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铃咬咬唇,有些疑惑起自己的目的来。
既然那些凡人已经死了,再杀了她,他们又会活过来吗?如此,杀她的意义又在哪里,无非是叫她不能再去害人。
可是...残忍地杀戮每一种黑暗,就会得到光明吗。
可能会,因为自此村民平静的生活就不会再受到打扰,再没有妻离子散,没有提心吊胆。
杀死一个人,总需得有理由,那她又做错了什么,是无知吗?
或许,无知本身就是一种错。
这般想通了,碧铃也渐渐举起了手中的剑,对准了身形硕大的蜘蛛,一道白光猛然击了过去。
蜘蛛精疲于应付赤赪与凌赋白二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在一旁突然动手的碧铃,霎时间被她击中,正中腹部,内丹尽碎,再也没有了移动的动作,挣扎着顿了顿,停在了距离悬崖几尺不到的地方。
停下所有动作,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再次化成人形。
此前的眉眼灵动全然不复,樱粉色的唇瓣沁出鲜血,只是身上虽然伤口遍布,却因为黑纱的掩盖,看不出来。
她元气已尽,内丹破碎,自然没有在活下去的机会,见状,三人同时收手。
“你过来…少女目光定定看向碧铃,气若游丝,却执拗地不肯闭眼。
想起片刻前还是鲜活的生命即将凋零,碧铃提步上前,向她走了过去。
“不要过去。”赤赪陡然出声提醒,这种临死前负隅顽抗,他见得多了。
“无事。”碧铃朝他轻轻摇头,一步步走了过去。
“你蹲下身来,我有话要跟你说。”少女唇角露出笑意,仿佛在和自己的挚友交谈。
“你要说什么?”碧铃同为妖类,难免兔死狐悲,放下手中的剑,弯腰靠近她。
蜘蛛精猛吸一口气,狠狠搂上她的脖子,碧铃一个重心不稳,跌到了她的身上,耳畔传来凄厉的一声:“你为什么要杀我?我都说了教你玉女心法了…
说着,用力抱紧了她,往后一翻滚,从此前被赤赪打穿的山洞之上,二人直直坠了下去。
崖高千丈,耳边风声呼啸,刮得脸蛋生疼,少女却用尽生命的最后一点力气,使她得不能动弹。
果然,她生来就是要栽在蜘蛛手上,在无尽的下坠中,这是碧铃唯一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正宫出场
本文即将迎来第一次修罗场(偷笑⊙▽⊙,又到了我最喜欢的环节
第58章 修罗场
浔汨村内, 太阳初升之时, 溪边村长家中,传来女子断断续续的呻.吟,似是在极力隐忍什么:“唔...轻一点,不是这里...啊痛痛痛痛痛!!!”
“还知道痛。”趁碧铃一个不注意, 将她扭肿的脚踝扳回原状,赤赪嘴上不饶人,却还是放轻了手中的动作,隔着丝滑的布料缓缓替她揉了揉,“叫你不要过去,非要傻乎乎地凑过去,万一下面是蛇窟鼠窝, 只怕找到你时, 只能靠一堆鹿毛来认尸了。”
被他这样一说,碧铃不禁后怕,心虚地别过他带有几分斥责的眼神, 强装无所畏惧:“我还不是想,或许她死之前有什么重要的心愿吗?”
“是。”闻言,赤赪冷冷笑了一声, 眸中闪过让她看不太懂的色彩, “你倒是对谁都一贯这样贴心。”
见他似乎真的动了怒气, 碧铃弱弱开口:“对不起,是我的错…
过去的时候,她不是没有想过结果, 只不过依旧抱着一丝侥幸而已,在坠下去之时,耳边崖上二人的呼叫声让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本以为自己怎么着也得摔个半身不遂,却没想要山崖之下是一个瀑布形成的湖泊,也算是她福大命大,除了身上被崖上树枝刮出些细微的伤痕,只有脚踝在起初与岩壁的摩擦中扭肿了而已。
随后便被紧跟着跃下来的赤赪和凌赋白救起。
赤赪依旧沉着脸不说话。
“对了。”碧铃眼珠打着转,想让气氛活跃起来,从怀里掏出一颗带有略微透明的黑色珠子,“这是那蜘蛛精元形俱焚前给我的,给刘钦余服用下,他便能清醒过来。”
又示意般看了看自己的脚踝,抬眸渴求地看向赤赪,如今她脚伤刚好,动弹不得,只能拜托他带过去。
谁知赤赪只瞥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开口:“这种事当然该由你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师兄去做,看我做什么?”
