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告诉林森森,他已经学会了游泳,而且可以游出去很远很远。他还想告诉林森森,他以后不会再那么冲动了。还有,他想和他成为好朋友。
可是,他找不到林森森。
新娘入洞房后,作为新郎的佟懿得向宾客们敬酒至意。佟懿念着林森森也在,匆匆忙忙的敬酒。但他从头喝到尾,也没再见着林森森。
吃足喝饱的林森森在佟懿挪过来之前,她就带着宜双回家了。
这都十月份了,林森森过来大半年了。
一场“痢疾”将她从男女主的修罗场中择了出来,但这不妨碍她观察她的闺女儿子们。
从前写小说也不过就是写个小说,瞎鸡|巴的写,怎么狗血怎么来。可当她看见林淼淼宁愿未婚先孕也要搭上黎飔时、当她看见林嚞嚞整日拖着个病怏怏的身体时、当她看见佟懿落水危在旦夕以及今日成婚时,她知道,这些人不单单是她笔下的人物,更是在她构建的世界中的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人设崩塌暂且不论,林嚞嚞终身未愈的病只是因为她想让书里有这么个人物,没有出现的理由,毫无道理。林犇犇不娶公主反而爱上佟忆,只是因为她想让他们有情人不成眷属,甚至因此得罪了皇帝,林有鹤家从此落寞。
林森森叹气,但是她没办法。
她从这场漩涡中出来,不单是想将自己择出来,更是不想看他们明争暗斗。不止是情场上的你来我往,还有皇权上的你争我夺。
她当初构思时设的框架很大,但写的时候力不从心,埋了许多伏笔,却没能一一展开,最后便成了一个男人和一群女人的爱情悲剧。
这么一想,她好像还挺对不住黎飔的。
林森森没心没肺的笑了。
清闲的日子十分短暂,短暂得当她被人掳走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看见对她怒目而视的林惢惢时,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虽然她以为自己择出来了,但其实她根本没择出来。
绑她的人带着面具,根本看不出来是谁,听声音是个男人。男人身高马大,毫不怜香惜玉,十分冷漠无情,“林四小姐,得罪了!”
林森森傻傻的问了句必备台词,“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知道自己得罪了谁。老板说,你既然得了痢疾,那便让我们帮你坐实这个病。”
病不是用来坐实的,谢谢!
她道:“你们是她雇佣的人,还是本就是她的人?”
男人一楞,道:“不该说的我们不会说。”他不再多言,挥挥手,道:“动手吧!”
旁边同样带着面具的人动作极为利索,瞬间将鞭子重重地砸下来,抽在林森森的身上,霎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说不疼,那特么绝对是骗人的!林森森疼得眼泪刷刷直掉,也十分没骨气的大喊,似乎这样能减轻疼痛,但一点用都没有,她还是疼得要命!疼得直打滚!皮开肉绽之苦她以后真的是再也不会写在小说里了!真特么不是人受的!
林森森被一顿鞭子抽得昏了过去,但似乎只有一秒,又被人用凉水给泼醒了,登时一哆嗦。
入冬了已经,凉水泼在身上真是透心凉!心飞扬!沾了水的地方,更是火辣辣的疼!疼得林森森忍不住蜷缩起来,手脚直哆嗦。
鞭子又密密麻麻地砸下来,砸在已经皮开肉绽的身上,又一层血流出来!林森森疼得面色苍白,嗓子都快哭哑了。她被绳索绑着,连躲都没办法躲。但虽然没骨气的又掉眼泪又喊疼的,可她有骨气的不想求饶!
