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柔声说是,又奉上亲做的针线一套,颜氏即命给赏,俱是价过千金的头面。
虽不算大家女,到底也是经常出入王府的小姐,秦氏识货,对颜氏的手笔受宠若惊,福身谢恩领受,见丈夫表情坦然才觉心安。
再到荣府这边,贾母等人也不小气,秦氏算是见识了烈火烹油的贾家是何等富贵。
贾蓉大婚不久又是颜氏的寿诞,秦氏尽心安排,阖族都赞新妇周到,颜氏也喜其恭顺,时时召其过府说话,秦氏终是在贾府站稳了脚跟。
作者有话要说: 时运不济,岂可奈何?
☆、驳妄求近亲嫌隙 失衡量老皇遗世
到了年关,颜氏除需打点内廷眷亲、军中僚属的年礼,贾葵的文武师傅周崇、苏哲、明濠几处更得用心,自然要辛劳一阵;凤姐亦是忙碌走礼,连给贾母与张夫人请安的空档都有管家娘子跟了来,幸而要强能干,半点儿不愿叫苦。
晚上刚回东小院,平儿即道:“今天薛姑太太打发人问了两次,大约有要紧事找您。”
“嗯?”凤姐疑问,“可是说了什么事儿么?”
“这倒没有。”平儿摇摇头,“许是有年礼的事儿想跟您商量。”
凤姐喝口茶起身:“去梨香院。”
薛王氏正想去东小院,到门口撞着侄女忙让她进屋,打发宝钗带随侍丫鬟去厢房喝茶,这才讲明事情原委。
“林妹妹跟前的丫鬟?”凤姐讶然,“蟠表弟怎么看中她了?”
“说来都是缘分。”薛王氏笑道,“前儿庄子里孝敬了只大鹦鹉,宝钗遣丫鬟送给林姑娘,林姑娘打发红鹭姑娘来回礼,正巧被蟠儿撞到,如今发了癔症,非逼着跟林姑太太求人,再不教我清静的,实在没有法子,到底应了他,如今想请你做个中,林姑太太愿点头,我们多花十倍身价银子也无妨。”
凤姐闻说不语,沉吟半晌才道:“这事儿不容易,红鹭我知道,平日极为本分,又是林妹妹跟前的得力人,怕不能轻易点头。”
“这个我虑着了。”薛王氏说出打算,“蟠儿大了,我原想给他买两个丫鬟放在身边,既然有合意的,只要林姑太太点头,我这里正经摆酒给她开脸,进门就做姨娘,丫鬟能有这样好的前程,想来林姑太太和林姑娘是不能拦着的。”
凤姐只好接下:“我去说说,应不应的您别责怪。”
“你办事我再没不放心的。”薛王氏袖出一封银子,“我的主意,你不能平白上门,买点儿时兴玩意去看林姑娘才好说话。”
凤姐会意:“那我就不跟您客套了。”
走到半路,凤姐稍加沉吟后站住脚,因命丫鬟:“先把银子交你平姐姐收起来,我去荣禧堂。”
张夫人闻说后责备凤姐:“你忒没分寸,红鹭是你林妹妹贴身的丫鬟,怎么能随意往外聘?”
凤姐解释:“媳妇也知道不妥,但姑妈的诚意放在那儿,我实在是推不得——”
“果真是商户”张夫人微皱眉头,“未娶妻先纳妾,薛姑太太忒不大讲究了。”
凤姐红了脸:“是。”
“你别出这个头,公主方才拿了几匹极好的绸缎给我裁衣裳,正寻思送你林姑妈两匹,成不成的我问一问她的意思就是了。”
贾敏能同意就怪了:“寻常丫鬟还罢了,黛玉跟前的哪好随意做妾?”
