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王怎会听从,照叫不误。
秦伊凡不悦,但他向来心机深沉,没被朱雀王撩拨得发怒,转而叫朱雀王“老朱雀”;等朱雀王扣押了他的一千护卫后,他干脆叫朱雀王“老麻雀”了。
朱雀王摇头道:“安皇实在太纵容殿下了,连长幼尊卑规矩都不懂,这可不行。殿下说只认英武帝为君,那见了太祖皇帝呢?难道你连祖宗也不认了?!”
秦伊凡一滞,很快道:“太祖皇帝是秦家祖先。从英武帝之后,大靖皇帝都没有资格令我安国称臣。”
朱雀王笑问:“青龙王觉得这京都的风光如何?”依然称呼如旧,把秦伊凡的话当放屁。
秦伊凡忍气道:“甚好。”
朱雀王笑道:“长安的繁华殿下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待久了就知道这里的好处,肯定会乐不思蜀的。到时候,本王再为你寻一名门闺秀,成个家,就更不用回去了。”
严暮阳忍笑——乐不思蜀可不是什么好话,乃是三国时的典故,指蜀后主刘禅甘心为俘虏不思复国。
秦伊凡意味深长地笑道:“老麻雀这话小王爱听,说到小王心里去了,小王也不打算走了呢。”
他是不想回去了,却不是做俘虏,而是做国君!
身为太祖皇帝的子孙,他有资格继承这片江山,大靖的皇帝若没本事的话,乖乖让位吧!
第671章 送给小王做王妃
朱雀王看懂了他的眼神,也听懂了他的话意,却装没听懂,哈哈大笑道:“等本王的世子回来,让他陪着青龙王在京城好好逛逛。——你们不是至交好友吗?”
队伍前后均响起压抑不住的怪笑。
赵寅和秦伊凡,在战场上那就是死对头。赵寅是杀神,秦伊凡最阴险,两人对阵,都往死里整对方,朱雀王却说他们是好友,严暮阳等人能不笑吗!
秦伊凡笑道:“好久没见小麻雀了,甚为想念。听说上次他差点让大靖皇帝——小王的皇兄给杀了?”
朱雀王笑道:“青龙王收集消息须得仔细甄别,那些市井传言就别当真了,否则有一天会吃亏的。”
正打着口水仗,前面一衙役边跑边喊道:“梁大人破了诚王案,查封了左相府,左相畏罪自杀了!”
朱雀王一惊,向严暮阳看去。
严暮阳正看过来,也很吃惊。
青龙王早让随从上前问清楚了缘由,顿时大笑道:“看来小王这皇兄太老实了,竟被左端阳杀了自己的亲兄长,瞒在鼓里这么多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在背后指使的呢。这个恶名背得冤枉。大靖朝堂无人哪,任左端阳做了这些年的宰相!还好,总算出了个梁心铭,把这事给查清了。不过,小王怎么听说这梁心铭是个女人,朝廷不容她?老麻雀,这事好办,若梁心铭真是女人,不如把她送给小王。小王尚未娶王妃,就让她做小王的王妃好了……”
朱雀王嘎嘎笑道:“小青龙王,你真不识时务,远道而来,还敢这么狂妄!本王最近也听说这位梁状元,别看人家文质彬彬,翻手之间却灭了白虎王训练的上千精锐,连左相也栽在他手上。你小心惹恼了他——”他抬手在脖颈处做了个“杀”的动作,眼神阴测测的——“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还有他的恩师王亨,你刚才这话若被他听见了,定将你这小青龙拧成小青蛇。不信你就等着瞧。我大靖有人无人,你很快就会见识到。”
秦伊凡挑眉道:“这么厉害!那本王更要会一会了。”心里却后悔刚才莽撞了,不该说“王妃”的话。
