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对夫妻磕头告饶:“奴才不敢。”
“敢不敢的我不在意,知道你们是人精子,惯能与主子斗心眼儿,我是无所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没机会再跟元帅、王子的对阵,拿你们消遣消遣也好。”颜氏丢下盖碗,“不过到了我没兴致的时候,你们的老脸估计也留不下了。”
林之孝等人异口同声应和:“奴才敢不尽忠竭诚!”
“那好。”颜氏满意地点点头,“我给你们投名状的机会,就从宝玉房里查起,跟一跟这些花费到底喂了谁的肚子。”
“嗻!”
“我的话还没完。”颜氏断他们的后路,“人情世故我懂,但不能教你们拿着我卖好,说到底,你们要没有能告到皇太后和主子娘娘跟前的本事就索性别白费工夫,两天后来报结果,错着漏着还找你们晦气,谁敢唆动府里主子来讨情,我一定教他知道什么是悔不当初!”
堂堂荣国府总管被收拾的抱头鼠窜。
林之孝乖觉,单大良是张夫人那头的,他们自然不会吃饱了撑的想跟颜氏作对,吴新登也不是傻的,人往高处走,他是贾政的奶兄,有这条放着便已经失了进身的先机,再跟正牌主子打擂台就别混了;最后是赖大,他与吴新登一般,竭力表现都不及,哪还敢多事?除教心腹悄悄暗示了王氏两句外就不敢有别的动作了。
王氏想在贾母处告状,说大房不顾情面苛待侄儿。刚开了个头就被张夫人秒杀:“听瑚儿讲他求太子爷关照元春,想来是能有好消息的。”
儿子房里的奴才和亲生女儿权衡一下,王氏立刻乖了,回房后抓起茶碗猛灌两口水,扬手想摔了盖盏,忽的记起近来颜氏细查损耗的整顿,凝滞半空许久没有落下,周瑞媳妇忙把茶碗接下,拿着元春的事儿再三解劝才算舒畅。
因图清静,贾葵在郑国府读书,颜氏每日也要在国公府小留半晌处理内务,这天刚到荣府门口,偶尔见着门子驱赶一位带着幼儿的老妇,因命停车询问:“怎么回事儿?”
下人来回:“殿下,有人在此冒认琏二奶奶的亲戚,府门口占着地方,奴才刚教她离远些,免得冲撞贵人!”
颜氏隔着帘子遥遥一看,料定必是门子拿衣衫欺人。
老妇见四下许多华冠贵人都朝马车叩拜,忙拉孙儿跪地磕头。
这样的人能到荣府门口也是一景了,颜氏吩咐春兰:“请客人内院说话。”
进了东大院,颜氏命春兰款待老妇,自己去换衣服,因不见儿子出来,遂问夏莲:“茂儿呢?”
夏莲笑道:“您出府不久,他去正院时遇着了琏二爷,非要跟着到内务府玩儿,琏二爷甩不脱,只能把他带上了。”
颜氏蹙眉:“这不是胡闹么,二弟是办公事,哪里方便带着孩子上差?”
夏莲一乐:“在太太跟前,二爷是有理也没理的,茂哥儿撒回娇,太太就训二爷没做叔叔的样子,琏二爷再没法子的。”
“罢了,等人回来再说。”谈话间,颜氏已换好衣服,“这小子不像他哥哥,人不大主意不少。”
贾茂小朋友可不止在荣府吃得开,这会子他小人家正在东宫与嫡皇孙享用点心呢。
颜氏从里间出来,老妇慌忙下跪:“给奶奶磕头。”
春兰怕吓着老妇,只说颜氏是荣府奶奶,故而有此一礼。
颜氏含笑示意:“请起。”
老妇贴着椅子坐下,低着头不敢说话。
颜氏问道:“老人家怎么称呼?”
老妇忙答:“老婆子姓刘,乡里都唤婆子刘姥姥。”
“刘姥姥!”颜氏点头看向春兰。
春兰低声回道:“这刘姥姥的亲家与琏二奶奶的祖父连过宗,过来路上奴婢打发人去找周瑞家的问过了,只因二太太说‘早年攀附的亲戚哪有空见?让凤姐拿几两银子打发’故此想见二奶奶,却因无人通报挡在了门口,”
颜氏了然,因向刘姥姥笑道:“我们家的奴才不懂礼,实在怠慢了远客。”
刘姥姥忙称不敢。
颜氏既因一时好奇揽了巧宗,自然不能撩开不管,眼见时辰还早,想了一想说:“姥姥可能不知,我那弟妹现有身孕,如今劳心不得,既然是弟妹的亲戚就是我的亲戚,若有难处在此说了也是一样的。”
刘姥姥本是求见王家姑侄的,既见不到正主又有神仙似的仙女儿在跟前,念着一家大小只得忍耻说了:“今年光景不好,粮食收的少,如今孩子的寒衣还没置办,实在怕熬不过冬去,这才厚着老脸来求二小姐——府上二太太施舍——”
颜氏一看,刘姥姥跟前的稚童果然还穿秋衣,即命夏莲:“快取两件茂儿的衣裳给孩子换上。”
刘姥姥扎煞着手推辞:“这怎么使得,脏了小少爷的衣服!”
