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问米——touchinghk
时间:2018-05-01 11:11:56

  他倒地之处,恰在几座形状各异的雅丹中间。四五座柱状高大雅丹, 把他围在中间,遮蔽得很是隐秘。如果不是刚才詹台放出明火,旁人很难发觉。
  宋书明步伐快,率先赶到。他此时已无怀疑,几步跑到詹台身前,俯下身来扶起他。
  詹台全身虚软无力,软绵绵像是肉泥一般瘫在地上。宋书明握住他手臂,想将他手臂绕过自己脖子,试了几次却不成功。
  宋书明低头一看,这才发觉,詹台双手被一条黄色麻绳捆绑起来,严严实实,手腕上勒出一条条红印。
  宋书明吓一跳,弯下腰去解那绳子。
  这个姿势,他耳朵恰好贴在在詹台嘴边,便觉詹台口中像有气流一阵阵吹出。
  宋书明隐约觉得不对,好像自己忽略了什么,停下动作,转过脸来紧紧盯着詹台。
  詹台脱力靠在他身上,眼睛半睁半眯,嘴唇一张一合,像在重复同一个字。
  电光火石之间,宋书明骤然明白。
  詹台不是在吹气,他是在努力说话!
  他双手被缚,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刚刚又怎么可能捏诀放出明火吸引他们注意?
  放明火的,压根就不是詹台!而这里,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设置好的陷阱!
  詹台嘴里说的那个字,分明就是:“跑!”
  林愫恰在此时赶到,将将迈步要进这雅丹圈之中。宋书明猛地站起身来,冲着林愫大喊一声:“快逃!”
  却已然已经来不及了。
  戈壁滩上的沙子像河水一般流动起来,霎时淹没宋书明和林愫的脚踝,不停向上蔓延,几秒钟内就埋过了膝盖。宋书明挣扎中仍想抽脚,沙阵却越陷越深,不过片刻就已经没过宋书明的腰间。
  宋书明抬头深深看了林愫一眼,她情况比她略好一些,流沙仍只没过脚踝。就在此时,围着他们的柱状雅丹像活了过来,向他们急速靠近,又铺天盖地砸了下来。
  宋书明来不及反应,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刻,只记得自己拼了命扑向前方,抱住林愫,将她细细密密护在了身下。
  宋书明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黑暗寂静,身下潮湿泥泞。他四肢酸痛,头晕脑胀,挣扎起身,眨了眨眼睛,方才适应黑暗光线。
  他此时像是独自在一个洞穴之中,洞壁湿凉,宋书明四周摸了个遍,却没有摸到出口或是窗户,不知自己是如何到这洞穴中来的。
  惊慌或者惊恐倒说不上,他此刻满心都是担忧,不知林愫身在何处,不知林愫是否安好无恙。
  宋书明平复了一下心情,又在身上摸了一遍。手机、手电、随身带着的小军刀都已经不在了,倒是林愫挂在他腰间的桃木小棒槌还在。他将小棒槌取下,紧紧贴在掌心,像仍能感受到她残留的余温一样。
  隔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听见一声推拉的声响,一片白光骤然洒下,刺得他睁不开眼。
  宋书明知道他是怎么到这个洞穴里的了。洞穴的开口,在他头顶。
  他略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便看到头顶上面开了一个小门,门口一个人影,正向里面探头探脑。
  宋书明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他想到谁,也没想到门口那人竟然会是他!
  那分明就是詹台!
  生龙活虎,洋洋自得,哪里有一丝脱力软弱的样子。
  “是你!”宋书明怒意滔天。他和林愫为了营救詹台连夜奔波,却万万没有想到到头来,竟然会是他们如此信任的詹台,设下陷阱诱捕他们。
  宋书明咬紧牙关,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詹台,林愫在哪里?”
