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太夫人反问:“这孩子有不妥当的地方么?”
“那却不是。”张夫人忙道,“孩子的人品没得挑,听说早早进了学,只因父亲没的早,靠他一力支撑门户,琏儿向我夸了两回,觉得后头定有前程,但薛家是商籍——”
“不碍的。”祁太夫人笑道,“本朝不抑商贾,只要孩子上进,旁的我且不图他。”
张夫人愈发困惑:“你细细讲予我听,究竟是哪里来的缘分。”
祁太夫人含糊道:“头月我与婉庄出城礼佛,不意晚上突受风寒,下山又碰上暴雨,连马车都陷进了坑里,好在薛家哥儿仗义相助,这才捡了我的老命。”
联系早先卧床半月的祁婉庄,张夫人自然猜得出中间因由,想了一想便说:“没听说他有定亲的消息,你若拿定主意,我先叫薛太太问问,这也是天作之合了!”
祁太夫人自然欢喜:“那可好了,我只把婉庄托付给你就是!”
张夫人立下请柬,薛王氏不敢怠慢,套上马车就来荣禧堂问安,听得保媒的话不敢说谎,直言侄子并无婚配,张夫人转呈祁家美意,薛王氏再三道谢不提。
若非机缘巧合,以薛蝌的门第来论决计不配做祁家的女婿,薛王氏深知女儿受苦,多要倚仗张夫人照应,哪里敢为一点私念失了荣府欢心,再则定下这门良缘,薛蝌兄妹必然对其感恩,外头说起来做伯母的亦有荣光,未必不是一桩美事。
消息很快传遍两府,等薛蟠娶了媳妇,贾母揽做保山,张夫人为女方保媒,薛王氏托付了尤氏婆媳,紧锣密鼓就把两家的婚约定了下来。
话分两头,接掌帅印的贾瑚很快进入角色,两月内三战三捷,将个真腊王欺负的十分郁闷,同样是诈败诱敌引着青军主帅孤军深入,头一位不费力气教他做了俘虏,现在这个倒好,接应的后军尚未抵达,只领前锋便冲杀的真腊中军狼狈不堪,眼睁睁看着天策上将刀劈五部之首青象元帅,三军唬得魂飞魄散,两处接应一阵厮杀,酋首苏占华只得号令收兵整顿,加之南疆进入雨季粮道有失,直令春风得意的真腊王将那引马长江的雄心付诸千里寒荒外,愁眉不展斟酌全身而退的计谋。
苏氏所部青白翼海巨五象首脑,独翼象元帅最知进退,既见真腊王萌生退意,私下谏他以“划疆求和、再图后事”为上策,苏氏能屈能伸,眼见贾瑚调度有方、青军无隙可乘,仗着俘掳敌帅,打发翼象元帅为使教他前赴青营商谈媾和之事。
贾瑚自然不会为了败师将帅割让疆土,但青军的粮草运输比真腊更有难处,几个回合下来,彼此互相妥协:天子赦免苏氏之罪,真腊认朝于青廷。翼象元帅再献计谋,为示臣服诚意,真腊情愿以王储正妃求得天子公主或上将爱女下嫁,真腊王储进献无数求婚方物,连金昍金晏都有些盛情难却的意思。
当然,甭管是明悦公主还是贾萱,为兄做父的都不可能同意她们下嫁,但若不应,一来显得己方没有诚心,再则徒隗一众还教彼囚,几下商量一番,索性将贡品奏折一齐上呈,坐等皇帝的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万字啊……已经十分之九了。
☆、拒联姻齐鲁用权 益同盟郑国制胜
皇帝会答应真腊的求婚才是见鬼。
千万别讲“顾全大局”的话,哪怕皇帝海量不见怪,还要提防小公主背后有个扫荡六宫的亲妈,你敢倡议把她的闺女许给藩王,仔细全族女孩儿都没个好夫婿可寻!是以能说上话的勋贵重臣没有一个敢教皇帝识大体。
接下来是第二人选筑城郡主,凭心而论,除了年龄偏小,她与真腊王储算得上门当户对,嫁做一国之后并不辱没其公门嫡女的出身。但她的“贾”姓是镶了“金”边的,吃饱撑的敢去开罪齐鲁公主。
皇帝先定基调:“本朝没有和亲的先例。”
康王回道:“汉唐和亲,在于敌强我弱,真腊不过南陲藩属,岂当和亲之望。”
金昊赶忙接话:“康王叔所言不差!”
齐翰出来和稀泥:“臣的愚见,可自仕宦人家挑拣大家闺秀赐婚,不予超等恩册,显一显tianchao度量,令其知晓收纳美意即可。”
朝中的老狐狸最擅长打擦边球,听得这话都表赞同,皇帝想了一想降旨:“遍问在京三品以上官宦,有意与真腊姻合秦晋者朕愿促成。”
雍王奏道:“陛下,如此之举太不予真腊体面,可着重于宗女并贾府择选待嫁闺秀,册其王妃尊秩可也。”
皇帝点点头:“准!”
