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好像也来过齐王府,她只来过王府两次,一次是给王妃贺寿,一次是王妃的丧礼。张她的印象里王妃的身子好像一直都不大好,过了四十大寿没几个月就去世了,也不知今年齐王妃春秋几何。
锦书没什么心情去欣赏王府里巍峨雄伟的宫殿楼台,一路上跟着张氏穿院走巷,最后终于到了重华殿。
院子里有两棵红梅已经开了花,红艳艳的,犹如胭脂一般。
一个丫鬟捧了个美人耸肩瓶,另一个人正踮着脚手里拿着剪刀去剪开得正好的枝条。红梅掩映着那人半边的脸庞,那人一身雪青出毛的圆领袍子,外面还罩了件雪貂皮的坎肩,锦书心道会是王府里的哪位郎君?
她还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就已经跟着张氏进了正殿。
殿内已经有不少的女眷,大都是陌生的面孔,张氏上前与宝榻上的齐王妃行了礼,接着她们姐妹三人才上前与齐王妃行礼。
齐王妃含笑着点头道:“姑娘们多礼了。”
齐王妃今天穿了身梅红色的褙子,看上去精神还不错,向底下三个年轻姑娘一眼看去,只见左面那一位穿青缎子灰鼠短袄的姑娘最打眼,不免多看了两眼。
这时候一位青年公子已经进屋来了,后面那丫鬟抱着花瓶,瓶子里插着才剪下来的枝条。
齐王妃见了,笑道:“今年这花开得真好。”
“大节下的,花儿也是应景。”
锦书瞥眼看去,刚才摘花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秦勉。
秦勉突然走到锦书跟前,含笑着和锦书说:“程四妹妹,你闻闻这花香不香。”
秦勉从丫鬟手里接过了花瓶,稳稳的抱住了,让锦书去嗅梅花,锦书没料到秦勉会来这样一出,总感觉到所有人都在看她,她伸手扶住一枝花枝,轻轻的嗅了嗅,点头道:“只隐隐的一股暗香。”
秦勉笑道:“四妹妹说得没错,梅花就只有隐隐的暗香。”
齐王妃察觉到锦书有些尴尬的脸,忙开了口:“二郎,你过来。”
秦勉温和的笑道:“这就来。”他又向锦书瞥去,一如既往的美丽,一如既往的牵动着他的心。
第九十九章 不悦
秦勉抱着花瓶,也不劳丫鬟动手,最后将花瓶放到了靠墙立的一个高几上。有了这么一瓶红艳艳的花,屋里顿时添了两分喜庆之色。
锦书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向齐王妃看去,只见这位王妃三十好几的样子,头上戴着银丝髻,梅红色的缂丝起花大袄,怀里捧着个珐琅彩的手炉。身量中等,脂光粉艳。猜想年少也是一位娴静端庄的美人。
秦勉放好的花瓶,接着不知在王妃身边说了什么,那王妃突然向锦书这边扫了一眼,满脸的笑意。锦书微诧,只好回应了淡淡一笑。
紧接着又有其他前来的客人来向王妃拜年,张氏在跟前坐了一会儿,秦勉突然走至张氏跟前禀道:“请姨妈到母亲房里坐。”
张氏听说便起了身,向齐王妃含笑道了别。
齐王妃强打着精神点头说:“你们姐妹见了面多聊会儿。姑娘们去给她们姨妈请了安还是让她们回重华殿吧,我喜欢年轻女孩子在跟前大家也热闹。”
张氏笑着称是,那秦勉便主动提出要送张氏等到张侧妃住的院子。
前面有仆妇引领着张氏等,锦绣和锦衣亲昵的挽着胳膊走在中间,三人注定有一个会被孤立,而锦书恰巧就是被孤立的那一个。
锦书望着锦绣的背影,心道锦绣为什么要利用锦兰传她和夏凉的那些闲话,坏了她的名声锦绣能落到什么好处?锦书立马意识到了,不免觉得好笑,好处,当然是想把事情闹大最好能闹到赵家人耳朵里,引起赵家人的注意,趁机搞黄了她的亲事,好让那对狗男女得偿所愿呗。
不自觉的她的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她这一生自然是不会再嫁赵世恒了,但是前世所受的屈辱,告诉她这一世绝不会那么轻而易举的就成全他们。锦绣在算计她,她更不会让锦绣那么容易就得手,狗逼急了要跳墙。她想看看锦绣顶着那张人畜无害的白莲花般的脸庞什么时候撕下伪装,她想看锦绣被逼急了跳墙的样子。
“喂!”有人在后面戳了一下她的背脊,锦书慌忙回头看了一眼,见是秦勉。
“二郎君,什么事?”
秦勉嘴角噙笑的看着她,心情甚好。
“恭贺新禧。”
呃,是向她拜年了,锦书听说忙福了福身回礼道:“同喜,同喜。”
“学堂里散了学后,我好些天没去程家了。四妹妹在家忙些什么呢?”
