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民国俏厨娘——安静的九乔
时间:2018-04-29 12:53:12

  说这话的时候,东洋那位厨师青山,面色冷厉,双眼凸出,沉默地坐着,一言不发,其实此前这人一直在与旁人据理力争,似乎极力反对由女性厨师出面应战。只不过他势单力孤,旁人都点了头,他的反对就自然而然被忽视了。
  “我们商议一下,再决定请哪位厨师……咳咳,女性厨师应战!”黄朋义勉强站起身点头应下。当初就是他点了头,答应让对方评判的。第一场结果出来之后,他脸上非常挂不住,只能带着人匆匆离场。
  阿俏自己是非常愿意在这些洋人面前露一手的。
  她与沈谦、阮茂才、曲盛雪这些见过世面的人分别聊过,又由沈谦带她在几间上海著名的西菜馆试过,对洋人的口味偏好稍许有了些了解,知道要向这些洋人推介中餐的精华,不能太急,也不能一味按照自己的喜好,直接将中餐最精华的东西一股脑儿全推出去,而是要循序渐进。
  她也知道,自己初来乍到,上海的厨子们未必便会点头同意由她战这一场。但是自那一场订婚宴之后,她在上海滩的人气正旺。还真有人打电话去省城的阮家,哪怕是等上两三个月,也想要尝试一下全套“阮家菜”真正的模样……她这人都还在上海没回去那。
  所以阿俏心头多少存了一点点指望,待到黄明义宣布要出面应战的人不是她的时候,阿俏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
  可见到下一场即将应战的人,阿俏马上就不失望了,失望都转为了惊诧。
  “诸位,这位是邻省任伯和任帅的遗孀,为夫复仇,手刃凶徒的那一位。”
  黄明义庄重地向周围的人介绍姜曼容。
  姜曼容穿着一身黑色天鹅绒的旗袍,长长的秀发自然垂在脑后,全无半点多余的修饰。
  只是她也不需要任何多余的修饰。
  黑色的衣饰,合身而简约,勾勒出姜曼容优美的身材曲线,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冷似冰,唯独那一张娇艳妖媚的面孔,和她那热切的眼神,炽似火。
  “任太太在嫁与任帅之前,就已经是一位小有名气的厨娘,后来又亲力亲为,为任帅打理名下产业,无论是酒楼菜,还是私房菜,她都小有心得。任帅的事过去之后,任太太原本已经金盆洗手,发愿不再重出江湖的。可是今天听说了洋人竟然开口向专做中华菜式的女性厨师挑战,更感义不容辞,一定要为我中华之人争一口气。”
  “因此,她才答应出山。”黄朋义说到这里,指指面前一桌丰盛的酒肴,对众人说:“这是任太太亲手烹制,请诸位品尝的一道席面,也想请大家帮忙品评品评,她这个水准,够不够格,代表诸位,去应付洋人的挑战。”
  众人一低头,见桌上丰盛的席面,菜色各各有模有样,又见姜曼容面相娇美,盈盈立在黄朋义身旁,当下都纷纷点头:“够格啊!怎么不够格了?”
  “这个,做得很好啊!若是黄会长不说,怎么会有人猜到是女厨师做出来的?”
  人们胡乱赞许,姜曼容抬头,眼内精光只是一闪而过,接着她依旧低眉顺眼地谢过众人的赞许。
  阿俏在一旁打量席间,只见到会的厨子已经比前一阵少了好几人。卢天明自然不来了,好些人觉得卢大厨都能输,这种比试绝不是什么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因此也各自找了借口拒绝。
  一时旁人都点头赞了姜曼容烹制的席面,也就意味着众口一词,推举姜曼容出面接受洋人的挑战了。
  姜曼容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阿俏脸上,仿佛在说:“看,我这又胜过了你一筹。”
  阿俏没吱声。
  她虽然依靠一场订婚宴,在上海滩打响了名号,但是她与姜曼容相比,吃亏就吃在,没有多少上海的厨师、饮食界的人亲口品尝过她做的菜肴。毕竟阮清珊那一场订婚,请的大多都是上海商界名流,与眼前这拨人没什么交集。
  而且看眼前的情形,姜曼容也一定在黄朋义那里,打点过了。
  这姜曼容到上海未久,就干掉了林副官,狠狠地扬了一把名,兜里又满满的都是钱;如今终于开始不甘寂寞,想要自己做点儿事情,回归老本行,思来想去,觉得眼前这个机会正好可以利用,若是她能替全上海的餐饮界挽回颜面,那回头来给她捧场的人岂不会很多?
  阿俏将姜曼容的心思猜得很准。散会之后,姜曼容来到阿俏身边,幽幽地道:“阮小姐,这次的事,说得好听一点儿,是为了国家大义,你可不会为了那一点点个人恩怨,再与我作对的吧!”
  阿俏摇摇头,说:“你既然肯出头,肯为中国人争一口气,为女子争一口气,我是钦佩你的。”
  说到底,这事儿,说白了不就是大家都想为中华烹饪,想为那些总在男人背后默默劳作的女人们,赢来一个尊敬么?