贾珍接了旨意与赦政兄弟商量,堪堪符合条件的也只有探春、贾玥、贾萱三人而已,颜氏护短,直接打了驳回:“陛下说有意的可去请旨,咱们家并不愿女孩儿远嫁,不必去理藩院报备就是了。”
宗室那头更不必说,有老子护庇的不会送女儿受苦,像直廉温恂等获罪宗亲,有这样的事儿也轮不到他们身上,如此纠结之下,连过三天都没有上报的人家。
着急的大有人在,南安太妃第一个坐不住了,抬着箱笼就找上了荣国府。
贾母却不过情面,将难拆的鱼头推给儿媳分剖,张夫人早得颜氏提点,慢吞吞地婉拒:“公主发了话,几个姑娘的终身都得她来过问——”
南安太妃无法:“公主可在府内,我这就过去请安。”
毕竟是四代世交,颜氏勉强露了一面,除了许诺会在御前替徒隗求情,别的并未多说一句。
南安太妃有苦难言:漫说徒家已然没落,哪怕是极盛之际也不能同今日的贾家比较,无奈之下只能道谢告辞。
破船尚有三千钉,南安王府很有几个会出主意的门客,规谏太妃去寻荣府二房的机缘。
打从颜氏得了海选驸马的美差,王氏病病殃殃便不曾正经下过床,如今听了南安太妃的主意哪有不动心的道理,且探春只是庶出,能得一国储妃的尊位也属难求的造化了。
宝钗近来多承探春照应,听得消息悄悄遣了丫鬟向她报信,探春告于贾玥,贾玥禀了张夫人,把个颜氏气的眼斜目竖,次日赶早进宫堵住太子妃就是一顿排揎:“哪怕有名无实,我终究是皇舅钦封的两国公主,平素秉持家务,两层公婆说得,两宫圣人教得,还没有让区区一个东宫侧妃撑腰打驳回的道理,今儿给太子留情面,倘若再不能约束内帷,我是不怕打御前官司的。”
太子妃虽有些摸不着头脑,听口风却也明白颜氏针对的是贾元春,告罪之余难免窃喜,盘算着借此良机压一压侧妃的威风。
金昊听了太子妃转述一皱眉头:“贾氏又做了什么不规矩的事儿?”
“这个——”太子妃略显为难,“姐姐没明说——”
金昊大怒:“你告诉贾氏,连后宫娘娘都不能随意插手外臣家务,何况是我的侧室?你问着她,东宫若没有容住她的地方,我就——”
太子妃赶忙截话:“爷,许是有什么误会。”
终究是给自己生了一双儿女的人,金昊气呼呼灌了一杯茶,勉强没有讲出更刻薄的话。
太子妃极会把握时机,次日正逢初一,虽说照常恩准王氏会亲探女,提前却派了宫女敲打元春:“太子爷讲了,荣府长孙媳是齐鲁公主,除了皇太后祖母与母后,并没有第三个人管得到她头上去,还望侧妃莫失shen份。”
元春心似槌鼓,全不明白太子妃哪里来的底气寻上她的难堪,又见事涉颜氏,由不得她大意,见了王氏立刻询问府中近况,想从里头揣摩些消息出来。
王氏并未多想,只说些“贾瑚征战在外,贾母无意大办生辰,宝玉的身子业已大好,现今早能起身,得着机会许能教你瞧上一瞧”的话。
元春便嘱咐母亲:“大哥南征在外,太太得了便宜常去同大太太说话,也教宝钗多与大嫂走动才是。”
王氏顺口应了,又把南安太妃的求告说给女儿衡量:“两府世交,若不应允怕伤和气。”
元春眉心一跳:“大嫂子是什么意思?”
王氏别过脸:“探丫头是我们房里的,如何用得上外人插嘴!”
“太太!”元春几乎撕裂着声音吼出来,“荣国府没有分家!”
