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眉剑出鞘——Sable塞布尔
时间:2018-04-27 12:12:09

  杨梅得意地叉起腰:“华人超市买的海带排骨,还有五香炖猪蹄,要不要吃?”
  男人自是点头如小鸡啄米。
  午后的阳光一片灿烂,透过宽敞的落地窗照进来,为房间里的家具镶上金边。室内装饰虽然简单,却经过了精心的布置安排,自然而然地营造出归属感。偶有微风拂动窗帘,疏浅明暗的光线交替变化,让一切如梦似幻。
  对这套公寓的排斥不再,肖铎索性敞开肚皮喂饱自己,吃完了才记得忏悔。
  “不能这样补,真不能这样补……我怕到时候伤没补好,人却被补成了猪头。如果穿不下击剑服,还怎么参加奥运会?”
  杨梅一边收拾餐桌,一边理所当然地说:“刚出院嘛,肯定要补补身体,注意控制热量就行。”
  男人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转进厨房,直到彻底失去目标,方才记得追问:“那烤箱里的千层酥怎么办?”
  “甜品而已。”
  “甜品不算热量?”
  听出他话语里的不甘心,杨梅笑着顺水推舟:“你不知道吧?人其实有两个胃,一个用来装食物,一个用来装甜品。”
  说完,她按下洗碗机的开关,端着烤盘回到餐厅里。
  一层层面皮薄如蝉翼,黄油融化后从缝隙里渗透出来,在香浓欲滴的瞬间凝固,将非凡的酥脆爽口封印。
  杨梅熟练地将千层酥切块,又装好盘递过来,充满期待地对他说:“尝尝看。”
  肖铎下意识地张嘴便咬:擀叠均匀的酥皮在口中炸裂,舌尖每一个味蕾都被激活,狼吞虎咽都来不及,哪还记得计算热量?
  眼看他大快朵颐,杨梅更加成就感爆棚,不忘笑眯眯地提醒:“别急,慢慢吃。”
  男人根本无暇回应,直到第二个胃也被装满,这才抬起头来:却见佳人沐浴在阳光下,发丝柔软如春草,黢黑的瞳仁里似有繁星闪烁。
  呆愣愣地对视半天,好不容易回过神,肖铎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一不小心就吃光了。”
  “没关系,我喜欢看别人吃东西,特别是我亲手做的东西。”
  空气酝酿无形的甜蜜,由外而内地渗透发酵,唤醒最真实的欲念和期待;孤单跳动的心脏被融化,包裹在体内的暖流中,释放出一阵阵酥麻;两人的视线纠结缠绕,反反复复摩擦生热,似乎随时有可能被点燃。
  肖铎伸出手,越过桌面,毫无保留地摊开掌心。
  似撒娇似回应,杨梅乖巧地低下脑袋,用发顶磨蹭对方的掌心:她就像一只懂事的小狗,胸怀满腔柔情,只想延续此刻的温馨。
  温暖的食物拥有强大的治愈,卸下防备之后,肖铎忍不住再次发问:“我会好起来吗?”
  “会的,一定会。”
  女孩的声音里,蕴含着笃定的信念,给人注入无穷力量——那一刻,时间仿佛也慢了下来,充满柔情地吟唱着,波澜不兴。
  美美地吃完一顿午饭后,肖铎被推进了属于自己的卧室。
  这间房坐南朝北,与宽敞的阳台联通,拥有一流的采光通风。房间里,几件结实的家具倚墙而立,结结实实地固定在地板上,足以为身体提供支撑。家具旁边的走道很宽敞,还特别留下转角处的空隙,充分考虑了轮椅的进行轨迹。
  床头的对讲机与隔壁相连,按下按钮就能通话,比医院病房的呼叫器更方便。
  “我应该不会用这东西,”肖铎耸肩,“又不是高位截瘫,还是有生活自理能力的。”
  杨梅说了句“别逞强”,就转过身去继续铺床,满以为对方只是说说而已,哪晓得他会真的付诸实践。
  临睡前,肖铎要求自己洗澡。
  住院的时候,有专业护士帮忙擦洗,作为病人不得不逆来顺受;如今出院了,有了选择余地,他表示应该自食其力。
  看看他打着石膏的右腿,又看看身后雾气弥漫的浴室,杨梅哑然:“你是在开玩笑吧?”
  尽管已经有过几次亲密接触,她还从未目睹男人的裸&体,原本也存在一定的心理障碍。然而,为了照顾伤员,这些细枝末节都不是问题,被理所当然地忽略了。
  肖铎却拒绝妥协。
  “你腿脚不方便,我就在旁边扶着,不看还不行吗?”
