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却一把将元哥儿紧紧的搂住,撕心裂肺的哭喊道:“元哥儿,你没爹了啊。”
元哥儿已经满了五岁了,自然听懂了这句话的含义,锦书哭,他也跟着母亲一道哭。哭过之后,锦书又要清醒一点了,秦勉没了,可她还有两个孩子,孩子是秦勉的延续,她还不能倒下,要坚强的站起来,一手把两个孩子给拉扯大,也算是给秦勉有个交代。将来到地下和他相逢了,他才不会怪罪她。
锦书抹干了眼泪。他是死是活,她都要去见他!
锦书将家里简单的安排了一番,让宋平和护卫保护着镇南王府,好好的保护着元哥儿和琅哥儿。她没来得及将这个消息告诉夏家,思来想去,心道姥姥年纪大了,偶然间也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便和人说:“姥姥舅母他们过来问起我,就说我出一趟远门,要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丫鬟含泪答应着。
这一次出门,锦书只简单的收拾了形状,让聂绍和玉扣跟着。三人一驾马车而已,便就踏上了北上的路程。
车子出了城门,那棵古槐树下有一骑马的男子正在翘首盼望着,男子正是程书砚。他身上背了个褡裢,头上戴了一顶柳条编的凉帽。可能是太阳太大的关系,他将帽檐拉得有些低。直到看见了锦书他们的马车。他调转了马头,自己主动在前面带路,马车紧随其后。
车内主仆二人,玉扣不似往常般的活泼,锦书却索性闭眼睡觉,如死灰一般的沉静。玉扣暗自打量了一眼,心道娘娘遭受此番打击,换做常人的话只怕早就崩溃了,倒是她家娘娘命苦,不得不强忍着伤痛还要去给王爷料理身后事。王爷走了,镇南王府就没了主心骨,他们这些人,还有娘娘,他们的将来又在哪里,这一去会不会变成了有去无回?
聂绍帮着驾车,他一下又一下的挥着鞭子催着马儿快跑,要紧紧的追上书砚的马。此刻的他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跟了十来年的主子突然就这样没了,他们这一去还不知有没有命再回到江陵。
匆忙奔波,程书砚想早点把锦书带往京城,所以路上几乎没有什么停歇。好再一路锦书也都十分的配合。从太阳刚出来时就出发,一直奔波了一整天。好不容易经过了一个小镇时,天已黄昏。
程书砚隔着车子向锦书请示:“要不我们先在这里落脚吧,暂时休息一晚,明天再接着赶路。”
再跑下去只怕马儿都受不了了。锦书在车内答应道:“听二哥的安排。”
程书砚便自作主张的找了家客栈落了脚。
玉扣搀了锦书下车。锦书落定之后,也没怎么打量周遭,便跟着去了订的房间。
奔波了一天,在车上锦书几乎没怎么吃喝。程书砚焦虑道:“四妹妹先休息一会儿吧,我下去找点吃的让人送上来。”
锦书道:“辛苦二哥了。”
玉扣便与程书砚一道下了楼。程书砚忙着和店家交涉,玉扣站在那里没有动,店里又有人来投店。其中一个大汉的目光在玉扣身上扫了两眼。
隔得这样近,玉扣都几乎感受不到那个人的气息,心道肯定是个绝顶的高手。只是不知是从哪条路上来的。玉扣心中有些忐忑,她回房的时候便把这个发现告诉了锦书。
锦书听后道:“你去把聂绍叫来。”
玉扣答应道:“好,我这就去叫他。”
很快的,聂绍便过来了。
锦书已经十分冷静了,她目光如水沉着道:“我们可能被人盯上了,你要小心,多留个心眼儿。”
“是!”聂绍抱拳领命。
第二百三十八章 殉职
出发了几日,因为走得极快,从江陵到梁州不过只用了七天来的时间。
梁州现在还在秦勉的控制范围内,几年前因为陶咏丰的事后,她还是第一次回到梁州。
程书砚本来无意进城去,但锦书却坚持道:“这些天赶路我也有些累了,还是进去休息一两天吧。后面的事我还要好好的计划一番。”
程书砚又不好强扭着锦书做决定,只好暂时答应下来。
一行人便进了梁州城,锦书找住处安顿了下来,她并没有心情去城里闲逛,将聂绍派了出去替她买几样路上需要的东西。玉扣则伴随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娘娘,这些日子来您都没有好好的吃过东西,我让人熬了极清爽的绿豆粥,您多少喝一点吧,再怎样身体要紧。”玉扣耐心的劝道着。
天气热,又遭遇悲恸,锦书实在没什么胃口,但看在玉扣一片苦口婆子劝告的份上,还是动手喝了半碗的粥,便不肯再吃了。
她刚放下勺子,程书砚在外面敲门。
玉扣去开了门,程书砚一脚走了进来,看了一眼碗里的粥还剩了一半。
“四妹妹怎么不多吃一点?”
