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锦兰再次醒来时,发现已经在霞蔚居的床上,佟氏守在跟前,锦书也坐在下面的椅子上。
佟氏见锦兰终于醒了,对一旁的丫鬟道:“给她喂些米粥吧。”
丫鬟忙捧了青瓷碗来,锦兰极饿,大口大口的喝着粥,很快的一碗粥就见了底,她还想再吃些东西,佟氏见锦兰愿意吃东西,又命丫鬟给锦兰喂了些。
锦书见锦兰已醒,知道这娘俩必定有话要说便起身告辞。
佟氏表示了感谢:“辛苦书姐儿一大早跑这一趟,费心了。”
锦书答道:“四婶多礼了。”她抬头看了一眼锦兰,却见锦兰也正向她看来,应该说是在瞪她才对,那眼神带着几分恨意。锦书一凛便告了辞。
等到锦兰吃饱喝足,脸上渐渐的又恢复了颜色。佟氏屏退了左右,坐在了床沿边,拉了锦兰的手,满是焦虑的说道:“兰儿,你差点把我吓死,以后不许这样了,知道吗?”
锦兰柔顺的点头道:“知道了。”
“昨天你佟家哥哥带你出去逛了逛,我们都不知道,所以才慌了神,四处去找你。”
锦兰不傻,她明白嫡母的用意。
“母亲,我不乱跑了,我都听你的话。”
佟氏见锦兰灵透,她大大的舒了一口气,欣慰道:“这样才对,这阵子你也别出门了,安心的养着吧。有我在,别怕。”
锦兰见母亲神情缓和,紧接着又道:“要是佟家哥哥来提亲,请母亲答应了,别赶他走。”
佟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呆呆的说道:“你说什么,还痴心妄想些什么?”
“我已经身许少安哥哥,不可能再嫁给别人了。”
此言一出,犹如五雷轰顶,佟氏脸色发白,她大骂着锦兰:“程锦兰,你自幼在我身边长大的,我往日里是怎么教你的?我问你,怎么就养出来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贱货!你怎么就委身你表哥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和于家定了亲?你这不要脸的东西,我白疼你了!”佟氏气极了,自然是什么话都骂得出来的。
佟氏已经站了起来,一手扶着床栏,冷冰冰的说道:“你给我好好的躺着,哪里也不许去!”
佟氏趔趄着走了出来,她脸色灰败,愤怒交加,佟之华毁了她的兰儿。接下来该怎么办?果真如二嫂所说成全这两人么?不成,锦兰要嫁到于家去,程家和于家有生意往来不能毁在锦兰身上。
佟氏在屋里兜兜转转一阵,她决定先去找娘家大嫂问问话。
“备车,我要出门!”佟氏传话下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计较
佟氏匆匆的赶往蒲氏母子住的流水巷,下轿之后,她不等仆妇拍门,自己就走了上去,扬手使劲的拍打门板。
一个丫鬟听见动静后忙上来开了门,还没来得及说话,佟氏就一把将那丫鬟推开,急匆匆的往院子里走。院子里善音的丫鬟正在给花浇水,突然见佟氏来了,一脸的怒色,暗道不好,忙高声通传了一声:“太太,姑太太来家了。”
此时蒲氏正问儿子的话,听说小姑子来了,料定肯定是来兴师问罪的,她再也坐不住,急急的走了出来,未语先笑:“姑太太这一大早的倒先过来了,我还说起给府里的夫人们请安呢。”
佟氏愠怒道:“之华呢,把他给我叫出来!”佟氏几乎是用吼的。
佟之华听见了姑母的声音片刻也不敢耽搁,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也不敢抬眼看姑母,忙赔礼道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姑母您要打要罚都使得。”
佟氏当真照着佟之的华身上狠踢了几脚踩略解了气。
蒲氏忙上前劝道:“好了,他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消消气。”说着将一碗茶捧给了佟氏。
佟氏结果了茶碗却并不喝,而是一整碗都朝佟之华身上泼去,佟之华避也没有避,被这杯滚烫的茶水一浇,脸上也被烫红了,模样甚是狼狈。
蒲氏见儿子受此屈辱心疼不已,忙上前去替佟之华擦脸上的茶水,见右脸红得厉害,担忧道:“疼不疼?”
佟之华摇摇头。
亲养的儿子,那是蒲氏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心痛不已,起身来面色微怒:“你就算真的有气也犯不着用滚水泼他,他那张脸要是毁了今后该怎么办?”
“毁了,那以后也不会去祸害别家的姑娘了,这不是正好。”
蒲氏护子心切:“你是他亲姑姑,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之华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也认了错,你还这样揪住不放,兰姐儿也没受什么损失,你还要怎样?”
佟氏觉得好笑:“没受什么损失,看样子这件事你们就打算这样翻篇?欺负了我们程家的姑娘,这样就过去呢?”
