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归》作者:郁桢
文案:
她求仁得仁,终嫁如意郎君。风光荣耀十几载,人人都说她好命!哪知刚满三十就百病缠身,她却沦为了一场笑话。
重回幼时,携医归来。她要手擒渣男贱女。前世被那副容貌蒙蔽了双眼,再次睁眼才发现原来幸福就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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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洛阳篇
楔子
宝兴十六年,四月三十。
洛阳寿春伯府的老夫人去世了,伯府挂了孝,这些天前来吊祭的人络绎不绝。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眼见着一天即将过去,却见一辆翠盖朱轮坠八宝的马车匆匆朝伯府奔来,行走马车前面的是一匹枣红马,马背上坐着一位少年,身穿浅灰色裋褐,腰间挎着一把宝剑。一手紧紧的握着缰绳,一手执鞭,催马快行。马车后面还有两位随行的护卫。
这队人马在寿春伯府前停了下来,夏凉翻身下了马上前与门房上的禀道:“我是开封夏家的人,送程家妹妹回来奔丧。”
门房上的下人有些发懵,什么开封夏家?什么程家妹妹?还是一个年纪长一些的迎了上来说:“是原来三太太的娘家吧,送四小姐回来么?”
夏凉应了一声是。
那人便说:“快请进。”
夏凉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心道程家妹妹再怎么说也是寿春伯府的嫡女,怎么也不派个人出来迎接,简直就没把程家妹妹放在眼里,想到这里他心中就有些不痛快。
夏凉走到马车前,隔着帘子说:“程妹妹,我们到了。”
帘子被揭了起来,露出一张少女青春明丽的面庞。
程锦书点头道:“进去吧。”
这放下帘子前,程锦书从帘子的一角望去,只见门口挂着五盏灯笼,灯笼上都蒙了白纱。门也刷了黑漆,下人门穿着麻灰色的裋褐,腰间缠着白色的汗巾。门口的两个石狮子上扎着硕大的白色纸花。
祖母是四月十一病逝的,十九那天她接到了噩耗,她与外祖母告别,七表兄一路护送,终于在三十这一天赶到了程家。
车子稍作停留之后,便从一侧门进入了,行了一段路。直到一座照壁前才停了下来。夏凉赶紧下了马,上前请锦书下车。
一位仆妇见有人来了,提着灯笼走了来,正要招呼,才见锦书有些面熟,辨认了好一会儿才陪笑着说:“哎哟,这不是三房的四小姐么。一路辛苦。上午二夫人和三太太还说算着时候五小姐应该要到洛阳了。还真到了。”说着便要去搀扶锦书。
锦书看了一眼这个妇人,高高壮壮的身子,梳着圆髻,穿一件青色的比甲,腰间同样缠了条白色的汗巾。圆圆的脸庞,嘴角有颗米粒大小的黑痣。
程锦书见了她嘴角的那颗痣才想起来这位妇人,此人是二房张氏的陪房王嬷嬷,算是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媳妇。这人处事圆滑,极有手腕。又惯会捧高踩低,献媚奉承。
三房里的嫡长女回来奔丧,王嬷嬷是没有那个心思送锦书去三房那边,只是招手叫来了两个小丫头,嘱咐着她们:“四小姐从开封回来了,你们送他们去青桐院吧。”
小丫头们福了福身,齐齐说道:“请四小姐随奴婢来。”
青桐院是三房的院落,程三老爷与阳氏住的屋子。青桐院位于伯府东面靠近东侧门一带。两人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一路往右。经过外院,过了群房,过了一座跨院,又穿过了一条小巷,总算是到了青桐院的门前。
院门虚掩着,一个丫鬟伸手一推就开了。
护院和车夫不便入内暂且在外面等候,流苏扶着锦书,夏凉跟在了后面,三人跨入了院内。
正面三间正房,配左右厢房,再加上一排倒座那是下人住的屋子。院子里栽了五棵梧桐树,所以有了青桐院这个名字。
锦书站在那梧桐树下,只见正面屋子的灯火亮着,怔怔的望着因为灯光照耀而发黄的窗户纸,时隔十几年,她又站在这里了。
夏凉偏头看了一眼锦书,锦书的脸有一大半笼在阴影里,也看不大清楚她的脸上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
夏凉虽然对程家的怠慢很是不满,但对锦书说话的时候却半点不带自己的情绪,一如寻常的和煦,与锦书道:“妹妹,你在这里等等,我进去看看。”
“没事的。”锦书却是一脸的淡然,因为她早就料到了一切,所以对她来说早就无所谓了。