“我吃不下。”
“再怎样也得吃东西,这些天来你都瘦了一圈了。再这样下去只怕到了长安你就会倒下,哪里还有什么力气去做别的事。你要是觉得这个不合胃口,我再让他们做点别的送来?”
锦书阻拦道:“不用了,我真的不饿。”
“四妹妹!”程书砚一撩袍子,在锦书跟前坐了下来,他端过那碗,捏着勺子要喂锦书吃饭。
锦书却起身道:“二哥,不用这样,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安静的休息一会儿。到该吃东西的时候我自然会吃。”
“乖,听话。没有什么比吃饭更重要的事了。”书砚却坚持着舀了一勺递到了锦书的唇边,锦书只好自己端过了碗,三两下将粥吃光了。书砚终于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这样才对。”
“二哥请出去吧。”
程书砚道:“那好,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有什么事就叫我。”
玉扣看着程书砚走了,有些纳闷儿的和锦书说:“二舅爷倒挺关心娘娘。”
锦书微微的蹙了眉头,此刻谁也猜不透她心中的想法。
“玉扣,昨晚你没有睡觉吧,是不是和聂绍谈了一整夜?”
玉扣点头说:“嗯,聂爷和我说了一些他以前的事。”
锦书没有在问了,赶了玉扣出去,她很累了真的想要休息一下。
玉扣出了房门,最近聂绍已经回来了,褡裢里胀鼓鼓的。
“娘娘她睡了吗?”
玉扣点点头,她接过了褡裢道:“我拿进去给娘娘,你去下面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吧。”
玉扣开了房门便进去了。
聂绍看了一会儿玉扣的身影才转身下了楼。
等到玉扣下楼去找他时,却见聂绍坐在靠窗的位置正低头吃一碗面。
“你要来一碗吗?”
玉扣摇头道:“不了,我不饿,你吃吧。”
聂绍没有再说话,低头大口大口的吃着面,没多时,面已经吃完了,他拿出手绢擦了擦嘴,突然压低了声音和玉扣道:“这些天你要格外的小心,千万不能离开娘娘半步。”
“他们还在一路跟随?”
“是的,就是这店里也有。”聂绍环视了一周,目光正和一个长脸汉子对上了。
“那我该回去了,娘娘一个人在房里很危险。”
“去吧。”聂绍将放在桌上的剑拿了起来,正欲往外走。
“聂爷,你一路当心!”
聂绍扭身朝玉扣挥了挥手。店里埋伏的那一位汉子见聂绍出去了,也连忙跟了出去。
聂绍对梁州熟悉,骄阳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他穿过了两条街道,随即走进了一条偏僻的巷子。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转过身来,冲巷口喊了一声:“躲躲藏藏一路跟踪算什么英雄好汉,要打要杀正面来!”
转角处闪过一个人影,这是店子里的那个汉子。
汉子手里拿着的是一把倭刀,几乎没有任何的开场白,抽出了刀,对聂绍砍了过来。
聂绍也挥着剑迎接着对面的挑衅,几个回合下来,两人竟然不分高下。
“兄弟身手不错,只是可惜了。”
“死到临头那么多废话干嘛。”那汉子终于说了一句,接着又和聂绍打了起来,又是几十个回合过去了,聂绍竟然渐渐的落于了下风。
再这样下去,只怕坚持不了多久,他得想办法尽快的解决战斗。他不敢有片刻的松懈,鼓足了劲,继续迎敌。此时不知从哪里又钻出来几位和那汉子一路的人。
这些人训练有素,下手又狠,几乎招招奔着命门而去。聂绍有些悲哀的想,只怕今天是过不了这一关。
“我不怕死,只有一件事情想要弄明白,你们为何一路跟踪娘娘,你们到底是谁?”
“聂绍,你不用知道了!”
锦书小睡了一会儿,但却睡得一点也不安稳。醒来时满头的汗,玉扣见状忙说:“我去给娘娘备洗澡水。”
锦书道:“好吧。”
锦书洗澡不喜欢人伺候,玉扣便退了出来。太阳已经西斜了,聂绍却还没回来。
一直到了掌灯时分,依旧没有聂绍的消息。
他是遇见麻烦了吗?玉扣心中有个不祥的预感。
“娘娘,聂爷没有回来,也不知会不会遇见麻烦,我出去找找他看,你们待在房里哪里也别去啊。我让二舅也过来陪您。”
“去吧,一路当心。”
玉扣出门去找聂绍,然而才走出不远,就听见有人在传那边的巷子里闹出了人命,玉口心中的不安又扩大了几分,她向人打听道:“死的人是什么样子?”
