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熊与狐狸——我很怕热
时间:2018-04-28 10:05:37

  她安抚看上去就很慌张的吕璐,许晁晁也是跟着魏成道经历过枪林弹雨的人,对于这种难度,她并不担心。
  听到许晁晁明显安慰的话语,吕璐微微定了点心,却掩不住心里那种空洞感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被放大,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心就是慌张得厉害?
  时间逐渐流逝,夕阳红得耀眼。
  连先前那个叫慈慈的小姑娘都来敲了敲门,她礼貌地询问,“你们好!现在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我们准备了一桌子的晚饭,如果不介意的话,一起过来吃吧?”
  吕璐开了门,想要委婉地表示拒绝,“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伙伴还没有回来,我们想等他们回来。”
  慈慈瞪大眼睛,毫不客气地略过她的身影,往屋里找寻,惊讶道,“是跟你们一起来的两个男人吗?我之前从爷爷家出来,就看到他们往山上走,现在还没回来吗?!”
  吕璐不安越来越大,“对,怎么了?”
  慈慈脸色煞白,叽里咕噜说了一阵,接着想要拉着吕璐的手往屋外跑,“哎呀,之前也有一群人跟你们一样往那雪山上跑,我们想要给他们带路,怕他们迷失方向,结果还赶我们走,然后就没见他们回来过。”
  “而且太阳一下山,山上什么都看不见,就算是我们本地人,也会有迷失的时候,更何况你们呀。”
  “再找不到人,肯定也回不来啦!”
  许晁晁也紧张起来,却依旧谨慎,在身后喊吕璐的名字,“等等,要不要再等几分钟,再…再再看看。”
  她虽然也很着急,但是她不能完全相信这个女孩说的话。
  魏成道突然狼狈不堪地推开了门,打断了许晁晁的话,他满身都是摸爬滚打过的痕迹,脸上还有被石头刮擦的伤口,他慌张道:
  “陈询文在那边藏了无数多个陷阱,我们迷失了方向,然后等我一回头的时候,乔鸣不见了!”
  慈慈大叫,“哎呀,还不快找人啊!”
  吕璐全身抖得厉害,她硬撑下来了,扭头就要跟着慈慈往山上跑。
  魏成道却伸出手挡在她前面,“吕璐,你不能上去,很危险,也许乔鸣他很快就自己回来了,你要是出事情了,我没办法跟乔鸣交代。”
  吕璐看着他,突然笑了,憨厚相多了几分凌厉:
  “连你也说了,也许阿鸣就回来了,也许?”最后的语调被她不自觉的拔高,她几乎是质问,“也许他也就回不来了!”
  她红了眼,是泪,也是慌乱,她对着魏成道一字一句道:
  “如果乔鸣还活着,我受伤了,他会怪你;可如果他要是回不来了,我是死是活,已经没人会在意了,你知不知道?”
  是的,在这个世界上,吕璐只剩下乔鸣了。
  喜怒是他。
  悲苦是他。
  吕璐推了一把魏成道,跟着慈慈一块往雪山上跑。
  大雪,玲珑剔透,像一条银色的矫健玉龙横卧在山巅。
  天地苍茫一片。
  魏成道和许晁晁也跟着她一块跑了过来,魏成道带着她去了之前两个人分散的地点,除了空气中淡淡弥漫着的血腥味,连走过来的脚印都被雪给掩埋了。
  “我已经在这周围找过很多次了,可是没有。”魏成道说。
  慈慈不肯再往前走了,她说:“我得下去了,我爷爷不让我这么晚还在山上的,抱歉……”
  吕璐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没有,没有,除了雪,什么都没有。
  她内心只剩苍凉,乔鸣啊这人,大概是坏事做透了。
  骗她,强迫她,瞒她。
  就连她的喜欢,也是他所诱惑的。
  所以为了惩罚他,大概就算是死了,连个尸骨都不情愿给她看的。
  “我们回去吧。”风迷了眼,吕璐不觉得冷,她语气极淡地吐出这句话。
  许晁晁和魏成道信以为真,想要安慰吕璐,一时却也找不到借口,他们叹了一口气,低了头,转身往回走,只有活着,才代表希望。
  吕璐慢吞吞地跟在身后,像个行尸走肉,然后她眼睛微微眨了一下,脚步停住,看着许晁晁和魏成道并未有察觉,
  她突然扭头往山上跑去,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用最快的速度跑啊跑,风吹在脸上虽然疼,但是她浑然不觉。
  跑着跑着,她听见了许晁晁在身后呼喊的声音,她咬咬牙,脚步不曾慢下来,她发着狠往山上跑。
  吕璐必须跑,必须跑得很快,因为她怕魏成道和许晁晁他们追上来阻止她。
  既然没人帮她,她就自己找。
  是生是死,她要亲眼看见。
  吕璐跑到先前魏成道和乔鸣分散的那处地方,她大喊,“阿鸣!”