仿佛一个世纪之长,又似乎只有须臾之短,林森森又不醒人事了。
这样翻来覆去的抽了晕泼水、醒了继续抽、抽了继续晕,不知经历了几个回合,终于停下了。但林森森已完全没有意识。
再醒来,夜黑风高。
这是一个颇高的山头,阴嗖嗖的。
林森森疲惫的睁开眼睛,眼前有些模糊,一时有些看不清自己身处何处。直到藏在云层背后的月亮露出自己泠泠的脸蛋,她才看清,这似乎是个乱葬岗。
第15章 一木一浮生
即便是在十月份,乱葬岗依然有蛇虫鼠蚁,林森森几乎能够听见它们在尸体中穿梭的声音,恶心极了。还有一股极大的腐蚀味,气味冲天,冲的林森森恨不得将整个胃都吐出来。
她的手脚都被捆着,别说解开绳索了,就是她想跳都跳不起来。更何况她全身都是伤,稍稍一动都疼得浑身抽筋。
但是这个地方她不能待下去。
林森森觉得自己体温有点烫。
她咬牙用极其诡异的姿势和十分漫长的过程蹲起来,用捆在身后的手去摸扣在脚腕的死结。虽然是个死结,但捆她的绳子是粗绳,颇为容易被解开。
她没有练过解死扣,只能搏一搏。摸索了很久,她渐渐顺清楚了绳结的结扣方向,竟真的解开了。
扯掉下半身的长绳时,林森森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身上的疼痛让她死死咬紧了牙关,勉励让自己不要晕过去。上半身的绳索她没有管,反正现在是大半夜,也不会有人看见。反倒能给她节省时间,让她有机会逃离乱葬岗。
疼痛简直撕裂了她的筋骨,但求生意识太过强烈了。
乱葬岗上没有办法辨别方向,林森森只能不断的往前、往前、再往前,前到她几乎绝望,才看到了稀稀疏疏的几乎人家。
这是希望。
她不敢停下来。
有了正正规规的路,林森森便能知道自己该怎么走。她不得不庆幸自己并不是一个路痴,甚至脑子很好使,能够顺着路摸到自己比较熟悉的街道上。
半夜三更的,所有的店都已经打烊了。
打更的都没有出现。
林森森不敢回去小院让宜双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又担心她消失的这个晚上宜双六神无主、病急乱投医给她打乱了原本的计划。
她没精力去精打细算,直接去了一品斋。
手被捆在身后,没法敲门,林森森只能用身体去撞!但别说撞门,哪怕只是动动手指,对她来说都是超负荷的。
她双腿一软,摊在一品斋的门口,用肩膀、用头去撞门。
许久,门开了。
一品斋的掌柜打开门便被突然倒下来的人吓了一跳,弯腰仔细看了看认出这是跟黎飔一起来吃过几顿饭的人,也是黎飔叮嘱过他要照弗一二的人,连忙将人抱了进去,并通知黎飔。
林森森再睁开眼已经天光大亮了,身上的疼痛好像比她被乱葬岗的时候还要厉害,她疼得脸直抽抽。
屋子里颇为讲究,但没有人。
她感觉嗓子有点干,而且很渴,不禁咳了几声。
有人进来了。
是黎飔。
林森森张张嘴,干瘪瘪地冒了句:“三爷。”两个字,几乎用了全部的力气,但是声音如同绵羊,轻得吓人。
“喝茶?”
林森森点头。
黎飔倒了杯茶,扶着她起来,“吃点什么?”
林森森喝了茶感觉好多了,就是觉得浑身疼。她舔了舔唇,声音嘶哑,说:“谢谢,都可以。”
“那就喝粥吧,我让他们下去熬粥了。”
林森森没反驳,跟黎飔大眼瞪小眼很久,她问:“宜双知道了吗?”
黎飔道:“在厨房给你煎药。思言也知道,但他在太医院。”
“谢谢三爷。”
“是谁做的?”
“不清楚。”
黎飔没再问,只说:“此事我会派人去查,你不必担心。那个院子不安全,还继续住?”
林森森茫然,“过几天再说吧,我想想的。”
茶杯太小,林森森一连喝了三杯,才稍稍觉得解了渴。
两人一时无话。
林森森是没力气去说什么,黎飔是不想说什么。
黎飔眸色很沉,目光落在林森森的身上,她已经换了身完好的衣服,盖着被子,遮住了里面千疮百孔的伤痕,可她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孱弱得缩在被子里,脆弱得仿佛被子也能埋了她。
接到底下人汇报的时候,已经是黎明了,他匆匆忙忙的赶出来,就看见她双眼紧闭,颦眉蹙额,身体微微蜷缩。她的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血肉模糊,甚至衣服上都是脏污发臭的泥土。
见过多少比这更血腥的场面,黎飔却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有一种胃里翻涌绞痛的感觉。他的眉心在她醒过来之前,就没舒展过。
未久,宜双端着药进来,小声道:“三爷,药煎好了。”
“粥熬好了吗?”
“好了。”
林森森偏过头,笑起来,“宜双。”
宜双抬头一怔,望着笑容嫣嫣的林森森忽然就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小姐,你可算醒了,你都睡了一天了,吓死奴婢了!”
林森森笑容裂开。
黎飔道:“先喂她喝点粥。”
宜双喜滋滋的跑出去,不一会儿端着一碗米粥过来,扶着她坐起来,喂她喝粥。
林森森是很想自己动手的,毕竟又不是断手断脚,但她试着动了一下,感觉上跟断手断脚也没什么区别了。
空荡荡的胃里填了一碗粥,瞬间舒服多了。
宜双又端来尚且有余温的汤药,林森森闻了一鼻子就受不了了,草药的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她抬起委屈巴巴的脸,跟宜双卖萌,“我能不喝吗?”