“不值什么。”颜氏问过了刘姥姥的家口,又笑道,“可是巧了,我的女儿可跟姥姥的外孙女也一般年纪。”
刘姥姥愈发局促:“我们是什么牌子的人,哪好和贵人相比。”
“什么贵人贱人的。”颜氏朗声笑道,“摊上了好祖宗是真。”
刘姥姥见颜氏说话和气,倒也渐渐放松了三分,因又陪笑道:“这才是奶奶的福气,老婆子虽没眼界,多少也听到些事儿的,在北边打仗教训鞑子的大元帅就是府里的瑚大爷,还有几年前领着军队守住京城的公主娘娘,他们都是贵人,可谁能说是靠祖宗吃饭呢?”
春兰四个要笑不笑的忍的难受,颜氏又问:“姥姥也听说过我们府里的瑚大爷与公主?”
刘姥姥答道:“是,瑚大爷骑大马回京时我们庄上人都在官道上看着,真威风!就没福气见见公主娘娘,想来也是跟奶奶一般菩萨仙女儿似的的模样。”
颜氏笑一回,即命春兰:“取一百两散碎银子来,再把茂儿和萱儿的新衣服打折几件包起来,早上新做来的点心封两斤一齐给刘姥姥带家去用。”
刘姥姥虽然知道不会空手,也未料到颜氏这般大方,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实在受不起的。”
颜氏叫夏莲把人扶起来:“亲戚里道不用见外,天色晚了,春兰到外面叫辆车送姥姥出城回家。”
刘姥姥押着外孙磕头出声,夏莲搀扶再三才起来。
春兰亲送刘姥姥出府,于路听到她感慨:“国公府真是积善之家,不怪出了大将军,又有公主娘娘嫁来,方才的奶奶长的比画上好,又心善,哪能没有福报的。”
拿着包袱的春兰终是撑不住,因笑道:“刚才跟您说话的就是荣府的瑚大奶奶、皇上钦封的‘鲁国公主’!”
刘姥姥大为惊愕,半天才回过神来,对着东大院复又下跪,春兰要扶她,却见其泪流满面:“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活菩萨啊!”
回来跟颜氏说起方才情景不免受责:“乡下来的少见世面,何必吓她。”
春兰倒有公道话:“主子,我瞧着刚才的姥姥实诚,必然知道感恩图报,比府里一些升米恩斗米仇的乌眼鸡强。”
“行了!”颜氏不以为意,“把账簿搬来。”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啥,虽然是同人小说,但因逻辑需要,有些官职、地点、时间、人名等元素仅把原著作为参考依据,希望大家不要抱着代入心理阅读本文,敬请见谅——
☆、做筏立威非本意 敲击虫蛀渊流长
四大总管的势力非同小可,宝玉温柔体贴,又是贾母心尖上的人,家下丫环自然都争着捧凤凰蛋,除了林之孝,单大良、吴新登、赖大三个都有亲戚耳目在宝玉房中,稍加留意便抓到了最大硕鼠。
“袭人?”颜氏想了一想问道,“怎么不记得府里有这号丫环?”
赖大解释:“就是从前在老太太屋里伺候的花珍珠,宝二爷新给改了名字。”
颜氏了然:“她能有多大的本事,盗用府里资财?”
吴新登回道:“袭人是外头买来的,打从被老太太指到宝玉房里做大丫鬟,一应银钱都是她掌管,宝玉心实,不在金银上用心,袭人便常接济家里,本来她家是过不下去才卖女儿,如今实惠一年就恢复元气,房田车马的都置办起来,也成了一方的财主。”
颜氏冷哼一声:“这话说的,想来许多少了的摆件都是她弄出去,又把损耗的名声栽在宝玉头上了?”
“主子英明。”单大良家的躬身道,“还有一桩,宝玉房里的丫环都以副小姐自居,正经的饭食吃不许多,过后找厨子单点的倒不少,宝玉得的好东西大抵都分了她们——”
“副小姐?”颜氏笑道,“这三个字贴切!”
八个管事分别将宝玉房中的许多弊病说了一些,最后方道:“专请主子示下。”
颜氏稍加沉吟后说道:“宝玉是老爷的亲侄子,他在荣府并非客居,我要计较狠了岂不是教人笑话容不下年幼小叔?还得从宽着免才是。”
管事都赞:“主子慈悲。”
“这样吧,有过能改善莫大焉。”颜氏放下手炉,“你们将宝玉的私房查一查单拿出来,再将独居后报损的东西折价再折半,限期十日叫她们陪上,我这里前事不咎只找后账,往后改了还是荣府的奴才。”
“嗻。”林之孝心说:皇帝清还亏空都是先还钱再革职,您高明,先将宝玉的钱收拢起来再压榨下人,自然不怕她们跟宝玉撒娇拆挖东墙补西墙。
“我这里有各房的收支细账,果真是大有大难,这才三代,竟然成了寅吃卯粮的局面。”颜氏把簿子丢下来,“分给各房各院瞧瞧,有不对的地方仔细理论!”