“我有什么好忙的,瞎忙呗。”锦书和这个二郎君不熟,都是秦勉问什么答什么。
那秦勉并肩与锦书走了一路,直到行在前面的锦绣突然回头看了一眼,瞥见这两人肩并肩的不知说什么话,她满脸的惊诧。
出了重华殿,一路往西走,又进了了一扇门,过了一穿堂。锦书见锦绣她们已经走到前面较远的地方去了,忙加快了脚步要赶上她们。
“四妹妹略等等。”
锦书有些纳闷的回过头去,却见秦勉迈着大步过来,和她靠得又近了些,用只有锦书听得见的声音和她道:“你和你夏家表哥是怎么回事啊?”
锦书愣在了那里,很快她明白过来,扬起一张含羞带怒的脸,冷冰冰的说道:“这事不与你二郎君相干吧?”
秦勉笑着点头说:“是,是。不和我相干,我听见书砚提过一句,觉得好奇,你和赵世子不是定了亲?怎么又和那个夏凉传出绯闻来。无意冒犯之处,还请四妹妹海涵。”说毕又向锦书作揖赔礼。
锦书是真生气了,撂下秦勉就走。秦勉不曾想到锦书会因为这样一句话而生气,忙跟上前,一个劲的赔礼道歉:“好妹妹,是我说错了话,你别不理我啊。”
诚心诚意那样子,哪里有半点藩王之子的架势,锦书还没说什么,一旁的流苏见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上前去搀了锦书的胳膊,握嘴和锦书说道:“姑娘,二郎君他看着也怪可怜的,您就饶了他吧。”
锦书觉得这个纨绔膏粱实在惹人厌烦,并不怎么理睬秦勉。一直到了张侧妃住的院子。
那小张氏得到了通传,早就在檐下候着了。左等右盼,好不容易望着张氏等进了院子,小张氏忙迎了上来。姐妹相见自是欢喜,两人寒暄了几句。及至中堂,张氏才让三个姑娘给张侧妃行了礼。
张侧妃笑盈盈的看着三个姑娘,一人赏了一个荷包,外加一件首饰。锦书得到一枚乌银嵌绿松石的梅花簪子,锦绣是一只绿莹莹的玉镯,锦衣为一串红珊瑚的手串。
三人俱谢了礼,张侧妃命奉了茶果来。
秦勉规规矩矩地给张侧妃请了安,又关心起了张侧妃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咳嗽的事,张侧妃微欠着身子,很是客气的答道:“劳二郎挂记,妾身吃了薛太医给的药已经好很多了。”
秦勉听说也就没有再问。
锦书在一旁觉得奇怪,这是亲母子啊,怎么感觉母子之间那样的客气,张侧妃对秦勉又太过于恭敬,两人的气氛总感觉怪怪的,不像是一般母子该有的亲昵。锦书想起了秦勉摘花孝敬齐王妃的事来,庶子和嫡母之间相处反而觉得才更像亲母子。莫非这是秦勉自小养在王妃房里的关系?
王府里的事她想不透,自然觉得与她没多大的关系,也不愿意往细里想。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张氏想到刚才王妃说让三位姑娘依旧回那边去,趁机她也好和胞妹好好的聊聊,因此就催促她们回去了,秦勉依旧主动请缨送锦书等回重华殿。
张侧妃点头道:“好,我和你姨妈说会儿话,晚些时候我们再去重华殿给王妃请安。”
“是!”秦勉作揖告退。
锦书等也都相继出来了。
张氏见跟前没有外人,低声询问张侧妃:“妹妹,你几天都见不到二郎君一面么?”
张侧妃叹息道:“姐姐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孩子和我不亲近,他是王妃身边长大的,对我只有表面上的恭敬罢了。”
“小的时候就不用说了,可是二郎君这都长大了,难不成王妃还不让你们母子多走动啊?以后分了府,他可是妹妹你全部的依靠。”
张侧妃明显不大想和她姐姐谈这件事,忙闲扯了几句其他的话,绕过了这个话题。
第一百章 投壶
秦勉重新送姐妹三人回重华殿,锦绣和锦衣依旧在前面走,锦书紧随其后,秦勉跟在最后面。
锦书与秦勉两人再没有什么话可说。
行不多久,突然见迎面走来一位身穿红色箭衣的少年,少年身姿挺拔容貌清秀。
“二哥!我四处都找不到你,没想到你竟然在这里。”这位少年正是秦勉异母弟弟秦励,同为侧室所出,比秦勉小两岁。
秦勉对这个弟弟显得有些冷淡,微微点头说:“我现在要去重华殿。”
“去什么重华殿啊,那边就等着二哥现身了。”秦励说着,见这三个女子面生,有些诧异道:“她们是?”