  “阿鸣!你要是活着,你就回回我!”
  “阿鸣!”
  “阿鸣!”
  她喊得撕心裂肺,整个山上都回响着她的声音,寂寥而空旷,只剩她一个人形单影只的立着。
  吕璐觉得自己是疯了,她开始徒手往雪地上刨,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心里的一个念头越来越大,上天入地,她都要找到他。
  她挖啊挖,手臂酸痛,却已经成了一种惯性,这里没有,她就跑到别处边找边挖。
  为什么都没有?
  她崩溃地坐在地上,头一次骂了句脏话:
  “乔鸣!”
  “你个狗玩意!”
  “你出来啊!你出来啊!”
  眼泪糊了视线,眼前什么也看不清了。
  她哭了。
  哭得模样丑陋,“我求求你,你出来好不好,你出来……”
  突然一声异响,她仿佛听到了幻觉,吕璐踉踉跄跄地爬了过去,却不慎踩到了一块石头,然后整个人往后翻了过去,顺着山坡滚了下去,一路掉进了一个雪坑里。
  她掉下去的速度极快,下坠过程很短,立即就摔到了地面上,边缘的雪堆顺势砸到了她的身上。
  坑口的高度并不算高,大约两三米。
  也许是用来捕猎那些小型野兽。
  吕璐挣扎着爬起来,观察周围,比外面要昏暗一些,坑口很大,最重要的是,她闻到了很浓重的血型味。
  黑暗中,一个身影挨着土堆,一动不动。
  吕璐谨慎地的走了过去,她悄悄试探性的喊了一声,“乔鸣?”因为刚才发了疯的嘶吼,她的声音变得又哑又难听。
  男人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两条腿分得很开,越走近,血腥味就更猛烈,绿色的大衣已破损得厉害,发出轻微的喘息声。
  再往下看,血腥味的来源,是他的小腿上夹着一个大型捕兽夹。
  血液的味道混合着铁锈的气息。
  男人睁开眼,看见吕璐,微微愣神,但是很快就转瞬即逝。
  “许晁晁没看好你么?”
  他见吕璐身上的衣服都变得破破烂烂的,脸上还有被利草擦伤的血痕,这个时候乔鸣还轻佻地笑了下,“你过来趴我胸前听一下看看,我大概什么时候死。”
  吕璐不听他的话,她爬过去,想要止住他的血,乔鸣腿上的伤口不断渗出血,腥红的浓血顺着被翻开的绽肉涌出,至少在血肉模糊中,她依旧能看到小腿露出了白骨,如果就这样放任不管,不将捕兽夹收起来,这伤口很快就要化脓溃烂。
  可能,可能,这条腿就要这么废了。
  吕璐突然绝望起来,可是无论她怎么止血,小腿依旧不断在流血,满地的鲜血,染红了周围的雪地。镶上一层暗红,血滴在白茫茫的土壤里,蔓延开来,渗到木根的深处。
  她慌乱的回头看,来时的路上不断弥漫着腥香,朵朵血莲滴落在地上。
  山上的野兽闻到这里的血腥味,很快就能赶到这里。
  如果碰到肉食动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和一个受了重伤,行动不便的男人,下场显而易见了。
  吕璐崩溃地哭出了声,“不要,不要,为什么还在流血?”
  “为什么没有用?”
  “我明明就是这样做的呀,为什么血一直止不住?”
  为什么?
  一个人怎么可以流这么多的血?
  吕璐说不出自己心里的那种极度崩溃感,就像她一开始不知道对乔鸣那种心尖砰砰跳的慌张感是什么,一个是得到,另一个却是失去。
  她潜意识已经开始认为她将要失去乔鸣了。
  小时候吕璐羡慕那些流血不流泪的小孩子,觉得他们像大人一样勇敢,很英勇。可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啊,流泪比流血更疼。
  疼。
  真的好疼。
  看着乔鸣受伤流血,她疼;看着乔鸣脸色惨白的倒在地上,她疼;面对血流不止的伤口她束手无策,她无助。
  感情来得匆匆又迅猛,她还来不及应答,就将她瞬间淹没。
  乔鸣勉强还能抬抬手,他耳朵极好,即使这样,他依旧能听到吕璐在拼命掩饰哭声,却依旧还是发出来轻轻的啜泣。
  为什么要哭?