闺阁小姐的丫鬟,要么外聘为妻,要么将来给姑爷做通房姨娘,除非认了薛蟠做女婿,贾敏抽风能答应薛王氏的请求。
张夫人不会强求:“我就得您一句话而已。”
贾敏转头就叮嘱黛玉:“今后不要轻易派红鹭到荣府去。
薛王氏被扫了脸,心中难免生出怨怼,薛蟠又不依不挠的打官司,只好去走王氏的门路。
王氏收了礼物,向姐姐打包票:“这算什么了不得的事儿?赶着林家来吃年酒趁老太太高兴提一提就是了。”
薛王氏这才放心,拿着王氏的话安抚住薛蟠,一意去准备孝敬贾母的年礼。
大年初一还是贾茂的生日,正旦朝贺后回到荣府,宫里即有赏赐跟来,贾母高兴,抓周礼时把私房中压箱的汉玉取出来充样数,看的王氏嫉妒不已。
小孩子颜控,贾茂挺喜欢初为新妇的秦氏,腻在人家身上不愿下来,惹的众人笑声不断。
想到近来宁府传出的流言,颜氏看着秦氏有了计较。
初二归宁回来,刚回房就听说了贾敏与王氏为丫环抬杠的事儿,贾母不好当着亲戚偏疼女儿,和稀泥似的把事儿含混过去,贾敏生气,原本打算留府小住的,闹这一出带了儿女就走。张夫人着恼,在儿媳面前指责客居的薛家“挤兑正经亲戚”。颜氏知道薛蟠仗着贾家在外胡为,听得太太此话即问:“薛家的宅子还没收拾明白?”
张夫人搭话:“林姑爷全家北上,住的是官邸,也没有在咱们家住上一日。”言外之意就是薛家赖在荣府不走,房子永远收拾不出来。
婆媳的对话传开,梨香院很是消停了几日。
有宝玉元春在,贾母不好发作儿媳,待薛家就不似之前热情,薛王氏打点了厚礼,向贾敏再三赔情才把此事揭过。
贾瑚深知贾珍的德性,早先妻子还是封邑公主呢他的眼神就不老实,如今倘对儿媳起意,保不准干出有辱家风的勾当,是以听颜氏一说,立刻拿了主意要进行物理隔绝。
灯节设宴,趁着贾珍之父没有回观,贾瑚事先与贾赦商议了,借机请示贾敬:“打从侄儿及第,金陵族产便少行监管,侄儿的意思是派两府正经主子走一趟,免得根基遭蛀,还请大伯父示下。”
贾敬虽是好丹爱道,也不敢忘了祖宗,他是前任的族长,又是进士出身的宁公长孙,闻说即道:“你的顾虑有理,教哪个去合宜?”
贾瑚即荐贾蓉:“蓉儿已经长成,所谓‘读万卷书毋如行万里路’,他还是贾家宗孙,不好坐井观天教奴才糊弄的。”
贾珍闻说变色:“蓉儿年小,哪里担得起这样的事儿!”
贾瑚不理他,视线依旧放在贾敬身上。
贾敬捻须点头,因唤贾蓉:“你叔叔的意思你是知道的,用心仔细,别叫他失望。”
贾蓉躬身应着:“孙儿明白。”
这种关口就能看出谁说的算了,老国公在时宁府居长,代字辈的荣府爵高,文字辈中唯有贾敬进士出身,再到玉字辈,贾瑚是头一个有出息的。贾敬贾瑚发了话,贾珍只有从旁听着的份儿。
贾珍见事无挽回,情急之下说了昏话:“你去使得,可教你媳妇留着侍奉公婆。”
贾敬斥道:“这是什么话,府里几百口人还伺候不了你们两个?”
贾赦笑着举杯:“说不准明年此刻大哥就有曾孙了!”
贾珍怏怏不乐,贾琏若有所悟。
刚出正月,上皇龙体违和,皇帝父子轮班侍疾,贾瑚这个“京营节度使”也不轻松,每日巡视九城,但防宵小异动。
颜氏幼年曾得上皇教养,此刻自然抓心,几乎日日进宫问安,连孩子都托给了婆母管教。
此年寒冬,到端阳又是大暑。受此天候折腾,上皇终告病笃,诏皇帝、皇太子、诸王大臣受诰大明宫。
遗诰为贾瑚亲拟,上皇靠在床榻感叹:“朕冲龄践祚,承受太祖基业,登基四十余载,而今年愈花甲,托付得人,死又何憾?所以逡巡不舍,为子孙操戈而虑焉!”
