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问米——touchinghk
时间:2018-05-01 11:11:56

第86章 【异世】万物皆有灵,有果必有因
  林愫问:“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 想要见鬼,就需要牛头马面。”
  怎么可能不记得?前不久两人才刚刚一起去过武汉, 宋书明的大学同学方宝刚参加朋友的婚礼, 醉酒搭乘出租车,哪知司机却离奇身亡,连累他受皮肉之苦, 还险些吃了官司。
  宋书明点头,说:“当然记得。宝刚那案子,如果不是你知道胎牛皮,我兄弟现在,就要进局子里。”
  林愫继续说:“对, 水牛性灵,常往阴间引魂, 眼可见亡灵, 身可负冤魂。”
  除了胎牛皮之外,水牛泪也可见鬼,水牛骨灰还可引魂。初遇蠹灵,他们误以为佑乔中了情蛊, 林愫为救佑乔,配置孟婆汤的时候, 也曾经对宋书明提到过这点。
  宋书明对胎牛皮记忆犹新, 对水牛从此也存了敬畏之心,听林素这样说,倒回想起当日她所说的话。
  水牛泪, 极为难得,要想水牛落泪,须得寻那十年以上的老母牛,怀胎十月一朝生产。母水牛高龄产子,千辛万苦生下小牛犊之后,还要当着她的面将小牛犊活生生剥皮。
  母水牛哀痛难抑,又苦于四肢被缚,无法相救,悲痛欲绝之下,目呲欲裂,眼眶之中流出血泪。
  母水牛落血泪,眼泪越集越多,渐渐在老牛粗糙的脸上,汇聚成一条条血色小溪流。
  收集水牛泪,用的是国槐树叶,一片片叶子卷起来,像吸管一样,将那水牛泪一滴一滴尽数收拢,归在一个纯白透明牛骨瓶中。
  此情此景,林愫不曾见过。她那时年龄还小,只知道老林为除恶鬼,去收水牛泪,回来之后几夜都不忍安睡,几番与她慨叹说:“可怜,可怜呦!”
  那母牛血泪成溪,流个不停。老林不忍再视,长叹一口气,走向母牛的身前,轻声说:“若不是为除恶鬼,我也不忍这样待你,如今你这一生苦痛已了,带着你的孩子,安心投胎去吧。”
  水牛听这一句,像是终于释然,血泪倏的一声停下,合上双眼就没了气息。
  一母牛一小牛,两只尸体都被老林烧至成灰,放在陶罐里,日日一炷香供起来,整整七七四十九天。
  第五十天头上老林将那陶罐打开,拿一只小银勺,将水牛骨灰挖出平平整整一小勺来,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剩下的尽数泼在屋后那株槐树之下。
  一瓶水牛泪,撒上一勺水牛灰,放在水牛骨瓶之中,再用老林的胎牛皮帽子包起,又放足七七四十九天。
  再到第五十天上头,老林洗净双手,左手捏一朵合欢花穗,右手捏诀,火光一片,将合欢花烧成一片符灰,绕着牛骨瓶上下浮动。
  老林轻声对牛骨瓶说:“是时候了。”
  牛骨瓶被老林两指一捏,轻轻拧开,从牛眼中流出的血水,此时早已变成晶莹透亮的泪水来,一滴一滴,光芒璀璨,钻石一般。
  老林不紧不慌掏出一块麻布,沾上晶莹滴透的牛眼泪,一滴抹在自己眼上,一滴抹在林愫眼上说:“走吧,前前后后一百天了,不能再等了。”
  林愫彼时不过五六岁年纪,好奇问:“我们这是要做什么?”
  老林说:“恶鬼出世,你惩恶扬善的时候到了。”
  “你体质特殊,多积善缘,将来才会有福报。”
  林愫抹上水牛泪,白天尚不觉有异,照旧玩她的闹她的,等到太阳落下,夜幕刚刚挂起。村中景象,竟然一霎那间变了样。
  村口那口日日相见的石磨上头,此时坐了一个枯瘦干瘪的小老头!
