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民国俏厨娘——安静的九乔
时间:2018-04-29 12:53:12

  阿俏这番话说出来,宁淑早已珠泪莹然,伸手去拉阿俏,小声说:“别说了!”
  阮茂学本质上是个心肠柔软的人,听阿俏这么一说,心中顿时也生出几分愧疚,觉得自己刚才确实也有些无理取闹。可要他当着妻女众人放下身段道歉,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这时候宁淑走上前去,伸手给阮茂学理了理衣领,柔声说:“快去医院吧!高师傅那里怕是不能耽搁!家里的事,老爷子说的是正理,我只管着后厨,一步都不会多迈。你又担心个啥?”
  阮茂学得宁淑给了这样一个大大的台阶下,一下子舒坦了。他扭过头,望着阿俏:“阿俏,爹知道你是好意,可是以后在家里别这么说话了,叫人知道了嫌弃你没家教。”
  阿俏见阮茂学先软了下来,也就不再爆炸,而是点点头,说:“爹,你放心吧,家里灶上,有我呢!”
  这下子阮茂学放心了,匆匆赶往医院去。
  阮家余下的人则商量起晚间的菜式。
  “来的人只有文署长一人,依我看,就不要跟以往一样,做那么多菜了。况且文署长本人也说了最好不要太抛费。”宁淑主张节约,另外也是担心女儿:眼下高师傅情形不妙,听起来凶多吉少,今晚的席面势必需要阿俏顶上,若是做得太多,手忙脚乱,阿俏的压力太大了。
  阮老爷子却不开口,只管瞧着阿俏。
  阿俏紧抿着嘴,想了想,说:“恐怕不大好。娘,您想,文署长一个人付了三席席面的钱,咱们总该让他觉得物有所值才行吧!”
  宁淑一想也是:她知道得很清楚,文仲鸣借了订席面的机会,怕是想过来寻她说说话,一诉衷肠。但是她又是绝对不能出面的,如此一来,若是席面简单了,文仲鸣岂不是更加会对“阮家菜”失望?
  说着,阿俏抬眼望着阮正源:“爷爷,我想跟您商量商量,高师傅不在,眼下又耽误了好些时候,好多需要长时间慢炖的菜式已经有些来不及了。所以我想跟您商量商量,今天为这位文署长临时换些新鲜菜式,您看好不好?”
  阮正源坐在桌旁,听见阿俏这样说,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好,正好阮家也有一阵子没有推过新菜了。”
  阿俏一听,知道祖父认可了自己的意见,可能要推一些重火候、快炒快熟的新菜出现在阮家的席面上。她心里一激动,顿时又微有些紧张。
  阿俏与老爷子一道,议定了阮家席面的新菜式,阿俏就叫上小凡给她打下手,再加上阮家几个在厨下帮忙的帮佣,几个人一起忙碌起来。
  宁淑已经去将菜单重新写过,过来大厨房看阿俏,只见桌上放着一道凉菜“老醋蛰头”,忍不住就抽筷子尝了一口。
  “阿俏啊,这个蜇头怎么这么酸?”宁淑被酸得鼻子眼睛眉毛全皱了在一起,那山西老陈醋的味道,又霸道,又厚重,叫人一试难忘。
  阿俏百忙之中回头看了一眼,笑着说:“娘啊,那个是专门给爹准备的”
  老陈醋蜇头专治各种没来由地瞎吃醋。
  宁淑失笑,觉得这个女儿虽然孩子气,一团心思总是在向着自己,当下就由着她。哪知阿俏心里尚在琢磨:她觉得总这么着也不是办法,那位文署长,得想个不露痕迹的方法将人婉拒了,可又万万不可得罪,得让他以后能继续站在阮家这一边。
 
 
第28章 
  阮家的晚间席面开始之前,阮茂学从医院赶了回来,带回了高师傅的消息。
  高师傅此前遭到一群小混混围殴,那群人上来就叫嚣着要废了高师傅的双臂。多亏阮家去找的人及时赶到,也万幸那些小混混想要零碎给高师傅多些折磨,当阮家人找到高师傅的时候,这位成年的厨子左臂被打断,但是他死死护住右臂,所以只是扭脱了臼。
  阮茂学按照阮家商量好的,预付了诊金,请医生对高师傅多加照顾。高师傅感动莫名之际,心里生出一丝丝的愧意。
  “杜家还真是狠毒,”宁淑听了丈夫转述,忍不住恨恨地说:“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哪里还配称什么‘翰林’传人?真是笑话。”
  阮茂学长叹了一口气,说:“可是杜家找准了机会,一面下黑手,一面向咱们挑战,这可怎么办才好?”
