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贞打开红包,把那几样东西一一翻看:“再加上舍了财自认为无愧于人,正气慢慢充足,不再疑神疑鬼自然就好了。”
周清贞一边端详海棠簪上的红宝石,一边说:“清文有我那句话,再加上安神汤还有他姨娘的影响,迟早也会好。”
那就好,春花放下担忧,所有的眼光都被金银吸引:“阿贞你发财了!这些值不少银子吧?”
周清贞把手上的簪子放到红布包里,大概估计了下:“卖的好能有四十多两。”
“天哪,这要是在乡下就够阿贞建宅子,娶媳妇办婚宴!”春花满脸意外之喜,眼睛亮闪闪的看着那些金的银的,好像她弟弟已经过上了有房有媳妇的好日子。
周清贞把布包姐姐面前:“都是你的。”
“啊?什么!”春花先是疑惑后是震惊,神色空白了一会忽然问道“难道你怕二老爷来要?”
想到这里,春花连忙快手快脚的把东西包好,捂在怀里:“这么多决不能给他,藏哪好?”小姑娘抱着金银急火火,柜子里、桌子下到处翻看。
周清贞无奈的在后边跟着:“姐姐不用担心,张姨娘不说他怎么知道。”
“也是哦”春花松口气把捂在怀里的布包,重新放到桌上,一堆金的银的圆的扁的散开。
“就算张姨娘得大老爷喜欢,这次也算是出血了。”春花感叹。
“她没有自己想的那样,得伯父宠爱。”周清贞收住话头,不想说周家到底有多富豪。
春花没有留意周清贞的话,自顾自的说:“所以说张姨娘何苦呢,她不惹事怎么会损失这么大笔钱财。”
正午的太阳似乎要烤焦大地,地上的影子被晒成焦黑的点儿。小院外的树林里传来知了响亮的鸣叫,明明是燥热的午后,周清贞却没有一丝烦躁难耐,跟姐姐在一起他觉得很清爽舒适。
给姐姐倒一杯茶推过去,一点点解释:“清文被送出去求学,不仅会被族里人看轻,月末到老夫人哪里用饭,他也参加不了。”
周清文被送到县里最好的学堂读书,逢五休沐。他白天不能回来,既少了跟嫡少爷套近乎的机会,也少了月末到老夫人哪里讨好卖乖的机会。
这样子张姨娘怎么能不恨,自然逮着机会,要来踩周清贞一脚。春花听的若有所悟,忽然她的眼睛迸射出惊人的亮光。
“阿贞!我想到让你好好求学的法子了。”
周清贞下意识的看向春花,只见她脸上绽放出夺目的光彩,一双美丽的丹凤眼飞扬明亮。
春花激动地握住小孩的手:“阿贞,你不是说现下最难的,是没法拿出真正的课业请先生点评吗?”
自信满满神采飞扬的姐姐,让周清贞有些目眩神摇,他无意识的点点头:“嗯”
“姐姐有法子啦~~~”春花开心的想要飞起来。
这么开心飞扬的姐姐,让周清贞也跟着轻松愉快:“什么法子?”
春花停下脚,对周清贞勾勾手指,笑眯眯的说:“耳朵过来。”
周清贞乖乖的走过去,把耳朵侧倒姐姐嘴边,春花压低声音如此这般说了一番,然后满脸喜色的问:“怎么样?”
周清贞垂眼想了想,脸上慢慢露出破冰的笑容,这个法子真好瞒天过海,就连最发愁的保人,也能借着这个机会办妥。
春花美滋滋的把金银收起来,准备放到柜子里去:“这些足够你交束脩,还有将来赶考的花费。”
周清贞抬脚挡住她:“姐姐这些应该是你的,没有你我只能白白被人羞辱,哪有机会得到这些钱财。”
“傻瓜,这是你凭自己本事挣来的。”春花摸摸小孩的头把他推开,继续往柜子哪里走。
周清贞拉住春花衣角:“姐姐你比我更需要这些钱,有了这些再加上你攒下的二十多两,你算算能买多少地?”
春花停下摸了摸抱在怀里的金银,不用算张口就来,能买下八亩良田,再加上已经有的两亩,她家……她爹就不用出去拉长工,种种地揽点短工就行;她娘不用日夜不停的坐在织布机前,可以喘口气歇息一下;她弟弟可以背上书包去学堂;可是……
“阿贞,姐知道你的好意,可是你也有自己的前程要奔,也要用钱。听姐的话,乖。”春花捏捏小孩的脸颊,绕过他进了套间。
其实我……我……我……周清贞垂下眼站着没动,对不起姐姐,有些事儿不能跟你说。叹口气收拾好心情,周清贞走到柜子旁,再一次拉住春花。
“只要我能考中秀才,周府就会对我另眼相看,绝不会缺少花费,这些钱你比我更需要。”
春花捏着布包抿紧嘴唇。
周清贞再接再厉:“我最难的是考中秀才之前,姐姐你帮我出钱好吗?”
