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民国俏厨娘——安静的九乔
时间:2018-04-29 12:53:12

  她有时候会问自己,真的有命运这种东西么?
  如果真的有命运,在浔镇遇害殒命这件事,到底是会落到沈谦头上,令她痛心断肠,孤独终老;还是她会重蹈上辈子的覆辙,丢下她的亲人与爱人,从此魂飞杳杳。
  早先沈谦答应过她,一定会事事小心。然而随着在宁镇的时光一天天流逝,阿俏觉得自己心底越来越不安定。
  “夫人,您见到小爷叔了么?”
  问话的是阿仲。
  他寻思了很久,小爷叔的妻子该称呼什么,想了半天没想出个合适的称呼,只能随大流称呼她“夫人”。
  阿俏心头一震,问:“没有,怎么,你没跟着他?”
  阿仲说:“小爷叔说他去办点事儿,很快就回来的。”
  阿俏心里一紧,连忙问:“他是坐车离开的么?”
  阿仲点点头,挠着头说:“我看小爷叔的车子已经回来了,所以我以为他在这里。原来您没见着啊……”
  阿俏一听就已经知道不对,一转身,赶紧往镇子东面泊车的地方疾步赶过去。
  宁家出门就是小街,街的另一边就是河。如今这街上正摆着流水席,不少慕名而来的乡亲见到阿俏,都连声向她道喜。阿俏只得一一点头致意,待挪到前面一座石桥那里,她一转身上了桥。待下桥来到对岸,阿俏已经心急如焚,沿着河边的石板路,飞快向东狂奔而去。
  上辈子的情形依稀还在眼前,只是恍惚中这一世换做了是她,一路狂奔,努力想要阻止悲剧的发生。
  她一路奔至镇子东头。省里日前就将公路修到这里。沈谦他们从上海开车过来,车子就泊在这儿。
  阿俏跑得岔了气,双手使劲掐在腰间,忍着痛,顺着一辆一车辆车地找起来。
  “阿俏!”
  有个人唤她。
  “有信哥?”
  阿俏忽然见到宁有信出现在眼前,心头一阵欣喜,一时连岔气疼痛都忘了。可是下一句她就开口问宁有信:“有信哥,你见到士安了么?就是……就是沈家二公子,现在是,现在是我的先生。”
  宁有信听见阿俏提到“先生”二字,略皱了皱眉,随即点点头。
  “我知道他在哪里,你跟我来吧!”
  阿俏一听这话,反而警觉起来。
  “有信哥,不会是你,不会是你……”
  女人的直觉几乎是天生的。阿俏本能地觉出宁有信有心对沈谦不利。她睁着一对明净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宁有信。
  这少年人却冲她坦白地一笑,向她伸出手:“阿俏,你难道还信不过你有信哥么?”
  阿俏心想:她怎么会信不过?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哥哥啊!
  可是要她就此伸出手去,就此将小手交到宁有信手里,她却无法做到。
  岂料这时候,宁有信突然向前一伸手,扯着她就往浔镇的小街小巷里奔去。
  曾几何时,宁有信也会带着他的阿俏像现在这样,在浔镇主街背后密如蛛网般的小街小巷里穿行,拉着她的小手,去镇上两人最喜欢的地方一道玩耍。那时的阿俏个头矮小,跑得慢,会求她的有信哥慢一点,等等她。可是今日阿俏却咬紧牙关,紧紧追随着宁有信的脚步。两人就这样前后脚,在无比熟稔的街巷中疾奔。
  今日镇上的居民都到外面主街上去享用宁家流水席去了,所以他们没有遇上什么街坊,径直从镇东头直奔到了镇西头。奔出狭窄的街巷,阿俏忽觉眼前敞亮。这里竖着一座牌坊,牌坊之后,则矗立着一座依水而建的园子。
  “宁园!”
  阿俏口中喃喃地念着这个地名儿,望着眼前的粉墙黛瓦,和朱漆褪尽之后那扇斑驳的木门。
  这里,曾经是小时候最喜欢来玩的地方。有信哥会带着她,躲在宁园里哪个旁人找不见的角落里,坐在盘根错节的老树旁边,借那树荫下的一点阴凉,读书、下棋、捉蟋蟀……就此消磨一个下午,直到傍晚舅母没法子了,在门口大喊两人的名字,他们两人才会磨磨蹭蹭地从园里出来。
  回忆一下子扑面而来,令阿俏有些猝不及防。
  宁有信扯着阿俏的袖口,寒声说:“走!”
  阿俏猛醒过来,问:“难道士安在这里?”
