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第三支箭又到了。
正扎在中年将领的后心。
秦伊凡的反应也很迅速,只疑惑一刹那,便挣开了反绑的双手,从后颈拔出一支火枪,抬手就射林子程。
林子程刚刚射完三支箭,应声落马。
秦伊凡以为射中了他,谁知转眼间他又翻身上了马背,刚才竟是闪避,那脚还勾着马镫的。
秦伊凡正要再射,那一声“郡主”的惊呼传来,不由心肝皆颤,厉声喝道:“你是谁?”这里除了赵寅,谁还能在这么远的射程内以弓箭射中对手?
林子程也厉声呵斥他:“青龙王竟敢勾结反贼?我来救你,你反杀我。还不回去!”说着催马来拿他。
秦伊凡反诬他:“刚才不是你要杀本王!”
一面说一面策马奔向林家阵营。
林子程放马去追。
秦伊凡身份虽尊贵,却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骑术绝佳,因怕林子程神出鬼没的箭法,居然翻身藏到马肚子下面去了。
林家那边冲出数骑接应。
林子程强忍住射杀秦伊凡的冲动,目光犀利地看向对面围作一堆的反贼,正护着两名被射中的将士往后撤,便也拨转马头回冲。他只带了三支箭;再者,秦伊凡临阵投向林家,安国使团的人想必也看见了,证据确凿无可抵赖,若他在两军阵前射杀秦伊凡,反使事情变复杂,安国使团的人必会说是他追杀秦伊凡,秦伊凡才逃向林家的。
另一边,两名使者见变故突生,也对杀起来。
他们是文人,不会使刀枪,如何对战?
吴渐持的是铜质精巧水枪,对准敌人就飚毒水;对方也扔出一枚火霹雳,“轰”一声炸响。
吴渐想躲,可怜他读圣贤书的,拼了小命倒腾两条腿,也跑不过炸药飞来速度。正叫苦“我命休矣”,忽然耳畔疾风刮过,身子腾空而起,被人拎了起来。随着身体上下颠簸,就见雪地急速往后倒退,并不断乱晃,这才明白被林子程提到马上去了,正疾奔向本方阵营。
再看双方后面阵营。
赵寅一见林子程得手,急命:“摇红旗!”
亲卫禁军急忙打出红旗,来回摇摆三下。
后方,苏熙澈在望远镜内看见,忙吩咐:“准备放炮!”
赵寅手下将官急忙示意炮兵准备接应。
林家那边同样将炮火往前移动。
官道上,林子程伏在马背上疾驰而来,半里的路程转瞬即至。刚到近前,便有人接过吴渐。赵寅高举长枪喝道:“散开,撤!”一百骑兵遂分散开来,将林子程裹挟在当中,分不清谁是谁,纵马往回疾奔。
第763章 赵子仪飞驰千里
秦伊凡疾奔回林家那边,翻身落马,疾冲向人群,粗暴地扒开护卫的军士,林千梓躺在一名军士怀里,胸前扎着箭,长长的睫毛盖在脸上,她脚边躺着中年将领。
“千梓!”秦伊凡悲痛地叫。
似乎听见了,林千梓睁开眼睛。
秦伊凡俯身从军士手里抱过她,冲周围军士怒喝道:“为何不保护郡主?要你们何用?”
一军士羞愧道:“那箭太快了。”
他们都来不及救,副将军也丧命了。
秦伊凡命令众人:“立即撤!”
林千梓微声道:“回去……”
秦伊凡低头对她强笑道:“你放心,我送你回去。这就去找孙绝,他一定能治好你。别怕啊!”
他抱着她起身,上马,马儿小跑起来。他不敢跑快,怕颠簸得林千梓伤口震动,疼痛难忍。
林千梓双手无力地扶在他胸前,执着地看着他,反复念叨:“你……回……安国……别趟……这水……”她想让他赶快回安国去,别趟这浑水了。
他听清了,眼泪滚落下来。
“你不该来的,不该来的!”
他痛苦极了,后悔让她跟来。
她是为了他才坚决要跟来的。
他救了她,却害她陪上性命。
林千梓看见插在胸口的箭尾,喃喃道:“赵子仪,他怎……不在、梁心铭……身边?”
赵子仪三箭决胜负,一战成名。除了他,还有谁能在赵寅未出手的情况下,相距这么远射中对手?
秦伊凡恍然:“那是赵子仪!”
赵子仪名声不如赵寅盛,他便没想到这个人。知道是赵子仪扮的,他便想到了梁心铭和王亨。这阵前射杀的计策肯定是那对阴险的夫妻想出来的,玩的是“声东击西”,因为安国使团传来消息,说梁心铭今日在刑部受审,谁能想到一直跟在梁心铭身边的赵子仪会跑这来呢?
他便咬牙切齿道:“你放心,我定会接收这万里江山,杀了王亨和梁心铭为你报仇,再携一国来向你下聘,娶你为后!”
林千梓脸上浮现不正常的潮红,看着他微笑——江山为聘吗?就像第一代青龙王娶紫兰郡主一样。
忽然她想到林子程,“大哥呢?”
