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民国俏厨娘——安静的九乔
时间:2018-04-29 12:53:12

  说话的那人马上接口,说:“不仅见过,而且还吃过。别说什么燕窝、豆腐了,这姑娘连猪下水都能料理,什么腰肝肺肚,都不在话下,我可是亲口吃过她做的肥肠,劲爆够味,简直是一绝。”
  阿俏见那板着脸,抱着双臂开口的人是周牧云,心里就觉得要糟糕。果然听他说了这么一番话出来这可要了命了!阿俏心想,就算静观大师不拘于规矩,能尝一尝肉边菜,她可也到底是拜在一位出家人门下啊!
  这个周牧云,怎么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提她料理猪杂的那回事儿啊!
  阿俏懊恼得几乎想要伸手,一掌拍在自己脑门上。
  然而周牧云脸上的表情很严肃,没有半点挖苦或是揶揄阿俏的意思。抬杠抬了这么久的老对头,突然一开口就帮阿俏说话,而且还是好意,阿俏有点儿……适应不过来。
  可这好意到底还是起到了反作用。听了周牧云所说的,那李善人脸上的肌肉就一跳一跳的,口中说:“哎哟哟哟……静观大师是出家人,更怎么能,怎么能……唉,善哉!善哉!”他一面说一面摇头,仿佛在说,甭提什么腰肝肺肚了,真不行,这姑娘真不行!
  “李善人,阮姑娘是拜在静观大师门下,她自己又没有出家。再说了,她是什么样人家出来的,以前做过什么菜式,和她能不能成为‘云林菜’的传人,没有直接的关系吧!”小范师傅也开口帮阿俏说话,“什么时候静观大师觉得阮姑娘能出师了,自然会让她烹饪本地菜式给大家看,到时候李善人再发表意见也不迟么!”
  李善人却依旧不肯罢休,摇着头望着阿俏,一副不看好的表情,口中毫不客气地说:“反正我不会改变主意,无论如何,我和乡里那几位名士,都会全力以赴阻止这个小姑娘继承云林菜!静观大师看到我等意志坚定,迟早会改变主意的。”
  说着那李善人就带上家中仆佣,转身走了。
  阿俏经过这一出好戏,依旧立在灶台跟前,将面条下到滚着沸水的锅里,口中说:“不好意思,耽搁了!下一位请这边来!”
  可是她说话的声音到底微微有些发颤。
  旁人都听出了她的不自在,范盛光赶紧三口两口扒完了碗里的面条,赶上来问阿俏:“要不要你先歇会儿?”
  阿俏小声小声地对他说:“没事儿的,我多干干活儿,心里就能顺畅点儿。”
  范盛光听她这样说,立时又不敢劝了,听凭阿俏自己去忙碌。经过李善人这样一闹,食堂里的气氛登时凝重了不少,有些学员不知就里,看向阿俏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打量与猜测。阿俏都一一视而不见,专心致志地一份一份下着面条儿。
  有道目光从远处过来,一直凝视着阿俏。阿俏忙碌之际,偶一抬头,见是周牧云。她心想,这周牧云,无论如何刚才是出于好意帮她说话,虽然这番话的效果么……可阿俏还是转过头,眼神里带着感激,冲周牧云点了点头。
  哪知周牧云立即板下了脸,带着不屑的神色别过头,似乎还低低地哼了一声,仿佛在说:刚才是就事论事,可不是真的觉得你有哪点儿好!
  抬杠气质依旧在。
  晚间忙完,阿俏帮范盛光将学校食堂的厨房全都收拾干净。孟景良等几个晚上没课的学生自告奋勇,带上手电送阿俏回西林馆。范盛光则依依不舍地将阿俏送到门口,动情地挥着手说:“阿俏姑娘,你下回可得来,千万可得再来啊”
  阿俏见范盛光如此,盛情难却,只得答应了过两天还会过来看看。只不过她心里藏着事儿,情绪不太高,一路上都没怎么和孟景良他们说话,至于默默跟在后面的周牧云,就更不用说了。
  一回西林馆,阿俏就去静观师太平日打坐的禅堂去见自己的师父,可是一进了禅堂,跪坐在静观师太面前的蒲团上,阿俏却觉得口中似有千言万语,一时又不知怎么才能问出口。
  静观师太原本在闭目静坐,这时缓缓地睁开眼,温和地望着阿俏,说:“你已经都知道了吗?”
  阿俏点点头:她都知道了,她知道了前几天富绅们联袂上西林馆施压的事,也知道了她能否成为“云林菜”的传人,将由静观师太和这惠山本地人一道决定。
  这也就意味着,她好不容易通过考核入了学,却没准会毕不了业……
  阿俏终于开口问了一句:“师父,您当初,是为什么,在我们两个人中间最终挑中了我呢?”
  是的,其实与姜曼容相比,阿俏出身优渥,抚养她长成的外祖宁家富贵且斯文,又因为阮家做“翰林菜”的关系,她一向最擅长的,都是那些精致富贵的菜肴。所以李善人指责她擅长做“富贵菜”,原本也没有错。可静观大师,为何就在做燕窝的她,和做豆腐的姜曼容之间,选择了她呢?
