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紧，紧赶慢赶着往饭厅走去，路过大花园的时候，听见小哈气喘吁吁的声音，又看见一道黑影“嗖”地一下上了树，才略微放下心来。
走进饭厅，果真看见小三儿与阿飞正低头吃着早餐，桌上摆着一盆稠厚的白粥，五六个水煮蛋与几个金黄色的煎饼，还有一盘色泽诱人的榨菜。
“今日时间匆忙，你们随便吃些，等会儿我再去买一些食材回来。”阿飞站起身说道。
“你先别忙，等会儿有人要来，我需要你俩在场，给我撑腰壮胆。”我伸手拦下他。
小三儿大口啃着煎饼，含糊不清地问道：“什么人要来啊？”
“等会你就知道了。”我看看他，又看看阿飞：“等会儿你们俩什么话都不用说，只需要抱着剑站在我身后，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不用摆，我本来就很高深莫测。”小三儿点点头说道。
阿飞的声音凉凉地飘过来：“只有傻子才会对别人说自己高深莫测。”
小三儿难得地没有还嘴，只是暗暗翻了个白眼，问我道：“这些人对你来说，很重要么？”
“是。”
午时，我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身后站着面无表情的阿飞与小三儿，面前站着三个身形气质迥异的男人，气氛紧张压抑。
“还有一位呢？”我冷冷问道。
“宫主，色使最近一年颇为不顺，遇到不少麻烦，他应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昨日我遇见的那个米铺掌柜擦了擦头上的汗，说道。
他的左边站着一位身宽体胖的圆脸男人，红光满面，鼻头更是又红又亮，一看就是个酒肉之徒，此刻正用一双小眼睛贼溜溜地偷偷打量我。
他的右边站着一位黑衣劲装男子，身形瘦削挺拔，长长的瘦脸上一双眼精光四射，双手背在身后，沉默不语。
我正要开口让他们坐下一起等，门却突然开了。
一名身着彩衣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流光溢彩的眼睛好似带着钩子，嘴角含笑，拱手作揖道：“属下色使花蜂，拜见宫主！”
第44章 四个讨债鬼
一名身着彩衣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流光溢彩的眼睛好似带着钩子，嘴角含笑，拱手作揖道：“属下色使花蜂，拜见宫主！”
如果这是一部漫画的话，此刻的我必是五雷轰顶，被炸得外焦里嫩，瞠目结舌。可是这是活生生的古龙武侠世界，我只能强压内心的震惊，不露声色地冷冷说道：“色使姗姗来迟，是认为本宫与其他三使都很空么？”
花蜂不紧不慢地说道：“属下不敢。”他嘴里说着不敢，脸上全是一派逍遥自在的神色。
我冷笑一声：“色使还有什么不敢的？你仗着自己的好皮相，四处招摇撞骗，居然还敢做那采花之事，甚至被人扭送了官府……不知这可是上一任销魂宫主安排的任务？”
当初我捉住花蜂后又被苏青洪元霸暗算，花蜂被他们带走交于了官府，拿了赏银，这兄弟二人也因为身携巨款而丧命。我以为我与花蜂此生再也不会有交集，没想到今天却在这里遇见了他，而他居然就是销魂宫四使之一。师父居然从未向我提起过！
花蜂一愣，不自主地眯起那双桃花眼，仔细看了我片刻，才低头恭敬道：“不是。”
其他三使互相交换了个眼色，米铺掌柜汗擦得更急，酒肉富商笑得越发像个弥勒佛，而那黑衣人脸色越发肃穆。
我的目光从面前四人脸上一一扫过，沉默了半晌，说道：“师父临走之时，将销魂令传与了我，想必各位已经知道了。”
“是。”四人纷纷点头道。
“按道理，四位乃是我的前辈，又跟着师父在江湖上闯荡多年，我理应对各位礼遇有加。可是，销魂宫有销魂宫的规矩，做下属有做下属的本分，今日我将各位叫来，一是与各位见个面以便今后联系；二是想听听各位讲一讲各自分内的事务，好让我大致有个了解，今后才能够奖惩分明，不至于再有人坏了规矩。不知各位可同意？”
“宫主英明。”四人齐齐拱手应道。
花蜂被我话里有话地讽刺了一顿，脸色微白，没了刚进来时的顾盼风流。
“那么，哪位愿意先开始呢？”我嘴角微勾，望向他们。
“属下酒使柴进，”那酒肉富商走前一步，抱拳道：“专门负责搜集天下的美酒，供宫主享用。”
“哦？如何搜集，你且讲来听听。”我笑道。
“在下与旁人最不同的，就是这条灵敏的舌头，可以根据不同的酒香分辨出酿酒材料、工艺、产地、年数的不同，以此分门别类，再根据宫主喜好的变化，挑出每年最好的酒，献给宫主饮用。这十几年，东至东海的梅子酒，西至波斯的葡萄酒，南至黔州的竹叶青，北至草原的马奶酒，怜花公子都曾经喝到过。”柴进本来说得眉飞色舞，突然话锋一转：“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我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只得接口问。