秦勉道:“是我姨妈家的几个妹妹。”
“原来是程家的闺秀,失敬失敬。”秦励微微点头,他又瞥见锦书容貌出众,忍不住想要多打量两眼,哪知秦勉却突然上前两步,将锦书拦在了身后。
秦励心思不在美人身上,只是急切的秦勉道:“二哥我们快些过去吧。”
秦勉有些为难的看了三位姑娘一眼,只好叫来了随行的仆妇吩咐于她:“好好的将三位姑娘送回重华殿,我晚些时候再过去看望母妃。”
仆妇笑着应是。
秦勉、秦励兄弟俩勾肩搭背的便去了。
路上秦勉疑惑的望着秦励:“你不会是又和人打赌赌输了吧?”
秦励有些腼腆的笑了笑:“果然瞒不过二哥,我和左将军家的公子赌输了,他们不要银两,说要你的一幅画就可以了。”
“你成天好这些事,当心大哥知道了又要训你。父王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
秦励却不以为然的说:“大哥忙着怀念大嫂,父王忙着和那些道士修炼可没功夫顾我。”
齐王虽是藩王,可是手上却没什么权势,藩地上的军政都插不了手,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吃喝玩乐,风花雪月的,在两年前生过一场重病后便再没有精力享乐,而是一心追求长生不老,拜了上清宫一位老道,一个月有二十天是在上清宫过的,府里的事从来不过问,对于儿子们也根本就不关心。
兄弟俩一路来到王府花园的迎香亭,果然那一处已经聚满了不少的青年子弟,只怕洛阳大半的纨绔公子们都来了。
大家见了秦勉,都陪笑着上来与秦勉道贺新年,秦勉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睨了众人一眼,问道:“你们在一起玩什么呢,我们老三竟然会输?”
“投壶,三郎君中数最少。”
秦勉这才注意到地上摆了两只大陶壶,壶口狭小,壶内有几枝箭,外面更是散落了不少的箭。
“玩这个倒有意思。”秦勉从箭筒里抽出一枝箭来,略弯了身朝壶内掷去,稳稳的就插中了,他这一次表演让在场的人都对秦勉刮目相看,其中不乏马屁精上来奉承:“二郎君技术精湛,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秦勉又投了两枝,可惜都无一插中。他丝毫不曾在意,哈哈一笑:“闹着玩的。”
这时候孙湛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笑道:“溪客,我们都等着你的画呢。”
秦勉撸起了袖子,豪气道:“这个容易,去取我的纸笔颜料来。”
重华殿后面的院子里已经搭了戏台,齐王妃请了一众夫人、太太、小姐等去后面看戏。齐王妃身子不好,世子妃又先一步去了,如今府内的这些事都是齐王弟妇李夫人在帮忙打点。
李夫人请了齐王妃前去观戏,齐王妃却没什么心情,懒懒的说道:”你替我招呼着客人们,一会儿天气暖和些了,我再过去坐坐。“
李夫人听说便就带了其他女眷们出去了,锦书也跟在一众人后面往后院去,可是到了后檐下时,一个丫鬟走来,低声对锦书道:“程四姑娘,王妃有请。”
锦书有些纳闷,心道这一世她还是第一次来王府,和王妃不熟啊。
锦书跟着丫鬟来到了偏殿,却见王妃歪在榻上,地上的博山炉里正焚着上等的香料。榻前有个小丫鬟跪在跟前,正拿着美人拳给王妃捶腿。
锦书愣怔了一下才走上前去,与王妃行礼。
王妃慢悠悠的睁开眼睛,道:“给四姑娘赐座。”
当下便有丫鬟搬了张描金填漆的绣墩放在榻前。
锦书心中有些难安上前告了座。王妃抬眼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锦书,含笑道:“好生漂亮的一个小丫头,今年十几呢?”
锦书答道:“回娘娘,没几个月就满十四了。”
“还真是个小姑娘。把你的手伸出来我看看。”
锦书有些疑惑,心道王妃看她的手干嘛,她迟疑了下还是向王妃伸了手。
王妃略坐了起来,背后支着大靠枕。
王妃拉着锦书的手仔细的看了一番,笑着点头说:“肌骨匀润,修长笔直,生得很好。只是怎么不蓄指甲,剪得光秃秃的?”
锦书低头答道:“小女不喜蓄指甲,觉得不大方便。”
王妃又看了看锦书的掌心,掌心莹白,纹路清晰,王妃细瞧之后笑道:“这是大富大贵的手相。”
锦书万没想到王妃竟然会给看手相,王妃后来摸着锦书的指头下面有一层薄薄的茧,更是奇怪:“程四姑娘也是名门闺秀了,怎么手上会带茧?”
锦书不好意思的收回了手,赧然道:“这是舂药舂出来的。”
事实上齐王妃对锦书手上的茧子也没什么兴趣,她嘴角带笑,温和的和锦书说着家常话。
“我听二郎说你外祖母是福喜郡主?”
“是的。”
“你不知道吧,我小的时候还去庆王府玩耍过,见过你外祖母呢。”
齐王妃出身饶州曾氏。曾家是武将之家,齐王妃的祖父可是封疆大吏。庆王的藩地在豫章,齐王妃年幼时曾随母亲却庆王府给老王妃贺寿。那时候她不过八岁,转眼三十来年的光阴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