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夫人一愣:“媳妇倒没往这上头想。”
颜氏听了婆婆的顾虑便说:“咱们在抬数上压一压,哪里就能越过太子妃去?”
张夫人只得作罢。
别说贾玫不是张夫人亲生,即便拿着贾葵与贾瑾做选择,孙子也要排女儿头里!之所以由着颜氏做主,还在于如今的四个金孙都是能干的大儿媳所出——她有代表儿子表现大方的资格。
颜氏直接让夏莲散播消息:公主大奶奶讲了,大姑娘的嫁妆将来算在大房头上,分家时不拘□□分还是二八分,先拿出来单算,定不叫二老爷受委屈。
王氏吓得不轻,荣府的两成家产少说有大几十万银子,她哪里会做因小失大的事儿。
贾玫听到一些风声,专门来见长嫂,颜氏笑道:“给多给少的不必你来管,我和太太做主呢。”
贾玫仍是不安:“嫂子虽疼我,到底不能让您为难。”
“金是很好,我信你们过得顺意。”颜氏□□兰把预备好的盒子拿来,“这是一间江南绸铺和一栋山西酒楼的房契地契,拿着收益做零花,也是这些年帮我打理公主府的酬劳。”
贾玫再三推辞不过,这才惴惴收下。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无法保证尽快结文,但我承诺最终一定会完成它!
☆、讽皇子小泄私愤 开海禁大赠私产
过了太子的千秋,金曈又来公主府还账,颜氏放下银票似笑不笑:“怀郡王,我借了国库五百万两银子,哪怕您不计利息一年给一百万呢,顶多五年也就齐了,现今拿二十万来——大青的军队是贾家的私械么?”
金曈赔笑:“姐姐也知如今国库艰难,虽说去年大丰,收了几千万两税赋,出项却是不少的,正旦册立皇太孙并诸王、世子,单大典一注就有三百万两,还有几家开府的赏银,粗粗一算也得两百万两,加上预备夏秋的旱涝,实在匀不出更多来了。”
“怀郡王!”颜氏站起身,“我向国库借银子,一不是有钱没地儿使,二不为收揽人心。虽说丈夫是统帅,终究为大青朝出力,你们府里下人可曾一行伺候主子一行往公中贴钱?也别拿‘没着皇家恩典也不能有你如今的富裕’这等空话堵我的嘴,真为皇太后与两宫主子花了钱,哪怕是千儿八百万呢我也不会说出半个不字,咱们且得公私分明,那五百万两银子可不是我捐给大青国库的孝敬!”
“是!是”金曈擦汗,“姐姐宽限我两日,回头我再择地儿省出一抿子来。”
“那就谢过王爷了。”颜氏自嘲地笑了笑,“不过话又说回来,您便有心拖到荣国府抄家,除了哭太宗皇帝去,我也没有一点儿法子不是?”
“姐姐说的哪里话。”金曈回过味来:早先还银子还成百大几十的,人家刚掉了位份,立刻给个颜色瞧,今日吃的排揎实在不冤。
颜氏说的是玩笑话,但要较了真跑皇陵哭一哭,太宗的皇子皇孙大约就不用见人了,金曈往东宫跑了一趟,又挪了三十万两银子补送鲁国公主府,这才勉强将颜氏安抚住。
海禁已开,颜氏要跟江南的商人抢饭吃,本钱自要加的更大,从广州、福州、宁波到通州、东莱、天津都有她的船只,恰逢着西洋东进、南洋北朝,锁国的东洋只通中原,利润自然更为丰厚,连两广江浙的督抚都十分动心,寻摸着找门路希望入上一股。
颜氏并非吃独食的主儿,早先要走商路时已与各府打了招呼,除顺义伯府给了两万两、张夫人拿了一万两私房,最后只康王府与忠温王府出了三万两银子,外戚门第唯有石家看面子情拿了一万两出来,而今翻了何止十倍利钱?石家主母看着价值不菲的红利眼都花了:“怎的这样多?”
管事笑回:“公主殿下吩咐,要四处一齐对账,可惜咱们家只有一股,要不然可是了不得。”
石保夫人吩咐:“先送老太太过目。”
鲁国公主做事自有章法,石家虽是国丈门第,颜氏却犯不着为拉关系多添红利,按她的想法,能让你入股赚钱已是给足皇后面子,何必贴着银子卖好?承恩公家还没有这样的份量。
一股尚且如此,何况攥着二十三股的颜氏?满载货物的马车压实路面往金华行宫而去,把那一城的红眼珠子都看掉了。
张夫人是不计较这些的,看了账单就说:“你帮我收着,我要用时找你拿。”
颜氏建议:“东洋的商路新开,我拿两万两银子入股,余下八千两,先兑六百两金子将来给大妹妹添箱,余下的打两件上等头面给她戴,您以为如何?”