  那人却噗嗤一笑,他一出声,宋书明立时察觉到了不对。
  这人声音嘶哑暗沉,明显处于男性的变声期末端,已近成年人的年龄了。詹台与他们相处多日,声音明明一直是小男孩的清脆悦耳。他面容虽与詹台十分相似,但是仔细看来却仍有细微不同。詹台眉毛细长娟秀,这人眉毛粗犷许多。詹台左颊下方一个若隐若现的酒窝,这人却只有一点黑痣。
  更重要的是,詹台神情坦荡洒脱,此人却邪佞阴沉,面容相似,气质却迥然不同。
  那人怪笑一声,开口道:“他跟你们说,他叫詹台?”
  “也对,詹字,上厃中八下言。左言右台,就是一个字,诒。”
  “我弟弟陆诒,听说这几日,和你们关系不错?”
第71章 【崆峒】他和他哥哥两个,原是平凉崆峒人
  宋书明咬牙摇头不语, 眼中精光乍起,紧紧盯着头顶上那人。
  那人也收了面上笑容, 阴阳怪气道:“你不是亲口说过吗?识时务者为俊杰。该低头的时候, 还是低头为妙。我问你话,你要答。你不答,我下一句说出来的是什么, 可就不能保证了。”
  宋书明冷冷望他,说:“你是怎么知道我说过识时务者这句话?昨晚白骨梨埙吹响的时候,就是你们埋伏在我们身边?”
  那人呵呵两声:“你也不算蠢到家。师傅原本以为一个白骨梨埙就足够了,哪知跟你一起的小娘们儿还挺厉害,两下就被她拆穿了。”
  “没办法啊, 我一个人,制不住你们两人。”
  “还是弟弟机灵, 这几天跟你们混了个脸熟。不过小小设一个陷阱, 你们就跟池子里的小金鱼似的,听话的乖乖上钩了。”
  宋书明握紧双拳,问道:“跟我在一起的女孩呢?你把她藏到了哪里?”
  那人摆摆手指,一脸洋洋自得:“她可比你有用多了。别急, 等下就让你们两只小鸳鸯见面,到时还需要你好好表现呢。”
  果不其然, 那人连掀开的小门都没有合上, 就转身离开。不过几分钟时间,转身回来,手中又拖又拽一个人, 在门口露头向下一瞄。
  “林愫!”宋书明叫道。
  她看起来倒还好,发梢虽然略显凌乱,但衣着完好,神情冷静,面上干干净净,一丝伤痕也无。
  宋书明先松一口气,还没再开口,就听林愫说:“我已经答应你们了,现在可以把人放出来了吧?”
  听这一句话,宋书明刚刚才放回胸膛的心,下一秒又提到嗓子眼里。他猛地开口,嗓音嘶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冲林愫大喊:“林愫,你答应他们什么?”
  “你快回答我!”
  林愫低头,深深看他一眼,转过脸对那人说:“你不放他上来,那我下去总可以吧?”
  那人嗤笑一声:“门又没关,想下去,自己跳。”
  林愫毫不犹豫站在门边,对宋书明说:“那我跳下来?”