皇帝再拜:“儿臣不敢!”
上皇缓了口气:“皇长子不肖,为朕圈管,早谋赐死,鲁国谏止,虽然生恨,骨肉难解,今其夭亡,子女俱在,望帝善视。”
上皇长子义直郡王,因不满父皇禅让起事,后遭贬黜圈禁,鞑子犯阙之际郁卒而终。
皇帝降旨:“着赐义直郡王长子金昱国公爵!”
上皇又道:“康顺二王,朕亲侄也,兄弟早薨,汝为堂兄,亦该宽谅,礼遇宜如朕时。”
Taizu皇子多不寿,大行前惟留兄弟三人,上皇行二,亦为在世嫡长子,庶兄封裕王、胞弟为康王,裕王之子养于宫禁,即为今日忠顺亲王,现袭康亲王乃颜氏母舅,充宗正职。
皇帝着命赐二王双俸。
上皇再看诸子,闭目稍歇,良久未语。
金昊见皇祖久无动静,正想近前察看,上皇长叹一声:“传鲁国公主。”
翌日午夜,上皇崩于大明宫。
皇帝宣布国丧,命中外持服,守二十七日孝期。
太上皇的驾崩于太上皇后而言只是变了个称谓,对那些太妃来说简直如塌天一般。皇帝只有一妻二妾,连西六宫都住不到一半;太上皇则宠妃几十,除现今的皇太后独居宁寿宫,东六宫、慈宁宫、大明宫也是她们的地盘。上皇在世可以维持现状,上皇不在了,她们只有塞到一处跟青灯古佛作伴。无怪都乌眼鸡一般你争我抢盼着自己当家做主,从亲妈媳妇到儿女的待遇真是天差地别。
大行上皇的儿子们还不能现在就掐,至少在四十九日送殡前不能。
毕竟是一代有作为的帝王,大行上皇无争议的成为“大青太宗”,然后是谥号,忠诚王提“文”,忠廉王论“武”,两下争端从这儿就算开始了。
前朝不消停,后宫也闹的厉害。新出炉的皇太后开始代替儿媳炮制上皇遗妃。
宫里的女人大抵为子女活着,上皇驾崩后太后也病了一场,卧床半月才有好转,如今儿子在前面拉锯,做娘的也不愿拖后腿,挽起袖子收拾旧日给自己添堵的姨娘们。
皇后由着上皇妃嫔住在东六宫,一来是辈分所限不好苛刻,二来有着私心,怕空了地方教皇帝有填充后宫的理由。太后不管这许多,她没想给儿媳添堵,但也不愿叫不相干的人占住自己的地盘,典型的“宁愿糟蹋也不给你”的心理。百日孝刚出,老太太即降懿旨,命盘踞东六宫的太妃太嫔迁居慈宁宫。
作者有话要说: 出来混饭真难!码足30万字再金盆洗手,好好学习专业知识——先把会计师考出来。毕竟买得起房才能找得起媳妇(也不知道我媳妇从幼儿园毕业了没)!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大老爷们整天抱着电脑码这种迎合不了市场的文字,别人不别扭自己也别扭!老黄瓜刷绿漆的伪装童心是不对的,以后应该干点儿适合年龄段的工作!
