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往事她自有一日会记起,早在百年前的那一剑他和付瑾欢便再也回去了。
男子消失后,夏瑾欢愈发觉得不妙,还未等到天明便急匆匆收拾了东西,欲前往洪崖洞。
就在踏出寺院大门地那一刻,便被灵佑法师叫住了。
灵佑缓步上前,一番施礼后轻声问道:“施主行色匆匆,这是要去往何处?”
“我想出去走走。”夏瑾欢回答道。
“施主此番一走,可还记得宫里的人?”
思及迟恒,夏瑾欢一默,问道:“大师可知,太子殿下近日如何?”
“施主既已进了白塔寺,还是不问尘事的好啊。”
说着灵佑转着手中的佛珠,默念着经文。
沉吟片刻,便闻女子轻声道:“大师,我要去洪崖洞。”
此话一出,转动佛珠的手忽的一顿,灵佑抬眸,眼底一片了然。
“姑娘可想清楚了?”
“嗯。”
洪崖洞在楼兰之域,此洞极为险恶,历年来鬼气横生,经常有妖魔作祟,楼兰一族的人对此颇为忌惮,每年都以活人祭祀,死在那洞中的人不计其数。
若要去往此处,只怕凶多吉少,可面前的女子语气坚定,已然做下了决定。
“烦请大师能替我保密。”
她还是不愿让迟恒知道,红衣男子告诉她,洪崖洞便是血虫的栖身之地。
此去前路渺茫,可唯有去一趟才能救阿爹,时日无多,她不能再等了。
灵佑紧锁着眉头,终是无奈摇了摇头,道:“既然姑娘心意已决,这个且先拿去,如遇危险或许还有法子躲过一劫。”
一切因果都是冥冥中安排好的,思及迟恒近日以来的状况,灵佑肃静的脸有些忧虑,心有不忍,终是没在开口。
耳边的脚步声渐远,灵佑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将军府的人并没有被斩首,只是斩首的日子推迟了些,现在的她一刻都不能耽搁,唯有亲自去一趟洪崖洞才能找到答案。
白塔寺,暗阁内,玉床上的男子面色苍白,昏迷已有数日。
第50章
看着那张苍白无血色的面孔, 灵佑紧锁着眉,沉思片刻缓步上前,忽然掌间升起一团蓝色的光雾将其正对男子的胸腔, 不一会便见一只血红色的虫子蠕动着躯体从中缓缓爬了出来!
灵佑拿过瓷瓶, 待将那只血虫引入瓶内,昏迷中的人才渐渐转醒。
几日未睁开眼, 刺眼的光亮直直打在他的眸中,迟恒下意识抬了抬胳膊, 便听身旁的人道:
“幸好这蛊虫毒性浅, 不足以致命, 殿下可觉得好些了?”
知道那只蛊虫取了出来,迟恒苍白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些,慢慢道:“法师既然有法子引出这只蛊虫, 那夏将军是否机会得救?”
灵佑沉思了会,法子有倒是有,可耗费的时间不少,太子体内的蛊虫虽只有半成的毒性, 但为了引出它,就已用去了不少时间,近来每日都为他放出毒血, 再在药池中浸泡一整夜,做法虽简单,可眼下还在牢狱中的夏将军应该是等不了的。
思索片刻,于是无奈道:“贫僧的确有法子, 可夏将军已然等不了这么久。”
闻言迟恒墨眉一蹙,看来最快的方法还得借助那个钟锦雄才行。
一旁的法师担忧道:“殿下失血过多,如今还需好好休养。”
不知为何,迟恒总觉得心急,问道:“瑾欢现在在何处?”
他昏迷有段时日了,也不知她最近如何。
那丫头一有心事便睡不安稳,自己又多日未见她,思及次迟恒心莫名一揪。
“这……”灵佑犹豫,明明答应了瑾欢姑娘不告诉殿下,可面前的人目光阴测测的让他发怵。
“她去哪了?”迟恒挑眉问道,心中隐隐有股不祥的预感。
“殿下身体要紧,还是过段时日再寻她吧。”灵佑拦下迟恒,慢慢道。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瑾欢在哪?”
察觉出异常,迟恒立即起身,奈何失血过多,刚着地的那刻一阵头晕目眩,身体支不住差点倒下,高大的身影撑着那处桌角才堪堪稳住。
“殿下还是莫要去寻了,瑾欢姑娘已经走了。”灵佑见状收了佛珠急忙上去搀扶。
闻言,迟恒凤眸一紧,拂过了伸来的手,沉声道:“她去哪了!”
“洪崖洞。”
沉寂锐利的双眸忽然一凌,听罢,俊颜瞬间阴沉下来,周身一片寒冷。
洪崖洞就在楼兰境内,地势险恶不说,更有鬼怪出没,那处阴气弥漫楼兰一族的人将其视为妖邪之地,每年死在那的人不计其数,如此一来,野鬼冤魂众多。
她贸然前去,可曾考虑过后果!