蒲氏觉得这个小姑子有些小题大作了,锦兰的名声要紧,这样的揪住不放对锦兰的名声可不利。
“他姑,你少说两句吧。我让之华好好的上门认个错,给他姑父磕个头,在兰姐儿跟前认个错,这事就算完了。毕竟兰姐儿也定了亲,要是吵到于家那边也知道的话对兰姐儿也不好。”
佟氏正在气头上,加上锦兰说的那些不知羞耻的话,她如何肯轻饶。
蒲氏拉了佟氏坐下,佟氏一拍桌子,咬牙切齿的说:“兰儿说她已经失身于你,你们还想着她嫁到于家去,女孩子没了清白如何嫁人?之华,你可害惨了我们兰儿!”佟之华后来已经哭了出来。
蒲氏惊愕不已,她只是不信儿子能做出这样不知好歹的事来,却见她道:“你当真去招惹了兰姐儿?”
佟之华忙替自己辩解:“没有,我没有。”
“没有,这是兰姐儿亲口告诉我的,难道我还会冤枉你?”佟氏脸上泪痕未干,嘴唇哆嗦着。
蒲氏也再次问着儿子:“你到底做没做过啊,要是真的做过就认下来,我给你想法子。”
“儿子没做过这样的事,叫我怎么认。我和表妹也只拉过手,连抱都没抱过,我就是吃了豹子心也不敢侮辱她。”
蒲氏自然是相信儿子的,忙和佟氏道:“他姑,之华说他没有。你错怪他了。”
“错怪,那兰姐儿的话怎么说?”
蒲氏叹息道:“兰姐儿只是个庶女,又并不是你跟前养的,什么心性也说不定,撒谎也是有的。这可是你亲侄儿,难道你还不信亲侄儿的话,反而轻信一个庶女的一面之词?”
两人说法截然相反,那么肯定有一个在说谎,选择相信谁,这是个难题。佟氏看了一眼侄儿,只见他衣襟上的水渍还是湿漉漉的,她脑子要清醒些了,语气放缓了一些:“这事我查明了再计较。不过程振英的意思之华不能再在程家的族学里念书了,你们也趁早做好打算。”
蒲氏听说儿子被赶出了学堂,有些慌了:“这怎么行呢?之前答应好的让跟着一块念书,这里回去了连个靠谱的师父都没有,他还要入场考试呢,不能就这样荒废了。”
“谁叫他不安分,连自己的表妹也敢勾搭,还想私奔,闯出这么大的祸来,还有什么颜面继续呆在程家的学堂?”
佟之华羞愧极了,不敢再言。
佟氏略坐了坐就回去了,走的时候怒意依旧未消。
丫鬟取了干净的衣裳来与佟之华换了,蒲氏担忧的看着儿子的脸:“好狠的心,为个外人来泼你的脸,走,我带你找大夫看看。”
佟之华却道:“不用了这点小事不要紧的,脸上也不算痛,只是还得请娘出面帮我说痛让我继续留下来念书吧,黄师父教得很好,受益匪浅,我不想再错过了。”
“你给我惹了这么大的祸,怕是不成了。”蒲氏见女儿没有在跟前,也没那么多的忌讳,直接询问道:“你和兰姐儿之间当真没做出什么事?”
佟之华的脸已经足够红了,他低了头说:“没有把握的事我怎敢轻易妄为,真的没有。”
蒲氏舒了一口气,道:“还好,你还没有糊涂至极。你是不是真喜欢你表妹啊?”
佟之华道:“真喜欢又怎样,难道母亲觉得程家会把她许给我吗?”
程家如今想方设法的攀富贵,四房又只一个女儿,之前就有婚约,这事又怎么有可能。
“你也不糊涂啊,怎么就做些糊涂事。要是你真的把兰姐儿给带走了,他们只怕吃了我的心都有。你要让我和你妹妹怎么办呢?”
佟之华歉意道:“我错了。”
蒲氏不忍再多说,点头道:“收拾一下,过会儿我们再进府去好好的赔礼道歉吧。”
佟之华亦无话可说。
第一百三十章 羞辱
佟氏回来后见锦兰还在睡梦中,这事让她心力交瘁。张氏的态度已经表明不愿意过多干涉四房的事,说来还是得靠她来支撑。事关锦兰的幸福和将来,她疏忽大意不得。
“太太,您一早就忙里忙外的,还是歇一会儿吧。”
佟氏看了一眼跟前的陪房陈氏,心道这是她跟前的老人了,说不定还能商量一二,便叫了陈氏到西屋去说话。
“你坐吧!”佟氏在发了一大通火后,怒气也差不多消了。
陈氏心中微定,在跟前陪坐了。
佟氏斜倚在榻上,憔悴道:“你说这事我该怎么办?”