  宋书明目不转睛盯着她,胸膛像要爆炸一般,张开双臂,说:“你跳吧,我接住你。”
  林愫坐在他头顶那个小门边。那小门离地面足有三米多高,她坐了下来,脚踝离他双臂仍有四五十厘米距离。她深吸一口气,轻轻一跃,就扑进了他怀中。
  宋书明紧紧揽住她,将头狠狠埋在她肩头。担心焦虑后悔自责如影随形,仿佛只有将她揽在怀中,胸膛贴紧胸膛,心跳听着心跳,才能减轻些许。
  林愫轻轻在他后背拍了两下,松开他道:“刚才那人,名叫陆讫,是詹台的哥哥。”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詹台本名叫做陆诒。”
  “他和他哥哥两个,原是平凉崆峒人。崆峒山是道家名山,相传是黄帝问道广成子的地方。隋唐时期曾经大兴,创八台建九宫筑十二院,引来修仙道友数万不止。晚唐之后战乱连绵,崆峒道派逐渐没落,我听说过的,便只有全真一派。”
  “全真一派自然是天下名门。偏偏,我们这次遇上的陆家兄弟,和他们的师傅,陆汨,是崆峒道派残留的旁门斜枝,阴山十方。”
  “阴山十方,隶属玄门,前身是茅山派,习巫术,施巫蛊。后到了明清两代,传人渐少,为保教派,当时的师尊误入歧途,擅鬼魂喜阴术,尤为嗜好炼制阴毒的法器。我们昨晚遇到的白骨梨埙,就是其中之一。”
  “旁门左道,为天下人所不齿。他们这一派流传至今,行踪十分隐秘低调,行事尤为谨慎小心。这一次,他们大张旗鼓捉了我们过来,是想让我替他们盗取法器,阴山血玉。”
  林愫和宋书明同时遇险,她被宋书明稳稳护在身下,没有受伤,意识也很清楚。陆讫现身的时候,她正被雅丹压在身下,动弹不得,亲眼见到和詹台如此相似的一张脸出现,下意识就喊了出声。
  陆讫满面嘲讽,先把弟弟陆诒从戈壁滩上扶起,又拖走了昏迷不醒的宋书明,独留她一人在雅丹下面动弹不得。
  流沙如活水一般在她身下流淌,林愫拼了命的挣扎,拼了命地把头高高昂起,口鼻之中却仍不可避免灌了沙子进去,呛得她涕泪横流。
  陆讫就在此时现身,手中举着白骨梨埙,轻轻冲她摇一摇,邪笑两声,问:“听没听说过阴山十方?”
  林愫脑中茫然一片,依稀记得曾在哪里听说过阴山十方大名,但又记不真切。陆讫看她脸上犹豫,冷笑一声又问:“没听过?”
  “那,阴山血玉呢?听说过吗?”
  林愫骤然抬头,眼中震惊如山呼海啸一般袭来,紧紧盯着陆讫,连眼睛都不敢眨动,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陆讫见她这样,总算满意,洋洋得意站起身来,突然冲着林愫面前的沙堆踢了一脚。沙子四面八方灌来,林愫措手不及,眼耳口鼻都是沙子,满脸泪水,睁不开眼睛。
  等她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回过神来,那块一直压着她的雅丹,不知何时已从她身上挪开。她脚腕手腕上都绑上了黄色的麻绳,动弹不得。
  陆讫一把将她从流沙上拽起,兜头一个黑色塑料袋套了上来,阴毒地威胁她:“乖乖识相听话点,敢乱动一下,我就扎紧袋子活活憋死你。”
第72章 【草鬼】如蝗虫经过一般片草不生
  林愫乖顺听话, 毫不挣扎,任他在流沙上拖她前行, 几分钟后才停下。林愫按着距离推测, 估摸着他们已经到了白天乘坐观光大巴的马路上。
  马路上像是停了辆小面包车,陆讫半拖半抱把她放在座位上,砰一声推上了车门, 自己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林愫头套袋子,看不见情形,只能靠耳听猜测大致。她耳力极佳,前排司机像是一个苍老的老头,压低了声音跟陆讫说话, 声音沧桑喑哑:“她知道吗?”
  陆讫恭敬答道:“她知道。”
  司机唔一声,缓缓又说:“知道也好。省了口舌。”
  林愫听得满头雾水, 谁知道?知道什么?是在说她吗?