春花捏紧布包心里十分挣扎,这实在是一大笔钱,非常大。
“姐姐会不会拿了钱以后反悔,不供我读书?”
“当然不会!”
春花说的斩钉截铁,她怎么会是说话不算数的人,看着周清贞清浅的笑容,想想家里的境况,春花下了决心。
“姐拿了你的钱,就当把自己卖给你了,你一天考不中秀才,姐就一天不离开你!”
那我永远也不要考中秀才,姐姐永远陪着我好了。周清贞被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吓了一跳,怎么能这样想,男儿当然要求取功名光耀门楣为第一。
想通了的春花抱着金银又是另一番心态,眉花眼笑,每一个都拿出来细细看。
“这个红宝很一般,姐姐看颜色发暗,里边还有丝丝点点的瑕疵。”看春花喜滋滋的样子,周清贞重新收拾好心情。
“阿贞懂得真多”春花拿起簪子在阳光下,转着角度看弟弟说的那些。
“以前爷爷教的。”
周清贞一边随口说答,一边用眼睛看着阳光里姐姐明媚的笑容,真好看。真想有一天给姐姐赚很多很多元宝,让姐姐坐在上边数着玩。
想到春花坐在自己挣的元宝上,欢天喜地的随便数,周清贞嘴角悄悄弯起。
第33章 策划
日子在知了长长短短的叫声中, 一天天过去,周清贞又开始脸色漠然,来来回回在学堂路上,不过再没有下人,敢用轻蔑的眼光打量,都变成了忌讳和小心翼翼。
周清玉总是抱怨三弟没意思, 总去小院撩拨春花,或者不死心的找白夫人的亡魂。
钱氏紧闭院门安心养胎,张姨娘也不再到处蹦跶,府里的流言慢慢平淡。周府又回到往日的平静,大家都躲在阴凉处,度过一年最热的日子。
唯一有变化的是春花, 她从周管事那里领了一把小锄头, 在刘嬷嬷那里要了两个小葫芦。早早晚晚周清贞去学堂的时候,她就从东北角的后门出去。
周府后边一里多地是一片野林子,里边多是些不成才的荆棘, 春花小心的穿过去, 大概有四五十步就到了塬下。
在一个缝隙里找到藏着的工具, 春花开始挥舞胳膊‘呵啦啦’‘呵啦啦’挖土,她又做回自己的本行抓蝎子。
不过这一次不光蝎子,簸箕虫也不放过。银子都要送回家买地, 自己的嫁妆也要慢慢攒起来, 阿贞求学的费用更是不能少, 春花七七八八的算着, 挖土挖的更卖力。
有了使力的方向日子过得特别快,转眼到了七月最后一天,春花敲响了二夫人的院门。
“李嬷嬷我有事回禀二夫人。”春花笑的甜甜的。
“等着,我去通禀。”被称作李嬷嬷的的妇人,当着春花的面关上院门甚至还落了门闩。
春花有些奇怪,这是怎么回事?不一会院门里响起拉门闩的声音,然后芍药走出来客气的说:“你又什么事儿,先跟我说说。”
怎么连院门都不让进了?春花压下心里的疑惑,甜甜的开口:“明天发月钱,我想回一趟家。”
春花来了几个月,每个月都会想方设法把月钱送回家,芍药是知道的。虽然在她看来完全就是傻子行径,不过跟她没关系,她也不会说什么。
“行了,那你明天自己回去就好。”说完芍药就想转身回院子。
“等等!”
“怎么?”芍药略带防备的转身,似乎怕春花拉她,还特意把胳膊往后缩了缩。
“少爷这些日子一直不太平有些烦闷,我想带他一起回去散散心。”春花笑的甜甜的“还请芍药姐姐,让我进去跟夫人求求情。”
让你进去?芍药挑起一边眉毛,要笑不笑的说:“夫人正怀着身孕,三少爷哪里晦气太重,你还是别进去免得冲撞,且等着我进去回禀”
怪道连院门也不让进了,原来还是心虚怕鬼,该!春花心里畅快的想。
二夫人是两进的院子,前后院中间是过堂花厅,绿树覆盖通风凉爽。钱氏抱着竹夫人,斜倚在凉榻上,蔷薇手持芭蕉扇,跪坐在脚垫上慢悠悠打风。
芍药进花厅的时候,顺手端着一盘切成小块的西瓜,笑着对钱氏说:“这是从咱们井里湃出来的,也算清凉,夫人尝尝看。”
蔷薇见了连忙放下扇子,小心扶钱氏坐起来,钱氏懒洋洋捏着银叉扎了一块,问道:“走了?”
