给我半个月的工钱,我保证也把你奉承得舒舒服服的。”明夷瞥了眼未婚夫,做了个鬼脸。
  “这可是你说的!”盛继唐还真伸手掏支票去了,“要多少?三百还是五百?”
  陆明夷也很配合,小下巴扬得高高的:“三五百怎么配得上九爷的身价,真要给,就比着那块金表给吧!”
  狮子大开口也没这样开的,盛继唐直接两手一摊:“那就没有法子了,家有河东狮,存不下这么些私房。人倒有一个,不嫌弃尽管带走!”
  “好哇……没完全骗到手,就开始喊起河东狮了。等真成亲了,还不实行压迫政策!”
  他们两个在那蜜里调油地耍着花枪,苦命的光杆司令魏五认命地叹了口气,去门口吩咐道:“有客人到了,来两个人拿行李。”
  此地的老板原是经营碱厂的,曾去日本留学,回国开办这家饭店时也带回了日式的管理经验。所以国民饭店的服务向来是有口皆碑的,但这回门童却并不动弹,反上下打量了魏五一番:“不知道先生是从哪里来?”
  怎么?现如今住饭店还得查个来路么,魏五一下有些懵,但仍如实回道:“上海……”
  孰料门童越战越勇,又追问道:“敢问先生从事什么职业,随行一共几位,是男是女,要在这里住上几日?”
  魏五虽跟盛继唐比不了阔,却是个花钱散漫的主,又不是头回住店。就算要登记备查,也该在柜台上做记录,哪里在大门外就盘问起来的,当即就动了火气:“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敢是店大欺客么?我们是堂堂正正的客人,可不是来受审的。”
  这一番理论,不光盛继唐和陆明夷看了过来,店堂里亦跑出来一名穿着制服经理模样的男子:“怎么回事?”
  门童赶紧附耳说了两句,那经理面色变幻了几下,看着魏五也露出迟疑的神情:“这位先生……”
  “怎么回事?”他刚一张口,盛继唐已经走了过来。
  见着这位爷,经理忙哎哟了一声,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这不是九爷嘛,您还记得我不,我是庄勇啊!前两回七爷陪您来的时候,也是我接待的。”
  “原来是你,还没来得及恭喜贵宝号,看来这生意是做得越发红火,都开始往外赶客人了。”盛继唐笑着点了点头,但这笑意却未深入眼底。
  大堂经理负责迎来送来,最识得眉高眼低,一听这口气就是生气了,忙不迭地赔着不是:“九爷您可别……这是打我的脸呐!要是七爷知道我把您给拦在了外头,非活剥了我的皮做褥子不可。”
  又转向魏五道:“这位先生实在对不住,不知道您跟九爷一路的。您大人有大量,千万饶我这遭。”
  都是在外讨生活的,魏五也不想把事情给做绝了,只是话得说明白才好:“这样说我就不敢当,我只奇怪何以盘问客人都盘到大门口了,这可不是做买卖的规矩!”
  “哎,咱们也是没法子呀!”一提起这茬,那位庄经理就开始大倒起苦水:“谁不知道这是得罪人的事,可如今骗子横行,当真叫人防不胜防。这不前两天才出了桩事,协查通告都发到我们这里来了,您瞧瞧……”
  魏五接过那张纸,不由愣了愣,粗扫了两眼就递给了盛继唐:“九爷,您看!”
  那协查通告倒也简单:兹有两男一女,年二十上下。身材高挑,相貌标致,略带南方口音。此三人系诈骗惯犯,在北平、津门作案多起。倘有发现其踪迹者即时上报,切切。
  “原来是抓诈骗犯……”陆明夷靠在未婚夫身上凑过头来,逐字逐句念了出来。再转念一想,忍不住发笑:“两男一女,相貌标致,还真是与布告相符啊!”
  庄经理忙赔着笑道:“叫小姐受惊了,实在是我们的罪过。我新得了瓶国外来的好酒,待会摆上一桌给诸位压惊。”
  “这倒不必了,赶紧开两间房,我们刚下火车,累得很!”
  得了盛继唐这声吩咐,庄经理简直如奉纶音。又叫人拿行李,又是取钥匙,亲自将这一行人恭恭敬敬地送到了客房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又有熟人出现咯,大家要不要猜猜是谁?魏五的朋友,曾经在夏小姐里面打过酱油哒!
 
 
第101章 雁门中人
  国民饭店不愧是天津第一楼, 套房内放的是法式橡木大床, 床头悬挂着象牙色的细纱帐幔。刻着精细花纹的壁炉,四足镀金浴缸, 水晶全身镜, 色色齐备。
  弹簧沙发暄软得就像刚出炉的面包,人一坐上去就陷下半尺深。从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陆明夷上辈子吃了再多苦,如今也是身娇肉贵。舟车劳碌两天,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散了。一沾上沙发就再也走不动道了:“好舒服……”
  盛继唐摸出一支怀表看了看:“你先躺一会, 等缓过来洗完澡换了衣服再出去吃饭。这里的厨子做川菜和粤菜都有一手, 西餐做得也不错。”
  又转头对魏五说:“你不是有朋友要介绍给我们么, 晚上叫过来一起吃饭罢!”