“不可以。”黎飔道。
宜双亦劝,“小姐,喝了药就能好得更快了!你不能不喝!”
林森森苦着脸,“有糖吗?”
宜双放下碗,颠颠地跑出去拿糖还有蜜饯。她再进来的时候,药碗已经空了,林森森正皱巴巴着脸。林森森又瞪一眼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并强迫她一口气干掉快要凉了的汤药的黎飔,朝宜双道:“给我一颗糖!”宜双连忙剥了糖纸,喂她吃了一颗糖。
黎飔道:“替她搽药。”
宜双便转身到博古架上拿膏药,拧开盖子。
林森森对着坐着纹丝不动的黎飔眨眨眼,“三爷,你不走?”
黎飔道:“我看着。”
宜双也没有惊讶的意思,看来黎飔看着她上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被子掀开,衣服卷起来。
伤口都还未结疤,但已经清洗过了,此时渗出丝丝血水,皮开肉绽的样子看得林森森自己都觉得恶心。
宜双拿干净的棉布沾了些膏药,动作很轻地擦在林森森的伤口上。
林森森小腿一颤,“嗷!!!!!!”沁凉是真的,但是疼也是真的!虽然不比鞭子抽在身上的痛,但也痛得她直打颤,生理泪都出来了。
宜双吓了一跳,眼泪又开始往下掉了。
黎飔眉心拧成川字,走过来,“很疼?”
“还好还好,我有点虚。”林森森喘了口气,双手抓着被单,指尖用力到泛白。她看着泪流满面的宜双有些头疼,“疼的是我,你哭什么呀!”
“我看着小姐这样,心里难受。”宜双哽咽得话都说不利索。
林森森趁着宜双没有继续给她搽药,缓了缓,说:“其实也不是很疼,就是心里感觉。你继续。”
“小姐,你忍着点。”宜双又搽了些药在伤口上。
“!!!!!!”尼玛!这特么真不是一般人能忍的!林森森顿时想到自己被抽打时候的画面,疼痛感更强烈了。但她忍住没有双腿打颤,也忍住没有太激动的叫出来,只是脸色狰狞,唇色发白,香汗淋漓,泪如雨下。
被单已经被她拧巴得不成样子。
黎飔抓住她外侧的手,才掰开她紧握的一根手指,便被她死死抓住攥在手里。他不知道她有多疼,只感觉被她捏住的那只手也隐隐有痛感。那是她无意识的挣扎,但她没有喊出声。
黎飔不忍,手上隐约的疼痛似乎传到了心脏,密密麻麻的抽疼,“不要忍了,疼就喊出来。”他空着一只手,拿帕子给他擦汗擦眼泪。
好不容易给两条腿都上了药,还有胸前背后。
黎飔没有走,坐在床头,面朝外,冷着脸。
扒开了襦裙,解了肚兜。
凉意侵袭。
林森森觉得有点尴尬,虽然黎飔并没有回头看她。
宜双擦掉眼泪,继续小心翼翼的给林森森搽药。胸前的伤口更多,甚至延到玉颈。林森森疼得险些晕过去,又觉得这样很丢脸,忍不住开了口,“黎飔……”
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声音却被疼痛搅得字不成字,黎飔从喉咙里应了一声,竟也发不出声音了。黎飔琥珀色的眸子幽深得可怕,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跟我说说话。”
“你想听什么?”
“随便!”
黎飔沉默片刻,似乎懂了她的意思,说:“你的作业还没有交。”
林森森简直要跪了,“这时候就不要说这种事情了。”句不成句,调不成调,但至少她的注意力被吸走了些许。
“那说什么?说你舍身救佟懿?说你拿着棍子抡树?”
“你就不能念我点好嘛!”
黎飔失笑,“你哪里好?”
林森森抽抽搭搭,“我对你好啊!”
“是吗?”
“我要对你不好,我给你娶那么多妻妾干什么!”
黎飔目光一凛,连宜双搽药的动作都停了一瞬间。林森森忽然感觉有点不大对劲,霎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
林森森:……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氛围有那么点诡异。
宜双继续给她搽药,药膏抹上去的瞬间林森森倒吸一口冷气,攥着黎飔的手一紧,诡异的氛围被驱散了些许。
宜双怯怯道:“小姐,前面都搽好了。”
林森森翻了个面,成为一条咸鱼。
后背的鞭伤很严重,宜双不得不先换了盆干净的水,给她再清洗一下伤口。林森森疼得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哆哆嗦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