王氏有些不知所措。
抱琴赶忙解释道:“太太,太子爷不许内眷插手外臣家务,今早更有严令,您需谨慎才好。”
元春压了压火气:“太太,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大嫂才干优殊,先帝在时已然主持内廷,贾氏幸得佳惠,我等与有荣耀,凡其行止,不当另有异议。”
“我记住了。”王氏并非蠢笨之人,哪里不知女儿受了侄媳欺压,纵然心中生恨,到底不敢当面抱怨,勉勉强强应承下来。
不必永泰帝费心,南疆的战事又有了变故。
虽说两军开始议和,其间难免有所摩擦,贾瑚以等候圣意为名发了帅令:凡生衅端伤于真腊者,皆当以严法重裁。
真腊军眼见青营候旨图安,愈发得志试探,贾瑚遣了军使问罪彼帅,苏氏视为小节,并非十分在意。金昍年轻气盛,领着亲卫围捕了十几个滋事敌军,贾瑚大动肝火,将那和王府护卫处以军律,掳囚皆还苏营,上下俱觉不忿,都到帅帐请命会战。
即过中秋,真腊营中都传谣言,只道大青皇帝恶其专横,并不应允求婚之事。苏氏恼怒,勉强未兴干戈。岂妨那白象元帅与战死的青象最是要好,趁着晚间率领所部攻劫青军前营,不意关下五路兵起,贾瑚、童龙、王子腾、石勇、金昍金晏各引一部,直冲到真腊本营也不甘休,苏氏已知白部有失,慌召三部前去接应,两军夜中混战,并不计损伤众寡,真腊堪堪把住旗门,孰料背后从天而降,复又杀出两军,真腊不能抵挡,一夜之间溃败数十里难得扎营,幸得巨象元帅押粮而回,仗着这支生力勉强抵住青军,所有辎重尽皆遗弃,十万大军伤折无数,连那海象元帅都做了阶下之囚。
迎请暹罗王子并缅甸将军入关,诸将这才知晓两邦早已允诺援手,唯因候等时机,迟延月余没有动作,苏氏道其畏惧己锋,反倒失了防备,金、童、王、石无不敬服贾瑚谋略,商议后共拟贺表,奏报南关大捷。
借助暹罗缅甸为导,青军复起攻势,苏氏节节败退,只得再遣翼象元帅求和,贾瑚不敢深入,即命真腊军归掳纳质,割还侵占暹、缅疆土,刻石记功而还。
即至善后班师,京城早已进了深秋,跟从进贡的南疆邦属不下四十余处,皇帝龙颜大悦,不但复了贾赦本爵,连茗英兄弟亦得推封,颜氏苦辞无果,到底代幼子领受了恩典。
天策上将的威名纵贯南北,贾元春母子的身份跟着水涨船高,东宫上下无不奉承,太子妃的处境愈发难过。
有赏便有罚,徒隗有丧师大过,皇帝褫夺南府世职,命三法司共定其罪。
南安太妃好似没头的苍蝇,又央王氏转请元春求于太子,元春并不愚钝,哪敢在金昊跟前多嘴?眼看大理寺将要定下刑名,南安太妃终于听天由命封查内库,只等禁军前来抄家为便。
金陵公主心有所悸,亲自入宫为南安王府求情,皇帝本不允诺,颜氏复谏:“世间岂有常胜将军?儿臣私念,不为徒氏请,但代贾族忧,还望皇舅从轻发落!”
皇帝仍是踟躇,颜氏又道:“想我大青朝人才济济,taizu皇帝子孙过百,难道独有贾兴武一人可用?教其救时无碍,翌日国势大盛,凭他三头六臂,终难四境出击。趁于此时历练将帅,将来不下秦穆孟明之佳话。”
“朕明白你的苦心!”皇帝即命传旨,“着降徒隗为三等伯爵,仍署兵部事务!”
贾瑚也知妻子苦心,便以积劳有疾为名,上表朝廷缴纳虎符帅印,请求皇帝准假调理。
皇帝乐见贾瑚进退有度,便以百日为期准其带俸留职,这才渐渐止住内外臣工的逢迎热心。
边疆既已安宁,和亲又显多余,明悦公主的大事便提上了皇帝的日程,身为钦命的选婿总管,颜氏自然加倍操劳。
作者有话要说: 从文中的时间看,应该在永泰十三年结束——现在已经到了永泰十一年年尾
☆、拟定条陈颁春闱 移走西山行秋猎
依着金昊兄弟的意思,未来妹婿必定要家世出众、文武双全,颜氏兼顾小公主的意思,凭他们七嘴八舌提建议,主事者半点儿不受干扰。
“身世清白、年岁相当、文武兼备、父母双全。”金昍撇撇嘴,“这样的人满大街都是。”
颜氏并不理他,继续执笔挥毫:“富贵门第、治家有方、洁身自爱、内帷清楚。”
金曈点点头:“有些意思了。”
“眷属知礼、三代长寿、无娈无妾,率性洒脱。”金晏击掌,“好!很该如此。”
颜氏淡淡地说:“你们做到了么?”
皇子们多感心虚,皇帝清清嗓子问:“怎么个选法?”
“开武科!”颜氏建议,“如今大势,天准不忠、沙俄猖獗,西洋狼视,皇舅恰值用人之际,应心者简拔栽培,年少有为者加考文试,令二哥与诸弟并行查察,各选一人奏荐皇舅,其中必有合乎所求的佳婿人选。”
“妙!”皇帝击掌,“正是一举两得的妙法。”
颜氏补充道:“考题就由儿臣与太子拟定,待皇太后并皇舅舅妈应允即可推行。”
“好!”皇帝极为欢喜,“就这样办吧。”
内阁即颁圣旨,命于永泰十二年三月二十日西郊围场会行武试,主考官有三:宗郡王金晨、郑国公贾瑚、承恩公石保。
皇帝不愿意错失任何一个佳婿人选,自然乐得广泛散播消息,官宦人家哪有不心急的道理?个个督促子侄习武上进,就盼争出一个封国驸马来。
齐鲁公主是选婿的主持,还兼着武科出题官,贾瑚又是三大主考之一,荣国府自然是有心之人的关键门路。
依着贾瑚的私念,哪怕贾家没有合适的人选,从相与的世交亲友中拣择未为不可。颜氏却瞧不大上四王八公十二侯的子嗣,于贾瑚惋惜慨叹时提醒他:“不独贾家亲眷,连同何石两门都不能有驸马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