锦书与丫鬟一道走过碎鹅卵石铺的小路,已经走到了阶下,这时候门内出来个丫鬟,手里端着个铜盆,帮忙引路的丫鬟这才忙着通禀:“宝珠姐姐,四小姐回来了。”
“四小姐……”端着铜盆的宝珠看见了后面站的那位面生的女子,微微的迟疑了下,忙道:“请等等,容我去通禀一声。”
宝珠说着就进了屋,此时东面的屋子里正摆饭,程三老爷和阳氏在商量事情。宝珠隔着帘子禀了一声:“老爷、太太,四小姐回来了。”
程三老爷脸色微滞,有些冷淡的说:“回来呢?让她进来吧。”
阳氏倒是一脸的欢喜,自个儿掀了帘子走了出去,及至檐下,方看见了站在阶下的程锦书,略一打量,赶紧热情的招呼道:“怎么这么晚了才到家,天都黑了。我派了人出城去望了几遍也没望着你们,总算是回来了,一路辛苦。”
程锦书举目看去,却见站在灯影下的那个妇人三十来岁的年纪,生得高大丰满,梳着蝶鬓髻,发间簪了朵酒杯大小的白色绢花。别的饰物一概也没有。身上一件素白的细葛褙子,身姿笔挺的站在那里。
这是她的继母阳氏。父亲在锦书的母亲去世五年后,终于还是将一个妾室扶了正,做了她的继母。
她紧抿着嘴唇,一脸的冷清。她在流苏的搀扶下,拾阶而上,终于到了中堂内。
“这位是……”阳氏有些疑惑的望着跟前这位年轻公子,见夏凉生得高大,腰间还挎着剑,英武不凡,和程家的这些儿郎有些不大一样。
程锦书平静的引荐道:“太太,他是我四舅舅家的表兄。”
夏凉这才向阳氏作揖行礼,因为程家对表妹的冷淡,他心中还有些不畅快。
阳氏听说还有些微诧,随即又满脸堆笑着点头:“长得挺精神的一个少年。”阳氏说完这一句,目光又落在了程锦书的身上,甚至亲昵的拉了她的手,从头看到脚,满是欢喜的说:“三年未见,已经是大姑娘了。”
“太太,随行的人怎么安排呢?”程锦书对阳氏的热络有些不以为然。
阳氏忙吩咐下去:“吩咐厨房送一桌酒菜过来,好好招待五小姐身边的人。”
立马有丫鬟答应着去分派。
这时候但见帘子晃动了一下,走出来一位身穿孝衣的男子,男子已有三十几岁的年纪了,但见他身姿挺拔,举止清雅。虽然已过三十,但一向自律,并不贪恋酒色,所以身形没有半点的走样。不像锦书的四舅也三十来岁就已经发福了。
锦书敛容,上前行了礼,唤了一声:“父亲。”
程三老爷坐了下来,微微颔首道:“回来了。”
第一章 重回
宝兴十六年,四月二十四。
黄尘漫道,车轮滚滚。
经过了一个小坑,车子颠了一下,也将靠在板壁上小憩的程锦书给颠醒了。
流苏见状,忙替锦书揉了揉被磕着的背脊。
锦书撩了蓝布帘子,向外张望了一眼,赶车的车夫感觉到动静含笑着安抚锦书:“表小姐,快要到伊州了。您莫慌,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初一前应该能赶回洛阳。”
锦书听闻,只略颔首道:“知道了。”
她并未立刻放下帘子,而是张望着外面的景象。眼下已是四月底,春天已经过完了,路旁的榆树、槐树已经绿叶满枝。再过不久,枝上的知了就会开始鸣叫。
看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好看的风景,锦书终究放下了帘子。
一旁的流苏赶紧将水囊递了上去,锦书接过喝了几口。
适才小憩的时候,她又梦见了前世的事。梦中她正过三十岁的生日,牡丹盛开,富贵似锦,然而大好的年纪里,她却被自己的继妹活活的给气死。
如今又踏上了回洛阳的这条路,所幸一切的悲剧还没有开始。她还有重新选择的机会。锦书靠着板壁一脸的沉静,她不敢再闭眼休息,害怕又梦见前世的那些事。
上次回洛阳小住还是她九岁那年,祖母六十岁大寿,程家派了人来开封接她,她跟着回去小住了三五日,过了祖母的寿辰,依旧回了开封。回开封的路上她大病了一场,一直到家才好。
等到她病好清醒后,才发现自己多了一份记忆,当时她吓得大哭。外祖母搂着她,一口一个“丹娘”的唤着,外祖母担心之余,以为她在路上撞见什么了,请了人来家做了两场法事,见锦书安稳些了才放心。
后来锦书也慢慢的接受了重生的事实,在外祖跟前又承欢了三年,就在十天前,她接到了程家的凶信,让她回洛阳奔丧。她的祖母去世了,作为程家的孙女自然也是要回去的。
重新踏上了这条路,锦书心中比谁都明白,这一回去就是在洛阳久居了。
又要回到那个地方,这一次,锦书却是一片的了然。她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清楚什么是不能要的。
太阳渐渐的西斜,眼瞅着一日又即将过去。他们是天色刚亮就出发,在车上已经颠了大半天。
车子慢了下来,有人隔着车子与锦书说话:“程家妹妹,你要不要下来走走,在上面颠了一天都颠酸疼了吧?”