  此刻,姜曼容的脸被阴影遮蔽着,唯有眼里反映着的一点点星芒,能叫阿俏稍许窥见一点她的心思。
  只听姜曼容冷笑一声:“这就好!”
  “不过你,还是终究赢不了我的!”姜曼容说着转身就走,看起来她与阿俏那点儿宿怨,当日败在阿俏手下的不甘心,到底还是让她这样牢牢地记了一辈子。
  “等一下,”阿俏连忙招呼。她觉得有必要提点一下姜曼容,洋人……洋人也有口味刁钻的时候,想要用菜式赢得洋人的尊敬,大约有那么一点儿路径可循。“你知道,你知道洋人更能接受什么样的菜式么……”
  姜曼容早已蹬着她那双高跟鞋,扭着小腰身,施施然远去了。临走冲阿俏挥了挥手,“小丫头,我是什么人……难道还用得着你教?”
  阿俏一想,也是,姜曼容毕竟是跟在任伯和身边多时的人,自己不知道对方的经历,又有什么资格指点人家。
  可是等到姜曼容的菜单在锦江饭店的大厅里当众公布出来的时候,阿俏还是大吃一惊。
  姜曼容的菜单上,两道冷菜,分别是糟鹌鹑和糟鸭舌,四道热菜,分别是火芽银丝、干烧鲈花鱼、秘制豆腐脑和素炒莴苣叶。
  阿俏听过“火芽银丝”的名头,知道这是一道非常非常费时的功夫菜,是将绿豆芽掏空,将火腿细丝穿入其中,最后一起烹制。据传这是一道清宫御膳,慈禧爱吃的,光准备这一盘儿菜,就要花上三天。
  她又听旁人得意洋洋地提起姜曼容做的其他几道,如那干烧鲈花鱼,根本不用整鱼,只用鱼脸颊上那两片蒜瓣肉,又如那莴苣叶,每棵莴苣上都只取那最嫩的三片叶子,其余一起丢弃。
  待听说了姜曼容特地准备的那道“豆腐脑”,阿俏更是心道不好——这姜曼容出手豪阔,又能沉得下心,可是就说她准备的那道“豆腐脑”,别说洋人很难接受,就连她都……
  这样,岂不是要被人双杀,一连输两场?
 
 
第204章 
  姜曼容奉上的两道冷菜,分别是糟鹌鹑和糟鸭舌,原本是极具特色的南方小菜,下酒极妙。她做的这两样都是熟糟,也就是将鹌鹑和鸭舌烧熟之后,再用酒糟与香料调制的“糟卤”,密封在小坛子里慢慢卤制,待糟味彻底浸透,再开坛食用,便糟香扑鼻,美妙绝伦。
  只是到场的洋人,望着冷碟里的菜式,都没怎么动筷。黄朋义去问了原委,回来的时候拼命忍住了偷笑,说:“洋人不认得那是鹌鹑,还问我,怎么会有这么小的鸡崽儿用来吃的。”
  至于满满一盘的鸭舌,敢于尝试的洋人就更少了。
  待热菜上来,洋人们大多舒一口气,觉得终于有能吃的来了,品尝之后,也觉得味道颇佳,便连连点头。姜曼容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得意,面上绽放微笑,眼光在锦江饭店的大厅里转了一圈,只见阿俏正远远地缩在屋角。
  姜曼容有把握这一次大出风头,她对阿俏的存在,便也不那么在意了,当下高傲地将头扭过去,转向那些洋人,面上则挂起矜持的微笑。
  便有洋人叫了通译过来请姜曼容,只说请亲手炮制这一席菜式的“女性厨师”过去,详细问一问这些菜式的出处。
  这正中姜曼容的下怀:她做的这几道菜,有些人吃过就是吃过了,根本不知道菜式有多么金贵,原料又有多么难得,如今有个机会能够解说,姜曼容再乐意不过了。
  便有洋人挟了一筷子火芽银丝,向姜曼容请教,这火腿丝,究竟是怎么跑到绿豆芽里面去的。
  待通译转达了问话,姜曼容便微微一笑,伸手做了个穿针引线的动作。
  举座的洋人尽皆惊叹——果然这是一道女士菜,天底下只有熟悉针工绣活儿的女士才做得出来这样精细的菜色。
  他们便又问姜曼容,这道火芽银丝要准备多久,姜曼容答了“三天”。又将一众洋人给惊到了——竟然为一道菜,准备三天的功夫,这中华菜式,精细起来,真是精细得不得了啊!
  除了火芽银丝这道最费功夫的菜式,其余如干烧鲈花鱼、素炒莴苣叶,看起来就平常一些。
  姜曼容有些不乐意,就只解释说,这道干烧鲈花鱼,只取鲈鱼面颊上两块蒜瓣肉,和独头蒜在一起干烧而成。这么一盘儿菜,差不多要用上百条鲈鱼的面颊肉;而那道莴苣叶,也差不多用了上百斤的莴苣,才得了那么一小盘儿的叶菜,道理同出一辙。
  洋人们听到这个用料的法子,纷纷总结道:“任太太是个有钱人吧!”