陈氏犹豫了下方陪笑道:“想来太太已有主意了。”
“我就是没主意才问你来着,你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清楚我吗。兰儿可真不让人省心啊,虽然不是我生的,但一手把她带大,也宝贝似的疼着,想着她平平安安的嫁到于家去我就算是大功告成了,没想到还是给我惹事。”
“太太,看样子姑娘她好像不大愿意去于家。”
“不愿意?!这事也由不得她。于家是官宦人家,那个于茂生年纪虽然略大些,但也是相貌堂堂,满腹诗书的,也有官身。又是嫡长子。这样的人家她还挑?果然是不懂事。”佟氏说到这事又觉得脑仁疼。
“可现在这样姑娘只怕真得嫁给佟郎君了。”
佟氏咬唇道:“我看未必。这两人有一个在说谎,我得弄清楚。你去找两个年老晓事的嬷嬷,给我好好的检查一下。谁在说谎一下就知道了。”
陈氏有些为难。
佟氏见状忙道:“怎么,这事你做不来?”
陈氏老脸微红道:“只怕姑娘受不了这样的羞辱。”
“羞辱?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跟着人家学私奔就不觉得羞辱呢?这事务必给我办妥了。”佟氏交付道。
虽然为难,但陈氏只有硬着头皮去办。
佟氏躺了下来,打算休息一会儿。屋里静悄悄的,隔壁的大香炉里正焚着上等的香料,这香料促人睡眠,片刻功夫,佟氏就睡着了。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唤了声:“来人。”
立马有小丫鬟进来了。
佟氏道:“把陈氏叫来。”
又过了一会子,陈氏进来了,她低着头向佟氏禀报了:“回太太,事情办妥了。”
佟氏忙问道:“如何?”
陈氏点头道:“还是完璧。”
佟氏终于大大的舒了一口气,心中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幸好没有一错到底,这事还能翻篇。
程锦兰长了十五岁,从未受过如此的屈辱,她躲在被窝里偷偷的哭泣,任由丫鬟在旁边怎么劝,锦兰也听不进去半句,后来她气极了,索性抄起了身后的枕头朝丫鬟身上扔去,没曾想到没打中丫鬟,却砸中了刚进屋的佟氏。
“你这样哭哭啼啼的算什么,女孩儿不该自矜一点,哪里有你这样不知羞耻的。”
“你们这样羞辱我,我也不想活了。”说着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给我回去好好反省,再不许出鹂音馆一步!”佟氏再次下了禁足令。
任由锦兰怎样哭闹,佟氏都不为所动。锦兰哭闹一阵子也渐渐心冷了,后来她在佟氏跟前跪下,请求道:“母亲,我知道往日你最疼我了,请你成全我和佟家哥哥。”
佟氏冷笑道:“你想和人家好,人家还看不上你呢。给我省点心吧。”佟氏命人严加看管锦兰,不许再出任何的差错。
锦兰脸色灰败,喃喃自语:“不会的,少安哥哥不会这样对我。”
她默然的回到了鹂音馆,整个人了无生趣一般。她默坐在窗下一动不动,饭菜也懒怠吃,就这样坐了一下午,后来她让人找纸笔来,锦兰提笔写信,写了一张又一张,直到掌灯时,她才搁了笔。
锦兰在等下通读了一番,默默的收好了信纸,却并不让人帮她传信。
锦兰开了衣橱,翻寻着那些不大穿的好衣裳。又拉开了妆奁盒,选了一套她及笄礼时佟氏给她打的赤金头面。
收拾好这些后,锦兰就默然的上床躺着准备睡觉。
丫鬟们也相继退出去了。
锦兰背朝里躺着,看着帐子上映着自己的身影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又过了一会儿,屋里的灯熄灭了,黑越越一片。
又过了不知多久,她隐约听见了外面街道上更夫在打更,丫鬟仆妇们都睡熟了,她这才摸索着起了身,换上了光鲜的衣裳,自己笼了头发,胡乱的插了簪钗。她抽出了压在枕头上的那条大红色的汗巾,踩着凳子,将汗巾绕过了门框打了个结,她伸头进去。
“啊!”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了沉寂的夜晚。
佟氏还在睡梦里被丫鬟叫醒了:“太太,快醒醒,三姑娘出事了!”
佟氏听见了这句,一个激灵的坐了起来,心口砰砰乱跳,她惊惶道:“出什么事呢?”
“三姑娘要上吊,好再救下来了。”
佟氏听说着实唬了一跳,她忙要下地。睡在里面的程知章也早就醒了,低骂了句:“家门不幸,你给教的好女儿。”
听着丈夫的抱怨,佟氏此刻没功夫搭理丈夫便带了丫鬟匆匆往鹂音馆去。
人是救下来了,也还有气,可是人事不省的躺在床上。佟氏见状眼泪就掉了下来,哭道:“兰儿,你怎么会想着去寻死?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