  但听陆讫如此恭敬小心的态度, 倒隐隐猜到司机老头便应该是他和詹台口中的“师傅”。
  想到詹台,林愫心中一片酸楚,之前的满腔被背叛的愤怒不解,在听到阴山血玉四个字之后, 就全部变作了迷惑和担忧。
  阴山血玉,鼎鼎大名。三十年前, 险些要了老林的命。
  林愫彼时尚未出生, 只在后来的岁月里听老林细细碎碎的讲过,讲那个暴雨倾盆的下午,天色乌黑仿佛夜晚, 雨水夹杂着冰雹铺天盖地砸下。
  老林本在家中午睡,夏季暴雨,湿热憋闷,他在炕上翻来覆去,只记得一个接一个做着光怪陆离的梦。
  突然间,毫无征兆的,他一下子清醒过来,胸口扑扑直跳,脑门上一层薄汗。
  老林抚着胸口,坐在炕上,两眼向门口望去。
  便是此时,传来咚咚咚咚的敲门声。
  门口不是旁人,是白大嫂,满脸焦急走进门来,说:“有你的电报。”
  老林沉默,点一点头,从炕边拿了一个搪瓷脸盆,顶在头上冲了出去。
  暴雨中的冰雹,砸在人身上极痛,砸在脑袋上,也容易死人。老林头上顶着搪瓷盆,在暴雨中步伐稳稳,十几分钟时间便走到村口邮局。
  送报员正等在那里,看见老林一伸手,递过来一张纸。
  老林接过,深吸一口气方才低头。
  那纸上,只写了一个字:“救。”
  那时候的电报,是按字数算钱。对方发电报倒是秉承惜字如金,无落款无留名,轻描淡写一个“救”字,像是笃定老林一定会知道。
  老林确实也知道,捏紧了电报一语不发,连家都未回,行装未收,就买了长途车票,连坐半天的车,直奔灵宝阳平。
  阳平镇中所住何人,老林一直不曾明说。林愫长大些问起,他只低声说是“故人”。林愫心中还暗暗感慨,想必是感情极好的故人,只发一个字的电报,就能让他从陕西赶到河南。
  老林到了阳平镇,轻车熟路上了老乡的牛车,赶往蔡胡村。刚刚走到村口,他便已经察觉不对。蔡胡村不是大村,村中只有百余户人家。村口竖着一大幅黑色灵幡,迎风招展像是在与他挥手一般。
  赶车的老乡来自临村,想必曾听说过什么,走到这里再不肯前行一步。老林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块钱来递了过去。老乡脸上露出惊喜表情,接过了钱又有些犹豫,支支吾吾劝他,不要进入蔡胡村。
  “那个村子,有病哩。”他神神秘秘,又带着恐惧敬畏。
  老林点点头,谢过他好意,转过身,仍是提脚就走,不带半点犹豫。
  从村口灵幡开始,家家户户都挂满挽联挽幛,远远看去竟像是七月的天气却落了大雪,分明是豫西的村庄,却仿佛穿越到了东北雪乡,家家户户铺满白幡,没有一丝彩色。
  唢呐灵乐自他进村,便没有听过。老林咬牙听了一路,直走到一处红色矮门前,停下了脚步。
  他伸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只见四四方方的院落之中,整整齐齐码了四口棺材。正中并排放了两口乌漆墨黑的杉木棺材,其中一口,还刷了桐油。
  杉木棺材两边,各放了一口小小的薄匣子。
  而那四口棺材的正中,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头。
  “蔡叔。”老林恭恭敬敬弯下腰身,半响才直起身来。
  蔡叔冲他点点下巴,指了指最右边那个薄匣子,说:“你来晚了一步。小四儿,半个小时之前,刚刚才咽气。”
  蔡叔已有古稀之年,身材高挑,腿背挺直,神色端庄,看起来极为硬朗。老林在他面前,像学生一般恭谨小心,正色道:“可否开棺一看?”
  蔡叔神情不变点一点头,老林上前一步,双臂施力向前一推。薄匣子木材已极为单薄,应声而开,一阵恶臭扑面而来,老林探身向前一看,一个七八岁的小儿,满身溃烂。从头面到四肢,周身均像是灼烫之后又不曾就医的脓包黄水。看骨骼极为瘦弱的孩子,此刻却胀大四五倍不止,将薄匣子撑得满满当当。
  老林面色不改,小心翼翼将那薄匣子盖了回来。
  远方又有唢呐灵乐传来,蔡叔听到,眉梢抽动两下,站起身来,说:“这是,又死了一个。”
  “村中不过一百余户,从五月开始,怪病开始蔓延。最开始的时候,是村东的寡妇,满身溃烂,高烧不止。家中只有一个小儿,旁人可怜孩子,将孩子接到家中照料几日,却没想到,寡妇死后没过几天,那小儿也是一样病症,溃烂流脓,胡言乱语,不出半日便死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