☆、宫墙恩怨绞心力 未计轻恩伏厚报
童贵太妃无子,又没给太后添过堵,且是高皇后的侄女,分的院子最好;马太妃、吴太妃沾了儿子是帝党的光,也有独立的院子,王太嫔的儿子娶了皇后的妹妹,太后给儿媳面子让其拥有独立地盘,其余甄贵太妃、郭太妃、明太妃等人,纯粹是指哪儿住哪儿,切切实实体会了一把今非昔比的感觉。
颜氏本来还给皇后出主意,让开府的上皇之子接养生母出宫,一来节省开支、二则宣示恩典。不意老太太玩儿的起劲,皇后就没扫婆婆的兴致。
事实上皇帝也不愿意痛痛快快放太妃出宫,特别是甄贵太妃与郭太妃,那都是握在手里的肉票,随时能用来敲打忠廉王兄弟,鲁国公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私下许诺等上皇孝期过后即做打算。
皇帝的权谋之术愈发精湛,上皇一年热孝刚过,忠诚亲王请旨迎奉生母马太妃到王府贺寿,圣意允准,当众夸赞忠诚亲王有孝心,马太妃也得了太后懿旨,可于宫府两处移居。
隔了一月,忠恒亲王与忠温郡王也上表,迎奉郭太妃出宫贺寿,皇帝婉拒,只说与皇后在宫中为庶母尽孝。
接下来忠雍亲王成功获准迎奉吴太妃出宫庆寿,也似马太妃一般两地移居,皇帝的心思彻底揭示。
头九初雪,贾蓉夫妻自金陵回京,凤姐又诊出了喜脉,张夫人欢喜,日日前往东小院探看,贾瑾贾玫都需进宫侍读,因张夫人商议着叫凤姐安心保胎,颜氏索性收拢权柄接掌荣府内务。
翻着账本细看,颜氏实在气得够呛,大房的花销不算,二房都是销金的宗师:贾政每月支取七八百两银子养清客;王氏为元春的打点支用五六百;宝玉屋里的玻璃盘玛瑙碗更不知砸了多少,份例银子胜出贾瑾几倍。
颜氏和皇太后一样,闲的只有折腾下属的心情,直接将四个管事媳妇叫到跟前训话。
荣国府的四大管家,为首的都总管林之孝是贾家世仆,收管房田事务的单大良娶了张夫人的陪嫁,库房的吴新登为贾政奶兄,协管外务、建设的赖大是贾母陪嫁的长子。四个人后面站着四方势力,都不是能随意发作的二层主子。
颜氏不理许多,直接朝吴新登媳妇下手:“回去告诉你们当家的,三天内列了账目给我,各房的开支多少、俸银多少,都要详尽。”
吴新登媳妇惴惴应了,又听上边把矛头指向单大良媳妇:“府里的田赋赁费也出个明细来,摊在各房主子身上,算作进项。”
跟着是林之孝家的:“府里进出走礼,公账的富余你汇一汇。”
押尾的赖大媳妇任务轻:“把公中所用如房舍修缮、更换马匹、种树栽花等不进各房的银钱统了给我。”
最后又警告:“大帐在我手里,万一差着缺口对不上,差多少你们四个补多少。”
不消三日,荣府的收支业已明白,亲来交代的四大总管夫妻汗流浃背,都怕率先吃下瓜落。
颜氏的眉头能拧死蚊子:“宝玉一房的花销胜了四个姑娘三倍还有富余?”
吴新登媳妇硬着头皮答道:“因有老太太吩咐,宝玉的使唤丫头多了姑娘一倍。”
“你们把好好的哥儿当小姐养呢!”颜氏拍的桌上的清册哗啦哗啦响,“府里的古董摆件是大风吹来的?汝窑的瓶子一月打俩,就算金——太子爷也没这样阔气的。”
林之孝无法,只好拿下人开脱:“宝玉心善,未免娇惯了丫鬟,横针不动竖线不拿,当个差也毛手毛脚。”
“毛手毛脚?”颜氏不怒反笑,“怕是贼手贼脚罢!”
林之孝闭嘴,他和颜氏想的差不多。
“你们许还不知道,我索性厚着脸夸一夸自个儿,免得淘换力气。”颜氏端着茶盏慢悠悠地说,“我十岁那年帮着外祖父——就是老康王清查内务府府库,五品六品的郎中发落了十几个,里头为首的是当时的太子今日的圣人的奶公,现如今还在西域种树,那些贪渎的法子,说出来你们都不信,如果自忖能比他们强,尽可试一试谁更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