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心铭道:“你是说,耿家和白虎王府早就勾结了?”
赵子仪道:“应该是这样。”
王亨道:“耿忠娶了孟清荷,利用孟远翔溟州巡抚的身份,翁婿联手清剿海盗。而清剿海盗来的大部分财物,都被耿忠藏匿转移,只有少部分上缴国库。”
赵子仪道:“还有孟清泉。”
王亨和梁心铭一齐看向他。
赵子仪道:“你们没想到吗?当时安泰……妻子失踪,孟清泉正在王家,孟家有可能和王家联姻。”
他不愿当着梁心铭的面说王亨“丧妻”,那不是咒林馨儿吗,所以改用“失踪”来代替。
梁心铭有些激动,道:“对,通过耿家拉孟家下水,再通过孟清泉拉王家下水,不可谓不周到。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孟清泉也容易利用。”
她甚至想,林馨儿的死,背后有没有林家的影子呢?
念头一起,她感到很荒谬。
若真是这样,林家这盘棋下得未免也太大了!
王亨显然也想到这点,薄唇闭成一条线。
梁心铭见他不痛快,忙转开话题,再问:“林千雨化身严家姑娘嫁给牛将军,牛将军知不知道呢?”嘴里问,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十有八九是知道的。
王亨道:“当然知道!他这些年做的事,哪一桩不是为谋反准备的?若不知妻子是白虎王府的人,若非他深爱林千雨,他怎会背叛朱雀王,干这灭门的勾当?”
又抬起左手,指着墙上那幅舞剑的石雕图中的牛夫人,冷声道:“这个女人,眼中充满了野心和傲气,若非有大图谋,她怎肯隐姓埋名、下嫁牛将军,委曲求全。本官从她眼中看不到半点对牛将军的爱!”
这些石雕不是出自普通工匠之手,每一幅都堪称艺术品,牛夫人眼中对夫君只有敬没有爱,不是石匠的技艺不够没刻画出来,而是她对牛将军根本没有爱。
梁心铭看他时就不是这样。
哪怕是当初在徽州县衙公堂上,他们分别六年后再见,那时候梁心铭心中充满了对他的恨,看他的眼神也令他心跳不止,其中滋味绝非言语所能描绘。
梁心铭再问:“严家知不知道内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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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8章 父不父,母不母
王亨肯定道:“严家也知道。扣儿不是说,她母亲对外祖母言语颇为不敬吗,显然老婆子知道内情。严家这一支虽不显,但严氏一族可不是普通人家,和许多权贵都是姻亲。严老婆子若非知道林千雨的身份,怎会受她这气!只是严家有没有参与谋反,还要再查。我估计也难干净。”
梁心铭点点头,“严楚瑜不是回来了么,想必严大人定有安排,我们且相机行事。”
王亨道:“待会去密室仔细查一查。”
只要查出线索,就好办了。
这么一想,时间还真是紧迫。
他今晚又要熬通宵了。
就听梁心铭又疑惑问道:“牛将军既已上了林家的贼船,又干下无数灭九族的勾当,又跟林千雨生了女儿,怎会忽然反悔、杀了伍天峰等人灭口呢?”
三人面面相觑——这才是重中之重。
普通的理由,绝不会令牛将军反悔。
明白后,三人顾不上发呆,王亨也顾不上和梁心铭你侬我侬,忙转开目光私下搜索,期望找到线索。
他扯着梁心铭来到一高柜前,这才舍得松开一直拉着她的手,逐一拉开柜门、抽屉等仔细搜查。
梁心铭在旁帮忙。
拉开最下面一个抽屉子,里面有个黑匣子,王亨“咦”一声,梁心铭忙问:“怎么了?”
王亨道:“我见过这匣子。”
梁心铭忙问:“在哪见的?”
王亨道:“溟州,赵世子手上。”
一面说,一面就将匣子捧了出来。匣子也没上锁,一抽便开了,里面躺着一双木雕的少年男女,手挽着手,其中少年脖子被掰断了,从脖颈参差不齐的断面可以看出,它是被人用力掰断的,而非利器切开的整齐切口。
梁心铭捡起残缺的雕像观看。
“这是……林千雨!”
那少女和林千梓至少有七八分像,但还是有区别,这女孩活泼明艳,应该是牛夫人未嫁时的形象。
那断头少年梁心铭则不认识。
看眉眼肯定不是牛将军。
“这是威海大将军耿忠。”
王亨神情肃然道。
梁心铭和他对视,彼此了然。
王亨道:“当日我看见赵世子拿着这盒子,我问是什么,他说一些小玩意儿,然后就收起来了。我心里是很疑惑的。后来我们一同遭难,我再没见过,还以为他弄丢了呢。谁知竟带了回来。也不知他从哪得来的。”
梁心铭道:“自然是耿家了。”
看来耿家内部也不平静。
又道:“牛将军看见这雕像肯定生气,但也不至于和妻子反目,顶多会吃醋。他看上去并不是个阴鸷的人,就算知道妻子曾和耿忠定过亲,但他们已做了夫妻,又生了女儿,怎会冲动地毁掉拥有的一切呢?”