王亨和梁心铭在江南的种种作为,他们这一路往南,越接近京城听得越多。他实在没必要刚来就和他们对上,平白给自己树立两个强大的对手,这不符合他一贯行事作风。有些话应该藏在心里,不可诉诸于口。
朱雀王一笑,不肯再往下说。这一路上,他也逗弄够了这条小青龙,如今到家门口了,还是要将人家当客人待的,不然别人会说他欺负小辈、慢待使臣。再说,他也关心朝局变化,急着要进宫呢,没空再闲扯。
他便吩咐:“去青龙王府。”
秦伊凡再不肯承认,他这次也是顶着青龙王的名头来大靖祭祖,礼部尚书崔渊和鸿胪寺卿高剑商议后,将他们安排在青龙王府,而非鸿胪寺的四方馆。
青龙王府在长安大街,自第一代青龙王和王妃归天后,其女和外生女都住过,然后一直空置,再无人有资格入住,也无法赐给别人,会有损皇家威严。
一行人到青龙王府,鸿胪寺卿高剑、礼部主客清吏司的李郎中等人均在王府门口迎接。原本礼部尚书崔渊也要来的,因为梁心铭审左相的事,他进宫去了。
朱雀王和严暮阳将秦伊凡交给他们,便要告辞。
秦伊凡忙道:“老麻雀等等,小王跟你们一块进宫去。”
众人听“老麻雀”三个字,不由一楞,神情古怪地看着朱雀王——这称呼他都能受得了?
朱雀王暗恼秦伊凡不给他面子,他也不能就这么把秦伊凡带去见皇上,皇上眼下正烦着呢,因笑道:“小青龙,安皇实在太纵容你了,连见客的规矩都不教给你:本王风尘仆仆回京,连家都没回便立即入宫见驾,那是对皇上恭敬,以公事为先;你是客人,远道而来,不该先沐浴更衣、洗干净了换身体面的衣裳再出去见人?怎能就这样灰头土脸的上金殿呢?哦,本王想起来了,你是青龙王,急着入宫觐见皇上也对,本王错怪你了。咱们走吧。”
他这么一说,秦伊凡哪里还肯去。他到底还年轻,被朱雀王一顿奚落,咽不下这口气,怒叫:“老麻雀!”
朱雀王招呼严暮阳,扬长而去。
众人终于明白,为何秦伊凡要叫朱雀王老麻雀了,硬是被这位王爷给气的口不择言了。
因朱雀王、玄武王等人还朝,六部尚书又齐聚宫中,王亨也回来了,梁心铭也要入宫回禀诚王一案详情,种种事赶在一起,靖康帝便移驾乾元殿,左端阳虽然自尽了,如何处置左家,他还要听听众臣的意见。
梁心铭进殿,迎接她的是济济一堂大靖文武重臣,齐刷刷的目光堪比她前世的X光,要把她看透。
她在公堂上,只论有罪无罪;朝廷的事却要复杂的多。她心里很清楚,虽然她破了诚王的案子,将左端阳绳之以法,这些人未必就会欣赏她,只怕有些人还会因此视她为政敌。但她并不害怕,左端阳她都没害怕过呢。
她步履从容,绯红官服无损她的清雅,却增添了一份威严,让她看上去光彩耀目,气质美如虹!
她实在太年轻了,气度却从容不迫;清雅如玉,行事手段却果断狠辣,这些矛盾的特点汇集于一身,使得众人对她的观感很复杂:嫉妒、羡慕、怀疑、警惕……尤其以羡慕嫉妒为最。按理说,他们位高权重,不该嫉妒一个后辈才对,只因他们在梁心铭这个年纪,却没有她这般成就;再者,照梁心铭这个势头,很快就要与他们比肩了。
他们也挑剔她,却挑不出问题来。
梁心铭的升迁并不虚,并非靠的裙带关系和谄媚君上,她通过科举入仕,外放到穷乡僻壤任县令,从最底层做起,满打满算将将三年,每一件功劳都是实打实的。若一定要挑她的不是,便是她一直被人非议“女扮男装”。若这事属实,她将从云端被打落尘埃。
金尚书等人便盯着她揣测:到底是男是女?看了半天并未看出多少女气。虽然嫉妒梁心铭,他们却并不希望梁心铭是女子,若她真是女子,他们将更无地自容——一个女子有这样的能力和魄力,他们不该羞愧死?