  被挡在浴室门外,想象他磕磕绊绊的样子,杨梅急得团团转。隔着门板,她大声要求入内帮忙,结果只听到哗啦啦的流水声。
  好在浴室也是为独居老人设计的,各项辅助装置一应俱全,应该不会出现太大的意外。
  杨梅一边进行自我安慰,一边心不在焉地收拾房间,偶尔抬头看向浴室的大门,难掩满脸的忧虑表情。
  两个小时之后,肖铎终于再次现身,双臂艰难地拄着拐杖,刚换上的T恤已经被汗水浸湿。
  发现他膝盖上的石膏保持完整,本人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杨梅勉强松了口气,忍不住嘲讽道:“你还出来干嘛?直接在浴室里过夜嘛。”
  肖铎的笑容疲惫却释然:“一不小心泡太久了。”
  “我以为你淹死在里面了。”
  他被呛得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半天,方才涨红着脸解释:“其实,我是怕伤口沾水,所以动作比较慢,不是故意……”
  “你还晓得要保护伤口?”
  杨梅愤愤不平地反诘:“如果凡事都让你自己来,我留在这儿又有什么意义?”
  肖铎皱着眉,无奈叹息道:“衣食住行都要靠你,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我只是想尽己所能,做些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
  女孩气得直跺脚:“你是病人!我是你女朋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身为被指责的对象,他就像录音室里的消音墙,对所有质疑照单全收,低着头坐在轮椅上,既不辩解也不投降。
  说了几句重话,压抑的情绪得到释放,杨梅有些后悔莫及。
  与剑道上的锋芒毕露不同,肖铎大部分时候都很安静,说话慢声细语,对所有人充满耐心。无论是在巴黎时相依为命,还是回到帝都久别重逢,他从未给过她任何压力,只有无尽的包容。
  思及此,杨梅彻底没了底气,索性一屁股坐到地板上,眼巴巴地抬眼望去:“……我就是不喜欢你躲着我。”
  肖铎一脸了然:“我知道。”
  “那你别躲着我啊。”
  “不是躲着你,”他苦笑,“是真的不好意思。”
  杨梅哀嚎出声:“我是女孩子都没有不好意思,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深吸一口气,肖铎试图阐明立场:“我是男人,所以才更要面子,更希望保持形象,不想让你看到我无能的样子。”
  “洗澡的时候搭把手而已,算不上‘无能’吧?”
  他抿抿唇:“你不懂。”
  男女的性别差异似是而非,肖铎却坚持以此为由,不让杨梅帮自己洗漱,宁愿每天在洗手间里多浪费几个小时。
  两周后,第一次回到医院复查。
  匈牙利大夫看完片子,表示恢复情况良好,韧带已经开始生长。他让肖铎不必担心,按找这样的速度,绝对可以参加来年夏天的奥运会。
  听闻此,杨梅激动得眼眶发胀,本能地握紧了肖铎的手。
  他也紧紧回握住她。
  当大夫低头准备写病历的时候,视线余光正好扫到肖铎膝盖处,看到了那厚厚的石膏板。只见他狐疑地眯起了眼睛,伸手捻起一撮白色的粉末,用蹩脚的英语发问:“What\'s this(这是什么)?”
 
 
第50章 外婆家
  杨梅定睛一看, 发现固定关节的石膏上布满鼓包, 轻轻搓揉就会撒下粉末。
  石膏定型后是不怕水的,但也要尽量避免潮湿环境, 否则会影响使用寿命。详细询问了护理情况之后,匈牙利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责怪她照顾病人太不负责。
  肖铎急忙插嘴:“It\'s all my fault(都是我的错)……”
  大夫没听他的解释, 而是将矛头对准女孩, 连珠炮一样地提出各种质疑。情急之下,他说的全是匈牙利语,两人根本听不懂。然而, 那幅度夸张的手势、铿锵有力的口气,都已经足以证明问题的严重性。
  刚刚还为伤势恢复感到庆幸,杨梅如今却像被浇了盆冷水,整个人从头凉到脚。
  她不敢反驳, 低下头乖乖听训,偶尔在手机上查找关键词,确保自己没有误解任何意思。
  韧带撕裂属于典型的软组织损伤, 外部固定是为了避免患者受到二次伤害,必须杜绝意外情况的发生——若非医生眼睛尖, 注意到石膏已经受潮变形,等到下次复查的时候, 肖铎的右腿就彻底废了。
  “Never ever do this again(再也不许这样做)!”