  宁有信却不肯答了,径直牵着阿俏迈步入园,来到宁园中荷花池畔的水榭之中。
  这么多年过去了,宁园中的荷花池因是引来的活水,虽然无人料理,却依旧池水清亮,内有游鱼。荷花池畔,水榭一旁,有一大片千姿百态的太湖石。年深日久,有些湖石上已经生了一层厚厚的青苔。
  水榭里有石桌石凳,桌面上划着规规整整的棋盘。阿俏记得很清楚,两人小时候会在这里下棋,她有时候落错了子会悔棋,嘟着嘴求宁有信让她一子;宁有信却是落子无悔,就算是输了便输了,从来不会有任何犹豫。
  甚至此刻的宁有信也像当年一样,举起衣袖,将一张石凳表面仔仔细细擦过,才对阿俏说了一声:“坐!”
  他却见阿俏始终用双手撑着石桌桌面,像是一只小老虎一样紧紧盯着他。
  “有信哥,我现在很担心。”阿俏直白地对表哥说了心里话,“如你知道士安在哪里,请你告诉我。”
  “阿俏,”宁有信面上却没有表情,依旧伸着手,冷冷地说了一句,“坐!”
  这话,竟令阿俏抗拒不得,皱着眉坐下,抬着头望着有信。
  宁有信便也在她对面坐下,低低地说了一句:“阿俏,你记得么,小时候,在这宁园里,你答应过,长大会嫁给我。”
  阿俏没想到在这么紧张的时候,宁有信竟然会对她说这个,忍不住惊讶地又问了一句:“什么?”
  宁有信又重复了一遍,说:“那时我也应承了,做人言而有信,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履行承诺!”
  阿俏沉默片刻,果断地对宁有信说:“不,有信哥,你莫欺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我没有说过这种话。”
  她是重活一回,所以小时候的躯壳里实际装了个成年人的灵魂,自然不会对宁有信说这样的话,即便说过,自己也会记住。而宁有信现在提起……是在骗她!
  这又与沈谦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阿俏一低头,就见到宁有信的右手手指不断在桌面上一笔一划地划着。
  她一凝神,慢慢辨出宁有信始终在棋盘上划着“配合我”三个字。
  怎么?难道宁有信带她到这里来,问她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是为了营救沈谦不成。
  只听宁有信又问:“不知你有没有印象,在山庄那一夜,你醉得难受,有他在,你只有惊惧担忧,却只在我身边才能安然睡去……阿俏,你再仔细想一想,小时候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你心里,难道从来就没有对我动过一点点心么?”
  年轻人说到这里,苍白的面孔出现一点点血色,甚至落在棋盘上的手指有些颤抖,显得内心很是激动。
  阿俏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是那件事给了宁有信希望,她失声道:“因为你是哥哥啊!”
  她从来都将有信当最亲的亲人看待,也因此坚信他绝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在有信身边,她就像是回到了故乡一样,心里莫名地安稳与慰藉。
  宁有信面上仅有的血色立即褪得干干净净。他万万没想到,阿俏宁愿去担惊受怕地爱一个人,也不愿在他这里得到守护。
  “有信哥,你知道的,我一直当你是亲哥哥一样看待。我信你,就像信任我自己一样。”
  阿俏诚恳地望着有信,眼神坚定,表示她的话绝不会有更改。
  宁有信却觉得心口一阵阵地发冷,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于是他又在棋盘上划着:“口头答应!”
  阿俏见此一怔,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她抬头望着宁有信,忽然觉得宁有信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少年,甚至此刻他望着自己,眼里流露着一点狡狯的神气,却也有孤注一掷的决绝,望着她,在等待那个久久求而不得的答案。
  “你知道的,我如今也算是混出个人样来了。”宁有信淡淡开口,“现在在上海,我也算是有些势力,算不上能呼风唤雨,可是让你过上富贵安稳的日子,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你要是喜欢,就继续经营你的生意,我绝不会有半点干涉;你若是不喜欢,便在家做个阔太太享受人生,我也没有任何问题。甚至你留恋故土,我们也可以留在浔镇,就我们俩,守着这一点祖产,也可以过得富足幸福。”
  “有信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俏听宁有信这么说,心里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双手手指立即绞起来,紧紧盯着宁有信,问:“那他,他……”
  ——沈谦到底如何了?
  宁有信摇摇头,语调平平地说:“假设,我只是假设……如果你这辈子,从未遇到过他,你,有没有可能,会念在我对你一片痴情的份儿上,愿意……嫁我。”
  “我只想知道这个。”
  宁有信淡淡地说。
  他知道阿俏会明白她的意思,他在等着她的“口头答应”,只要她能开口答应,哪怕只是口头的,只是暂时的,他也知道自己会有指望。
  最要命的是,这是他打的赌里,最紧要的部分。
  阿俏久久地盯着宁有信,过了好一阵,才说:“有信哥,我只能……只能回答你,哥哥,永远是哥哥!”