  静观静静地望着阿俏,打量了一番她的神情,柔和地开口:“阿俏,如果你那天选择了做豆腐,我可能会很失望。”
  “从那道清炖燕窝里,我看到了你真正的水准与决心。佛家有云,看山只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阿俏,你比旁人多一件优势,你知道么?”
  阿俏心头一窒,心想不会这位佛法高深的静观大师窥破了她重生的秘密了吧。
  静观继续说:“你如此年轻,可是烹饪的悟性却比旁人要高出一筹,旁人看山还是山,你看山却已经不再是山。”
  这下阿俏听得如坠云里,她听不懂啊!
  静观却说:“你是听了旁人闲话,担心自己不能顺利继承‘云林菜’这个派系吧!”
  阿俏被师父窥破了心思,心虚地点了点头。
  “不怕的,阿俏。如今你有两条路可以走,两条路都走得通。”静观师太为她指点迷津,“一条路是孤独地往上走,如今你看山已经不是山,待到你看山还是山的时候,你师父会在人前力保你成为‘云林菜’的传人,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静观说得坚定,阿俏心头则涌起一阵感动。
  “一条路则是走回尘世中去,让大家重新认识你,认可你,像师父一样欣然地接受你,到那时,不会再有任何阻力,一切,都会是水到渠成的。”
  这一段说得浅显易懂,阿俏大致能明白,她今天下山去飞行学校的食堂帮厨,大约走得就是这第二条路了。可是想想今日李善人的态度,阿俏心里暗暗发愁,她并不觉得这条路比头一条好走多少啊!
  这时,不知为何,一个念头突然涌入脑海,阿俏突然直起身,望着师父,小声问:“师父,如果我想要两条路一起走,能走得通么?”
 
 
第66章 
  第二天天蒙蒙亮,阿俏就已经收拾利索,拎上两个水桶,先下山往惠泉过去提水,这是她每日必修的功课。
  冬日晨间,山间小路上弥漫着若有若无的冷雾。阿俏一面走,一面在回想昨天晚上静观师太说过的话:
  她恐怕是有点儿贪心了,既想要达到静观师太期许她达到的境界,又想获得周围人的认可,免得静观师太为难。可眼下她其实完全没有任何头绪,李善人等人固然是敌意重重,而静观所说的“看山不是山”和“看山还是山”,她也完全不懂: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这么着,阿俏心不在焉地匆匆来到惠泉,待来到她惯常提水的龙头跟前,阿俏才发现:错了,她将带下山的两个水桶给拿错了,手边这两个,不是她惯常用的,而是各自大上了一号。阿俏将两个水桶各自打了七八分满,再拎起来试试,她就知道坏事儿了:这样两个桶,她拎不动。
  可这也难不倒阿俏。她一转身,就去找了惠山禅寺的小和尚,借了根扁担。阿俏来拎惠泉水,一向是用手拎的,以锻炼臂力,可今天这两桶实在是略重,只能用扁担来挑了。
  阿俏专心将两只水桶勾在扁担两端,她从没试过挑担,这回试着提起扁担,想要担在自己肩上试试。谁曾想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接过她的扁担径直提在自己肩上。
  “周牧云?”阿俏看清身边的人,一时心底就有火往上冲,“我不用你帮忙!”她不需要这男人示好施惠,区区这两桶水,还难不倒她。
  “你以为我是帮你?”周牧云斜睨她一眼,冷笑一声,“昨天拿了西林馆那么多东西,我们商量着要帮静观大师做点儿小事。这水是给整个西林馆送去的,不关你什么事,请你不要自作多情好么!”
  阿俏气结,想要反驳,可那扁担已经到了周牧云肩上。
  周牧云是个公馆里长大的少爷,又一向是学校里的高材生,生平从没做过用提担挑水这样的活计,所以扁担一上身,两桶水就歪歪扭扭地晃来晃去。偏生这位周大少又穿着一身擦得锃亮的皮制夹克,挑着两桶水,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
  好在周牧云从来不在意旁人眼光怎么看他,而清晨的惠泉旁边又没有什么人。这位周大少就这样晃悠悠地挑起两担水,沿着山路,一路将那两桶水挑上到半山的西林馆去。阿俏则默默无声地跟在周牧云身后,继续想她的心事。
  待到了西林馆,周牧云向馆内女尼问清了盛水的地方,将两大桶惠泉水倒进了水缸里,然后拎着扁担和两只水桶,转身就要走。
  阿俏急忙说:“别拿走啊,水桶是这里的东西。”
  周牧云转过脸,不屑地瞅了一眼阿俏,哼了一声说:“以后这里的惠泉水,会由我们学校的学员轮流帮西林馆担水上山。水桶我先借走了。”
  说毕这人转身就走,走出西林馆大概几十步了,周牧云才转头望望,见到阿俏在他身后,竟然也跟了出来。
  “我说过,不用谢我,这本就是给西林馆挑的水。”不知为何,周牧云嘴上说得这么硬梆梆的,心里却好似舒服了一丁点儿。
  谁知下一刻阿俏就从他身边越了过去,一面走一面说:“我又不是来谢你的,我师父叫我多去给小范师傅帮帮忙,顺便跟他多学学本地的寻常菜式。我先去学校了,你随意,慢慢来啊!”
