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稼和李荆山,到底谁才是猎者?
这要等洪稼来后,才能明白。
……
林巡抚离开时,梁心铭也送他到门口。
这回,王亨也起身了,跟她一起送了出来。虽然林巡抚年纪大了,梁心铭未必会欣赏他的“美色”,但王亨还是不放心。想也想得到,林巡抚肯定会私下追问她一些问题,试图从她这里探听些消息,一扯就是半天。他跟着一块出来,林巡抚就不好拉着梁心铭闲扯了。
总之,把人送走他才宽心。
林巡抚见王亨亲自送出来,更加受宠若惊,出了门在廊下站住,回身请他止步,然后告辞。
回到房中,林巡抚将王亨对自己的态度,以及那句“休要生些不该有的心思”品了又品,一夜未眠。
再说王亨和梁心铭,送走林巡抚后,还站在廊下,望着夜空不语,月光皎洁,照在空荡荡的院中。
梁心铭不知他想什么,轻声叫“恩师?”
王亨侧首,看向她。
月光虽照不进廊下,廊下却悬着灯笼,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有些模糊,像在雾中。
他很想用手去摸她一把。
刚才在堂上,他敏锐地察觉到她关注自己,目中掩饰不住的赞赏、爱慕,还有自豪,顿时如三伏天饮了冰水,通体舒泰,也信心倍增。他觉得自己之前的酸味有些莫名其妙:已经官居三品,又正审查谋逆大案,跟两个尚未入仕途的楞小子较什么劲?简直不知所谓!
听见她叫自己,他想说“夜了,回去歇息吧”,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舍不得和她分开。不如留下她一块处理公务,虽不能卿卿我我,却抬眼就能看见她。他也不是不心疼她,若她困了,他会安排她睡觉,就在他身边睡!
他便道:“今晚还要辛苦青云。”
梁心铭道:“这是学生应该的。”
他看着她,明亮的目光渗进她的心底,仿佛问:是应该的,还是甘愿的?也舍不得跟他分开吗?
梁心铭避开他灼热的目光,转身跟皇甫仁说话。
王亨又嘱咐一遍白骁、方智荣和范勇谨守驻地,命方智荣:“严防林子明,调集弓箭手埋伏,再架两门小型火炮对准他所在的客院,一旦他暴起,炮轰客院!”
方智荣凛然:“末将遵命!”
他知道背后主谋是谁了。
王亨这才进去,将梁心铭、皇甫仁等召集到议事厅。
总结了一番,他又布置给黄知府和皇甫仁新的任务,交代他们往几个方向去追查,有些涉及严家,有些涉及洪稼,而他们身后,都有李荆山的影子。
黄知府和皇甫仁得令去了。
王亨将碍眼的人都支走了,以为可以和梁心铭单独相处,共同追查线索、分析案情,享受心灵交汇。
可是,很快他便觉得郁闷和焦躁:在议事厅,常有人来找他回事,他根本无法和梁心铭好好独处,别说做什么亲密的动作,便是眉目传情也没工夫。
怎么就有那么多事呢?
