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后宫当成副本——木落花未眠
时间:2018-04-30 17:18:55

  章和帝闻之,大为感动悲哀,却不忍强夺大儿子心志,只好含泪允了。
  毕竟只是个皇子,又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所谓“半个嫡子”,还当不起后宫高位娘娘们的悲伤。七日后,后宫素缟便撤下了,再无人提起不久前还风光无限的二皇子。
  永和宫中,玉德妃抱着白狐狸,注视着一双儿女手牵手上学堂去,嘴角是温柔精致的笑意。
  太子和七皇子默契地弄死了自己的哥哥,现在总该进入正题了吧?
  毕竟,那座疑似宝藏地的墓穴,已经找到了不是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亭亭如盖也
  此去经年,念妾手植果木,今已亭亭如盖欤?
  信至末尾,曲青青搁下手中的笔,轻轻吹干精美的桃花笺,嗤笑一声。
  当年项脊生一句“庭有批把树”,感动了数百年千万计男男女女。如今青青原模原样地抄了,纵章和帝郎心如铁,怕也不免触动。
  是了,如今玉德妃娘娘可没在天家富贵处娇养着,反而是离了天子,孤身在外。
  三年前,“千岁宝藏疑冢”现世,初时各方试探,之后你争我夺。朝中、江湖风起云涌,情势变换之快,令无数“聪明人”折戟沉沙、枉送性命。本来渐渐有了些星星之火的江湖势力,更是彻底沉寂下去。五庄七岛、三贤九怪、四谷八帮,一个个零落流散,再无昔日辉煌光景。就连才出露锋芒的魔道妖女,狼女,也坠落悬崖,九死无生。而那惹人眼红的宝藏,言之凿凿的秘籍,却最终不知去处。
  天下人毕竟都不是傻子,那令人血脉喷张、头脑浆糊的利益消散,众人心头的迷雾也自然散去。
  再回头,当中朝廷的手段,还真是丝毫不层层隐藏呢。
  想起自己在这场混乱中失去的亲友故旧、忠情恩义,那高高在上,以天下为棋的狗皇帝自然可恨,可那被利益冲昏头脑,不顾一切的自己,却才是当之无愧的罪魁祸首,又能怪得了谁呢?
  此身唯剩寥落,除一声叹息,又能做些什么呢?
  章和帝一开始是志得意满的。
  从忘尘楼一介蝼蚁起始,到如今天下人尽入他棋局,当真是智计过人。
  可惜世事多变,得意没多久,章和帝就从江湖上的残余势力个个龟缩,又有一些似有似无的传言涉及自身,便明白这些人终于还是发现了自己的手笔,想来也是心怀怨怼。虽然那些人想甚、做甚,都不会对章和帝造成什么影响,但是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有了些微瑕疵,章和帝还是很是遗憾的。
  毕竟,他还是个在乎名声的人。
  事事已毕,太后却忽然“重病”。
  有神道私下对章和帝说,玉德妃恩宠太过,她自己倒是福泽绵长,可正当应该的太后、皇后和太子妃都很有些妨碍,是以近些年都不怎么安稳。
  章和帝,非常清楚太后并没有病——当然,太后也根本没做遮掩。她就是明摆着说了,她老人家就是不待见玉德妃,只看你皇帝够不够孝顺,撵了她出去罢了。
  也不知是太后始终对曲青青留了些情谊,还是不愿和儿子太过针锋相对,她倒是既没有流出任何谣言,也不曾要皇帝对曲青青下狠手,只提出让这女子到护国寺边上的皇家别院暂居三年而已。
  当然,凭借曲青青早年布下的护国寺和钦天监两颗棋子,要破太后这局其实是极其容易的。奈何小凤凰修炼太过顺利,若在皇宫,实在是多有不便,再加上她自己在沈良的宝藏中,渔翁得利,着实拿着了夙寐以求却不敢真的去想的好处,也需要暂避独居。
  于是太后的计划倒是前所未有的顺利了。
  老皇帝自然是舍不得的。
  但是他在沈良的宝藏里,得了两本奇书,其一自然是沈良那被人妖魔化的邪功秘笈,只是章和帝身体条件并不适合,未免祸患,直接付之一炬。本来他年龄地位管着,对武功天下第一什么的,倒也不会有什么执念。
  而另一本,竟然是延年益寿之法。
  章和帝当然是欣喜若狂,而且其中需要的天材地宝、血引魂方、采补炉鼎都好得,他乃一国之君,做起来自然也能周详隐蔽,不被人知晓。唯一一点,此法在有所小成之前,要求禁欲。
  章和帝富贵已极,什么都享用过来,本来是不难的。偏偏遇上一个曲青青,极品二字不能道尽,要是时刻陪在身边,他还真没有信心能一直忍住。若是在宫中却不去相见,宫里跟红顶白,这柔弱清高的女子要受多少践踏磋磨,章和帝略一想想,也是心如刀割。
  求长寿,本来也是想着和这女子白头偕老,若中间出了变故,红颜蹉跎,也是不美。
  太后的提议,居然恰到好处。
  试探着对青青提了太后的意思,这女子果然不凡,一点儿没有自怨自艾或悌泪涟涟,只直接问道——
  “启郎是为孝心?为权衡?或为其他?”