  宁淑却说:“今天我一直在看阿俏那孩子做菜,以前只是觉得她厨艺不错,而这一次却觉得她在厨房里安排调度得当,也很会用人,是个做主厨的料子。”
  阮茂学叹息一声:“只可惜啊,阿俏这点年纪……远水救不得近火。”
  宁淑却说:“老爷子说了,等今天的席面一过,就知道阿俏能不能应下杜家的挑战了。”
  这时候阮家“与归堂”那里已经叫了开席,阮家专责传菜的仆人已经托着各色冷菜冷碟,从厨房中鱼贯出去。
  阮茂学看得瞠目结舌:“怎么这么多冷菜?竟还有这个……能行么?”他指指一碟切开的咸鸭蛋。
  宁淑轻轻掩口,笑着说:“那可不是外头都能买着的咸蛋,那是阿俏自己亲手腌的,明早我给你煮两枚配粥,你就知道这鸭蛋的妙处了。”
  她怕丈夫担忧,连忙又补了一句,说;“这些都跟老爷子交待过了。今天老爷子会全程在前头陪着客人说话,他老人家那张嘴,定能说圆的。”
  文仲鸣此刻已经坐在与归堂中。
  天气和暖,天色还未全暗,楠木堂高高的长窗已经全部打开,方便文仲鸣更好地欣赏园中的景致。窗边笼着一炉芸香,香烟袅袅散去,既能驱虫,又为这园中更增几分静谧。
  坐在窗前的文仲鸣登时觉得心里宁静极了。
  阮正源正坐在他身旁,陪他饮茶。阮家的果茶,味道清淡悠远,却又带一点点世俗的果香。据这老爷子说,餐前不能饮浓茶,这点,不过提味而已,让味蕾一洗而新,准备迎接各色妙味。
  少时传菜的佣人鱼贯而入,一只只珍贵的汝窑白瓷小碟里盛着阮家奉上的冷菜冷碟。
  “这么多?”文仲鸣事先没看菜单,心想不是向阮家打过招呼,说是不要太抛费么?
  “不多,”阮老爷子微笑道:“八冷碟而已,每样准备得都很少,但若没有这八样,便不成席。”
  文仲鸣一眼望去,果然见碟中都是浅浅的一些儿,刚好供他每样都浅尝辄止,试一试味儿。
  “这八冷碟,都是什么来历,还请老爷子不吝赐教。”文仲鸣没见到宁淑,心里有些痒痒的,只拖着时间,希望宁淑能够出来,让他见一面。
  阮正源微笑着开口:“文署长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阮家在饮馔之上的雕虫小技在您面前其实不值得一提。只不过这已经入夏了,有不少时令菜品,刚好想请署长品鉴品鉴,尝个新鲜。”
  文仲鸣望了望,顿时笑道:“果然是时令佳品。”
  他见到其中一碟正是一只切开的咸鸭蛋,双黄的,红色的蛋心亮汪汪的格外诱人。入夏时节,省城这一带家家户户都会自己腌些鸭蛋,这算不上什么珍馐佳肴,倒是挺接地气。
  文仲鸣就伸筷挟了一点鸭蛋黄,入口细细地尝了,觉得这蛋黄倒不像家中常吃到的鸭蛋那样偏咸,入口咸淡适中,刚刚好,可那蛋黄奇就奇在入口柔润,口感精妙,只有在舌尖上品片刻之后,才缓缓地带出丰腴的香味,越尝,那香味就越来越厚,直到他饮一口茶下去,那香味犹在舌尖萦绕,挥之不去。
  这腌双黄鸭蛋是最为普通的做法,但是阮家呈上的,却是将这极常见的材料,用最简单的手法,做到极致这令文仲鸣不得不服,阮家,就是阮家。
  “不错!”文仲鸣扫了一眼余下的数碟,指向其中一件,向阮老爷子请教:“敢问这一件是……?”