张夫人点点头:“由你做主。”
消息一经散播,各王公侯府都攀着关系上门,想在东洋的货航中入上一股。
开国七十年,勋贵门第大多到了“富不过三代”的第三代上,早已露出坐吃山空立地吃陷的局面,再没算计也想给儿孙筹划一二。新贵们还不及老牌功勋,皇子开府只有二十来万家底,碰着不善理财且能生养的主儿大约要出项大过进项。都知道鲁国公主经济,哪个不乐意搭一搭坐享其成的顺风车?
略过府外不提,贾府内部就难以消停。
凤姐打着接贾苓的幌子来东大院探妯娌的口风,颜氏淡淡地说:“你果有意,我自会留一股出来,两个孩子的抓周宴要在西山办,到时听了规矩还没变主意,缴了银子列红头账本便是。”
正路子赚钱好过私下捞偏门,颜氏为长嫂,自要留出余地来。
王氏不明经济,原怕被骗了私房去,薛王氏给她洗脑:“这种事儿赔是一起陪,赚是一起赚,只要入上股,别管多少都没有皇上家大盈草民家大折的道理。”
侄媳妇坑婶婆婆不算什么,横不能连皇家门儿一起坑,加上听着消息的元春打发人给她传话,王氏下定决心要拿出私房干一票(?)
自前汉至今小两千年,有一对姓孔的兄弟是放之四海而闻名:哥哥名“丘”,号称儒教圣人,打从汉武皇帝独尊儒术,历代君王有灭佛的、有抑道的,就是没谁敢说弃儒的话,耍流氓的朱元璋至多拿亚圣人撒回气,对上孔圣人一样按规矩行事;弟弟更了不得,此君名“方”,真喜欢他的人比装着喜欢孔丘的人要多成百上千倍,从贵胄皇帝到草根庶民一路通杀。
因为这个缘故,尽管双生子的周岁宴摆在郊外,排场依旧胜得过东宫招弟的二哥贾茂。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各府命妇比着赛一般给抓周礼,颜氏空手套白狼,半点儿不见客气的。
待得宴罢,没事儿的各自退散,受招呼的都往侧殿聚齐。
不怪颜氏这个封国公主掉价,正旦一圈册封,大青朝的“王”字招牌由两只手够数变成了四脚朝天的促销货,在场是一水的王妃公主,至不济都为承恩公家:一般过去时的童家、过去进行时加一般将来时的何家、现在进行时的石家都在场。
虽说到时摆在明面上的老板另有其人,但幕后的主家就是在座各位了,颜氏占了首席,背后的墙面上挂了一幅大大的坤舆万国图。
等众人安静,颜氏打开话茬:“各位都是有意与我合伙走水路买卖的,捅破天窗说亮话,世上就没有保盈不亏的勾当,越是利大其中的风险越高,今儿我先把丑话说在头里,想好了再给准信儿不迟。”
康亲王妃率先表态:“这个自然,即便天上下金雨,我们还得防备砸了头不是?”
众人笑着称是。
颜氏点点头:“既如此,我且往明白说,有疑问的只管提。”
诰命们都把耳朵竖起来。
颜氏起身指着背后的地图说:“早一日我把这张坤舆万国图送到各位府上请你们细看,想来没有谁会说出‘天下只有一个大青国’的傻话来,西洋诸国离咱们远些是真的,人家实实在在立在那个地方。”
为着开放海禁,在座诸位的当家爷儿们都是恶补过基本常识的,命妇们大抵晓得葡萄牙西班牙不是跟牙签相关的国度,没有哪个滥发“天下十分,青据七八”的言论。
颜氏先往右指:“如今大青朝的水路商道有三条,出天津卫或东莱,不消几百里水路就是朝鲜,再过一程又是东瀛——早年产倭寇的地界,这条道最短,见利快,收益却低,两国都是大青的番邦,除非背运遇着大风翻船,否则一趟下来少说有两倍的利赚。”
顺王妃笑道:“这俩藩国,放图上就似看门的两只虫子一般。”
颜氏笑了笑,拿手往下比:“沿着海线惯打交道的是南洋,譬如暹罗国、茜香国、缅甸国,各府里不少他们供奉的东西,距离近、盘子广,两个来回大约有十倍的利,想是商宦最有兴致的一条路。”
众诰命对视点头:她们大多是冲这条线来的。
颜氏这才遥遥示意大西海:“第三道是下西洋,分近航远航两道,近航到的是书里讲的天竺和大食;远航是《后汉书》中甘英没到的大秦地,此去来回少说五万里之遥,一路风高浪急,且有西洋水匪为祸,可谓千难万阻,有命回来的,少说是千倍之利!”
私下看□□,往天竺取经的陈玄奘花费了足足十四载光阴,他们也没个孙猴子保驾,哪里乐意白费银钱?命妇们都把视线放在了东南两路上。
颜氏便道:“东洋一路分五十股,一股一万两,有意的认缴即可。”
童家要了两股、颜家要了三股、恒王府、懿王府各认两股,加上留给张家的三股、史家的两股、王家的三股、宁府的五股、贾琏的两股、张夫人的两股,东西两王府的八股,余下十六股还在颜氏名下。
颜氏瞥一眼红了眼的主母们:“南洋一路早先分三十股,如今加一倍出来,每股照三万两认缴。”
顺、敦、敬、怀、何家五处认了两股,恒、懿、愉、密、勤、理、和、质并南安、北静两府及石家各是一股,如镇国府牛家、理国公柳家,有合认一股的,也有自己要一股的,最终余下三股又是颜氏出钱回笼。
两条西线,近航的一股五万两,只康、敬、怀、北静、何、童、林认了一股,余下三股是颜氏的,远航一股十万两无人愿缴,索性略过不提,各家签了文书,这才皆大欢喜的告别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女主自杀时怎么把自己给搞哭了呢?果然是心情不好泪点低啊!