这些人中,王谏是个例外,老仆已经告诉他梁心铭的身份了——这是他儿媳妇。他看着梁心铭,又喜又忧。他想起当年,是他提起要为王亨再娶正妻的,面对梁心铭他竟有些心慌;还有她这身份,如何公开……
王谏心乱如麻。
第672章 朕就信梁爱卿
梁心铭发现王亨还没来。
她先上前拜见靖康帝。
靖康帝很高兴再见她,然审出这结果,又高兴不起来,便肃着一张脸,命她将奏折呈上。
梁心铭忙呈上奏折。
靖康帝已经知道整件案子经过了,梁心铭在奏折上只增添了一笔:左端阳昨晚将孙子左天松送出城,往西南方向去了。这说明左端阳早已做好了两手准备:今日,不是他将梁心铭覆灭,便是他自己覆灭。
靖康帝更生气了:左端阳一直在欺骗他,昨天傍晚在御书房说得那样恳切动人,都是在欺骗他!
他沉声问:“可派人拦截了?”
梁心铭回道:“不曾。”
靖康帝问:“爱卿为何不派人拦截?”
梁心铭道:“微臣以什么理由拦截呢?倘或他说去郊游,或者走亲访友,微臣怎能干涉?”现在她才说出来,证明左端阳心虚有鬼,证实诚王一案铁证如山!
靖康帝一时无话可说。
他真不知如何处置左家了。
苏熙澈越觉得梁心铭心思缜密,忙上前奏道:“左端阳定是将孙子送往雪州他侄儿左秋雁那里去了。皇上可叫人传书前路,命人将左天松拦截回来。”
靖康帝神情犹豫。
梁心铭察言观色,猜他下不了手,他终究还是顾念左端阳的辅佐之功和师生之情的。
正在这时,龙禁卫进来回禀:“王侍郎入宫见驾,交旨复命,并拿了反贼林啸歌。”
王亨怎么又抓到反贼了?
众臣一齐将目光投向王谏,嫉妒的心思也转到了他的身上:嫉妒他生了个好儿子,抓反贼就像守株待兔似得,这立功也太容易了,想不嫉妒都难!
靖康帝急忙道:“宣!”
梁心铭听着脚步声进大殿,感到越来越近,最后在自己身边停下。她转脸,他含笑扫她一眼,立即转开,跪下复旨。殿内那么大地方他不跪,却挨着她。她垂眸,心里暖洋洋的,犹如冬天里身边搁了个熏炉……
王亨的上奏,如同美妙的音符,字字敲进她心里,徽州的事,有许多都是他们共同完成的,她都很清楚,只有刚刚在德胜路发生的袭击她不知道。他不但抓住了林啸歌,还抓住了左相府的人,意外审出左相和白虎王勾结,要在今天借反贼之手杀她,令她吃惊不已。
金尚书等人也都愣住了。
靖康帝嘴唇颤抖,他原本打算赦免左家妇孺,然左端阳与反贼勾结,叫他如何赦免?
他忍怒问:“左相如何得知梁卿已进京?”
王亨道:“皇上身边的人泄露的。”
靖康帝问:“谁?”
他不由看向方无适,这件事只有方无适和龙隐卫,还有广惠方丈知道,难道是龙隐卫?
王亨道:“李善。”
靖康帝道:“李善并未见过梁卿。”
王亨道:“李善对左相说皇上想要微服出宫。”
靖康帝一楞,想了一会才明白:根据梁心铭陈述的案情,他去松山慈安寺时,左端阳曾派心腹谭方监视他的动静。梁心铭乘轿下山时,被谭方发现了。谭方后被赵子仪捉住。左端阳听了李善的话,明白了从松山下来的女子是梁心铭,受皇命暗中调查诚王一案,所以今天才下毒手。
左端阳竟在他身边安插了内应?