  阮正源微笑,自己先去取了旁边一直在温着的黄酒,先给文仲鸣斟了一盅,又给自己倒了些,这才应道:“这是醉六月黄。”
  这“六月黄”,是还未完全长成的大闸蟹,但是壳薄肉嫩黄多,以好酒醉之,最是鲜美。文仲鸣听说过“六月黄”,却没吃过这种吃法,当下学着老爷子的样子,试了半只六月黄,只觉酒香馥郁,膏黄鲜美,肉质软嫩,带着浅浅的甜味。
  “是好蟹!”文仲鸣赞了一句,“今天我在这里,果然是长了见识了。”
  阮正源见他吃得满意,微笑着点头,应道:“署长喜欢就好其实我们阮家,也从不敢标榜自己是什么饮馔世家,不过就是将家常吃的东西拿出来宴客而已。”
  这话明着是自谦,其实把阮家夸到飞起自家家常吃的东西,却外间酒肆饭铺里的成菜要精致百倍,这不是自夸是什么?
  文仲鸣不在意这些,他试了一圈冷菜,样样觉得好,却只盼着一会儿热菜大碟上来的时候,能见到宁淑,多年未见了,正好与她叙叙旧。
  只可惜宁淑始终未出现,热菜倒先上来了。
  天色渐暗,与归堂内的灯一点点地亮了起来。传菜的佣人们再次鱼贯而入,先由一人将八冷碟全部撤去,接下来,论阮家的传统,该同时上八热菜并一汤一饭,在这之后的一轮才是点心。
  文仲鸣见席上只上了七道热菜,有些惊讶,扭脸问阮老爷子:“请问,我这是该再等上一会儿么?”
  阮老爷子却已经先执了箸,连连说:“不妨事,不妨事!那个丫头啊,早先就说了一定要亲自给您奉上这最后一道菜的,唉,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固执啊!”
  文仲鸣一听,“那个丫头”、“现在的年轻人”,他立即想到了宁淑。一时满桌的山珍海味他挟在口中,差点儿都尝不出什么味道来。
  偏生阮正源还一本正经地向他介绍:“这是蟹黄扣辽参,就是署长刚才尝过的六月黄,现剥的蟹黄与辽参同烹做出来的。”“这是干贝汁浸米苋,取干贝汁是阮家的一绝,而米苋正是时下最鲜嫩的时蔬,署长不妨试试。”
  文仲鸣一一试过,他对那道茶汤珍菌捞饭印象最为深刻:说是茶汤,其实是珍菌与鸡高汤一起熬制成鲜亮的茶汤颜色,舀一勺米饭,配一勺汤,登时菌香满口,叫人停不下手中的匙羹。
  可是这位文署长依旧忍不住抬头看看,心心念念地盼着那最后一道。果然,与归堂一侧的门缓缓打开,当真有个女子身影出现在门口。文仲鸣此刻心头满是关于宁淑的回忆,一眼望过去,见那人影青春窈窕,盈盈而立,恍然间忆起早年求学时的生涯,文仲鸣忍不住就扶着桌面站了起来。
  却听银铃也似的一声轻笑,然后是一个少女声音开口招呼:“文叔叔!”
  文叔叔?!
  文仲鸣看清了来人,是个十五六岁的俏丽少女,果然该管自己叫“叔叔”,他心中一阵怅惘,就又坐了下去。
  那少女正是阿俏,她双手捧着一只汝窑的白瓷浅盘进来,亲自将这最后一道菜布在文仲鸣面前,然后又是行了一礼,打招呼说:“文叔叔好!”
