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头发衣服都烧焦了,同伴使劲帮他拍打,他则呼哧喘气,好容易喘匀呼了,才开口道:“没见人。”
沈奇沉重问:“都死了?”
那人摇头道:“没见人。里面炸得不成样子,估计人都被埋在下面了。火太大,又无法挖。”
沈奇:“……”
谢耀辉纵马狂奔,一刻钟赶来。
看见这滔天的大火,眼珠都红了。
他接连问沈奇,可派人进去救梁大人?可派人隔离周围民居?可派人去皇宫禀告王亨?
前两点沈奇都回的很有信心,最后一问他无法回答,道:“皇宫早就下匙了,怎能见到人?”
谢耀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同他争辩解释,直接命人去王府找王谏,让王谏去皇宫找王亨。
一龙隐卫道:“我去!”
谢耀辉听说他是皇上派在梁心铭身边的龙隐卫,激动道:“那更好。你就快去!”
蒋大风早去王府了。
王谏听到消息,腿都软了。
王家上下都惊动起来。
王瑾、王诙等带人赶往府衙;王谏则赶去皇城南门叩门。到那里,梁锦云正同守门的龙禁卫争吵。
龙禁卫毫不松口。
这是皇宫,若是城里出了事就来敲门找皇上,岂不乱套了?谁有这个权利?梁心铭也不行!
梁锦云也知道这理,可就是不甘心,正好王谏赶来,大喜,忙让开,让王谏上前说。
王谏严厉道:“这是小事吗?你没听见轰炸声?这种大事不禀告皇上,难道要等反贼轰炸皇宫再通禀?”
那龙禁卫汗就下来了,辩解道:“大人,不是我们不通禀,我等无权开门,要里面的人开才行。”
王谏厉声道:“不用开门,叫他们去通禀皇上!”
已经不用通禀了,城门从里面打开了。
若刺客只是放火,闹得再大,皇宫这边也是听不见的,但那几声爆炸太厉害了,不似军中用的霹雳弹,应该是非法自制的,火药量很大,威力极重,靖康帝和众臣在御书房商议国事,正要散场,听到这闷雷般的轰炸,都吃惊不已。
忠义侯急命龙禁卫出来查看。
龙禁卫来到皇城南门楼,先是发现城中央腾空大火,又听梁锦云在外争吵,急忙回头禀告皇帝。
王亨听了差点没晕过去,急道:“皇上……”
靖康帝不等他说完,就道:“你快出宫!忠义侯,调龙禁卫保护王爱卿出宫,救梁爱卿!”
忠义侯急忙道:“是。”
王亨走后,崔渊等都纷纷猜测,到底是何人所为。
严暮阳道:“这还用查吗?定是林啸天!”
靖康帝坐不住了,起身,急匆匆出了御书房,到皇城南门观看,一看之下腿脚发软,泪流满面,喃喃道:“青云……”尘埃落定后,她要去了吗?
不,朕绝不允许!
他转身对忠义侯道:“朕要出宫!”
忠义侯大惊,急忙苦劝。
崔渊等也都力劝,说现在已到丑时,轻易出宫,若遇见潜伏的反贼,岂不正落入圈套!
靖康帝无法,只能打消念头。
他命龙禁卫去探听消息,每个半个时辰往宫里回禀一次,他自己则守在御书房,彻夜不眠。
王亨在大街上策马狂奔,等到府衙,一看那火势,掉头就走。众人都等他发狂发怒迁怒他人呢,谁知他却走了,不禁面面相觑——这实在不符合常理。
王谏也觉儿子不正常,慌了。
“安泰,你去哪里?”
王亨紧闭嘴唇,一言不发。
他翻身再上马,带领龙禁卫绕道往府衙后面街道来,到这边一看,火势蔓延到这边街面房屋,房屋坍塌了,成了一片废墟火海,他这才目露恐惧。
“快!在这里挖,挖的土填进去压住火势!”他命令那些隔离救火的虎禁卫和临时征调来的民夫。
虎禁卫们不敢怠慢,忙遵命。
王亨又掉转马头,跑了一小段便跳下马,冲进路边一所民宅。那家人正站在门口看热闹,又心急如焚,生怕火势蔓延到自己家来了,只盼禁军动作快点儿。忽见一官员冲进家门,紧跟着龙禁卫呼啦啦全涌进去。那家男人女人一齐叫:“嗳,嗳,你们做什么?”
王谏在后道:“莫慌,横竖不是来抄你家的。是来救火的!”他也不知儿子进来干什么,可是眼下为了安定民心,他只能这么说,省得惊扰了百姓。
那男人道:“救火?还没烧来呢。”
王谏已经进去了。
梁锦云紧跟其后,闻言不耐烦道:“蠢!等烧过来不就晚了!我家大人是刑部尚书,还能骗你?”
那人道:“哦,哦!是,是!”