忍下心口的慌张,迟恒问道:“她何时去的!”
“三日前,在您昏迷的时候。”
似是早已聊到一般,灵佑法师一手拿着瓷瓶,一手转动着佛珠,依旧谦卑的模样。
下一秒,气血忍不住涌上心头,似有一只手狠狠抓住了迟恒的心脏,揪得他喘不过气来。
……
洪崖洞在楼兰之域的烮狨山上,待夏瑾欢赶至此处,询问了山脚下的人家才知这里早已被楼兰君主封锁,除了祭祀,平日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而这里戾气又重,多数人早已搬去了其他地方,留在这的多是些上了年纪腿脚不好的孤家寡人。
烮狨山看上去确与寻常的山没什么区别,可细细看去就会发现,山顶冒出的云雾中若隐若现带了些红色,让宁静的一座山平添了些诡异阴森。
山脚下有重兵把守,若是贸然上山定会被扣下,如今楼兰与梁国局势紧张,自己断然不能这幅模样上山。
就在夏瑾欢打算找机会上山的时候,红衣男子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看着来人,这次她倒冷静了不少,沉着声质问道:“你不是告诉我,洪崖洞有我要找的东西,可我现在连这烮狨山都上不去。”
夏瑾欢看着他,此人的目的她尚且猜不出,可她眼下唯一清楚的便是只有这人才能让她顺利进入洪崖洞。
果然便听红衣男子云淡风轻道:“这倒不急,我自然会让你上山。”
面前的姑娘一袭白色劲装,腰际挂着的长剑愈发显得英气十足,此时看着他,婉丽的面容一片厉色。
上一次同她正面打交道还在虚妄池边,想起砍杀护界圣兽的事,煜泽不以为然,他的确利用了付瑾欢,如今她再次入世历劫他又跟了来,每一次的遇见他好像都是带着目的接近她,唯有人界那一世,他不知是自己动了心,还是那个叫徐凌霄的人动了心。
前尘旧事,他从不是一个活在过去的人。
煜泽敛了神色,一对桃花眼看着面前的女子又道:“洪崖洞进去容易出来难,你可想好了?”
心里好像有个声音告诉他,如果这姑娘放弃,不进,洞,他极有可能放手,只要她说不愿进去。
夏瑾欢不知他心中所想,唯一的念头就是想救夏渊越走出牢笼,而方法只有一个,便是进洞找到那只蛊王,引出她阿爹体内的蛊虫。
听了煜泽的话后,毫不犹豫道:“我想好了。”
煜泽剑眉紧蹙,声音下沉:“当真?”
闻言,夏瑾欢轻哼,道:“你引我至此,为何还要问我?”
被她这么一说,煜泽轻笑摇了摇头,果然是他想太多,事已至此已然没有回头的余地,不管是对魔界,还是对他来说,万万不能在此刻收手。
接着他不动声色道:“明日一早你就能到洪崖洞,那血蛊的引子就在血池中,取回它方可借此引出你爹身上的蛊虫。”
男子转身欲走,夏瑾欢猛地出剑,说话间闪着寒光的锋刃直直抵在那人的喉口。
“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杀了我娘,还在我爹身上下蛊!”
话音一落,只见男子停下脚步。
他只是借用夏夫人的躯体养着他的蛊虫,没成想那妇人身子骨太弱,没出半月,便被血蛊的幼虫啃食了个干净。
对煜泽来说,只是死了个无用的凡人,她是石头本该不会有所触动,没想到眼前的夏瑾欢已然动了怒,七情六欲越发鲜活。
那颗石头心可能早已褪去,如此一来,的确能助烈戎王尽快重塑。
思及此,男子眸中残留的温度慢慢消失不见,眸光沉沉地看向她,对抵在脖子上的剑恍若未见,道:“对,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
第51章
“现在唯一能救你爹及夏府一行人的, 只有你。”
煜泽轻声说罢,未等夏瑾欢挥剑便消失在眼前。
他到底是谁……
颓然地扔下手中的剑,全身像被抽走了力气, 她只觉得有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错觉。
第二日凌晨待夏瑾欢醒来时, 才发现自己只身处于一片层峦叠嶂中,周围的村舍人家皆消失不见, 而她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就是裂狨山了。
四周弥漫着灰蒙蒙的雾气,偶有几声鸟兽的鸣叫突兀而又凄厉。
冥冥中似有人指引着她, 一直往前走, 直到面前出现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她才停下步子。
洞口与寻常的山洞没什么区别,周围杂草丛生,繁密的爬山虎严严实实地掩着洞口, 仅仅露出几处缝隙。
地上有不少残损的符纸,被火烧得只剩一角皆堆在眼前。
不时被风吹动,黑色的灰沫随即四散开去。
待她走至洞口,迎面感受到从洞那头吹来的风, 阴冷且伴着浑浊浓郁的血腥味。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像是有人刻意压低了的喘息声。
一重重灰暗的影子悄无身息地浮动在半空中,看着站于洞口的女子, 骇人的瞳孔皆闪着嗜血的光芒。
潜伏在暗处的鬼魂循着活人的气息而来,嗅到空气中微弱诱人的灵力,张着嘴露出惨白尖锐的獠牙。
这女子上辈子许是仙人投胎,隐隐散发的灵气, 让它们迫不及待想将她撕碎了咽下肚子。
本以为能借此饱餐一顿,可当看到对面一脸阴鸷的红衣男子时,顿时吓得收回了爪子。
煜泽隐于暗处,他就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
沉思片刻,夏瑾欢深吸一口气,持剑缓步向洞中走去。
越往里走,便听到一阵类似水流的声音,一滴接着一滴,滴落在水面,夏瑾欢想着应是深山中流淌的泉水。
眼前依旧是黑压压的一片,密不透风的地方压地她喘不过气来。
谨慎的挪动脚步,缓步前行中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有无数只虫子爬动,凝神细听后,夏瑾欢惊觉,这声音与那日在藏书阁中听到的声响一样!