  乍一看像个一两岁的娃娃,才到人膝盖长,蹬着两条小短腿,就坐在推石磨的木头柄上。仔细看却满脸皱纹,阴沉着脸,哪里是个小娃娃模样。
  这小老头坐在石磨的木柄上,专门跟推磨的老乡作对。人家推磨,他却非要反着方向,跟人对着干,将那石磨压得又沉又重。
  老林看到,也不阻拦,嘿嘿笑了一声。
  林愫问:“那是谁?”
  老林低声说:“石磨上了年头,生出一只小磨精,专喜跟人作对,却没什么妨害。你要除它,再简单不过。一张黄符纸团成团,沾上些火,砸过去就好了。”
  “平日若是没事,倒可拿它练练准头。”
  林愫也不怕,又看小磨精欺负村民,害人越推石磨越觉劳累,有些看不过眼。于是还真的团了个黄纸符球儿,左手捏诀,右手指尖攥动,一团白光从指间幽幽窜出,将那黄纸符引燃成一个小火球。
  林愫将纸球一把扔出,对准了小磨精砸了过去。她人小力弱,准头却不差,竟一下砸中小磨精的小脑袋,将它从那磨盘上砸滚了下去。
  林愫高兴得哈哈大笑,哪知推磨的人却很生气,冲着她喊:“干什么呢你小孩子家家的,怎么给我扔火团?”
  林愫扁了嘴,又是委屈,又不知如何解释,红着小脸抬头看着老林。
  老林轻轻摸摸他头,说:“做我们这行,有时候就是得习惯这样。为世人所不解,为世人所误解。”
  “世人天眼未开,尘世不明,你无法苛求他们世事洞明。但你要相信,善恶公道自在人心。你心中知晓,不再强求他人肯定,若能做到这一步,我也就不再担心,也不枉费我对你多年教诲了。”
  林愫半懂不懂点点头,只将老林的话深深记住,等到多年之后,她才逐渐一丝一点慢慢品味出话中意味。
  两人离开石磨继续朝前走,没走两步,林愫脚下一绊,险些摔一跤,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一截子小树枝,竟在她脚下不停的转动。
  林愫将那小树枝捏起,放在眼前细细打量,这才发现平常毫不出奇的一截小树枝,此刻竟生出百余只手脚,乍一看,像一只不停扭动的蜈蚣一般。
  林愫呸一声,把这小蜈蚣丢到地上,对老林说:“恶心的虫子!”
  老林哈哈一笑,说:“那不是虫子,那是垂柳精。”
  “你夏天的时候总扯它的叶子枝条编花环你可记得?她怀恨在心,时不时放出些小树枝来,给你使点小绊子,你还记得前些年你摔在地上,把下巴磕破一个口子?那就是垂柳精,在给你使绊子。”
  林愫那一跤跌的极狠,下巴到今天都有淡淡一道白疤,听老林这么说,气得狠了,一把将那小树枝掰成两截丢在地上。
  老林眉眼弯弯,教育她道:“万物皆有灵,有果必有因。你不去扯她的树叶子,她也不会派枝桠子来欺负你,你现在又欺负她的枝桠子,小心将来再吃苦头。”
  两人再走出几步,便到了水井边。林愫打眼一看,吓得尖叫一声,扑进老林怀里。老林将她抱起,轻轻拍背安抚说:“莫怕莫怕,这是临碣鬼,只爱喝水,不害人的。”
  那临碣鬼样貌极丑,披头散发青面獠牙,。最为可怖是口中伸出长长一条舌头,舌尖分叉像蛇吐信子一般,就趴在水井边上,长长的舌头一直伸到井内,像是在拼命喝水。
  可那舌尖分叉,就像吸管裂开一条巨缝,好不容易吸上来的水都从舌尖漏出,又如何能够喝到水呢?
  临碣饥渴难耐,又久久喝不到水,一气之下将舌头从口中长长拔出,绕在脖子上一圈又一圈,又可怜又恐怖。
  林愫见状,不由心生怜悯,嘟囔道这鬼好惨。
  老林却说:“生前爱嚼人口舌,害人性命,死后堕入饿鬼道,化为临碣鬼,这才要受这无水酷刑。”
  林愫仍有些怕,扑在老林怀中不敢看,问:“怎么嚼人舌根这么狠,讲讲别人八卦,就会收这么重的刑罚吗?”