他想了想,索性跟梁心铭去丹桂苑,丹桂苑远,又有重兵把守,不到万不得已,属下是不会去打搅的。
“得让他们学会自立。”他这么对梁心铭道。
梁心铭赞同地点头,道:“事事请示,虽然能少犯错,却也养成了依赖的习惯,无法独当一面。”
王亨欣喜道:“就是这道理。”
两人走在夹道内,一大群人跟在后面,都被他们忽略了,光秃秃的夹道让他们走出花前月下的感觉。
梁心铭感受到他的气息,灼热而阳刚。
王亨更玄,鼻端闻见她的幽香,如兰似麝。
其实,这都是月光惹的祸,他们并未真的闻见彼此的气息,只是心中起了旖念。王亨想起成亲四年的同床共枕,挥不去记忆深处熟悉的处子幽香;更想起那日在藏宝洞中的圆房,无法遏制的渴望再来一次。
身体顺应心意,他垂在身侧的右手轻轻一动,很自然地就握住了她的左手。她的手滑腻且有力道,指尖润凉,触及他温暖的手心,那凉意从手心迅速延伸到心底,浇灭了他的心火,心头顿觉安定踏实,不禁浅笑。
被他温暖的大手包裹着,梁心铭才发现自己的手竟这样小,手背传来粗粝的摩擦感,是他掌根的薄茧,对比出她的柔、他的刚,忽然间就觉得自己柔弱了。
在惠娘和朝云面前,她就是心理强悍的男人,而不仅仅是装扮出来的男人;在下属们面前,她是从容的上官,胸有成竹,可以依赖;在皇上面前,她是胸有韬略的臣子,可堪大用;唯有在王亨面前,她觉得自己是女人,有跟他撒娇的欲望,有跟他耍赖的底气,有索取的勇气……
皓月当空,相爱的人感触格外敏锐:脚步轻轻的,踏着同一节奏前行,被月光映在地下的身影像水墨画,充满诗意;能听见墙根下秋虫的“唧唧”声,轻细、悦耳;能闻见清风送来的丹桂甜香,若有若无……
第516章 心疼
一安抢步上前,硬挤到赵子仪的前面,刚好走在王亨和梁心铭身后,挡住他们牵着的手。
赵子仪莫名其妙地瞪他,差点骂他“赶死啊,抢什么!”因觉眼前的氛围太温馨,不适合粗暴,才忍住了。
一安昂着头,非礼勿视,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少爷放心地牵着吧,一安替你们挡着。
他看着少爷少奶奶牵手,心里甜甜的、软软的,说不出的开心,隐隐的还想起某个女孩儿。
他还没成亲呢。他都二十多了,因为少爷还没成亲,所以他也不肯成亲。别说他傻,他若是个可有可无的也罢了,可他是少爷身边顶顶重要的人,若是成亲了,有那“闲工夫”常蹲家里陪媳妇吗?
他把这道理跟娘老子一说,娘老子赞他想的周到,要他熬两年,把少爷伺候好。
一安是不会承认,他一直等少爷房里的几位姑娘放出来,慕晨也好思雨也好,他知道少爷是不会纳她们的,所以他等着捡便宜呢。但现在么,他又瞄上少奶奶身边的小樱桃了。慕晨和思雨太厉害,樱桃温柔,那小模样特别可人疼。距离产生美,还是别人家的姑娘更吸引人。
以前卿陌和丁丁都防着他,他根本不敢想这事;谁知这一回……嘿嘿,那两个家伙阴差阳错的居然各自成了姻缘,一安便觉得自己有机会了。虽然还剩下胖胖几个,但都是歪瓜裂枣,哪比得上他好?再说,少奶奶从前就喜欢他机灵,肯定愿意将樱桃许给他。
这些感觉一安可说不出来,也不肯承认这心思,眼下想起樱桃,只知嘻嘴傻笑,牙缝中间能跑马车。
赵子仪也看见王亨和梁心铭牵手了,并没有大惊小怪,反暗赞王亨有勇气、有魄力,这才是大丈夫行径。
怕什么呢?
横竖已经有人指控梁心铭是林馨儿了,就让别人猜测好了,又没有实据,王亨和梁心铭不用承认,也无需否认,等到揭开真相那一天,也不至于太突兀。
姚褀也终于明白过来了,暗自骂自己蠢:梁心铭的容貌和少奶奶那么像,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经过二院门口,王亨突然转身,一安没留心,直直地撞上去,差点撞进王亨怀里。幸亏赵子仪探手揪住衣领,扯住了他。王亨诧异他怎么挤到身后了,见他欲盖弥彰地干笑,忽然明白过来,好笑地想,“你还能挡住光伯吗?”