  宁有信轻轻吸一口气,觉得心口最后一丝暖意也渐渐散去了。
  内心深处,他其实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答案——阿俏是个眼里揉不得砂子的人。可如果她不是这样一副性子,或许他也不会这么爱她。
  “那么,如果,你和沈士安两人之中,有一个人注定要死,你会怎么选?”
  宁有信周身的气质这时候彻底冷下来,不带半点活气儿。他突然从腰间将一柄左|轮|枪取出来,放在两人中间的石桌桌面上。
  他记起何文山说过的话:“永远不要考验人性,人性永远经不起考验。”
  反倒是阿俏,低头眨了眨眼,将眼里浅浅一层泪花俱都收了。她知道有信早已拐进了死胡同,与其说,如今是她与沈谦处在巨大的危险之中,倒不如说是宁有信自己深陷死局,怎么也走不出来。
  “这柄枪里,只装了一枚子|弹。要么给你,要么送给他。你会怎么选?”
  阿俏低着头,望着桌面上那柄武器,缓缓伸手,将这武器拖过来,搁在自己面前,抬头朝宁有信笑笑,说:“有信哥,这很简单。”
  到了这当儿,被有信一逼,她终于想明白了,有些事儿,答案其实就是很简单的。
  “我与他,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我不会跟他客气,他也不会跟我来虚的。我们俩就是这么一对夫妻。”
  “所以,即便有武器,也绝不会横在我们夫妻之间。”
  说话之间,阿俏已经将那柄武器托在手里,轻轻地摆弄摆弄,突然拉了枪栓,稳稳地双手托着,指向宁有信。
  “有信哥,我完全无意伤你,但只请你高抬贵手,告诉我士安现在在哪里!”
  与此同时,宁有信也毫不客气地掏出自己的另一枝枪,指着阿俏——这一柄,却是弹匣满满,一扣扳|机,就立即能致人死命。
  “阿俏……”
  宁有信此刻脸上再度泛起红潮,点着头说:“我果然……还是不如他明白你!”
  他开口,飞快地往下说:“你手中这一柄里头,只有一枚子|弹,第一枚很可能是空弹,所以,你只有六分之一的机会能杀死我!”
  “而我这柄……只要一开|枪,就能立即杀了我最喜欢的人……”
  他的手指,已经扣在了扳|机上。
  可是宁有信说到这里,口中突然喃喃地道:“我原来以为,世上没有哪个人,会爱别人胜过爱自己……”
  他突然提高了声音,说:“是,是我输了!”
  阿俏一怔。
  什么输了?
  “我宁有信,言而有信,愿赌服输!”
  宁有信突然仰天“哈哈”一声笑,说着调转枪|口,冲着自己的太阳穴,猛地一扣扳|机。
  这扳|机扣下的时候,他觉得热血尽数涌上了头,心口那一块却冷似冰,没有半点儿热气。
  在这一刻,他清楚地知道,他爱阿俏胜过爱自己。
  只是这爱,她却不肯给回应。
  在倒下的那一刻宁有信觉得心头痛到极致,相反额角伤处却并没有多少痛感,可是他想:好歹终于解脱了。
  一阵眩晕袭来,宁有信见到阿俏惊慌失措地抛到手中那柄左轮,冲过来抱起他的身体。他看见阿俏眼里的泪水。
  他突然有一丝后悔。
  阿俏也是爱他的,只是这份爱,却是亲人之间的手足之情,永远互敬互信,互相扶持——这一点子爱,其实足够支持他再走下去,再看很多风景,再去寻找一个能相伴一生的人……
  只是像他这样,不敢面对人生的懦夫,阿俏给他的亲情,他想,他从此再也回应不了。
  阿俏扶着宁有信,沈谦也恰如其时地赶到她身边。
  “别怕,是橡皮子|弹!”沈谦笑着安慰妻子。
  宁有信身边所有的武器,其实都早就被沈谦手下的人悄无声息地掉过包了。
  “那他,那他……”阿俏去检查宁有信额角一个浅浅的伤口,替他擦去血迹。
  “他抠扳|机时枪口离自己太近,现在是被震晕过去了。不怕的!”
  沈谦望着妻子,柔声安慰。
  还有什么,比躲在一旁,听见所爱的人亲口袒露心迹,更加令人心怀舒畅的事呢?
  这一回,沈谦只是和宁有信打了个赌。
  早先宁有信为何文山利用,甘愿做对方手里的一把刀,前来浔镇图谋刺杀,未始也不是因为阿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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