  老人呵呵一笑说:“那是你还小,还不知道小到邻里争风,大到外交战争,语言的力量,可以远胜刀枪。”
  “一对和美夫妻,丈夫打工,妻子顾家,一家人勤劳朴实,原本生活平淡又幸福,只因邻人觊觎妻子美貌,勾引不成,就满村散布谣言。”
  “丈夫归家,听信谗言佞语,一斧子砍死那“奸夫”,又拿着斧子自首。两个家庭,两条人命都只因一条又长又烂的脏舌头。”
  “你说语言的力量狠不狠啊?嚼人舌根又该不该罚?”
  林愫听完这原委,再也不同情临碣鬼,经过水井边,还不忘唾它一口。
  两人走出村子,坐上车,一路向西,从周至县城,颠到了宝鸡。
  面包车老旧破烂又逼仄,林愫一路晕车连吐两次,委委屈屈窝在老林怀中,晕晕沉沉地问:“我们这是去哪里除什么鬼呀?要这么折腾?”
  老林从包里掏出一瓶娃哈哈出来。林愫小的时候极爱喝酸酸甜甜饮料,体检的时候却被卫生所的医生说有地图舌。老林平时再不许她喝,此番见她难受,就插上吸管,递到她的嘴边,边喂边说:“这鬼你没见过,极为阴毒厉害,名字就叫做婴灵。”
  婴灵,顾名思义,就是无辜被堕的胎儿,历经轮回之苦方能投胎,尚未成人却再堕阴间,因此怨气极深。怨气聚齐却不能散,久而久之便成了灵,是为婴灵。
  林愫还不知事,懵懵懂懂问:“什么是堕胎?”
  老林低下头,摸摸她枯黄柔顺的头发,说:“堕胎,就是不要了,不要自己的孩子了。”
第87章 【灭门】这是那婴灵,见到你来,要与你玩呢。
  林愫唬了一跳, 她年龄虽小,却极为敏感, 又自幼失去父母, 平时就算再受老林娇宠,总还是缺乏安全感。听到此话,不由得抓紧了老林的衣服, 说:“为什么?他们不乖吗?不听话吗?所以爸爸妈妈才不要他们?”
  老林沉默片刻,低声说:“不,不乖的,不是他们。”
  两人一路进城,在火车站附近找到一家白云宾馆住下。林愫一路呕吐一路晕车, 此时躺在床上睡着了,朦胧间听到老林柔声嘱咐她晚间不要随便出门, 便在迷迷糊糊中应下。
  老林出了宾馆, 搭一辆2路公交车过渭河大桥。宝鸡一座城市,被渭河分成两半。火车站在城北,体育场在城南。老林一路坐到体育场站下了车,从宝鸡体育场后面的一条小巷子穿过去, 一直走到人民医院的后门。
  有一个男人背着手蹲在医院后门的石狮子前面,阴沉着脸, 嘴里叼着一根烟, 见老林过来,站起身来。橙色的路灯照在他的脸上,这才看出这男人左半边面上一片巨大青斑, 塔拉着耳朵,半眯着左眼,竟是只有一只眼睛。
  老林对他点点下巴,出声道:“这里?”
  那人也不吭声,做个手势让老林跟上。两人一路顺着小巷向前走,一直走到一处平房,一楼是个苍蝇馆子,极小的店面,只摆了两张桌子,明显是专供医院的病人家属前来买饭吃的。
  楼上就是两间油腻破旧的卧室,中间一个小小的蹲厕。
  房间不甚干净,味道也大,老林皱了眉头,扭头问那男人:“就是这里?”
  那男人冷哼一声:“是不是这里,你看不出来?”
  老林沉了面色,大掌一伸,不怒自威。
  那男人冷笑着从衣服口袋中掏出一个牛皮纸口袋递过来,老林手指轻捏,凭经验觉出里面约莫有一千元钱,便点了点头,说:“可以。”
  老林接过钱,打眼向屋内一望,又仔细认了认门牌号,转身便想走。那男的见老林想走,着急起来,一把抓住他:“怎么收了钱,不办事?想逃?”