秦伊凡愧疚道:“不知世子怎样了。”
林千梓忍着巨大的痛苦,焦急道:“快,通知二哥……放炮!一定要……杀了……赵子仪……”
没等说完,又昏过去了。
秦伊凡心如油煎,催马疾奔。
到后方,与林子明相见。
林子明见好容易救回来的妹妹又陷入性命危机,又怒又痛又悔恨,悔恨不该让她随秦伊凡走这一趟。他急命孙绝救治林千梓。带孙绝来,是为了林子程。他从妹妹口中得知林子程双腿被废,所以才命孙绝跟着。
下属要将炮火向前推移,和赵寅决战。
林子明冷冷道:“战什么战!撤退!”
那火炮可不是包袱,挽着就能走。这次为了救大哥,他费了好大心思才运了两门火炮过来,虽然射程比朝廷的火炮远,赵寅不会躲吗?难道还能站那让他轰?若是耗下去,他们肯定是耗不过朝廷官兵的。
秦伊凡也道:“不可孤军深入。”
于是,他们缓缓撤退了。
再说赵寅,和林子程顺利回来。
安国使团的人正和苏熙澈争吵,怪赵寅不顾秦伊凡生死,竟用假人质糊弄对方,以至于他们的皇子没换回来。
苏熙澈冷笑道:“你眼睛瞎了?没看见青龙王是自己跑向反贼那边去的,分明事先和反贼勾结。”
使臣辩道:“若非那假林子程用箭对准四皇子,四皇子怎会不敢回来?他怕混乱中被射杀。”
苏熙澈气极反笑道:“你真会颠倒黑白。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来人,带上来!”
便有禁军拖了一个安国军士过来,说此人借小解的机会给反贼传消息,还妄图对军中开火炮的禁军下手。
安国使团的人抵死不认,说这是诬陷。
苏熙澈道:“你不认也无妨。本官不日将出使安国,向安皇帝禀明此事。安皇帝可不止你家皇子一个儿子,总有明事理的。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使臣顿时变脸,这是挑起安国皇室内斗!
赵寅回来,也不解释假林子程是谁,真林子程又在哪儿,立即命令撤军,放弃解救青龙王,因为秦伊凡勾结反贼,证据确凿,大靖还要向安国讨说法呢!
安排已定,赵寅走进某营帐。
里面,霍然站着赵子仪,已经装扮停当。
赵寅肃然道:“一路小心。”
赵子仪道:“请世子放心。”
当下,他带着龙三等二十个龙隐卫,还有卿陌,背着滑雪板,出了营帐,没入太白山深处。一个时辰后,他们爬到一座山头上,赵子仪回身看向京城方向。
这一去,不知何日再见大人!
在这远离红尘的雪山上,他敞开了心怀。
自金尚书在金殿上骂梁心铭“无耻淫荡,与侍卫整日混在一起”,更提到在青华山中情毒一事,他便做好了远离她的准备,绝不给人诟病她的机会。
不知刑部堂审进展如何了?
赵子仪并不是很担心。
梁心铭素来擅长破案审问,现在作为被告上堂,想来很容易应对,再说还有王亨呢,那可是刑名高手。过了这一关,她便可以轻松地活在这人世间。
赵子仪想到这,微微一笑。
跟着,他又敛去了笑容。
他不能送她回王家了,听说王家准备再迎娶一次,要办的热热闹闹的,可惜他看不到了。
他转身,踩上滑雪板,向山阴面疾驰而下,远远看去,雪地上一排银色的身影疾飞,如同南飞雁。
京城,刑部衙门。
衙门外的长街上人山人海。
靖康帝选择在刑部御审,一是因为在皇宫问案不方便,也不知会有哪些证人,进出皇宫太麻烦。其二,这件案子不说天下皆知,至少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可说是万众瞩目,必须要给百姓和朝臣一个交代。
梁心铭女扮男装犯下欺君之罪,刚被特旨赦免。她最为人称道颂扬之处就在于敢惩奸除恶、能为民做主,然若她自己也害了人,怎能不受罚呢?律法会被质疑的。
因此,靖康帝便出宫了。
百姓们今天放下一切事关注此案,因为这是皇帝御审,还因为审问的是梁心铭。梁心铭斗反贼、审左相,是京城百姓心中的“青天”,他们一天之内递交了上百份状子给她,结果第二天就爆出她女扮男装的身份,然后又被人告了御状,百姓们应接不暇、接受不了。
他们当然要关注案子审问情况。
梁心铭在万众瞩目中下了马车
第764章 皇帝御审,加三司会审
虎禁卫大将军沈奇率虎禁卫在刑部外维持秩序,忠义侯方无适率龙禁卫在刑部衙门内保护。
梁心铭进去,发现济济一堂:
靖康帝坐在公案正中,左边是大理寺正卿林平,右边是刑部右侍郎庞真;左下首是京都知府谢耀辉,右下手坐着左相严暮阳和右相崔渊、右都御史林钰林。
说是御审,并非皇帝亲审,只是监审。
皇帝乃天下之主,掌管国家大事,并不一定擅长这类具体政务程序,审案还是交给内行人才妥当。
所以,靖康帝命林平主审,自己监审;又命庞真和林钰林也参加,如同三司会审;因谢耀辉请命为副主审官,说要学习并历练自己,皇帝也准了。
梁心铭看得心抽抽——
这阵仗也太隆重了!