芍药弯腰捧着盘子,笑道:“还没,说是想顺道带他去乡下玩玩。”自从上次出了白举人的事儿,周清贞就不能再出周府。
清凉甘甜的瓜汁顺着喉咙沁凉心肺,钱氏脸上露出舒服的表情:“随他去,让马房给他们备车。”
当初留下那野丫头实在正确,钱氏又舒心的叉了一块,陶醉的放进口中:随便去野,最好死在外边别回来。
第二天马车驶进安乐村的时候,村里的大人小孩都好奇的张望,这么精致的马车哪来的?甚至有些小孩跟着马车后边追着看稀奇。
‘吁吁~~~’老郑拉住缰绳,马车停在了春花家门外。
春花娘正在屋里一边织布,一边留心院门等着闺女回来,恰好看见这一幕,连忙停下梭子站起来,一步一瘸满脸疑惑的往外走。
老郑拉开车门放下脚凳拉开车门,春花提着裙角先下来。春花娘眼睁睁看着,认出自家闺女,忽然捂着嘴流下泪:她家闺女穿着漂亮的夏绸衣裙,可真像大户人家的小姐。
她做梦都想让自家姑娘穿好吃好。
‘哎,这是哪家小姐,穿的可真漂亮’
跟着的小孩窃窃私语,春花听出来是三顺不过她没搭理。她身上的衣裙确实好,是老夫人赏的料子,特意穿回来给她娘看让她娘开心。
周清贞也出现在车门口,春花举着胳膊把他扶下来。
“哎!还有人下来。”
这句是张二狗,春花扶周清贞站稳,又从车里拖出包袱,还是没有搭理。
“是春花姐!”
“是春花!”
“娘哩,是女霸王回来了!”
春花挽起袖子:“张二狗你说谁女霸王?”
张二狗缩缩头嘟囔:“看在你穿裙子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周清贞微笑着看过去,嘴角挂点大家公子的矜持,张二狗又瑟瑟了一下。虽然都是一样的的孩子,周清贞站在那儿能把村里的孩子比到害臊。
春花娘回过神抹干眼泪,一瘸一拐迎出来:“三少爷万福。”
那些早就支棱起耳朵的,终于知道来的是谁了:原来是周府的少爷!村里人又是新奇又是激动,连带看向春花一家人的都不一样了。
周清贞坐在椅子上喝绿豆汤,这是春花娘特意湃在井里给春花喝的,清凉清凉还有一丝甜味。春花拉着她娘坐在炕上,从包袱里拿出一包金银。
原本因为怕怠慢三少爷而有点忐忑的春花娘,直接吓到失声:“你干什么了?哪儿来的。”
“姐姐救过我一次,祖母,大伯母、母亲他们赏的。”
不用春花回答周清贞先开口,这么大一笔钱春花一个人,是不能让她娘信服。
“这……这也……”春花娘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堆金银。
春花不想她娘知道,她在周府受伤、挨打的事儿,因此周清贞一个人口吃清晰,挑挑拣拣说了些。
“春花姐姐于我有救命之恩,又为我半夜上房装鬼出气,这些都是我送她的。只是婶婶也知道张姨娘那一大笔,不好对外人说明。”
“你……你……”春花娘‘你’了半天,一巴掌拍到春花身上“你这要命的死丫头,娘送你去做使女,就是想让你收收性子,可你呢,你是想要吓死娘啊!”
让周清贞说这笔钱的来历,只是他们这趟出门的一个原因,另外还有一件很重的事。
马车又摇摇晃晃颠簸在路上,两个小孩都心思沉沉的坐着没人说话,上次寻找白举人……这次能成吗?
到了樊县春花给了马夫一把铜子儿,甜笑着说:“郑叔辛苦了,我跟二夫人说要带少爷出来玩,你不用等我们,等我们玩够了自己回去。”
老郑笑呵呵接过铜子儿:“那你们可别贪玩,记得早些回来。”
“哎~谢谢郑叔提醒。”
老郑转身坐到车辕上,一甩鞭子‘驾’马车慢悠悠走了。春花脸上的甜笑慢慢消散,她拉起周清贞的手:“走,姐姐带你去。”
等了大半月焦急了好几日,怕钱氏一个念头不许他出来,怕来回路太远赶不及时间,怕……所有的担心害怕,在两只手牵到一起时,都奇异的消失。
两个孩子手拉手找到南阳学堂,找到了周清贞的启蒙先生冯秀才。
看着还是记忆里的夫子,周清贞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父辈:“先生……”
冯秀才叹口气‘哎……’伸出手拍拍小孩的肩膀:“又受委屈了”
周清贞唰的一下红了眼眶。
第34章 长大
春花好奇的打量冯先生, 原以为是一位很有风骨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现在一看不过二十四五的青年,身材挺拔看起来竟然十分和善的样子。
周清贞听到那句‘又受委屈了’越发涩然,垂下头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凄凉的味道。
爷爷当年就是特意为他重金请的冯先生,冯先生也十分看重他,如今爷爷过世先生辞职, 自己……处处遭受白眼唾弃。
“哎……”男人宽厚温暖的大手,覆在周清贞细瘦的肩头。
屋子里一大一小静默无言,淡淡的哀伤流淌开来。
春花看的心酸眼涩悄悄退出去,让他们师徒说些体己话。等春花再提着东西回来时,冯先生已经在考校周清贞的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