  乔鸣其实知道吕璐是个极其坚强的人,虽然生的模样柔弱,但是骨子就是犟劲,她受了什么委屈,从来不在外面展露,都是自己咬着牙咽下去。
  能让她哭的,也就只有靠她维持的,那一丁点可怜的亲情了。
  却没想过,这回能让她哭的事物里,还多了一个他。
  他是真的觉得够了。
  至少,吕璐是真的为他哭了。
  其实这种捕兽夹取出的方法,他很清楚,只要用稍结实的木棍顶住夹角,轻轻敲击,下压使双夹张开,就能解脱。
  可是,放眼望去,除了白茫茫的雪,根本不可能找到木棍。
  就算将捕兽夹从他的腿上取出,吕璐拖着他也根本走不远,野兽会闻着他身上的血腥味一路跟上来,然后从背后一跃,将他的尸骨啃食干净。
  倒也不错,没人看到他死去时的凄惨模样。
  就像没人记得他之前作为一个私生子是怎么苟延残喘的可怜相。
  他想伸出手去摸摸她已经散乱开去的长发,却发现自己根本够不着了,他眼睑微垂,没了刚才的玩笑样,低低地叫她:
  “吕璐,你过来,我真的有话对你说。”
  吕璐听到他的话,吸了吸鼻子,用力伸手抹了抹眼泪,却发现糊了一脸的血,她想要站起来靠近他,却踉跄了一下,倒在地上,她不觉得痛,慌张的爬了过去,将脸贴了过去,
  “你说什么?”
  趁着吕璐靠近,乔鸣偷偷将攥在手里的军刀丢进了她的衣服口袋里。
  丢下他吧。
  丢下他,她才有生的希望。
  不要再管他了。
  乔鸣脸上扬起一个及其讽刺的笑,狭长的眼如秋水,薄唇纤细,他说:
  “既然我要死了,我就跟你说个实话。”
  “其实我早就腻你了,厌烦你像个木头一样,毫无反应,一开始还新鲜,时间长了,让人觉得倒胃口。”
  她的脸白得不成样子,也许是被风吹的,也许是听到他接近薄情的话,黑白分明的眼睛已满含泪水,像兔子一样通红,紧紧咬着的嘴唇也已渗出一缕血痕。
  她没有说话。
  乔鸣怕她不信,趁着还有最后一点力气,他笑笑,即使倒在血泊里,他那神色依旧浪荡和讥讽:
  “你不用不信,我是人快死了,说的话都是真的。”
  说到后面,他的眼前已是黑暗。
  吕璐的身影开始重叠,然后摇晃。
  他眯了眯眼,冷然:
  “滚吧。”
  乔鸣没有听到吕璐的回答,就像他没听到吕璐对许晁晁的回答,就算他很想知道吕璐后面说了什么,他真的什么也听不到了,他像个感官丧失的人晕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乔鸣慢慢有了点意识,睫毛微颤,他睁开眼,眼前一片昏暗,但依旧可以判断他还在那块雪地里。
  卡在捕兽夹里的那条腿已经彻底没了知觉,甚至他还可以看着它流血,能流到什么程度。
  大概最可怕的不过是适应,从麻木到不仁或无觉。
  就像他一个人躺在冰冷的雪地里一样,雪花飘到他脸上,钻进他衣领。
  冷吗,好像也没有。
  乔鸣及其疲惫的眨了眨眼睛,轻轻地开口,像是安慰自己。
  “吕璐?”
  “吕璐?”
  茫茫大雪,雪花由大变小,却依旧下着,如柳絮随风轻,随风愈吹愈猛,雪越下越密,像织了一条白网网住了天地。
  寒风凌冽,将他的声音吹散。
  却已经无人应答。
  乔鸣想,这样挺好,他苟延残喘地躺在这,等着野兽来吞咽他的尸骨,至少他这一生,骨头是干净的。
  至于信仰。
  他大概无缘的。
 
 
第三十七章 
  远处传来一声疑似野兽的吼叫。
  乔鸣再一次睁眼的时候,天幕黑漆漆的压了下来,冰城的夜空在灰白茫茫的大地衬托下变得更加深邃幽蓝,让人感到冬夜的孤独和凄凉。几颗星星在天上跳动着,一会儿,那星星便隐没在夜空中。
  他以为自己早就该被野兽给吞进肚子里才对。
  可是没有。
  他嗤笑了一下,却牵到了脸上的伤口,从高处滚落一路蹭着石头,磨破了皮,到了现在还在隐隐作痛,估计已经是青紫一块,不过好在他也看不到,省得心烦。
  等死的滋味有点不太好受,大概是他作恶太多,连野兽都不愿意吃他。
  乔鸣尝试了一下,想从地上坐起来,但发现腰部以下早已没有感觉,就连翻个身的力气都难。
  黑发青年那狭长漂亮的双眸此时正淡淡地望着天空,他也只能看天空了,线条纤细的薄唇此时轻轻抿着,清冷的月光下,映着雪,脸部闪烁着透明柔和的光泽。
  他眉毛微蹙,和被利刃似的寒风辙过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彻底放弃了求生的欲望,一心等死。
  悲凉中,心里就是有一点点难过,他不难过吕璐丢下他逃开了,他只是,难过他并没有看到对着吕璐说出滚的那一刻,吕璐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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