☆、不理雍王重农策 最憾豪杰两族血
离了朝堂的鲁国公主依旧混的风生水起,成功拉着大青朝金字塔尖进入商行的动静委实大了点儿,无可避免地出现在了乾清宫的地盘。
颜氏如今只挂着封国公主的虚衔,既已开了海禁,出洋生意更不能算罪过,皇帝只能以进谏的奏章为名,暗示“重农国策”不会改变。
“忠——”颜氏仰起头,“想是雍亲王进的折子。”
皇帝诧异:“你怎么知道?”
“雍亲王是务实的人,可惜眼界不够,叫他做辅弼的下手很好,如果主事——”颜氏淡淡地说,“利十载而误百年。”
皇帝疑道:“你是因为雍王府没入你的股才这般说罢?”
“当下看,重商的弊病在于银多货少,难抑物价,雍王若以此为虑,我服他三分,若只言农桑国本、商籍少管的话——”颜氏话锋一转,“臣并不差他那十万八万的银子。”
雍王的奏折内容真就叫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皇帝被噎了一下,讪讪地说:“那你还催国库的欠银。”
“借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颜氏仰起脸,“再者说大青的战甲并非贾家私军,臣也没差了户部的税银,帮着救救急该当,哪有贴公损私的道理?”
皇帝无言以对,半晌方道:“西山的行宫既已建起来,也不要白空着,是你耗费的心血,朕既用你的封号赐匾,宽心去住就好。”
“是。”金华行宫的闲置并非完全因为颜氏忌讳违制,此地本是为忠廉王修建的圈禁养怡之所,而今除非像开小会这样的事儿,基本上算空出来的。
皇帝只觉大没意思:“皇后念叨你许久了,去坤宁宫罢!”
颜氏利落地跪安离开。
太子妃早年不生,打从金琮落地就接连开胡,如今又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赶颜氏行礼慌忙避过一边:“姐姐也是来给母后请安么?”
颜氏回道:“家里两个小的周岁,主子娘娘专门赐了东西,恰好来替他们谢恩。”
有些人天生气场强大,譬如颜氏,早先如日中天的时候在她跟前礼貌,而今撤了尊秩还是令人紧张,哪怕颜氏一丝不苟的以臣妇自居,太子妃照样摆不起未来国母的款儿,两人坐着一对比,皇后越发觉得惋惜。
扯着闲篇顺溜到金晨与贾瑾的婚事,皇后说道:“现已叫外面预备晨儿的府邸,咱们两手准备着,至多明年冬里就能拣择吉日把大事儿办了。”
颜氏欠身谢了恩,眉宇的愁意并未消散。
“荣府的大姑娘要走礼了?你也劳累,留意着保养身子。”皇后大约知道颜氏的套路,早先位高,那就借着维护忠廉王降了尊秩,既然钱多压身,索性拉着皇亲国戚一块儿发财。好歹人家是对太宗皇帝和皇太孙有救命之恩、对当今皇帝与皇太子有维护之德的taizu苗裔,如若计较太过,朝野都得戳皇帝全家的脊梁骨。
“您放心,府里帮手的还有几个。”颜氏索性把秦可卿姐弟的身世报备了,最后补充道,“按着宗法,他们与何家已无瓜葛,但贾家的宗妇确是忠廉王义女无疑。”
“你皇舅当时不问,也是揭过去的意思,哪好秋后算账?”皇后暗叹一声:终究是皇家欠她的,若此时得志的是忠廉王,俎上之鱼便不是宁府长媳了。
等颜氏跪安离开,太子妃试探着问婆婆:“忠廉王的事儿都过去了,姐姐怎么还是有些消沉?”
皇后怔了怔:“有操心的命,即使看得开也轻松不得。”
太子妃似懂不懂。
海禁大开,后头的统管章程便要随之完善,如藩务部、市舶司、海关衙门——掌握国家机器的大佬们其实并不傻,明朝之所以会亡国,崇祯皇帝无能是主观原因,从根上讲,整个国家的底子都被东林党人庇护的江南商贾掏空,北边又有蛀虫一般的晋商勾结女真倒卖物资,生生毁掉了中华历史上最有气节的一台国家机器。现在的当家人不可能不吸取教训,哪怕是开了国,照样要加上十几二十条锁链进行束缚。商人本来有钱,万一社会地位升上来,胆儿小的仿效晋商,胆儿大的保不齐要撸了袖子自己“革命”,士大夫们再没有闭着俩眼安心睡觉的道理。