她觉得,这其中肯定还有什么事,这件事严重地刺激了牛将军,令他怒不可遏,甚至对妻子怨恨和绝望,只瞧他扭断了耿忠的脖子,便可想见当时他的心情。
会是什么事呢?
赵子仪问:“会不会牛夫人和耿忠发***情?”
梁心铭道:“相隔那么远,牛夫人没机会红杏出墙。”
王亨道:“扣儿若是耿忠的女儿呢?”
梁心铭瞬间石化——
哦,这太残忍了!
她本能排斥这个推论,强辩道:“扣儿说,父亲一直对她很好。而且,牛将军拼死也要留她一命……”
王亨讥讽地笑了,幽幽道:“你还不够了解人性。你不知道,一个疯狂的人会做出什么事:他留下扣儿,让扣儿揭发这一切,向耿忠、向林家索仇。还有比这更残忍的报复吗?扣儿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会一直将他当亲生父亲。这是他对林千雨和耿忠的惩罚……”
刚说到这,他明显感到梁心铭的身子轻微一颤,不由心一紧:面对那么多骷髅、面对那些干尸都不曾颤抖的她,听了这颠覆人伦的仇恨和报复,却不能忍受。
他忙握紧了她的手,安慰道:“莫难受。我猜牛将军对扣儿也是有父女情的,毕竟养了那么大。他不忍心杀她,便留下扣儿,顺便让她替自己报仇。”
赵子仪叹了口气,这也够阴损的了。
他不由看着梁心铭出神:若论狠,她足够狠,杀了多少人啦;但她背负着那么大的仇恨出山,却没有在仇恨中迷失自己,不然的话,十个王亨也没了。
她一直坚守着本心!
梁心铭对于当年被孟家和王家算计以至于差点丧生虎口是有心理阴影的,尽管她当时是伪萝莉,那也无法消除她亲眼看着翠儿的尸体被猛虎吞噬的恐惧。所以,一般情况下,她心肠很冷硬,但对小孩子却特别的宽容和柔软,尤其见不得他们被成人算计和陷害。
对牛家和林家的这场恩怨,她并不同情任何一方。
扣儿却是不同的,之前虽可怜,只是被家人连累;如果真相揭开,她是被至亲的人算计,父不父、母不母,亲不亲、仇不仇,岂不比当年的林馨儿还要凄惨?
梁心铭本能地排斥这推论。
她的思绪瞬间有些混乱,但很快便恢复冷静,想起一个重要问题,瞅了王亨一眼,道:“恩师怎么糊涂了?扣儿不是说过,她母亲想把她许给耿家吗?如果她不是牛将军的女儿,是耿忠的女儿,如何能结亲?”她的口气有些嗔怪,似乎怪他不想清楚就乱推论,害得她听了不舒服。
王亨被她那一眼瞅的,就像燕子低飞掠过心湖,轻轻在湖面上一点,荡起层层水纹,一圈圈向四周扩散。
他对着她傻笑,忘了回答。
她被他明亮的目光看得脸发热,为了掩盖窘态,故意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恩师也有犯糊涂的时候。”
赵子仪道:“人都有糊涂的时候。”
王亨醒悟过来,咳嗽一声,解释道:“为师并没有忘,实在是想不出牛将军反悔报复的理由。
“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他们还生了个女儿,他又那么爱妻子,为了她甘冒灭族的风险谋反,助林家夺江山。除非他发现女儿不是他亲生的,自己被欺骗、一无所有外,他有什么理由反悔和报复呢?哪怕牛夫人和耿忠有奸情呢,看在女儿面上,他也不会把事情做绝。”
梁心铭听了心一沉。
这理由似乎很充分。
但定亲的事怎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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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9章 为他人做嫁衣裳
想不通,暂且搁在一旁,她又想起这木雕的来历,道:“赵世子也很厉害。他在溟州就发现了异常,却苦无证据,其事又牵连太深、干系太大,便将这木雕给牛将军送来,等于往平静的水面投了一粒石子,搅浑了一池水。”
王亨点头道:“赵寅……名不虚传。”他一直不太喜欢赵寅的,现在却给了这样的评价。
说罢起身道:“走,到大书房查去。”
他牵着她,向外走去。
梁心铭点点头,临去时又回头打量暗室,总算明白为什么卧房看着整整齐齐,却感觉不到温馨,因为这里已经被牛将军放弃了。他和林千雨的夫妻生活就像镜花水月,是一场梦,一朝梦醒,什么也没落下。
她也相信了王亨之前的推测:牛将军真打算将妻子囚禁在地下密室的,从此后她便彻底属于他了。
她再次打了个冷战。
情,果然能毁灭一切!