还派人监视天子动向?
靖康帝怒气立即飙升,还感到耻辱,觉得自己好像傀儡皇帝,被左端阳暗中控制。
王亨又道,之前梁心铭在太极洞遇险,也是左相在背后指使的姜兴国,和反贼勾结一气。
靖康帝喝叫“将李善杖毙!”
龙禁卫应声去执行。
靖康帝接着道:“左端阳……”
他才开了个头便说不下去了。
王亨立即道:“左端阳谋害诚王,陷君于不义,大逆不道;与反贼勾结、欺君罔上,罪当诛灭九族!”
苏熙澈出列道:“微臣附议。”
誉亲王道:“微臣亦附议。皇上,左端阳居心险恶,皇上若饶恕其家人,恐怕他们不但不感恩承情,反而会怨恨皇上不念旧情,徒留无穷祸患。”
在皇族的心中,任何动摇皇权的行为都必须掐灭,之前靖康帝授予梁心铭龙纹令,他唯恐她利用龙纹令先斩后奏,越权杀了当朝宰相,就是基于这个原因;现在他要将左家诛灭九族,也是怕左家后人将来报复。
金尚书等人纷纷附议。左相在时,他们自然要维护左相;现在左相已经死了,他们怎会维护一个与反贼勾结的没落家族呢?那不是上赶着找霉头吗。
梁心铭十分的意外,竟没一个求情的!
王亨当然为她了,她以为金尚书等人会出面谏言,劝皇上顾念师生之情,饶了左家妇孺,这样对皇上的名声也好听些。杀左端阳是正法,饶恕无辜的妇孺是念情,这才是有道明君。谁知这些人见风使舵,转得忒快。
她心里这么想,却不会出面求情。其一,这社会的律法就是如此定的,和她前世不一样。其二,左相就是她扳倒的,她出面求情,人不骂她假惺惺虚伪才怪呢。
她留意到,玄武王也没出声。
靖康帝却觉得,玄武王在等他发话,他艰难道:“左端阳大逆不道,谋害诚王,欺瞒先帝与朕;与反贼勾结,排除异己;暗中窥视天子动向……诛灭九族!”
盛极一时的左家,就这么灭了。
梁心铭感到,皇帝很难受。
她反而因此松了口气。
这是个有情的帝王,若靖康帝是个为了皇权冷酷无情的帝王,她便要为自己的未来担忧了。
靖康帝心锐痛,左端阳将他置于这样一个尴尬的境地,进退他都不是人。他看向下面,目光触及梁心铭和王亨,又鼓起信心,想:“朕还有王爱卿他们。”
他当即传旨:
准刑部尚书宋微告老,擢升王亨为刑部尚书。
准左都御史曾庆年告老,擢升梁心铭为左都御史,兼任京都知府。
擢升吏部员外郎洪飞为吏部右侍郎。
擢升徽州巡抚林钰林为右都御史。
调任京都知府钱庸去徽州,任徽州布政使。
……
瞬间朝堂大变动,因这些人的调动而牵连的其他人职位变动,则由吏部进一步协调安排。
众人错愕,脑子跟不上皇帝旨意。
苏熙澈紧急中抓住对梁心铭的“兼任”二字,立即奏道:“皇上,梁大人擢升左都御史,兼任京都知府,这是否太过了?没这样的先例呀。”
靖康帝冷冷道:“如何太过?梁爱卿能力不够?功劳不够?兼任只是暂时的,眼下京都知府非他莫属,别人来做这个知府朕不放心。等将反贼剿灭,再找合适的官员接替梁爱卿,就不用兼任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他是皇帝,他还做不得主了?
他偏要任性一回。
这时他忽然发现:没了左端阳也好,就没人在他面前耳提面命了,其他人都对他构不成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