众人看着梁心铭和王亨并肩走上堂来,心情很微妙:这两个人是大靖目前最炙手可热的年轻才俊,审别人那是犀利果断,眼下作为被告上堂,等于夫妻联手。
林平心情很紧张,生恐审问时出了错,被王亨或者梁心铭反诘住了,难堪丢脸;谢耀辉则满眼兴奋——这绝对是个挑战,他毛遂自荐,可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当下,梁心铭和王亨见驾。
靖康帝打量梁心铭,见她脸色还好,不像那日在宫中苍白柔弱,心情莫名好了不少,挥手叫起,又体恤她怀了身子,特命她坐下侯审,连王亨也赐坐。
梁心铭坐下,皇帝命开始。
林平便喝道:“传原告上堂。”
须臾,衙役带着童世贵上堂。
梁心铭一看这人,记得!
华阳镇就那么大,她和王亨读书之余在镇子里逛,差不多的街坊邻居都混了个脸熟,这童乡绅便是在茶楼听书时见过的,长得圆头肥脸、红光满面,很典型的土财主形象,眼下看着,竟没多大变化,连皱纹都没添一条。
王亨不爽,犀利地瞅着老家伙。
童世贵无法忽略这充满怨念的目光,看过来,立即认出王亨和梁心铭,见两人气度非凡,不由心一慌,竟忘了给皇上磕头,干笑招呼道:“王少爷,少奶奶。”
林平喝道:“大胆!还不见过皇上!”
童世贵一哆嗦,扑通跪下就磕头。
林平见状皱眉,这胆量,怎敢来告梁心铭?
他例行问过姓名年纪等语,话锋一转,突然问道:“童世贵,你的庶女翠儿被嫡母赶出家门,你当年为何不问她死活?因何过了这么多年,忽然告梁大人害了她?”
童世贵便哭了,说道:“何曾没找过?没找到啊大人。小人命不好,娶了歹毒的妻,她背着小人干这事,已经遭报应了,病死了。小人知道翠儿被赶出去了,想着家丑不可外扬,想着悄没声的让人找到接回来就好了。谁知找遍了华阳镇也没找到。小人还抱万一的心思,以为她离开华阳镇了。小人在菩萨跟前早晚上香,求菩萨保佑翠儿平安。没成想,那天来了一位姓吴的……”这便扯出吴子奎了。
因为吴子奎的插入,童世贵怀疑女儿被虎吃了,而王家的大少奶奶却逃走了,这才追查当年的事。
接着,童家两名仆妇上堂作证,说看见王大奶奶和翠儿接触,还给她银子,翠儿后来躲到山里去了。
梁心铭看向王亨,不用说话,王亨也明白她眼神表达的意思:怎么有这么无耻的小人呢!
还早晚在菩萨面前上香?
菩萨听见了要踹死你!
堂上的都是人精,宦海里打滚了多少年的人,童世贵那点小把戏无人理会,林平命传吴子葵上堂。
故人相见,心境也大变。
吴子奎满面风霜,形同老翁,被问及为何要告梁心铭时,先重述一遍吴繁说亲眼看见老虎将林馨儿拖出来吃了的经过,并毫不掩饰自己的仇恨,坚决道:“草民落到如此地步,乃罪有应得;草民儿子身死,也是罪有应得;孟远翔一家身死,亦是罪有应得;梁心铭女扮男装犯下欺君大罪,获得皇上赦免,草民亦不敢置喙,然,梁心铭李代桃僵金蝉脱壳,却不接受律法惩治,草民决不能心服!”
所以,他一回来就去华阳镇查这事。
所以,他拼死也要上告梁心铭。
因为,他现在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从他平静的语气内,梁心铭感受到他刻骨的仇恨。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童世贵,为何与落魄无依的吴子奎联手,为那恐怕早就被他忘记的庶女翠儿出头呢?
林平问:“吴子奎,你可有证据证明吴繁确曾对你说过那些话,而不是你诬告梁大人杜撰的?”
吴子奎很干脆道:“没有。”
不等林平说话,他紧跟着又道:“但草民已经提供了佐证,就是童世贵的证词。梁大人若真问心无愧,可敢用肚里的孩子发誓,她没有利用翠儿金蝉脱壳?”
这说效仿王亨审孟清泉。
林平一愣。
众人皆愣住。
王亨双眼射出凛然寒光。
“不准!”
一声断喝传来。
众人循声一看,却是谢耀辉喝出的。
林平忍住心中异样,问谢耀辉道:“谢大人有何高见?”
谢耀辉先起身,先对皇上告了罪,又向林平等人道:“下官班门弄斧了。”然后才转向吴子奎,把脸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