  章和帝搂过这绝色,于她耳边将自己连妻子、亲母、心腹都不曾透露的实情一一道来。
  曲青青睁大了眼,欢悦的泪珠儿瞬间划过芙蓉面,低声道:“青青知启郎为何隐蔽,只是此法毕竟不知根由,还请启郎谨慎,启郎权柄天下,定能寻一二忠心医者。”
  章和帝当然欢喜他女人一片关心。
  两人又商量了一夜,终于定下谋划。
  到此时,青青才显出不舍来,只软语道:“若成,青青自当保重,唯愿白首。”
  话只说一半,却将“若不成,定随君碧落泉”的意思表现得清楚明白,让个老皇帝不知还能如何疼爱。
  章和二十四年三月,玉德妃令天下女人都嫉妒艳羡的生辰宴会上,章和帝兴之所至,笑着道:“吾甚爱玉德妃,旦有所请,倾天下从耳!”
  这话惊得在场所有人心都跳没了。
  老皇帝这是昏了头?
  喝多了?
  这种实打实昏君言辞,居然这样大喇喇说出来,不怕明儿早朝大殿柱子被一竿子臣子撞断么?
  所有人都看向身子刚刚转好,就来参加一介嫔妃生辰宴会的太后。
  谁知,太后竟然也疯了,居然一点儿不生气,笑意盈盈地道:“玉德妃倾城绝色、德行尤佳,哀家也爱之难尽,皇帝一言九鼎,玉德妃今日旦有所请,必从之!”
  这下子众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刚好,丝竹已歇,一时间场面寂静尴尬之极。
  这本是商量好的剧本,青青当然全力出演。
  她整仪容,跪到中堂,叩首,曰——
  “妾自入宫来,得圣上垂怜,又有太后爱宠,竟从不知疾苦,实乃三生有幸。虚长年岁,无一功德,今见太后年高,皇后多病,公主体弱,每一思之,唯恐妾恩宠太过,虚耗福泽,竟致妾至亲之人有碍。妾万死不足偿还一二,只愿青灯古佛,祈福上苍。”
  语毕,叩首不起。
  还没从“皇帝太后都疯了”缓过神来的众人,又被玉德妃这神来一笔给吓懵了。
  圣眷正浓的宠妃要出家?
  这就对了,原来是我没睡醒,就说怎么上头几座大山集体抽风呢。
  不管大家怎么无言以对,反正皇帝、太后和玉德妃显然是准备充分,流程感十足,众人一晃神儿的功夫,人家就已经三请三辞、三拜三扶,你哭我跪,弄得十分感人。
  但是!
  但是到最后,皇帝和太后居然含泪答应了!
  上至皇后贵妃,下至夫人宮婢,无不觉天上一声惊雷,心里一句“卧槽,什么鬼!”