抛开当年战场上拿命挣来的老底子,荣国府的收入来源有五,最大的一项是田赋、其次是庄铺出息、房舍赁费,最后为俸禄和赏赐。颜氏的算量方式很简单,先拿田税减了各项公支,余下的加上庄铺出息与赁费按人头平摊在各位主子身上,有俸禄赏赐的单加,这是进项。支给各房的月钱加上衣食起居份例为出项,没算公出私入的走礼,依着颜氏的看法还是公中吃亏。
贾政的年俸加冰炭孝敬只有一千二百余两,公中分红能摊四千两,每年单清客一项就开支六千两上下,加上房里姨娘丫鬟小厮的月钱份利和古玩字画的花费,花到小两万算是合宜了。
王氏的花费不大,倘若不论手下陪房挖的墙脚,颜氏必然认为她和张夫人是一类人。元春的嫁妆本该公中出,她是嫡女,少说有一万两银子压箱底,这几年王氏以打点为名陆续支取了两万多两公银,颜氏自不会由着她填坑。
要命的是贾宝玉,将贾环贾兰因受克扣省下的放他身上都不够。林之孝等人心想:不怪拿你下手了,看着挺文弱的公子哥儿,花销竟大过有纱帽的琏二爷,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赖大小心翼翼地问:“老太太房里——”
颜氏答道:“老太太院里都算公支,她贴补给各房的东西才算私费。”
“嗻。”赖大松一口气,他算是有交代了。
颜氏吩咐:“宝玉房里的事儿由赖大家的督办。”
赖大媳妇硬着头皮应承:“是。”
宝玉房里的丫鬟原本受了一吓,一来仗宝玉好性,二则有袭人挡在前头,都不很把赖大媳妇的话放在心里。
袭人左右斟酌一番,晚上嗔怪宝玉:“都怨你,平日里不珍爱东西,如今公主大奶奶来查账了,全问我们的罪过,到时候或撵或卖,自然有更好的伺候你——”
宝玉搂着袭人宽慰:“是我的不对,哪里至于如此,等公主嫂子问起来我都揽自个儿身上,老太太疼我,必不会为此发落你们。”
“知道的是真,不知道的还说我们姐妹轻狂推了主子顶罪呢。”袭人扭过头去,“我们也有不是,不该由着你糟践东西,受些罚是该当的。”
“明儿我就求老太太。”宝玉曲意做小,拥住袭人柔情许久方得入巷。
贾母听得宝玉叙说即问张夫人:“公主真有收支清册传示?”
张夫人早有准备:“请老太太过目。”
贾母取了玳瑁,戴着眼镜大略浏览一遍,沉吟半晌方道:“公主办的不差,有些个家贼胡为,仗着宝玉心善虚耗资财,倒是搬空府库的架势!”
王氏原本想抱怨几句,闻说只得作罢。
贾母见二房的支出远过大房,并不好顺着宝玉嗔怪长媳,反倒要仗居尊行代贾政一房示弱:“你二弟清正,惯于礼贤下士,又爱个古字名画,于银钱花费上太不留意。”
张夫人深知二房心思,恨不能趁未分家搬空公银,贾母既偏心,她也不会小性追究,因笑道:“养着清客是整个贾府的名声,字画古玩都能传家,也算不得虚费。”
贾母满意地点点头:“这是大家主母的风范,看的长远!”
“您过誉了。”张夫人的心里话是,万一将来分家,贾政房里的东西都不能当私房论。
贾宝玉求情无果,回房后只说“老太太已然应允”,袭人这才有些放心。
第十日,赖大媳妇亲率仆妇奉颜氏到宝玉处“收账”,阖房上下这才知道惧怕。
宝玉上学不在,袭人还在梨香院陪宝钗说话,余下晴雯、麝月等大小丫鬟齐声叫屈,赖大媳妇相当无语:“早十天跟你们通了信,但凡把公主放在眼里也不至于半点儿准备没有,纵使今日凑不齐赔付,好歹叫主子看到诚意,还能用心跟你们一帮奴才过不去?”
晴雯是赖大之母买了来孝敬贾母的,平素最是机灵,见状急道:“大娘明察,我们长了几个脑袋敢把公主大奶奶的话放在身后?因宝玉说求准了老太太,该在我们身上陪的亏空都用日后的月例偿还,奴婢们只当事了,这才大意了。”
若是晴雯说“求了老太太不必赔付”,颜氏指定当场发作几个,听得此言遂问:“这般说来你们是不觉委屈冤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