他也没责怪小厮,就看向老仆。
他吩咐道:“光伯你就守在这门房。”
光伯点点头,道:“是,大爷。”
遂淡然地走出来,进了门房。
梁心铭看着他平凡得过分的身影,却丝毫不敢小觑,心想:王谏知道她的身份了吧?会不会让这个光伯将她除掉?按说公公不会这么蠢。哼,这次她再出事,他儿子可就废了!虽然这么想,她心里却没有得意,只有难受。她固然不愿死,却更不愿王亨再受一次锥心蚀骨的疼。再有一次,他定是不会活下去的!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他的手。
王亨察觉她的动作,手也紧了紧。
他低声对她道:“这林子明来的蹊跷,虽未见他,须得防紧些,恐他和郡主联手兴风作浪。”
梁心铭道:“恩师考虑很周到。”
他看着月光下她光洁的脸,心中一荡。
梁心铭扯了他一下,道:“走吧。”
到了丹桂苑,进入上房,王亨懊丧地发现:恐怕还是不能遂心如意,无法跟爱妻独处一室,享受温馨。
密室在大书房,若他们都待在大书房翻那些年深日久的文档,就算戴口罩,也会弄一头一身的灰,熬一晚上,睡前梁心铭还要洗头洗澡,他怎么舍得她累?
若还像下午那样,梁心铭待在堂间,他待在书房里翻文档,两人就不在一屋了,既不能抬眼就看见她,又何必让她陪着煎熬?不如让她回去睡,省得熬眍了眼。
再说这宅子也太阴森,牛家满门的冤魂,那大书房密室里还有许多干尸呢,夜深了,鬼魂活跃,被这么多的阴魂在暗中瞅着,他倒不惧,惊着她怎办?
唉,总是人手不够的缘故。
想罢,他对梁心铭道:“罢了,你还是回去睡吧,明日再来帮忙。也不急在这一晚。”又说了翻弄一头灰的情况,总之是不想她劳累、麻烦。
他想等她走了,自己慢慢查。
梁心铭一进丹桂苑,便收起被王亨宠出来的旖旎心情,恢复了睿智的头脑,且不说走不走的话,而是望着大书房墙壁上那些石雕的地图,道:“有两点急需要查明:一是这四面墙壁上的地图有什么用?第二,南边卧房和小书房还没仔细勘察,那是牛将军睡觉的地方。”
王亨迅速被她带转,抛开情思。
他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之前他就说:牛将军花这么多心思建造了这样一个密室,绝不简单。密室内定有秘密,密室外的墙壁上的石雕地形图也有秘密。
梁心铭知道他赶自己走,是心疼她,眼下却不是安享他疼宠的时候,因此认真对他道:“如今正是迫在眉睫,时间等不得,这又来了个假林子明。我们早一刻查明内幕,多掌握一条线索,便能多一分胜算。”
王亨静默一瞬,便道:“那就先去卧房瞧瞧。”这边密室有干尸,鬼气森森的,卧房那边要好些,横竖都要查,不如先去那边,总之他不想梁心铭晚上待在鬼屋里。
梁心铭欣然点头。
于是便往南次间去了。
这边,外间是小书房,里面是卧房,里外都布置的整整齐齐,反不够下面密室的闺房温馨。
姚褀等人都守在堂间门口,只赵子仪跟进来了,王亨和梁心铭四处察看,赵子仪警惕地跟在他们身边。
梁心铭进入卧房,仔细打量。她想,既然是卧房,牛将军看书办公累了,应该会过来这边歇息,哪怕只是午睡呢,这里也不该比别处冷清;以前牛夫人也常过来,应该也是在这里小憩,会不会留下些什么呢?