  说着阿俏就一个人走在前面,山路狭窄,有她挡着,周牧云拎着一个担子两只木桶,还真没法超过她往前去。她这一句话,将周牧云气得直咬牙,可偏拿她没办法,打不得也骂不得,只能咬咬牙在心里暗暗地说:这个不知好歹的死丫头,迟早有一天……
  他也不知道迟早有一天能把她怎么样。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来到飞行学校。
  阿俏前一天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因此没有机会看清飞行学校的全貌。这时候山脚下晨雾散去,阿俏这立在山路的尽头,方才看清楚:这所飞行学校的校舍整整齐齐地立在惠山山脚下,而惠山山麓一片平坦的土地延伸出山区,正是飞行学校用来起降飞机的跑道。跑道靠近大山这一侧,修建有几座高大的房舍。昨天阿俏听人提起过,那是学校机库和实验室的所在。
  一大清早,飞行学校的学员们已经开始在跑道旁边拉练,领头的人喊着简短有力的口号,年轻人们则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沿着跑道一侧慢跑。
  周牧云不理阿俏,匆匆将扁担水桶什么都送到食堂去,然后自己默默地赶去与同窗们会合,一起跑步去了。
  阿俏远远地望着这些年轻人,不由记起静观师太曾经说过的:这些年轻人在做一件又辛苦、又勇敢的事。阿俏虽然不明白内中详情,可她知道师父说的一定是真的,毕竟这左近所有的人,或许会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意见相左,可大家都在以不同的方式支持这座学校。
  这么想着,阿俏快步往学校厨房过去。小范师傅范盛光已经在厨房里将灶火都生起来了。
  “阿俏姑娘!”他见到阿俏很高兴,“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阿俏没将自己的打算告诉范盛光,而是径直挽起了衣袖,脸上挂着笑,问:“范师傅我们今天来做点儿什么?”
  范盛光想了想,奔到室外,从屋檐下的钩子上取了一只洗剥干净的净鹅下来,递给阿俏,说:“阿俏,‘云林菜’里有一道名菜,叫做‘云林鹅’你知道吗?刚好李善人昨天送了只光鹅过来,要不,我来做午饭和其他零碎吃食,你来负责晚上这道‘烧鹅’吧!”
  “云林鹅”这道经典菜式名声显赫,特别会吃好吃的袁枚袁才子也是叹服的。阿俏熟读“云林菜”和“随园菜”的书籍,对这道菜的做法几乎烂熟于胸。可她却没有多少机会亲手实践因为鹅体型大,肉质较鸡鸭家禽又更硬些,像浔镇宁家,或是省城阮家的席面,都极少会做整只烧鹅。然而在这飞行学校却是正好,即便做一整只烧鹅,也不怕吃不掉。
  阿俏对小范师傅很感激,知道他是经过了昨天的事之后,特意安排,让她有机会自己上手,做一些云林菜里的经典菜式。
  “谢谢范师傅,只不过这是李善人送来的鹅,他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呀!”阿俏有点儿担心地问。
  范盛光脸上挂着他的招牌“哈哈笑”,高高兴兴地回答:“让他生气才好哩,等他气冲冲地过来问,咦,我那只大白鹅去哪里啦,我们就一起拍着肚子说,在这里在这里,阿俏姑娘烹饪的云林鹅,简直太美味,对不起啊善人,连骨头都没给您留啊……”
  范盛光还未说完,阿俏已经笑倒了,心想,就为了这句话,她也得做出最棒的烧鹅出来,让那些质疑她不能做家常菜式的人好生看看。
  果然,这天范盛光自己揽下了食堂的其他活计,而将一座灶眼整个儿让给了阿俏,让她来做“云林鹅”。
  阿俏也不敢怠慢,将她所读过的“云林鹅”做法认真回想一遍,随即动手:将整只光鹅洗净,然后用椒盐在鹅腹内抹遍,塞上一把打成结的小葱;光鹅外面她则用蜂蜜和酒,将鹅身涂满,随后便架起一口大锅,在锅中只放了一碗水,一碗酒,锅底用长竹筷撑起鹅身,不让鹅肉接触水面,上火开蒸。
  待到这些忙完,后面的就都是考校耐心的活计了:这“云林鹅”,上锅蒸的时候只用两捆柴烧火,要等到柴火烧尽,锅盖冷下来,才能打开锅盖,将鹅翻一个身这还远远没完,鹅翻身过之后,要将锅盖用打湿的绵纸封上,然后再在灶膛里烧上一捆柴,等到这捆柴完全烧尽,就可以起锅了。
  这做法说起来简单,可实际做起来,却往往叫人按捺不住,想要去看锅内鹅肉的情形,或是到灶膛里去拨旺灶火,让那柴束赶紧燃尽。然而这两种做法都是烧制“云林鹅”的大忌,据说一旦开了锅,或是拨旺了灶火,那鹅肉的水润之气就会完全消失,肉质不再软嫩,那样的“云林鹅”,就是完全失败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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