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眉剑出鞘——Sable塞布尔
时间:2018-04-27 12:12:09

 
 
第46章 对不起
  急诊室是临时搭建的, 所有设备因陋就简, 只能进行初步诊疗。
  肖铎的面罩已经摘下,击剑服也解开了, 穿在内里的T恤被汗水浸得透湿。只见他眉头紧锁,正闭着眼睛平躺在担架上,等待接受救治。
  穿白大褂的医生们围成一团, 操着各种语言激烈争论, 都不敢贸然解开临时包扎的绷带。
  房间里还有裁判、记者和国际剑联的官员,纷纷自觉地站在大门旁边,不敢打扰医生们会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有人按耐不住拿出手机,试图与其他场外人员取得联系。
  杨梅被挤进角落里,垫起脚尖也看不见肖铎,急得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正当她准备强行突围的时候, 身后大门被再度推开,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终结争议,并成功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力:“给我让开!”
  如此强悍的气场, 除了中国队主教练陆培宁,不作第二人想。
  杨梅回头一看, 发现果然是他,连忙双手抱胸缩成一团, 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确保自己的假记者身份不会被识破。
  陆培宁身后还有中国队的队医和领队,那张国字脸上却毫无表情, 让人猜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本届世锦赛一开始,肖铎与教练不和的消息就已经传开了——主力队员被排除在团体赛名单之外,对任何国家的代表队来说都是无法想象的。
  “鼠目寸光!因小失大!”
  辛苦得来的男花冠军,并没有让陆培宁满意,相反还激发出几分情绪。他大步走到担架旁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下半辈子都想坐轮椅吗?直接去跳楼会不会更快?世锦赛算个屁?犯得着你来拼命!?”
  与此同时,队医也行动迅速:先用夹板固定肖铎的伤腿,再用刀片一点点割断绷带。。
  领队是国家体育总局的官员,比主教练更擅长做思想工作,连忙劝慰:“小肖想要为国争光,也是立功心切……老陆你就少说两句吧!”
  陆培宁不好驳上司的面子,狠狠跺了跺脚,扭头质问队医:“怎么样?腿断了没有?”
  队医放下手中的绷带,长须一口气,作出结论:“骨头没问题,应该是韧带撕裂。”
  急诊室里的气氛顿时放松下来,就连肖铎也睁开紧闭的双眼,趁着喘息的间隙发问:“……什么时候能好?”
  “想好?”陆培宁哼道,“你活该自作自受!”
  肖铎再次闭上眼睛,无视对方的冷嘲热讽,任由场面变得极度尴尬。最后,就连国际剑联的代表都看不下去了,主动凑上前来,询问肖铎是否参加颁奖仪式。
  队医明确表态:“绝对不行,他需要进一步确诊,必须保持静卧。”
  中转的救护车早已停在场馆门外,只待接到受伤的运动员,便能去往设施齐备的大医院,进行全面彻底的检查。领队要替冠军领奖,陆培宁和队医则要准备接下来的团体赛,谁陪肖铎上救护车成了问题。
  “没事的,我自己能行。”
  受不了喋喋不休的争论,他主动提出要求。
  陆培宁吹胡子瞪眼:“能行个屁!你会匈牙利语吗?得了冠军还形单影只的,让别人以为是我孤立你……”
  急诊室里再度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大家都看出中国队发生了内讧,只有当局者还在自欺欺人。
  肖铎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见角落里传出一个女孩的声音:“我陪着他。”
  头戴棒球帽,身穿白色T恤,脚蹬运动鞋,这一切都让她看起来精明干练——特别是那双大眼睛里,闪烁着意志坚定的光芒,让人不由得产生信赖。
  杨梅故意挺起胸膛,亮出记者证,自我介绍道:“我是《竞技周刊》的记者,采访过老山基地。”
  她看出领队是陆培宁的上司,也是最后拍板做决定的人,环顾四周后,选择用目光直视着对方,不带一丝一毫的闪避。
  杨梅假装镇定:“我当时还是助理,陆指导恐怕不记得。这次负责采访世锦赛,就住在M宾馆。”
  领队很欣慰地松了口气,如释重负道:“哎呀呀,他乡遇故知,真是太好了。”
  眼看矛盾得到解决,队医也连忙走过来交代注意事项,避免肖铎在转诊过程中出现意外。杨梅一边用心聆听,一边用余光观察陆培宁,发现对方并没有戳穿自己身份的意图,只觉得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她太紧张了,没有注意到主教练的表情:那双浓眉从一开始就紧拧成团,听到“陆指导恐怕不记得”几个字的时候,满脸愤愤不平,恨不能直接生扑过来。