锦书伸手撩了帘子,看向了行在她车旁,骑在枣红马背上的少年。
“七哥,还是继续赶路吧。过不了多久就要黑了,走夜路不安全。”
马背上的少年露齿一笑,点头道:“那再委屈妹妹一阵子。”
锦书颔首微笑回应了马背上的少年。少年看着车里少女的微笑神情微微一滞,夕阳映红了他年轻俊逸的脸庞,他已经移开了目光,心中怦然。
夏凉腰上挎着剑,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握着鞭。他扬起了鞭子吆喝了一声,身下的马儿就奔跑了起来,后面的马车也加快了行程,跟上了枣红马。
行了大概有一里地,夏凉听得前方有马蹄声传来,声势不小,估摸着有七八骑之数。又抬头看了一眼西边,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不管遇上什么人都别去招惹的好,必须在天黑前找到落脚的地方,不能让车上的表妹露宿野外。祖母知道了,不得心疼死。
夏凉这样想着,却听得那马蹄声纷至沓来,越来越近了。转眼间已经能看到行在最前面的那一匹,马背上猴着一个大汉,身着灰蓝色的裋褐。
很快的,两方相遇了。
夏凉冲那为首的汉子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正准备带着车马离开时,马背上的汉子却突然喝了一声:“慢着,你们这是往哪里去啊?”
夏凉预感有些不妙,他的一只手已经按到了腰间的剑上,马车后面跟随的三个护卫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夏凉双眸微眯,镇定道:“大哥,借条路。”
“哦,落脚的地方。”汉子向马车看去,但见一辆寻常的素盖朱轮车,暗道那车上应该藏着女眷,肯定还有不少的财宝。他便打起了车上的主意。
车子停了下来,流苏不知何故,正要撩帘子看究竟却被锦书先一步制止住了,冲她摇头低喊:“乖乖坐好,别乱动。”
流苏便知道出了事,脸色慌张的问:“出什么事呢?”
“不过几个小毛贼而已,七哥他能应付过来的。我们只要不乱动乖乖的等着,别让七哥分神就好。”锦书还以为刚才不停留加紧赶路能躲过这一劫的,没想到还是遇上了。
果然片刻之后,外面的厮杀声就传了进来。流苏一脸惨白,身子瑟瑟的发抖,她紧紧的抱住了锦书的胳膊,却半个身子挡在了锦书的前面。
锦书却反过来搂着她,示意她别害怕。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厮打声就停住了。锦书这才撩了帘子,路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些马贼。还有两个已经落荒逃跑了。
“七哥!”
夏凉听得锦书叫他,忙到了车旁,歉然道:“耽误了程妹妹赶路,真是对不住。”
“七哥说这个做什么,你受伤了吧?”锦书看见他一手护着自己的胳膊。
夏凉微赧,低了头道:“一点皮外伤,不要紧的。”
“说什么不要紧。”锦书忙解了包袱,找到了一个黑陶瓶,将瓶子递了出去,又仰面交代:“这是金创药,你拿去上药,别耽误了。”
夏凉接过了锦书的药,心道怎么表妹就像能事先预知一样。
“这药也是妹妹你自己做的么?”
锦书点点头。
当然是她事先准备的,再过完她十三岁的生日后,她就为这次行程做准备了。因为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预料到夏凉会受伤。前世表兄没有得到及时的上药,后来伤口恶化,到了开封就高烧不退,在程家躺了三四日才略好。为此还惹来了继母的微词。
“多谢程妹妹。”少年仔细的收好了药,大胆的看向了表妹,目光灼热。
第二章 到家
一行人加快了行程,总算是在天黑前到了一座宁静的小镇。
车子再次停了下来,流苏先下了马,要请锦书下车。锦书刚走了下来,迎面见不远处有一客栈,在灯笼的照耀下“顺华客栈”的招牌依稀可见。
她几乎没有停留,又立马回了车,吩咐着车夫:“不住这里,去别处。”
车夫有些纳闷,心道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栈,怎么不住?他踟蹰不前,这时候夏凉从里面出来了,见状忙上前询问。
车夫便道:“程小姐好像不满意这里。”
夏凉听说忙说:“那去找别家吧。”
车夫见夏凉吩咐了,只好驾着车另寻别处。幸好小镇上还有另一家客栈,不过这一家客栈条件还不如之前的顺华,车夫就在以为表小姐又要折回去住的时候,哪知却听得锦书道:“就住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