  姜曼容将这当了恭维,当即点点头,伸手撩撩头发。她生得妖媚,举手投足之际风情万种,又有钱,又有手艺,登时不少洋人看向她的目光也不颇不同。
  最后是那道“秘制豆腐脑”,虽说有些人并不喜欢这道菜柔滑的口感,但无不赞叹其鲜。
  “这真是豆腐吗?”品尝之后,有人大声询问。
  姜曼容妩媚一笑:“你们猜!”
  立时有人猜是,有人猜不是。
  更有人大声说:“美丽的任太太,这豆腐像你一样美味!”
  这洋人,学得蹩脚汉语,大概晓得“吃豆腐”的意思,就到这儿来与美人调笑来了。
  岂料美人儿轻轻一笑,说:“你们以为这一道,真的是豆腐脑吗?”
  她伸手指指席间一只金色瓷盆中盛着的“豆腐脑”,里面的豆腐脑盛乳白色,微微有点儿发黄,凑近了,能闻到明显的酒与姜的气味,显然是厨师在烹制的手下了狠料去腥。
  美人儿见无人猜到,当即揭晓答案:“这一盆里,是一千只画眉的脑子。”
  话一出口,那通译就先受不住了,拖拖拉拉地将这话翻译出来,立时有两名尝过这道“豆腐脑”的洋人觉得胸口不适,恶心欲呕,纷纷用餐巾捂住了口,挣扎着道歉,忙不迭地离座,冲去盥洗室。
  而余下的人总是没有觉出什么生理不适,可也实在难以接受:
  “你们……竟然吃画眉的脑子?”
  “你……这么漂亮的女士,竟然杀了一千只画眉,吃它们的脑子?”
  一直冲姜曼容色眯眯地笑着的某个洋人,眼下目瞪口呆地望着姜曼容,就像是望着一名女杀|神。
  姜曼容轻描淡写地说:“怎么了?”
  一时又冲出去两个,去了盥洗室。
  阿俏缩在厅角,冷冷地望着这一幕。
  她觉得国人在“吃”这上头,原本百无禁忌,若是逢上饥荒的时候,什么都可以捕来吃。可是如今在上海的这些人,不缺吃穿,做这些金贵的名菜细点出来,并非为了饱腹,只是为了满足舌尖上的一点点欲|望而已。这道菜,若说是有人愿意猎奇尝试,或许能够理解,但是一千只画眉……
  她不由得记起当初她离开浔镇的时候,宁老爷子放生的那只画眉。若是外祖父知道有人竟抓了这么多画眉去……吃,铁定伤心不已。
  说实话,她也不大明白,姜曼容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才会做这样一道菜式。
  或许,对于姜曼容而言,她对人的性命都不在意,更不会在意禽鸟的性命。
  “对不起,这一道菜,我们……我们,无法评价——”
  又一名洋人站起身,握着嘴勉强说完这话,回头转身就跑,冲向盥洗室。
  双方谈判下来,这一场比试中华一方没有算“输”,毕竟对方“无法评价”。可是他们也没有“赢”,因为姜曼容做出来的这些菜式,到底没能得到对方的认可,甚至一定程度上与原先的目标渐行渐远,没叫人觉得中华烹饪有多好,反而将人给吓回去了。
  僵持之下,双方都建议另起炉灶,暂时将姜曼容这一段揭过去。这个提议一被接受,中华一方就立即开始筹备第三场,而这一场对方点名要比试的是——刀功。
  “刀功?”
  阿俏很惊讶,因为在她的印象中,西餐菜式好像都不以刀功著称。
  “这一件,是东洋人青山提出来的。”黄朋义唉声叹气地说。
  他们这些上海厨子组成的临时团体,一时又走了几位。原因也很简单,在这里,又没名,又不得利的,没事儿出那么多力做什么?
  “东洋菜式,听说对刀功很讲究。他们都是将新鲜水产剖来生吃的。”
  “生吃?”阿俏听说,倒想起那位开居酒屋的青山夫人在惠山打酱油的事儿来。她很想说,生吃这种吃法,其实也是从中土流传出去的呀。
  “我们要不,就彼此看看,看谁刀功最出色,就推举谁明天去应战就是了。”有人出声。
  立即有人应声说:“我……我恐怕不擅长这个,酒楼里有专人切配的,恐怕切配的小工都比我做得好。”
  “我……我也马马虎虎吧,真算不上是擅长……”
  黄朋义说出了题目,在场的人却一个个往后躲。
  毕竟他们有目共睹,卢天明在输掉一阵之后,自动辞去了“杏花阁”的职务,回南边去了。这种事儿,做好了,也捞不着好,若是一个不慎输了,积攒了好多年的名声,就此全毁了。大家都是拖家带口在上海混日子,不想在这种事儿上冒险。
  “阮小姐,你呢?”
  阿俏被问到的时候,她正在一旁出神,脑海里一会儿是那位青山夫人念叨着“鱼脍”是他们东洋的吃法,一会儿是周牧云被人报复,受伤躺在病榻上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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