  是肖铎从背后拉住了他。
  汗涔涔的大手,用力握着陆培宁的手腕,仅凭七分力气和三分祈愿,便阻止了脾气火爆的中年汉子,让他无论如何都甩不脱。
  一开始出国打青少年比赛的时候,因为经费有限,往往只有他们师徒二人独自出征。
  徒弟就这么牵着师父,从繁忙嘈杂的机场,到孤军奋战的赛道,从语言不通的异国他乡,到排名第一的世界冠军……陆培宁带着肖铎走过的路,比他自己曾经到过的任何地方都远,他是他理想的接班人,也是他没有做完的一个梦。
  可惜最终却分道扬镳。
  如今,经历过惨烈的师徒反目,眼看徒弟再次成为世界冠军,陆培宁的愤怒不再,只剩下欣慰满怀——即便,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将这番感情表达出来。
  直到肖铎被抬上了救护车,陆培宁依旧背着手,试图隐藏自己颤动的指尖。
  车门关闭之前,他才使劲儿拨开人群,将半边身子挤进救护车厢,大声说出藏在心底的那三个字:“……对不起。”
  肖铎抿唇一笑,仿佛早已看尽云淡风轻。
  车门关上,鸣笛声响起,呼啸的救护车带着本届世锦赛的男子花剑冠军,马不停蹄地奔向布达佩斯市中心。
  杨梅坐在陪护座位上,双手用力撑住膝盖,像只虾米一样弯着腰,终于凑近肖铎耳边:“你刚才真是帅呆了。”
  止疼药渐渐失效,肖铎正咬牙忍受右腿剧痛,听闻此言,还是忍不住勾起嘴角。
  随车的医护人员并未阻止两人交头接耳,杨梅见这番话有镇痛的效果,索性彻底放飞自我:“我好喜欢看你进攻的样子,就像一道白色的闪电,剑尖明晃晃的,让人猜不出要往哪里去……”
  肖铎轻喘着打断她:“那叫挑引。”
  “好吧,挑引就挑引。”
  杨梅咽了咽口水,继续表白心迹:“太有大将之风了,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只能用来让人跪舔,真的好帅。”
  松开拳头,肖铎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好气又好笑地说:“花痴。”
  “我一直都是啊。”
  说完,杨梅将脸埋进男人的肩窝,嗅闻到一股熟悉亲切的汗味,感受到一阵剧烈跳动的脉搏,只觉得整颗心都安定下来。
  右腿已经痛到麻木,肖铎却不再慌乱,生命自此变得更加完整。
  救护车的鸣笛声持续呼啸,与窗外的车水马龙混为一团;仪器指标嗡嗡作响,车内的医护人员密切关注。
  在这片兵荒马乱的场景之中,他们俩手牵着手,终于寻找到属于彼此的安定。
  作为世锦赛的合作伙伴,市中心的塞梅维什医院设有专门的体育运动科,针对比赛受伤有一系列成熟的诊疗手段。经过全面检查,医生很快确认肖铎的右腿内侧韧带断裂,只剩下两指宽的薄片还粘连在一起,勉强牵动大小腿的活动。
  “需要动手术吗?什么时候能好?”
  得知诊断结果,肖铎心中重燃希望,急切地向医生提问,甚至忘了自己说的是中文。
  借助手机上的翻译软件,杨梅连忙将这两个问题转换成匈牙利语的文字,又把手机屏幕递到医生眼前,殷切地加了句:“Please.(麻烦了)”
  医生扶了扶眼镜,干脆用键盘输入匈牙利语,打出一长段话。
  “上夹板、静卧休息,等待身体自然恢复,三个月能好;动手术,加上复健的时间,肯定赶不上奥运会。”
  不愧是运动科的专家,就连运动员最关心的问题,也提前给出了答案。
  杨梅放下手机,转过头看向肖铎,言语中透露出些许忧虑:“这么严重的伤情,不动手术,真的行吗?”
  肖铎咬牙:“赶不上奥运会,这条腿治好了也没用。”
  质疑的话语被卡在喉咙里,根本说不出口——无论顺境逆境,杨梅眼中的肖铎,一直都是温润如水的公子、镇定自若的绅士,从未像这样偏执而极端。
  她隐约意识到,运动员的执着,本是运动精神的一部分,就算其中的选择并非理性。
  “即便你当不上奥运冠军,也永远是我的英雄,我的肖铎。”
  杨梅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夺眶而出的泪水:“我就要你好好的。”
 
 
第47章 女朋友
  匈牙利医生的方案很简单, 卧床、静养, 定期复查。
  摆在肖铎面前的选择却很艰难:保守治疗,意味着无法搭乘长途旅行工具, 三个月不能回国……一旦恢复情况不理想,就没时间再动手术了。
  事实上,哪怕一切顺利, 距离东京奥运会开幕也只剩下九个月。
  在这九个月里, 他还要完成复健、提升体能、调整状态、适应生理周期,确保以最佳状态向金牌发起冲击。
  团体比赛结束后,陆培宁一行人立刻赶往医院, 得知了伤情,纷纷陷入沉默。
  如今,肖铎是自己的教练,是国家队里的“个体户”, 再没有人能替他做出任何决定——相应的一切后果,也只能独立承担。
  领队是一位开明的领导,与自击中心通过电话之后, 代表组织征求意见:“小肖,你怎么想?”