“只不过这几年怜花公子喜欢上了自己酿酒，除了偶尔要一些上好的高粱酒来做底酒，其它的酒都不曾再喝过。”他答道。
我突然开始怀念起师父那让人唇齿留香的“桃花酿”。
柴进继续说道：“怜花公子爱酒，所以我手下最巅峰时期曾经有数百名随从，分布在全国各地为他找酒，但是这些人近年来渐渐没了事做，也就慢慢散了。现在，就只剩下我一人。”
我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反应，柴进身旁的米铺掌柜已经站了出来，抱拳说道：“在下财使柳如风，专门负责为宫主在各地搜罗金银珠宝等一切珍稀值钱之物，珍珠玛瑙、翡翠玉石、珊瑚碧玺、黄金白银……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在下找不到的。”
“那财使如何将这些宝物收入囊中呢？”我问道。
“但凡这些珍贵之物，必藏在大商巨贾之家，甚至与王公贵族有所关联。江湖中人，本就跳脱于官商俗世之外，靠一身本领吃饭，更是喜好劫富济贫，所以当年我们除了杀人放火这样的恶行没做过，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我心中默默“额……”了一声，心想着这倒是颇有王怜花当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风范，禁不住用手抚了抚额头：“你接下来是不是也要说“只不过……””
“宫主英明！”柳如风说道：“只不过，近些年怜花公子逐渐淡出江湖，隐居在山野之中，更是受了第一名侠沈浪的影响，下令所有人不许再做那些鸡鸣狗盗坑蒙拐骗强取豪夺的事，于是我们就渐渐断了财路。这几年天灾连连，老百姓民不聊生，公子甚至要求我们财部利用各地米铺的暗点，施粮施粥，救济灾民，所以现在我这个财使，已经不是敛财的使者，而是名副其实的散财大使。”
柳如风的话如同一个响雷，将我震得几乎晕了过去，却听他继续说道：“宫主，现在各地米铺的生意只能维持收支平衡，如果遇到什么天灾人祸，通常是由怜花公子自销魂宫中拿出银两另行开支。不知宫主接任以后，是否还是这样？”
见我沉吟着没有说话，柳如风默默地退了回去。
“属下色使花蜂，专门负责为宫主在各地寻找年轻美貌的少女，进行调*教。”花蜂走上前，抱拳说道。
“如何寻找？如何调*教？”我挑眉问道。
“怜花公子爱美，对于美人也格外怜惜，尤其是无父无母身世可怜的美人。他要求我们从各地的流浪儿或是人贩子手中的孩童中选取相貌出色聪明伶俐的，带回来放在一起统一培训，有专门的先生教他们读书写字，礼仪规矩。年满十二岁的孩子，根据个人资质进行评级，评级最上等的，送入销魂宫伺候宫主，其他的则留在“采阁”中。”花蜂郎朗道来，全没了先前玩世不恭的神情。
“采阁？”我问道。
“采阁是怜花公子心血来潮叫人建的一座青楼。”花蜂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笑意：“说是给这些孩子谋个出路。”
我一听这话，差点晕倒在地。
王怜花向来随心所欲、我行我素，视世俗为无物，常常干些不着调的事情，可谁又能想到，他居然还开了间青楼？开青楼的目的，居然是为了安置无家可归的孩子？
这是什么样的一种逻辑？！
“青楼生意如何？”我定了定神，继续问道。
“生意尚可，只不过……”花蜂脸色阴晴变幻了好几回，犹豫道。
我心中暗骂“又是一个“只不过”！”，面上却平静说道：“色使但说无妨。”
“只不过，这每年在各地寻找资质优秀的孩童，再将他们培训成我们需要的人，却是一项颇为费钱费力的工程。”花蜂说道：“青楼的生意只是勉强盈利，所以每年还是靠宫主拿出银子，才能办这件事。”
我心中暗自苦笑。
在没有见到他们之前，我本来还怀着满心希望，想着以王怜花的惊才绝绝，他手下“酒色财气”四使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却没想到，王怜花这些年退隐江湖，人渐渐有了“仙”气，很多事也就不再放在心上。他这曾经辉煌一时的庞大地下组织，居然已经退化到如此地步。酒使成了一个好品酒的孤家寡人，财使成了散财童子，色使干脆成了青楼的龟*公。
看来销魂宫密室里虽然珍宝不少，却早已是只有出账，没有入账，坐吃山空。
如果那些宝藏还在，估计到我死也花不完，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面前伸着手要钱的几个讨债鬼。
我强颜欢笑，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了那黑衣人。