碧铃被他呛得满头雾水,不懂这话里的火.药味从何处而来。
她被二人从水中救起后,就昏昏沉沉躺在他怀里睡了过去,自是不知道三人回村后,闻讯而来的村民们对着银发红眸的赤赪惊慌失措,大喊妖怪的场面。
反倒是凌赋白开口替他澄清的。
如今为了庆祝妖怪被除,村里人杀猪宰牛相聚在一起,凌赋白作为救命恩人,也理所当然地被强行拉了过去,只留下碧铃和赤赪在村长家内,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小眼。
不知道他生的哪门子气,碧铃讪讪想要将珠子收回怀里,噘噘嘴不说话。
“罢了。”赤赪向她伸手,接过珠子后,“那蜘蛛精可还说过什么?”
“我想想。”碧铃托着下巴,当时她云里雾里,虽然那蜘蛛精临死之前都是喋喋不休的话痨,却对她说过什么都记得不清。
“对了!”脑海中灵光一闪,碧铃竖起食指在空中点点,“她还说早知道就做个凡人了,就跟刘钦余那么好看的少年过一辈子,生几个好看的小孩儿,也不练什么玉女心法…
“行了,不用再说了。”她最后一句话勾起了赤赪关于昨夜某些不好的回忆,想起那蜘蛛精说过的那些胡话,当即低声打断碧铃滔滔不绝的回想。
“哦。”碧铃老老实实闭了嘴,觉得甚是委屈,明明是他自己要问的,反过头来又不让人说了,又想起她醒来后他就不大高兴的样子,只好闷闷地将被子往头上一罩,“我要睡觉了。”
说着,还打了个哈欠。
“睡吧。”就连赌气也跟个小孩子一般,赤赪不觉唇角上扬,笑得满是狐妖独有的风情,只可惜碧铃蒙着被子看不见。
不消片刻,碧铃便真的睡着了,巴掌大的小脸又露出了被窝,因为暖和的缘故,白里透着粉,卷翘纤长的睫毛偶尔轻微颤抖着,似是在不安什么,应是昨夜吓着了的缘故。
“还知道怕。”见状,赤赪轻笑一声,忍不住伸手向她额前抚去,指尖勾开垂在少女眉眼之前的几缕发丝,免得影响她的睡眠。
指下是温暖柔和的肌肤,仿佛轻轻一按就能陷进去,赤赪的手指在滑过她娇嫩的脸庞那一刻,呼吸不受控制,猛然定住了自己的动作,似是在犹豫什么。
末了,他顺着自己的心意,指腹轻轻摩挲上那个粉嫩的地方。
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何必装模作样,自然是随心所欲的好。
这般想着,琉璃般妖艳的红瞳多了几分耀眼的深沉。
“放手。”身后瞬间一道剑气袭来,带着满满的杀意,赤赪迅速收手,腾出一团红光与之抵消,转身回头看去。
这一看,他便兀自笑了起来。
果真不是冤家不聚头。
来者正是景弈渊,白衣玉冠,与在皇宫时相比,淡了少年气息,多了几分锐意,身形挺拔如修竹,棱角分明而清俊,此刻正右手持剑横在胸前,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没想到小屁孩儿都长大了啊,赤赪眸中神色莫辨,居高临下地看着再差几寸就和自己一样高的景弈渊,气势半分不输。
景弈渊抬眸,面前的人他从未见过,却又如此熟悉,尤其是那双火红色的眼珠,叫他无故想起重华宫那只讨人厌的狐狸。
这样想着,他握在手中的剑又紧了几分。
这么大的动静,碧铃若还是醒不过来,那便不是鹿精而是猪精了,她缓缓睁开眼,看了看面前发生的一切,又重新闭上了眼。
一定是因为她睡昏头了,应当留在长齐山顶的景弈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可是那样真实的感觉,碧铃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再次睁开眼想要确认。
这一看,她便一个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右脚在触到地面时依旧隐隐作痛,急忙踮起脚,蹦蹦跳跳着飞扑了上去,熊抱上忙收起剑的景弈渊,一把环抱住少年精瘦的腰:“师弟!”
呜呜呜,他是来接她回万星门的吗,她早就想回去了,这里一点儿都不好,总是夹在师兄与狐狸精之间受气,她长这么大,受的委屈比过去千百年还多。
她好想他,好想回万星门。
没有料到她会是这般举动,原本还浑身紧绷的景弈渊眸中的冰冷化成春风,心头软成一片,任由她在自己的怀中蹭来蹭去,抿着唇角低低应了一声。
如此令人舒心畅意的无心之举,纵然心中积雪千尺,只怕也能瞬间融成春江水暖。
碧铃依旧死死环抱着他,不愿意撒手,生怕自己一放手,他就不见了。
景弈渊自然乐见其成,哪里还顾得上一旁目眦欲裂的赤赪,只一手抚摸上她的头顶,一手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背,敛眸打量怀里多日不见的她。
本就小巧的脸蛋又瘦了一圈,一看就是没有吃好,眼底还泛着淡淡的乌青,也没有睡好,可见吃了不少苦。
“师弟。”闻够了少年怀中熟悉的清冽气息,碧铃这才将一直埋着的头抬了起来,笑着露出洁白的贝齿,“我好想你啊。”
饿了的时候会想给她带好吃的的他,渴了的时候会想陪她喝酒的他,就算是什么也不做的时候,也会想起始终相互陪伴着的他。
景弈渊面上虽是不显,心头却紧缩成一团,密密麻麻地传来刺痛感,搂在她后背的手不自觉揽紧。
既然舍不得他,那她为何要一声不吭地走掉,为何要问莲羽羽关于凌赋白的事,为何这么多天来,从来没有过问他一声。
还不知自家的师弟心底正闹着别扭,碧铃无辜地歪歪头,目露疑问:“你怎么不说话?”