出去后,他低声问她:“可累?”
梁心铭摇头:“不累。”
姚褀见他们公然牵手出来,倒像自己做了亏心事一般避开目光,心里愁道:“怎么办?少爷为何不怕呢?”
到北边的大书房内,他们先看向墙壁,不约而同道:“这石雕地形图……”然后都停下,相视而笑。
王亨道:“青云先说。”
梁心铭道:“这应该是作战地图。”
王亨道:“为师也这么认为。”
赵子仪道:“下午我便琢磨它半天了。假设反贼从荆州发兵,往西北去可攻占京城,往东则可攻占徽州,进而攻占整个江南。这些石雕图绝不简单。大人请看,这面墙上,青华山是否很特殊?因为这地方已经被他们占领。
“往南,这面墙,就是藏宝洞所在的山区。
“往东,这面墙,便是青华府城所在地。
“青华府再往东,这面墙,就是宣府所在地,毗邻湖州。
“这几处地方,我们已经涉足三处,且都没走空,都剿了反贼,找到藏宝,只有宣府还未去。
“属下觉得,宣府的地形图和牛将军留下的白绢上的阵图有些类似,恐怕那里有很大的猫腻。”
白虎王的老巢在荆州,林家若要起兵,首先要控制大巴山区,将朝廷的军火研制中心掌控在手中。接着,再占据整个荆州。再往西北攻京城、再往东往南……
赵子仪熟读兵书的,这番话题合了他的兴趣,他不由侃侃而谈,在房内来回奔走,纵横指点,颇有将帅指点沙场的气势,眼中的光芒也异常锐利。
梁心铭赞道:“大哥乃将帅之才,做小弟的护卫实在是委屈了。等这件事了,小弟一定向皇上举荐大哥。恩师说呢?”她轻轻碰了王亨一下,想着自己到时候也许不在朝中了,这件事还得王亨来办,于是推他。
王亨笑道:“这还用你说吗?”
赵子仪笑道:“为兄不过一介武夫,二位贤弟莫要取笑为兄了。”又对梁心铭道:“大人拿阵图来对比一下。”
梁心铭忙将白绢拿出来给他。
三人一同观看,果然发现白绢上的地形同宣府的地形有些类似,这阵应该是设在宣府的。
说起宣府,一般人不知,但若提起宣纸,恐怕读书识字的人都会知道。宣纸产于宣府泾县。泾县属丘陵山区,既不像黄山险峻,大军难以通行,又有山川丘陵可供兵家发挥利用,反贼在那里经营,是为进攻湖州做后盾。
梁心铭忽道:“徽湖路经过那里。”
赵子仪道:“不错。”
两人心中转同一个念头:工地上没问题吗?那些民工的身份都是清白的吗?恐怕不简单。
梁心铭有些理解牛将军的愤怒和报复心了:他花费了这许多心血,到头来全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任谁也接受不了这个打击,疯狂是必然的。
虽然他临时反悔了,但反贼的计划绝不会就取消,只会改变,到底会如何进行呢?
三人便秘议起来。
梁心铭吩咐一安:“你去密室将那些资料搬出来,等我们商议定了就来查。”这是为了合理利用时间。
一安忙答应,带人去搬。
王亨又叫住他:“你且站住。”
一安等又站住,等他吩咐。
王亨道:“你搬的时候,将那些陈年的书册灰尘抖干净了,下面有水,就打了水擦一遍,再搬出来。”
原来他想着这架势,今晚是一定要熬夜了,梁心铭肯定要陪他的,他不想害她吃灰尘,便叫一安将灰尘抖落干净了再搬出来,他们一块翻查,岂不更好!
一安知道少爷心疼少奶奶,忙道:“少爷放心,小的一定抖干净了再搬上来,绝不带一粒灰上来。”
梁心铭听这小子油嘴,不由瞅了他一眼。
一安忙对她龇牙,露了个讨好的笑容。
她道:“你小子倒会吹。你知道一粒灰尘是多大吗?你能看得见?回头我摸一手灰,都让你吃了。”
一安嘿嘿傻笑,心想“我就吃了有什么,就怕少爷不让吃,怕碰脏了少奶奶的手。”
王亨挥手道:“还不下去!”
等一安带人将资料弄干净再搬上来,堆了两矮几,王亨这边也秘议结束,然后两人全投入翻查。
王亨坐在虎皮椅上,梁心铭就坐在他对面,两人共用一张汉白玉台面,也不分工了,合在一处办公。
合并在一处做事自有好处:
首先,省却了两边跑。
其次,方便他们讨论。
最后,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干活事半功倍。两人心有灵犀,递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要什么,指点某段文字便知问题出在哪里,配合默契,比下午快了不知多少。
两人都是行家,很快便议定,将查出来的线索和证据按个案归类,比如青华寺假和尚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