  敲掉旧石膏,用支架固定膝盖,又重新倒模、包扎、铸型, 进进出出地忙完这一切,半天时间已经过去。离开医院的时候,匈牙利大夫将他们送至大门口,还在不厌其烦地提醒各种注意事项。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莫过于别让肖铎自己洗澡。
  杨梅推着轮椅,怯生生地点头如捣蒜,心中自责与愧疚到达了顶点。
  进入九月,布达佩斯的天气也渐渐转凉,马路两排的行道树缀满了黄叶。夕阳下,片片落叶随风飞舞,浸染出独属于秋天的色彩。
  阳光从树枝的缝隙间透撒,带来些许温暖,却难以驱散身体里的寒意。
  肖铎坐在轮椅上,任由她推着自己往前走,临到要进公寓的时候,头也不回地说了声:“别哭,不是你的错。”
  抹了把脸,杨梅这才发现自己竟是泪流满面。
  从隐退巴黎到重返赛场,从亚运会折戟到世锦赛夺冠,知道肖铎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坎坷艰辛,才会特别想要为他做点什么;放下国内的店铺经营,在异国他乡相依为命,面对茫然未知的命运,她试图用最勇敢的信念支撑彼此。
  谁知结果却适得其反。
  背负着压力,杨梅自然会期待更高,也很难接受打击——特别是诊断结果由好变坏,满怀期待悉数落空,心情就像从云端坠入泥坑,感觉特别有落差。
  泪水顺着脸颊流淌,滴在轮椅椅背上,沾湿了男人的肩膀,也将一颗心融化。
  他伸手拍拍她的手背,腰杆笔直地端坐如松,始终没有转过身来,只是反复重申:“你做得很好,不要责怪自己。”
  杨梅鼻腔一酸,眼泪再次决堤,失去控制地肆意流淌。
  她很感激肖铎没有回头,没有看到自己这副狼狈模样:情绪崩溃之后的哭泣如同发泄,无论如何深呼吸都无法平静,索性捂着脸哭了个痛快。
  推门走进公寓的时候,杨梅的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声音也沉如铁锈,充斥着浓浓的鼻音。
  脱下外套,她快步冲向厨房,欲盖弥彰地掩饰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准备晚饭,马上就好……”
  话还没说完,一双温暖的大手就从背后袭来,揽住女孩纤细的腰肢:“别急,我不饿。”
  天与地颠覆逆转,抵触和抗拒同时消失,紧绷的肌肉被亲吻融化,拥抱像潮水一样抚慰着惴惴不安的情绪。
  带有体温的呼吸近在咫尺,从嘴唇传导至内心,引发微弱却毋庸置疑的颤栗。
  他那潮湿的细吻如雨滴般坠落,用最真切的表达承诺期许,悉心呵护一方珍宝,恨不能将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面对此情此景,杨梅不可能无动于衷,也下意识地轻启唇瓣,听凭对方攻城略地。
  舔舐、逗弄、吸允,对彼此的怜惜驱使身体做作出回应,毫无保留地交替互动,用本能替代思考,将自责变成呻&吟。
  到最后,她不得不卸下矜持,脸也埋进对方的肩头,却还在闷着声音道歉:“对不起。”
  肖铎用长指绕过乌黑的秀发,不轻不重地为恋人按摩头皮,制造出一阵阵酥麻感受,促使神经彻底放松。
  “别说对不起,明明是我的错……你压力太大了。”
  他的声音听起着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充满平静的回响,让杨梅忍不住剖白内心:“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只想让事情越来越好,却不知道出现意外该怎么办。”
  他牵她坐到自己的左腿上:“没必要对自己太高要求,你做得很好,找房子安顿、生火做饭……”
  “还害得你差点膝盖变形。”
  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头,肖铎又好气又好笑:“我不是变形金刚,哪有那么脆弱?全世界的医生都喜欢夸大其词。再说,如果不是我坚持自己洗澡,根本不会出这种事,你完全没必要自责。”
  两人额头相抵,透过迷蒙的泪光,杨梅依然能够看清对方的眉目,带着笑和毫无保留的包容。
  抑郁症患者的情绪波动频繁,即便是在正常状况下,也很容易陷入大悲大喜的极端——她恍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不太正常,若非及时发现并宣泄,有可能郁积于心造成更多麻烦。
  恢复平静之后,杨梅坚持要承担责任:“你是病人,我是看护,出了问题当然是我的错。”
  肖铎挑眉,假装不服气地反问:“你以为这是我第一次受伤?第一次韧带撕裂?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她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还受过哪些伤?”
  “骨折两次,脱臼一次,韧带撕裂的次数记不清了,只是没有这么严重。”
  他耸耸肩,仿佛是在谈论别人的身体:“职业运动员本来就有风险,击剑已经算很安全的项目了。我从小到大练了二十多年,难免会吃些皮肉苦,还好没有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因为常年在室内训练,肖铎生得细皮嫩肉,肤质也很好,不仔细根本看不出身上的那些伤疤。
  训练、比赛、竞技,击剑生涯为他加冕各项荣誉,也制造了无数伤病,让人即便旁听也不忍卒闻。杨梅的震惊渐渐演变成麻木,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勉强维系着表面上的克制。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