“哑巴了呗。”还不待景弈渊说些什么,看得眼底冒火的赤赪冷哼一声,露出讥诮的笑容。
碧铃侧过脸去,顺势脱离了景弈渊的怀抱,没有察觉到身旁人的失落,扯着景弈渊的衣袖,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许你乱说。”
如今有景弈渊在,她说话都多了几分底气,一改往日的缩头乌龟风范。
赤赪闻言,脸上的笑意沉了下来,果真噤口不再说话,只不过面色阴暗,叫人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碧铃本是无心的随口一句,如今见他生气起来,反倒讷讷不知如何是好,也只好抿唇不言。
正在三人僵持之时,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随之传来凌赋白如淙淙流水般的柔和声线:“你腿上的伤,可好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太不像话〒_〒,玩了一下午单机小游戏,最后两小时才硬着头皮码字,修罗场也还没有写,太咸鱼了。
大家就不用给我面子了,宝剑锋自磨砺出,该骂还是得骂,免得我一个不慎就短小了。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他一迈进来, 原本就狭小的房间, 瞬间逼仄了不少,碧铃缩了缩脖子,莫名觉得空气里的温度似乎变冷了不少,噤声不敢言。
倒是凌赋白先看见了她身旁身着自家门派服饰的景弈渊, 不知少年为何眸中带有不易察觉的敌意,率先开口:“这位是?”
他方一出关便来了浔汨村,自然不认识眼前冰冷的少年,也不会知道二人被万星门众女弟子私底下称作长齐霜雪。
从头冷到脚的景弈渊是霜,看起来礼貌而疏离的凌赋白是雪。
“景弈渊。”回复他的只有淡淡三个字,站在碧铃身边的人依旧敛着眉眼,连正眼也不愿意给他。
这下凌赋白感受到的敌意更加强烈了, 又见碧铃葱根般的手指还揪着他的衣袖, 唇角不自觉抿紧:“师弟无故而来,可是受了什么嘱托?”
对啊,碧铃这才想起, 按照门规,弟子不得无故私自出山,以致于她下山给二长老打酒, 向来都是偷偷摸摸的, 于是也抬头朝他看去。
“没有。”景弈渊这才正眼看向他, 清俊的眉眼因为迢迢而来,染上几分长风的凌厉,面如玉质般白净, 将一袭白衣都压了下去,“只不过想来,自然就来了。”
本以为景弈渊前来是有什么任务,实在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一旁的碧铃惊奇地张开唇瓣,目光无辜而又迷茫,无措地眨了眨眼,松开揪着他衣袖的手,下意识紧张得想咬指头,又想到身边还有这么多人,只好生生憋住了。
还不待她说些什么,凌赋白宛如墨画的眉头微蹙:“师弟可知,按照门训,弟子不得随意出山。”
“知道。”即使面对入门多年的大师兄,景弈渊的气势也半分不输,“那又如何。”
碧铃就算再傻,也能感受到二人之间的剑拔弩张,虽不懂二人为何突然就杠上了,忙不迭出来打圆场:“师弟远道而来,想必定然累了,不如先休息休息,再与大师兄叙旧吧。”
说着,就拉着他往桌边走去,准备给景弈渊倒茶。
又拼命给在旁边一脸看好戏的赤赪使眼色,想让他帮帮忙。
只可惜某人唯恐天下不乱,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似笑非笑:“久闻万星门门风端正,上下相敬,没想到今日一见,似乎并非传闻所言啊。”
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碧铃手中滚烫的茶水一倾斜,尽数泼到了手腕处和地上,她也随着腕间传来的痛感,牙缝间倒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是突然神情端正起来的赤赪。
“没事吧?”凌赋白急忙上前。
却终究都不如景弈渊手疾眼快,急忙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语气微急:“怎么这么不小心?”
边说着,还不忘捧住她柔弱无骨的手翻来覆去地查看,确定没有什么大碍之后,才指尖运转灵力,以致于整只手都是冷的后,垂首用大手包裹住她的细腕,替她轻敷着。
从碧铃的角度,便能清晰地看到他低垂时浅淡的眉眼,晦明莫辨的眼神被长长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般覆盖住,往下是挺直的鼻梁,再往下是抿成一条线的薄唇...
她不由得恍了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