  “这个主意不错,我也懒得往外跑了,不如就在饭店里随便吃点。”明夷懒洋洋地打量着房内的陈设:“天津看来也不是什么良善地界, 衙门满大街地发通告找骗子,不知道是犯了什么大案要案在身。”
  不提那张协查通告还好, 一提起来魏五的脸色就变换不定起来。
  盛继唐向来闻弦歌而知雅意, 脱了外套也往沙发上一坐:“大家自己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他倒是想直说来着, 可这事委实尴尬,犹豫了半天才狠狠心道:“我那位朋友, 怕是跟协查通告有些干系,请了他来也不知道会不会惹什么麻烦。”
  “哦?”陆明夷却来了兴趣, 一下又不困了:“你曾说那人神通广大,竟是跟诈骗团伙有关?”
  坑蒙拐骗偷,外八行内多有犯禁的勾当,一般的千金小姐别说问了,连听到都怕亵渎了耳朵。然而陆明夷曾住过滚地龙,多与底层人物混迹,又与魏五有交情,自然没这些忌讳。
  然她问得如此自然,还是叫魏五忍不住倒抽了口气。他早该料到四小姐这样的奇女子,与大众的眼光自然有所不同。
  “我这位朋友乃是雁门中人……”魏五一见这二位似乎都有兴趣,干脆盘腿一坐,把四门的来历一一数来。
  “风马雁雀这个排行乃是祖宗传下来的,究竟谁是开山祖师,如今也没什么人能说得清楚了。风门擅长的是收集情报,贩卖消息,偶尔也干看家护院、保镖的活。马门干的是响垛子买卖,掳人绑票,占山为王,一言不合就一刀两断。而雀字取的是身型轻巧之意,探囊取物,上檐翻墙,易如反掌。”
  得,一个明抢一个暗偷,衬得风门这点买卖消息捕风捉影的勾当都显得光明磊落起来了。陆明夷好奇地问道:“那雁门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
  “大雁南来北往,行踪不定,干诈骗这个营生的也是如此。常在一个地方走动就不灵了。不仅容易被拆穿西洋镜,也容易遭政府的取缔。”魏五摸摸鼻子,那协查通告就是一例,想是苦主被骗得狠了,受不得这个冤,因此必要把对头揪出来不可。
  盛继唐听得饶有兴致,插了一嘴道:“这行说起来也不简单,我曾听过一位人称“千面鬼手”的事迹,精彩得很。”
  能被盛公子称赞的人,必然有不凡之处,陆明夷的眼睛都亮了:“怎么个精彩法?”
  “说起来倒也不复杂,他冒充了我叔父,一路封官许愿,把两江十来个官员耍得团团转,好像骗走了十几万吧!”盛继唐还记得消息传回北平时,盛永江那个暴跳如雷的模样,真是想起来就觉得很可乐。
  着实是个人才啊!陆明夷也不禁感概:“就算距离远,往来消息不通畅,总有电报吧!他就这样一路骗下去,没半个起疑?”
  “不光没人起疑,事后要不是人家留了信多谢惠赐,那帮傻子还做梦呢!偏偏涉及到了贪墨,又不好大张旗鼓,画影图形去拿人。”但凡是能让他叔父不高兴的,盛继唐就感兴趣,因此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打听得很清楚。
  “事实上,就算画影图形也没用。我叔父后来曾把那几个傻子私下召集起来,想画像抓拿那个败坏他声誉的骗子。结果画了好几幅图,居然个个长相不同。气得盛永江当场就把那几个傻瓜给撤了职,就因为这个案子,那人一战成名,得了个“千面鬼手”的称号。我记得他仿佛是姓夏……”
  正在盛公子搜肠刮肚回忆那位诈骗大师姓名的时候,魏五苦着一张脸接口道:“叫夏国彰!”
  “好名字!”陆明夷不分青红皂白先击节赞了一声,过了几秒钟才算反应过来,一只手从盛继唐指到魏五:“你们俩,说的是同一个人?就是你要介绍给我们的朋友?”
  要不老祖宗怎么留下话来,叫做无巧不成书呢!魏五咽了口唾沫:“是,夏国彰是雁门的现任门主,方才九爷说的那个案子就是他出师之作。”
  “如此奇人,必得见一见了!”陆明夷一拍茶几,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魏五堪称任劳任怨,也不歇一歇就出门联系故友去了。明夷窝在沙发上发了一阵呆,只见盛继唐打铃叫服务员送了茶来,顺便翻两页报纸,十分悠闲的模样,便用脚踢了踢茶几:“喂……我要洗澡了,你改回房去了吧!”
  “你洗你的,我的房间就在这里,要回哪去?”盛继唐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什么叫他的房间,他的意思是要跟自己住一间吗?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的陆明夷想着想着,只觉两颊发热,抄起一只羽毛软缎枕就砸了过去:“流氓!”
  盛继唐真是人在沙发坐,祸从天上来。只得一手挡住枕头,一手放下报纸,很是无奈道:“你别忘了,你是我未婚妻,你还是打着要跟我完婚的旗号过来的。像我们这样亲密的关系,分房住岂不是惹人奇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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