  肖铎倚靠在病床床头, 垂眸看了看右腿,声音十分平静:“我不能错过奥运会, 留下来养伤是最保险的选择。”
  “养不好怎么办?”
  陆培宁出声质问,满腔忧虑难以掩饰,眉头也紧拧成团。
  男子花剑队出征世锦赛, 取得个人冠军以及团体第三的好成绩,已经是超额完成任务。作为主教练,他原本可以好好庆祝一番,如今却感觉像泰山压顶般沉重。
  队医发表专业意见:“风险总是存在,但手术的恢复周期太长了,效果也没人能够保证。”
  悬而未决的气氛令人窒息,就连室内空气也变得凝滞,如同一团缓慢融化的树脂,将大家裹挟在一起,被迫面对不可预知的命运。
  直到病房大门被突然推开。
  杨梅风风火火地站在门外,看见满屋子客人,明显吓了一跳:“陆……陆指导,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记者同志,”领队笑眯眯地打招呼,“给你添麻烦了。”
  女孩放下装满水果和生活用品的提兜,连连摆手:“别这么说,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领队继续客套:“我刚才已经跟中心领导汇报过了,要他们特别联系《竞技周刊》的编辑部,对你进行表扬!”
  杨梅表现得更加尴尬:“不不不,真没必要……”
  陆培宁忍无可忍,索性捅破了窗户纸:“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谢个什么谢呀?这丫头是小肖的女朋友!”
  眼看肖铎不打算否认,领队与队医面面相觑,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杨梅被呛得直咳嗽,压抑对陆培宁的不满,勉强冲领队点点头:“对不起,刚才体育馆人太多了,没好意思说实话。”
  领队诧异:“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肖铎是二线队员,不能谈恋爱。”
  说完,只见女孩抿紧了嘴唇,扭头望向病床上的病人:视线交错之间,流转着含情脉脉的眼神,活像一对被棍棒打散的苦命鸳鸯。
  陆培宁气得笑出声来:“你还真当自己是二线队员啊?谁见过二线队员参加世锦赛?”
  领队打断他的话,转而安慰杨梅:“小肖现在是世界冠军,也到了解决个人问题的年纪,你们不要有压力。”
  坐到床沿上,感觉肖铎紧握住自己的手,她这才鼓起勇气:“……我不是《竞技周刊》的记者。”
  领队饶有兴致地挑挑眉,开始细致打听两人相识的经过,包括杨梅的职业经历、家庭背景,全部在不经意间问了个清清楚楚。
  无论是代表组织,抑或是作为长辈,这样的关心都未免太过刻意。
  果然,盘问告一段落,领队与队医再次交换眼神,暗中下定某种决心:“小杨,你的甜品店生意怎么样?”
  杨梅无从猜测对方的用意,只好老实交代:“连锁经营的模式比较稳定,客流一直都在增长。”
  领队点点头:“像这样偶尔出来转转,把国内的事情扔到一边也没关系?”
  “还好,我目前的任务是开发新产品,日常管理由各家分店的店长负责。”
  “不需要巡店、查账吗?”
  女孩谦逊地笑笑:“店里有监控,财务也是电子表单,登陆后台就能了解实时销量,也能作出相应的调整。”
  领队小心翼翼地试探:“你在外面能待多久?”
  杨梅满头雾水,莫名其妙地眨眼睛:“您是指像这样放假吗?说实话,创业之后我一直没闲过,又不能像员工那样……”
  “我是说,你在匈牙利能待多久?”
  大概猜出领队的套路,肖铎果断插嘴:“不用她待在这儿,我自己能行,反正只需要卧床休息。”
  “医院不是疗养院,病情稳定之后,你肯定要出去找地方住。到时候大家都回国了,你准备怎么养伤?怎么定期复查?怎么料理生活?”
  连珠炮一般的发问,已经清楚表明领队的态度,队医连忙帮腔:“小肖,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难以忽略的疼痛阵阵袭来,与持续的争论混杂在一起,让人感觉越来越焦躁。肖铎忍不住提高声调,再次否定对方的提议:“三个月而已,我又不是残疾,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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