  虽然“群演”不太到位,心知肚明的三个人还是十分尽职尽责地把自己的角色演得感人肺腑。
  于是,在所有人都不明究竟的时候,玉德妃已经带着长宸公主和全副仪架,去了皇家别院,并说是三年后才归。
  当然,说是不明白,其实大多数人一看皇帝三人的架势,就知道此时绝对不是什么抽风或者临时起意,分明是深思熟虑,准备充分。既然这样,其中的内情就很值得大家再三思量了。
  首先,不像是失宠——没看皇帝送人时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也不像是玉德妃失德——不然悄悄弄死或送到庙里都是有的,但玉德妃出行的仪仗,那可真不比皇后差几分了。更有后宫朝臣集体送行,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圣宠公主和亲去了呢!
  也有人猜是太后谋划,毕竟,太子的生母不是皇后,偏偏几乎能左右皇帝决策的玉德妃又和皇后相交莫逆。玉德妃德行出众,从无错处,太后无奈之下,把她送走似乎是最好的办法了。
  唉,可怜红颜天妒,皇上竟如此孝顺,心头肉也肯割舍,实在令人拜服。
  真相如何,上头不开口,众人也没有一定要追根究底的意思。
  毕竟,不管其中到底有多少隐情,不管玉德妃有多么风光,都已经过去。
  天家情薄,此时深情厚谊的皇帝都能割舍下她,三年后,还能记得什么呢?
  再有万分唏嘘,忙忙碌碌、汲汲营营的众人,也不会将一个失败者挂在心上。
  如此,三年。
  “皇上今儿还没传膳,程公公,这……”
  “嘿,你这兔崽子,往日惫懒得很,今儿却勤勉起来,想来是哪位贵主子出手格外大方了!”
  机灵乖巧的小太监挠头笑着,扭捏不言,程元珍倒是也不逼他定要如实相告。这徒弟带了一年多,还算有几分灵气,看着不靠谱,实际上嘴严实得很,是块好料子。
  只是摇头道:“不用你挠心,今儿大家都绷紧了皮子吧。去,跟晋王说一声儿,让他来劝劝。”
  小太监不懂其中奥妙,只低头去了。
  程元珍摇摇头,那位可真是千年狐狸修成精,三年里多少各色美人,皆入不得皇帝心里,偶尔多看一眼,却从无恩宠。偏那位,远在宫外,三年不得一见,却只凭隔三差五的书信,就把那帝王心占得满满的。今儿又来信来,皇帝心里想必不好受,伺候的人可不得小心着吗?好在还有晋王殿下在,总能让皇帝舒心些许。
  果然,不多会儿,章和帝唤人,程元珍快步进殿。
  “召小石榴儿随朕去永和宫用膳。”
  “奴才就想着皇上定是思念玉德妃娘娘,刚刚就着人去寻晋王殿下,想来不久就到了,倒是奴才自作主张,白让晋王殿下多走些路了。”
  “他哪儿会在意,你这奴才又给他上眼药,可见是晋王平日里红包没给够,你们便尽欺负个娘没在身边的孩子了。”又叹气,道:“只是如今也就元珍你知晓些朕的心思了,朕竟舍不得罚你。”
  程元珍连忙说了些卖丑的话。
  其实随意揣度皇帝的心思,是他们这些人的大忌,但是说白了,你跟着上位者这么多年了,多一步都不敢迈过,不是心思深沉、所图甚大,就是对主子不够用心了。没有时不时踩一踩底线,怎么显出自己是不可替代的呢?
  章和帝今日却似乎心情还不错,笑骂道——“怕你这老货得意不了许久了,老对头可要回来了!”