说着急忙跟进去。
就见王亨正在丈量他家的院子,又进屋量进深,一时看看府衙方向的大火,一时又皱眉默想一回,看得呆呆的,怎么感觉这不像自己家,倒像王大人家呢?
梁锦云已经奉王亨命令,叫了一队手拿铁锹的禁军进来,等王亨站在厨房前,用脚尖踏着地面画了一个大圈,说一声“挖”,忙挥手道:“快挖!”
王亨又补充道:“照这一圈挖往下挖,然后斜着朝这边来,大家都动手!快!每人赏银十两!”
众人听后,甩开膀子挖了起来。
王谏浑身颤抖起来——儿子这模样,像极了老仆说的他在太极洞时的疯癫形象,这是疯了?
定是疯了,否则府衙烧的那样,梁心铭生死不知,他怎能冷静?自己都无法冷静呢。
第782章 千古风流梁心铭!
觉得王亨疯了的,不止王谏。
谢耀辉听说王亨跑到府衙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民宅挖坑去了,呆了半响,也觉得王亨疯了。
他也听说过太极洞的事。
王亨、梁心铭,当世之俊彦,竟落得如此下场,谢耀辉感到一阵悲凉。他一面在现场巡视,指挥衙役和禁军隔离救火,一面询问下属官叶落昨晚详情。
叶落便详细回禀了他。
谢耀辉听后,命将最先到达的四队巡城虎禁卫队长叫来问话,问他们当时位于哪条街道、如何发现异常,发现后如何决断的,又花了多长时间赶到府衙等等。
众人如实回了。
叶落做笔录。
谢耀辉问:“沈将军呢?”
众人都道:“沈将军晚一步。”
沈奇是第五个到达的。
谢耀辉叶落:“让他们摁手印,签字画押。”
叶落忙起身道:“是。”
于是大家签字摁手印。
谢耀辉又命抽沈奇那支队中的禁军来问话,他没有叫沈奇,而是叫了两个普通的禁军。据那两个禁军道,他们当时在德政路东,看见烟花听到鼓响就赶过来了。
京都府衙同其他各部衙门不同,不在皇宫附近,而建在市井中心,是方便百姓的意思,德政路离府衙很近的。
谢耀辉皱眉道:“德政路?这么近,为何比他们晚到?在长安大街附近巡查的都比你们先到呢。”
那禁军忙道:“我们路上遇见反贼了?”于是将沈奇发现异常的事说了,搜查了好一会呢。
谢耀辉问:“可搜到了?”
那禁军道:“没有。”
谢耀辉又问:“可有人受伤?”
那禁军道:“无人受伤。”
谢耀辉再问:“你可看见是什么人?”
那禁军道:“小的并未看见。”
谢耀辉再问:“有谁看见了?”
那禁军道:“大将军看见了。”
谢耀辉道:“除了大将军,还有没有其他人看见?”
那禁军犹豫道:“这个,小的并不知道。”
谢耀辉正要再问,沈奇走过来。
沈奇听说王亨疯魔了,狠狠松了口气。之前他一直悬着心,怕王亨迁怒于他。王亨出名的不好惹,虽然没有证据证明他贻误时机,若抓住他比旁人来得晚这点,皇上为了给王家一个交代,说不定就会贬他的官。现在好了,王亨疯魔了,沈奇自信安全了,他可什么都没做!
因此缘故,他指挥救火很卖力、很用心,一会到这,一会往那,正奔忙间,忽见谢耀辉在那边摆了张桌子叫人问话,叶落执笔记录,心中一动,便走过来。
“谢大人这是……”沈奇问。
“了解事故经过。出了这么大事,皇上必定雷霆震怒,你我还需早做准备,应付天子垂询。”谢耀辉正色道。
“大人说的是。”沈奇忙道。
又问可有要他帮忙的。
谢耀辉说当然有,便问他之前巡街在什么位置,发现异常是如何应对的,多长时间到达府衙等。
沈奇忙细细告诉,说到路遇反贼时,说的有鼻子有眼、活灵活现。忽然被谢耀辉打断,问还有谁看见。沈奇忙说有个禁军队长看见,谢耀辉便命衙役去叫那人。
谢耀辉道:“沈将军忙去吧。”
沈奇脚下不动。
谢耀辉道:“沈将军还有事?”
沈奇道:“谢大人无事,本将军去了。”说着满腹狐疑地去了,一面想“谢耀辉弄什么鬼?”