  老林十指用力,推开他手说:“只说婴灵索命,怎不说你做这缺德生意?”
  “明晚周祭,我明晚再来,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老林第二晚果然前来,林愫吃饱喝足,白天又被老林带去看炎帝陵北盘岭,玩得不亦乐乎。入了夜里,跟着老林过渭河大桥,朝那桥下低头一看,只见百鬼现行,浮在河上如蛤蟆一般,瞪大眼睛吐着舌头,分明皆是曾丧命洪水的亡魂,被困于水中无法投胎。
  林愫吓了一跳,紧紧攥住老林双手,再不敢向下望去。
  老林捏捏她手,从随身的匣子中掏出一个桃木小棒槌,给她系在腰间,说:“槐树招魂,桃木辟邪。你戴上这桃木小棒槌,百鬼不侵,再不必害怕。”
  林愫再若恐惧,便用力捏那棒槌,仿佛就又安心许多。
  两人终于到这医院旁边,老林找到前晚的小餐馆和二楼的卧室,对林愫说:“今日带你来,就是为了收服恶鬼,广积善缘。一年之前,住在这里的朱师傅一家,惨遭灭门。凶手不是旁人,就是他产后发疯的儿媳妇。”
  “先抄菜刀,砍死了身旁熟睡的丈夫和孩子,又剪一段电线,勒死了睡在隔壁的公公婆婆。第二天一早,有住院病人的家属过来吃饭,敲门不见人应,便推开餐馆大门。”
  “门口便是厨房,那家属往厨房探头一看,吓得杀猪一般嘶嚎起来。朱家的儿媳妇,满身鲜血,跪在厨房的灶台前面的小板凳上。”
  “灶上一口炒菜大锅,锅内是翻滚着的热水,她跪在灶前,却整个将头颅埋进那口注满了滚水的大炒锅中,早已气绝身亡多时。”
  “这么大一个灭门案子,却是因为刚刚生完孩子的儿媳妇得了精神病?一家五口人,有两个壮年男子,竟都在睡梦中遭此惨剧,无人反抗?就连住在隔壁的邻居,也没有听到半点声响?”
  “朱家儿媳就算真的是精神病发,杀害全家,为什么又会选择如此惨厉的手段自杀?将头埋在灶台上的铁锅之中,锅中还烧着滚水。真的要自杀,向北再走两里路便是渭河大桥,跳下去再简单不过,为何又要多此一举?”
  “灭门案后,朱家老二本想接手餐馆继续经营,哪知全家刚刚搬入没过几天,便仓皇而逃,连东西都不及收拾。”
  “朱家老二,再不曾踏入这小餐馆和楼上的卧室半步,反倒是请来了一波又一波的道士做法,和尚念经,还贴了一张又一张的黄符,泼了一盆又一盆的狗血。”
  林愫越听越怕,紧紧揽住老林的脖子问:“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老林唔一声,说:“我也是听曾被请来过的同道提及两句,这家人遇害原是婴灵作祟。婴灵怨气极深,人小力大不可小觑,处理婴灵需要谨言慎行,一举一动都要小心。有些同行不曾见过,不敢经手。”
  “我多年之前也曾与婴灵打过交道,手中又有金刚杵。旁人辗转找到我,只说恶鬼现世害人,求我搭救一命。”
  “可我昨晚过来,才发觉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必有隐情不可告人。今晚你我一道进入,不妨好好探查一番。”
  老林说完,冲林愫沉着笑笑,将匣子之中的金刚杵掏出,递到林愫的手里。林愫深吸一口气,紧紧跟在老林的身后,踏步进了餐馆当中。
  林愫眼睛上被老林涂抹过水牛泪,四十九日之内都可见异域鬼事。她本就体质极阴,一进门便嗅到极重的铁锈味道。
  厨房门窗未关,有风吹过,木门吱呀摇晃出声,林愫扭头看过去,只觉自己似乎瞅见了一片纯白的衣角。
  她顺着声音,刚想过去,却被老林轻轻拽住,提醒道:“金刚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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