  程元珍猛然一惊,低头引路,不再多言。
  章和帝也没有再和太监贫嘴的意思,往永和宫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红颜枯骨劫
  老皇帝带着幼子在永和宫中用了午膳,父慈子孝羡煞旁人。
  各宫的人得到消息,也只能无奈叹息。
  玉德妃出宫已经三年,哪怕三五日总有书信同皇帝来往,一个一千多个日夜都不曾伴在男人身边的女人,竟然还能够把天下至尊握得严严实实,实在不得不令人叹服。
  晋王已经十岁(虚),天资聪颖,博学善辩,纯孝友爱,又得章和帝独树一帜的宠爱,亲选仆从、用度奢靡,可说是宫里宫外无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本来,一个小小幼童,生母还远离皇宫,每月又要出宫探望,足够前朝后宫各种阴谋手段地弄死千百次了。
  偏偏章和帝爱屋及乌,不仅在宫里是亲自教养,吃穿随同,出行探母更是亲王仪架,明卫暗卫威威赫赫。要对他动手,真不比刺王杀驾容易多少。就算能做到,也不可能不露马脚,平白为他人作嫁。
  是以,各宫上下,竟然也至多是在口角上欺负欺负小孩儿,无甚大用。
  毕竟夏侯任是个男孩儿,只要占住“忠孝”二字,其他能够毁了女子一生的名声,实在无伤大雅。
  皇帝喜欢他,骄奢淫逸也是天家气度,调皮顽劣也是天真可爱,好强争胜便是男儿志气,娇弱小性儿更是幼子无辜。当然,皇帝都是喜怒不定的,爱怜也最是禁不住消磨。若夏侯任渐渐长大,皇帝眼里耳里的他还是这样,自然会吃大苦头。
  可惜,他亲娘不是真死了。
  次日早朝,诸臣奏毕,本应退朝,各回各家。
  章和帝忽面露怅然,眼角微湿,令程元珍宣旨道——
  “朕之玉德妃,如眼中之珠,胸中软骨也。可怜其德行若明月皎皎,雪莲素素,孝感动天,由是为太后,为大汤祈福,以致分隔三载。朕心甚痛,思之不尽,为之奈何。昨日忽念万寿节将至,私心乍起,难以平息,搅扰太后,欲召玉德妃回宫。太后慈爱,也言思之甚深,竟允之,朕心甚喜。今特令礼部尚书操持相关事宜。”
  一大段肉麻话,总结来就一句——老子想自家美妾了,老娘也同意了,你等准备准备迎接吧。
  朝上重量级的几个大臣倒是心中有数,但大多数人还是措手不及的。
  这玉德妃出宫晃了三年,又要回来了?
  感情还真没大家猜想的种种隐情,她还真就是出宫祈福三年,和皇帝书信寄情一番,又回来了?
  玩我们呢!
  众位大臣还是真心冤枉了头上几位大佬的。
  毕竟,不论是太后还是皇帝,甚至是玉德妃自己,都是各有打算的,但是真正实现了的,恐怕只有曲青青这个阴险狡诈的女人了。
  太后当年本也是考虑到曲青青对皇帝影响力太大,偏偏又和太子不算齐心,直接以力破巧,撵她出宫去。不得不说,不愧是独孤家教养出的嫡女,手段堪称高明。
  想想,若是下死手——不说太后心有不舍,就是真成功了,也必然是皇帝心头一根毒刺,最后被谁摘了桃子还真难说。而给个好名声,还有一个不长不短的期限,让她出宫,成了,那再深的感情爱宠也抵不过时间,舍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不成,也是皇帝为个女子忤逆亲母,明晃晃的把柄和实打实的愧疚,更是曲青青永远洗不掉的黑点。
  最重要,风风光光的送走,若是需要,还可以舍个大恩德,召回来,又是一颗绝妙的棋子。
  可以说,太后此举,堪称宫斗典范,当时是任何人都没想到,也让所有人不由赞叹的。
  甚至,还无形中再一次太高了人们对独孤家的敬畏。
  一举数得。
  可能,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一个不能和男人肌肤相亲、巧言令色的女人,对自己儿子的掌控力竟然只增不减!
  悚然心惊却又无可奈何。
  太后只能在曲青青还没走上皇帝心头绝不容亵渎的雪山之巅前,将她召回来,拉下神坛。哪怕是皇帝的挚爱,只要还是个平凡的女子,就不至于让一心成为明君的章和帝为了她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比如废立太子,忤逆太后。时移世易,此时,太后又觉得一个第一宠妃,是后宫的必需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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