谢耀辉问了禁军,又问府衙的差役们、龙隐卫,还想再叫幸存的姚褀和梁锦云等来问,却找不着人,说跟着王大人去了别处,正挖地道呢,只好暂时作罢。
他心中也满腹狐疑,沈奇因何来这么晚?路遇反贼什么的,沈奇虽言之凿凿,他却不以为然。
虎禁卫巡城,通常百人一队,每队负责几条街。沈奇作为大将军,领了三百人的队伍。就算他真遇见反贼,也不能三百人都停留在原地寻找敌踪,就想不到这是敌人在声东击西、真正的目标在府衙那边?况且除了他和那个禁军队长,其他人居然都没发现所谓的反贼……
忽然,谢耀辉眼前闪过朱善领着虎禁卫围困梁府的情形,梁心铭和王亨出宫后,沈奇对二人赔罪……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那边正忙碌的沈奇,喃喃道:“不会是故意耽搁吧?不会的!不会的!”心里有个声音反驳他,“怎么不会?这么好的机会,只要耽搁一小会,结果便‘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还无迹可寻。”
谢耀辉浑身绷紧了。
他该怎么办?
若是证据确凿的事,他自然可以依法查办沈奇,然依照眼下的情况,顶多判沈奇失职之过。皇上若下狠手呢,便会将沈奇流放;若从轻处置,会将沈奇降职。而他却白白得罪了沈奇,凭空树立一个政敌;梁心铭又没了,看情况王亨也不妙,值得吗?要不要坚持?
谢耀辉看向熊熊燃烧的大火,仿佛看见那个紫袍乌纱的女子站在火中讥讽地望着他,洞悉他全部的心思。
他又想起当日在金殿上,梁心铭犀利地指责苏熙澈:“你虽为宰相,却不是天下人的宰相,只是天下男人的宰相。”他感觉心底涌出一股热浪,向周身扩散,兴起男儿的雄心和豪情,坚定道:“你放心!本官是京都知府,不仅仅是京都男人的知府,定会替你讨还公道!”
谢耀辉吩咐了叶落几句,离开了。
沈奇忙赶过来问:“大人去哪里?”
谢耀辉道:“去看王大人。”
沈奇忙道:“我随大人一起过去。”
一面叹口气,惋惜之极。
谢耀辉没言语,两人赶到王亨所在的民宅,王亨却不在,院子里禁军们正挖得如火如荼。
快两个时辰了,地下什么也没挖出来,王亨不再像之前镇定,眼中现出焦躁。他一面命禁军们加紧挖,不要停,一面又奔出去,上马赶往府衙后街。
王谏也撵着儿子跟去了。
王诙等人忧心不已,劝王谏:“这么折腾不是办法,迟早会出事。不如将他弄晕,找大夫诊治……”
王谏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府衙后街那里,火势压住,坍塌的地方也清理出一小块,之前王亨叫挖的地方,露出下水道出口。
王亨激动地跳下马,趴在洞口,对着里面喊“青云!青云!”喊两声,又命禁军“再往下挖!”
禁军们急忙挥锹继续挖。
王瑾忙问:“安泰,这下面有暗道?”
王诙则对王谏道:“安泰真疯了。”
王谏猛瞪他道:“休要胡说!”
疯子能晓得这里有下水道吗?即便晓得,那也是事发前的记忆。说明什么?说明事发前王亨和梁心铭有准备!
王谏激动得浑身哆嗦了。
王亨忽然转身对他道:“请父亲在这里看着,让他们顺着这下水道往下挖,下面有通风口,通向府衙的地下暗道。儿子要去那边看着他们。”
王谏坚定道:“你去,为父在这里。”也不问他缘故,唯恐惹他心烦,再耽误事。
于是王亨又奔回民宅。
民宅厨房前,挖了口径两丈的大坑,坑洞斜斜地向下延伸,往府衙方向,站在地面看不见坑洞内的情形,王亨便下去了,三四人宽的洞内点着灯笼,禁军们正紧张地挖掘。
这么宽,是方便挥锄、挥锹。
再者,换人也方便。
王亨问:“还没动静吗?”
梁锦云道:“没有。”
王亨便趴在土壁上静听。
禁军们也停止了挖掘。
听了一会,王亨直起身子,双眼放出璀璨的光芒,大声道:“那边有动静,快挖!!!”
禁军们也都认为王亨发疯了,无奈不敢不听令,只好陪着他玩。挖了这半天什么也没发现,他们心里虽抱怨,好歹顾忌王亨丧妻之痛,没说难听话;再说还有赏银呢,拿钱干活不是应当应份的?现在听说那边有动静,顿时一个个都激动了——这要真救了梁大人,就是大功啊!不约而同的,他们纷纷甩开膀子,以翻倍的力气挖掘起来。
一禁军猛挥锄,“嘿!”
前方的土壁忽然坍塌了。
“哎哟——”
就听一声惊叫,就见坍塌的洞口露出好几个人来,人人头上身上都满是泥,被坍塌的泥土浇了个满头满身,有个人半截身子都被泥土埋住了,就是他叫的。
双方呆了一呆。
王亨大叫“青云!馨儿!”
里面响起脆嫩的回应“干爹,我们在这!”
随着声音,梁心铭牵着朝云出现了。
王亨扒拉开挡在前面的禁军,一头冲进去,不料里外洞口的衔接有落差,他头朝下栽倒,从泥坡滑下去。
里外人都欢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