突然,脚下踩到什么东西,“咔嚓”一声已然是被踩碎了。
隔着鞋底传来的触感,她方才一脚踩碎的应是一块骨头。
洪崖洞的传闻她听过不少,几分真几分假,脚下那东西莫不是人的……
思及此细密的冷汗不知何时布满她的额头,忍下心头的狂跳,夏瑾欢暗暗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汩汩的水流声越来越近,似乎就在眼前,直觉让她停了下来,与此同时周围渐渐出现了血红色的暗光,洞中的事物越发清晰,借着光夏瑾欢终于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赫然入眼的冲击,让夏瑾欢瞬间从头冷到脚底,强忍着体内不断泛起的不适感,头皮阵阵发麻,就连身体也止不住颤抖。
抬眸望去,她看到,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到处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白骨,有的头骨和骨架完好无损的躺在地上,也有的残缺不全,仅留一颗头颅和半截身子被掉在空中。
洞顶无数具残碎的尸体挂在上面,浸满鲜血的衣衫依稀能否能分辨出是普通的村人,其中还有半大的孩子……
有些凝滞的血液一滴一滴,伴着轻微的声响缓慢滴入下方的池中。
那里暗红色的血液汩汩流动,这便是她以为的泉水,刺眼的殷红伴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汇聚成一汪血池。
周围的石壁上满是暗色的液体凝固的痕迹不知是血还是水。
阴云布满心头,夏瑾欢忍着恐惧垂眸,只见脚边静静躺着几颗白色的头骨,纤细的手紧握成拳,指尖深深陷入了掌心,疼痛不自知。
她似乎看到了不久前,若干无辜的人命丧于此。
血流成池。
将女子的反应尽收眼底,面对洞内的惨象煜泽依旧一副淡然的模样,隐去身形只一抹暗影,不动声色地看着前方的夏瑾欢。
血池中央,一只偌大的蛊虫慢慢现出在了水面,光线太暗让她看不真切,唯见那只虫匍匐于中央突现的低台上,在其周围环绕着一道微弱的光圈。
那应该就是蛊王了!
见到它夏瑾欢终于长长舒了口气,思量过后决意趟入血池中去取那只血虫。
四周阴森的风伴着诡异的呜咽声不断刺激她的耳膜,夏瑾欢心一横,拿稳了长剑先迈出一只脚放入血池中,意识到没有危险,这才将半截身子没入其中。
浓郁腐败的血腥味充溢在鼻尖,她清楚的感受到液体浸透她的衣衫,漫上她的皮肤。
别无选择,没有退路。
迫于男子的威慑,洞中恶鬼看着夏瑾欢皆两眼放光,却无一敢上前。
煜泽隐于她身后,静静看着她步入血池朝那只蛊王走去,纤细的身影趟着血水费力地向中央走去。
一如那日,她披泻月光而来。
记忆仿佛将他拉回了过往,前世的种种皆浮现在眼前,女子的身影离那蛊虫愈近,内心的酸涩感愈重。
百年前他被付瑾欢一剑刺入胸膛,三魂七魄当即被打散,玄光剑本是栖迟的神剑,堪堪受下这一击,他的躯体已然化为乌有。
魔尊借此生事,以付瑾欢杀死魔界皇子之名,欲举兵杀入天界,他也以为受了那一剑,自己定是死透了,毕竟那姑娘下了狠手,无情无义比他还绝。
后来那个叫栖迟的天神不知从哪找来了法子,竟然为他搜来了流落在六界的三魂六魄,将这些魂魄聚在一起,而最后一魄飘散到人界数年始终未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