“属下气使叶鹰，专门负责为宫主搜集江湖上各门各派的最新消息。”他上前抱拳说道，声音铿锵有力，动作干净利落，一看就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专业人士。
我想起销魂宫第三间密室中放满书架的各种奇闻轶事以及江湖动态，想来就是这气使的手笔，敢情这就是王怜花的“侦查情报科”，不由得来了兴致：“敢问气使手下有多少人？”
“气部原有二百人，现存五十六人。”叶鹰答道。
“为何人数减少这么多？”我奇道。
“气部都是从一开始就追随怜花公子的老人，江湖凶险，岁月流逝，这十几年来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一些年纪大了，再也做不了这样危险的工作，所以人越来越少。”
“为何不再招募一些新人？”
“怜花公子经过快活王一战，看开了很多事情，觉得江湖中的恩恩怨怨无止无休，追名逐利乃是虚妄，所以有心淡出江湖，除了原先一直跟着他的老人，不再接受新的人进来。愿意跟着他的，他继续养着；不愿意的，他也不拦着。”
“我们气部，没有一个人离开。”他说道，瞥了一眼旁边的酒使柴进，看得孤家寡人的柴进胖脸一红。
我一听他话中的“养着”二字，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本来指望着找到“酒色财气”四使，就人也有了，钱也有了，我只要好好善加利用，就能够利用他们的力量，寻找血洗销魂宫的幕后黑手，为师兄他们报仇，重建销魂宫。
可是没想到，我找来的不是四个帮手，而是四个伸手要钱的大爷。
仔细算一算，如今这“酒色财气”四部，除了色部还有个青楼略有盈余，其它三部都是不赚钱只花钱的主儿。
至于人手，虽然气部还有几十个老弱病残的“情报员”，财部还有些卖大米的，色部还有一群的花姑娘，酒部还有一个好酒之徒，可这些人怎么帮我报仇？更何况，现如今穷的丁零当啷响的我，如何才能养活这些人？
就在我暗自头疼的时候，叶鹰话锋一转，缓缓说道：“属下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宫主。”
我奇怪他为何突然面色凝重，好似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说似的，便笑道：“气使请讲。”
“前些日子江湖上因为天剑山庄的宝藏传得沸沸扬扬，不少人都远赴关外寻宝，但是奇怪的是，活着回来的人却很少，而且一律对外只字不提。最近属下收到消息，说这些人确实找到了宝藏，却不是萧天剑的宝藏，而是一个叫做销魂宫的地方。”
柴进柳如风花蜂闻言，大惊失色，齐齐望向我。
“宫主，这个销魂宫，可是咱们的销魂宫？”叶鹰冷冷问道。
第45章 利？义？
“宫主，这个销魂宫，可是咱们的销魂宫？”叶鹰冷冷问道。
对面四双眼睛一眨都不眨地死死盯着我，我深吸一口气，吐出一个字：“是。”
叶鹰面无表情地继续问道：“不知宫主准备何时才将此事告知我们？”
身后传来小三儿紧张的呼吸声。
“就是现在。”我挺起胸膛，直视着他：“气使手下众多，又深谙江湖中大大小小各个门派的动向，更是明白这人心乃是天下最深不可测之事物，你身处江湖的最前沿，也是销魂宫的第一道防线，你的职责既然是为销魂宫主搜集各方情报，那么我想问气使一句：你搜集情报的目的为何？”
叶鹰傲然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说得好！”我冷冷一笑：“既然气使知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那么为何当初上百名江湖人士打着寻找天剑山庄宝藏的名头，实为觊觎销魂宫，齐聚关外，销魂宫内却从未收到过气使传来的任何消息与示警？”
“……我！”叶鹰脸色涨得通红：“我们此前并未收到任何与销魂宫相关的消息，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们是去寻找萧天剑的宝藏！”
“气部作为销魂宫在外的眼睛鼻子耳朵，搜集各种信息首先是为了销魂宫的自保，其次才是掌控别人。这次血洗销魂宫的行动，江湖上有上百人参加，人多口杂，你们居然一点点可疑的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还是说，因为传言与销魂宫没有关系，你们就大意了？身为气使，忽视了如此重要的事件，导致销魂宫在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被迅速攻破，六十二名销魂宫人死于非命，所有财富宝藏被血洗一空。你不反思自己的失误，反而在这里咄咄逼人地质问我这个新上任的销魂宫主，你觉得是你身为下属该做的事情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