“一个三十几岁的汉子,听说被人火拼而死的。”
“尸体呢在哪里?”玉扣立马紧张不已的打听道
“听说抬到衙门去了。”
衙门,玉扣对梁州的衙门很熟悉,她片刻也不敢犹豫,直接朝衙门而去,心里默念道:“不会是他,一定不会!”
第二百三十九章 收殓
一阵夜风吹来,将白天的暑热带走了一大半。锦书站在窗前,风吹动了她耳鬓边的碎发。
“凉快下来了,你想出去走走吗?”书砚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风将屋里的灯火吹得跳跃不定,程书砚的模样变得有些模糊。
然而锦书却没有和书砚一起走走的打算。
她只扭头看了书砚一眼,目光又看向了窗外,没有再说话。
“玉扣还没回来,你能帮我去找找她吗?”
“她不在,上哪里去呢?”书砚惊讶道。
“找聂绍去了。”
“那我出去看看。”书砚转身就走。
锦书看着无边茫茫的夜色,偶尔有几户人家透出了点点光亮。她心里隐隐的感觉到,聂绍怕是回不来了,她希望玉扣还能回到她的身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楼梯口传来了噔噔的脚步声。
接着敲门声响起,锦书开了门,外面站着的果然是玉扣。只是玉扣原本哭丧着脸,不过硬绷着眼泪没有落下来而已。
在玉扣看见锦书的一刹那,她总算是哭了出来。
“娘娘聂爷走了,他被人杀死在巷子里,满地的血很是惨烈。”玉扣哭着,喉头哽咽。
锦书在听见这个消息后,眼神渐渐的冰冷,牙齿紧咬着嘴唇,直到唇瓣渗出点点鲜血。
“玉扣,我们一定要替他报仇。尸体在什么地方?”
玉扣抹着眼泪说:“在衙门放着,李知府还派了两个衙役守着。”
锦书片刻也不想耽搁,开了门就往外走。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书砚却上来了。
“四妹妹要去哪里?”
“我去接聂爷回来。”
“天都这么晚了,你们两个女人怎么行。我们同你们一道去吧。”程书砚自告奋勇道。
聂绍是秦勉豢养的死士,死士的任务是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主人。
当初她从长安逃了出去,也多亏了聂绍一路护送,她才得以平安的见到七哥。也因为他的忠诚,一次两次三次的救了她和秦勉。
她记起了在大同的时候,他们住在乡下的庄子上。当时村里还有妇人要给聂绍做媒,聂绍因为自己的职责所在,并没有答应那门亲事。她给聂绍许诺过,等到以后日子安宁了,要让聂绍过正常的日子,那次他还红了脸。
他身手了得,忠诚又机智,只是话不多。实在是个完美的护卫,以为聂绍能够一直陪在他们的身边,等到将来胜利的那一天。哪知到底还是没有等到。
他们三人来到梁州的衙门,李知府已经让人打了棺材来将聂绍殓了,血污的衣服也早已经换下,重新给穿了一身簇新的蓝色衣裳。
躺在棺木里的聂绍双眼微闭,面色沉静像是睡着了一般。
玉扣再次见到聂绍的尸体,再次大哭。
锦书叫来一个帮忙守灵的衙役问道:“可找仵作来查看过了?”
衙役回答:“仵作已经来检查过了,除了脸,其余的部位大概有四十几处伤。我没找到他时,肠子已经出来了。仵作还重新帮他缝了回去。当真异常的惨烈。”衙役已经不忍再说下去。
锦书还算镇定,她向那衙役道:“我可以把他带走吗?”
“大人交待过,如果有人来认领,可以带走他。”
可是这里距离江陵几百里的路,天气又热,她还得赶去长安给秦勉料理后事。在来的路上她已经做好了打算。
“我们人手不够,能否请官爷帮个忙。”
“夫人,您有话请吩咐。”那衙役待人十分客气。
“帮我把棺木运往城外的青龙寺。我会付给你们合适的工钱。”
那衙役便答应了下来,他找来了板车,将棺材抬了上去,用绳索固定好了。拉着板车和锦书他们一路出了城。
当初在梁州的时候,锦书来过两次青龙寺给秦勉祈福,还捐过一笔不少的香油钱,所以这里等主持对她有些印象。
“我的一个家人走了,想借贵庙停灵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