  阮正源为她介绍:“这是宁淑的长女,眼看就要十六岁了。”
  文仲鸣有片刻间的失神,一晃这么多年,连宁淑的女儿,都已经长成这样亭亭玉立的少女。而他却总是执着那一份少年人的心事……徒惹人笑。
  阿俏立在文仲鸣身边,微笑着说:“文叔叔不妨尝尝,这是我做的,也是家常小炒,题目就叫做‘宁氏小炒肉’。”
  文仲鸣奇道:“宁氏小炒肉?”
  他只道宁淑进了阮家门之后,就一直在帮这阮家打理生意,但他却没想到,这阮家的席面上,竟会出现一道以宁淑娘家姓氏命名的菜肴。
  阿俏脆生生地点头应道:“是呀,这是按我外公家祖传秘方做的,我娘嫁过来之后,就将宁氏这一道菜也融入了阮家菜。”
  文仲鸣听见阿俏这么说,忍不住凑上前,只见这道菜与其余阮家菜式都有不同。阮家菜的烹制方式以烧、炖、煨、、蒸等为主,急火快炒并不见长。而这道菜却是炒制而成,盘中薄薄的肉片之间点缀着青红辣椒,颜色也格外鲜亮诱人。
  文仲鸣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这道小炒肉的香味已经钻入鼻端,霸道得躲都躲不掉。席间有这么一道菜,顿时像是燃了一把火,将整个席面都点亮了。
  宁淑此刻正陪着阮茂学父子两个在自家花厅里用晚饭。阮浩宇吃完,见父母也已经放下了碗筷,这才毕恭毕敬地站起来,向父母告辞退席:“我吃饱了,谢谢爹娘!”
  阮茂学满意地点点头,打发小儿子回去温书。夫妻两个则坐在一处说话。
  宁淑白了他一眼,说:“我至始至终都留在这里,外面都由老爷子和阿俏招呼……你,满意了吧!”
  阮茂学点点头,说:“阿俏是个好孩子。”他这话刚说完,就想起早先阿俏抢白他的话,脸上忍不住一僵。
  宁淑则已经回过头去,说:“阿俏说了,说人家是经济署的署长,总不好轻易得罪,但是最好也能教署长知道咱们家是家和万事兴的人家。文师兄自己也是有儿有女的人,阿俏说她出面,对方能明白的。”
  阮茂学听妻子这么一说,心中颇感歉疚,伸手臂揽住了妻子的腰,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早先是我太心急了,不该胡乱说话的!”
  宁淑虎着脸,瞪了丈夫一眼,说:“你知道就好!你想想,这些事儿你竟然还要女儿出面替你去张罗。”
  阮茂学赶紧将手臂又箍紧了些,讨饶似的说:“回头你告诉阿俏,那一碟子老醋蜇头我乖乖地全给吃了,酸得连牙都倒了,一晚上只能吃豆腐……”
  宁淑想起那碟蜇头,实在是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与归堂里,文仲鸣挟了一筷子“宁氏小炒肉”,送入口中。尝过之后大为赞好,问阿俏:“阮小姐,这道菜有什么秘方儿,怎么竟这样好吃?这肉片有灼过的焦香与镬气,但是肉质却非常非常软嫩。我也算是走南闯北,吃过类似的菜品无数,从未试过有如此鲜嫩的小炒肉,这到底是怎么做的?”
  阿俏嘻嘻一笑,说:“您的口味很雅致,也精细,不妨再试着尝一尝?”
  文仲鸣听了阿俏的话,便又试了一筷,闭上眼品味,只嚼到最后,才品出了一点点淡淡的酸味。
  “是米醋!”
  文仲鸣一睁眼,惊叹着说。这道小炒肉里加了一点点米醋,而这米醋正是让肉质软嫩鲜美,又绝无腥味的“秘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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