她不死心,端着玻璃罩的灯盏在屋子里四处打转、察看,一转转到床后边,被墙壁上的石雕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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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7章 爱的眼神
王亨虽也在勘察,却分心在她身上,不肯让她独自乱闯,忙也跟了过来,赵子仪则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床后正中的青石墙壁上,雕着观音送子图,梁心铭一手端着灯,一手抚摸那石壁上的图。
王亨道:“让我来。”
他看出这石壁有机关。
赵子仪则警惕防备周围。
这机关对于王亨来说,是极容易的那种,他不知怎么随便弄了下,石壁便打开了,后面又是一间屋子,可见屋主人也没把这当做密室,只是一间稍微隐蔽些的暗室而已。以丹桂苑的格局来判断,这间屋应该是挖出来的山洞,就在西山下,而非从后面盖造的抱厦。
梁心铭诧异道:“这里怎没被抄?”
这机关又不难开启。
王亨略一沉吟,便道:“想是反贼的注意力都放在大书房了。他们知道屏风后有密室,以为重要的东西都在那里面。牛将军将伍天峰和建造密室的石匠都灭了口,再毁掉朱雀模型,一般人便无法启开密室机关了。”
若要开,须得有破解这机关的人,再加上朱雀王世子的朱雀玉佩,二者缺一不可,才得开。
梁心铭道:“也对。这里面怕是没什么。”
虽这样说,还是要进去看看的。
她正要进去,王亨道:“等等。”他转身冲外叫“一安,再端一盏灯来”,一安急忙又端了一盏灯进来。
放下灯,一安便又退出去了。
两盏灯搁在桌上,照亮了暗室。
这屋子的布置,别的还罢了,也不值细说,只是几面墙壁上也是砌的大青石,凉森森又不十分阴冷,是个冬暖夏凉的所在;每面墙壁中央,都嵌着一两幅石雕,好似画儿一般,且都是人物画,主角只有两个人。
梁心铭目光停留在东墙第一幅石雕图上:雕的就是外面的小书房,书桌后坐着一威武的将官在看书,一英姿飒爽的妇人在旁剪烛火——灯座是一扇尺高的精致屏风,拦腰挖空一块半圆,中间吊着圆苹果似的玻璃罩灯。梁心铭一眼认出,那妇人是牛夫人,想必武将就是牛将军了。
其他的石雕,或是两人对坐桌边用饭,或是妇人为男子更衣——正替他束腰带,或是男子替女子插簪,或是两人在院中舞剑,或是一说一写——男子说妇人写。
每一幅都充满生活的气息。
受画中人影响,王亨又牵起梁心铭的手,和她一同观看这些石雕图,体会画中人的情感。
梁心铭喃喃道:“他们很恩爱。”
王亨不确定道:“好像是。”
梁心铭转脸问:“怎么是好像?”
王亨目不转睛的盯着墙上,道:“这些画面虽美,但我没有从牛夫人的眼中看到她对牛将军的爱,只有敬——妻子对丈夫的敬重。爱的眼神不是这样——”
他转脸,看向她。
爱的眼神会放光。
他没有说出来,只凝视着她,用行动证明给她看,双眼中射出的光芒牢牢罩定她。
她觉得被他闯入心底,一股无法言说的羞涩伴随着欢愉,激起身体一阵轻颤。
他的双眸更深情明亮了。
这一刹那的心灵交汇,他们彼此都被融化、焚毁,无怨无悔地投入对方生命中,几经生死轮回,再回到眼前,交握的双手感触更真实了,目光纠缠。
赵子仪猛然转身,走到一旁。
梁心铭定了定心神,开始发问,想以问答的形式来分析并推理整个案情:“林千雨家世显贵,当时虽未请封郡主,也不该下嫁给声名家世都普通的牛将军,何况她还和耿忠定了亲。林家既造反,和耿家联姻不更有利吗?”
王亨摇头道:“不!如果林家想从海盗身上筹谋军费,便不能和耿家联姻,以免事败牵扯到白虎王府。”
赵子仪忍不住插嘴道:“不错!耿家和孟家联姻更方便,当时孟远翔正是溟州巡抚,可以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